“丞相不用跟我说这个,我也不用知道这些。”管隽筠在太湖石上坐下,慢慢顺着腰间的鸾绦:“有什么罪,我去领罪。跟丞相没关系。”要是不回来不撞见,恐怕接下来的故事会有很多种。说不定会有第二个芬芬出现,当初只是酒后乱性。这次是什么?惺惺相惜,还是男女出自于本能?
“要领罪,要见谁你最好这时候就去。等会儿晚了,宫门下了钥就进不去了。”诸葛宸冷森着脸,她一直都不会要信任人。只要遇到这种事,她一定会冷着脸很久,等到某天确认没有过她想的那些事情以后,才会卸下脸上戴了很久冰面具。
虽然知道她见到皇帝以后,不论皇帝说些什么话,她都能四两拨千斤的退回去,但是没有一个男人能够忍受这种事。她怎么知道自己会不在乎?这番话屡次到了嘴边都说不出口,一旦说出来,说不定夫妻之间又会闹到不可收拾。
“我这会儿就去。”管隽筠豁然起身:“我在这儿也是耽误丞相的大事,不如走开了好。去哪儿,做什么都不用丞相劳心。”转身的时候,依依伸出手拽住她的衣袂:“娘,娘。”
诸葛宸抱好了女儿:“依依,让你母亲去。不去的话,心里总是不痛快的。”
“我要娘,我要娘。”依依不依地摇手:“我要我娘,不要爹抱抱。”
管隽筠的脚步凝滞了一下,没有转身却轻轻掰开女儿的手。依依没有被母亲拒绝过,不论什么时候母亲都没有拒绝过她。母亲的一个手势,把她吓得不行。在父亲怀里就呆不住了,挣扎着非要下来:“娘,娘。”
一直以为不过是两口子闹别扭的人,看到管隽筠这样子,诸葛宸也有些不安。从两口子成婚开始,就在不住地闹别扭,但是没有哪一次会闹成这样。只要有儿女在身边的时候,遇到儿女撒娇,她一定会妥协。这次不一样,女儿撒娇撒赖她都不顾了。
诸葛宸下意识去拉女人的手,手指尖的冰凉是他没想到的,手掌瞬间一凉,很快就抽离了出去。
“不去了,是我说错了话。”诸葛宸的声音软下来,都不顾女儿在旁边眼巴巴看着父母,一用力把女人抱进怀里:“就是该要领罪,也是我去。我是男人。”抬起头,看到她冰冷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好像冰冷的手指一样。文人
“不必。”管隽筠被他抱着,没有任何改变。不挣脱也不扭着,好像是泥塑木雕成的塑像。站在那里,依依小手捂着眼睛,还从手指缝里看向拉拉扯扯的父母。
“我们成亲这么久,有了稚儿他们兄妹三个,还不知道我是什么性子?气急了,说话肯定不好听,不跟我计较。”带着乞求的语调说得很慢,一段日子两人不见面,心里哪有不挂着的。没想到才一见面,又撞上这样的事情,诸葛宸甚至很想跟她撇清,自己跟别的女人都不会有任何交集,除了她,不再有第二人。
只是两人的性情太像了,像到两人只是举手投足间的一个眼神举动,就会知道彼此的心思。越是两人性情相近,就越发会别扭。闹腾到两个人之间的事情,只有任何一个人低头才能化解。
侧着脸的人没有回头,很茫然地看着女儿,依依已经放下小手看着母亲:“羞羞,羞羞。”要是放在平时,两口子一定会不约而同笑起来。可是这次没有,诸葛宸想要逗弄女儿,只是担心一松手女人会毫不犹豫地走开。
“爹跟娘有话说,依依先去嬷嬷那里好不好?”勉强挤出一丝笑容,诸葛宸低声道。
“好。”好像刚才那些事情都忘掉了,依依点点头一蹦一跳出去,外面一直都等着的嬷嬷跟丫鬟们赶紧牵着她的手离开了院子。
“我们不要闹成这样,再说我跟她什么都没有。”诸葛宸把她用力拽到身边坐下,机会是用力把她禁锢在怀里,不许她离开半步。
管隽筠没说话,目光没有焦距地被风撩起的绣帏。长史官到了门口:“丞相,是不是这会儿把人送到宫里去。”
“送去。”诸葛宸没有犹豫:“到了宫里,找到汪灏。说她擅入外书房,要是敢乱说话,拔了她的舌头。”
“是,属下让人盯着就是。”长史官答应着离开。粗糙的指腹轻轻摩挲着她的鬓发:“我从来就没有过还要别的女人的心思,不论还有什么样的女人来,这都跟我没关系。我不会做对不起你的事情,让你受了太多的委屈,我舍不得。”
不论他做什么,管隽筠都没有多看他一眼。只是目光淡淡看向远处,根本就不理会这个人对自己做出的任何举动。
“我说的那些话你别记在心里,我知道我说错了。别人不信我,你始终都是信我的。我怎么能信不过你?”隔得这么近才看清楚,眼窝有些发青。脸颊又开始清瘦了,本来好不容易才有的红色都消失殆尽:“几天不见,怎么瘦成这样了?我不好,你也不能折腾自己。”心疼得不行,随着手指的痕迹轻轻啄吻她的脸。
好像他做的任何举动都是对着别人,管隽筠没什么反应。诸葛宸很明显地感觉到她的不对劲,只是觉得身边湿漉漉的。低头一看,管隽筠脸色苍白,身子下面大滩的鲜血触目惊心:“怎么了,哪儿不舒服?”
冰冷的手指已经湿冷起来,本来就是淡漠的神情都没有什么反应:“孩子没了。”声音微弱而缥缈,一如她渐渐消失的神智。
诸葛宸的脸色瞬间煞白:“快请大夫,请大夫。”慌不迭地抱起她,从两人的衣裙上到方才坐着的小几上,全部都是血。怀里的女人好像不存在一样,轻得没有分量。第一次,诸葛宸有了一种异样的胆怯,他不能没有她。要是失去了她,这一生再也没有意义。
太医很快就出现在诸葛眼前,看到面如金纸的丞相夫人还有到处都是鲜血,唯一能做的就是先给她止血。很仔细地按着脉息,微微皱着眉头:“丞相,夫人有三个月的身孕,因为身子太弱,孩子已经小产了。”
“我要大人没事。”诸葛宸眉头紧锁着:“出了好多血。”
“微臣去熬药。”太医给她诊脉好久:“夫人身子孱弱,前两日微臣到西府给夫人诊脉的时候,夫人大病初愈丞相可知道?”
“病了,什么病?”诸葛宸脑子嗡了一下:“你怎么不来回我?”
“夫人知道有了身孕,就不肯服药。微臣早些时候去给夫人请平安脉,才知道夫人病了好久。开了几服药,夫人只怕对孩子不好,也没好好吃。前两日去才知道,夫人就是叫人熬了姜汤,接连喝了好几天才算是好些。”太医自己都是微微皱着眉头:“前两日去给夫人诊脉的时候,也在说这个。夫人说自己多多小心就行,没想到还是这样子。”
“去熬药。”诸葛宸看着睡在榻上几乎是毫无生机的女人,脸上连最后一点血色都没有。只是很微弱地呼吸,似乎只是一个转身,她就会永远都离开自己。手指覆上光洁的额头,为什么病了都不告诉人?
太医很识趣地退了出去,诸葛宸面色阴沉,早知道是这样就不该把那个女人留在家里。不该让她伤心生气,可以没有孩子不能没有她。正因为有了她,才让自己一直都黯然严肃的人生变得有了生机,如果不是她的话,恐怕这一辈子就会像父亲那样伫立在云端,永远都只能是位高权重的宰相,至于夫妻父子的情分什么都没有。
看着她沉静而没有生气的睡颜,心却被一根刺狠狠刺痛了。不敢去想失去了她,以后的人生会变得怎样。唯一希望就是把她留在身边,不在准许她离开自己,永远都不许离开。
第七卷 宰相夫妻 第四十三章 值守
“痛。”迷迷糊糊听到微弱地声音,匍匐在床边的诸葛宸迅速睁开眼睛。一直都在沉睡的女人终于睁开眼睛,那天小产以后就没有醒过来。三天中,诸葛宸没有离开过半步,只怕自己一转身女人就会消失掉。
“哪儿痛?”诸葛宸抬起头,正好对上了她暗淡的眼眸:“告诉我。”
管隽筠看了他半晌:“孩子没了,是吗?”
“你没事就好,哪儿痛告诉我。”诸葛宸端起一旁的小碗,想要喂她喝点牛乳。管隽筠摇摇头:“我不吃药,以为可以留住他,还是没留住。为了一个女人,是不是?”
“她被皇帝赐死了。”三天时间里,诸葛宸只是递给皇帝一道折子,其中只是要兰芝死。原因很简单,她害得女人小产。折子递上去不到一个时辰,就传来被赐死的消息。
“用孩子换了她的死。”管隽筠盯着帐顶良久,泪水顺着眼角滑落:“谁更划算?”
“先养好身子,别的事情都不想。”诸葛宸抚摸着她清瘦的脸颊,手指微微颤抖着。看着她醒来,连他自己都不知道为什么会有一种珍宝失而复得的欣喜若狂:“等你好了,怎么罚我都行。我只要你快点好起来。”
一直都等在外面的丫鬟端着托盘进来,盘子里放着几样精细的小菜和细粥:“这几天都没吃东西,紫米粥吃一点?”
“水。”管隽筠没有看他,转脸看着丫鬟:“你来,请丞相去歇着。”
“是。”丫鬟赶紧端了一盅红枣茶过来:“夫人,红枣茶可好?”
“嗯。”没有继续看诸葛宸,丫鬟扶着她半靠在软枕上。诸葛宸后退了半步,看着她就着丫鬟的手将满满一盅红枣茶喝完,丫鬟看她目光梭巡到白粥边,便端起粥碗过来:“夫人,有新鲜的豆腐鸡肉松,吃一点可好?”
管隽筠点点头,诸葛宸看她吃了点东西,悬得高高的心终于放下来。等到丫鬟退出去,诸葛宸坐回到她身边:“好些了?还痛吗?”
看着他发黑的眼圈还有下颌上细密的胡茬,男人已经开始留着髭髯了。那时候看到他生出胡须,总觉得太忙了或是休息不好就会长得特别快,可是这次不想再去想。一直都是小心翼翼地,尤其是知道这孩子来了以后,很小心很仔细。
太医一再说不能再有孩子,因为身子太弱恐怕承受不住。但是不愿意放弃掉这个小生命,依依好些时候都要挨着自己,说什么都不许她近身。后来听说是要做姐姐了,才没有执拗着过来。
回来就是为了告诉他以后不生气,要好好生下这个孩子。没想到回来会遇到这种事,一个不知道天高地厚的女人居然敢呵斥女儿,他还跟那个女人在书房里卿卿我我,忙得忘了吃饭。
原来一直都是自己不知情,不懂事。很多东西本来就是自己在骗自己,把自己当做天底下应该知足的女人,最后还是自己错了。不知道是知足错了,还是不知足错了。或者爱之欲知生,恶之欲其死,才是真的。
“我没事,你走吧。”微微侧身的时候,腰间难以忍受的疼痛再次袭来。低低呻吟了一声,孩子离开的时候只是觉得整个身子都漂浮在云端,不知道脚下有什么踩着。好像是远远看到管岫筠在不远处看着自己,不再是以前的敌视,而是很安静的笑容。
就像是很早很早以前,在稚儿这么大的时候,姐妹之间都是最亲近的样子。后来就变得不一样了,她是皇太后的义女,自己只是哥哥呵护在身后的妹妹。
“还在痛?”厚实的手掌探进被子,轻轻帮她摩挲着纤细的腰际:“太医说你身子太弱,要好好歇着。想吃些什么,光吃粥可不行。”
“丞相还是歇着去吧,我没事。”不想看他,只是贴着枕头淡淡说道。诸葛宸没有强迫她转过脸:“看着你我还安些心,想睡你就睡吧。”
早知今日何必当初,为什么一定要到无法挽回的时候,才会这样做?贴着枕畔,管隽筠没说话。但是男人的摩挲好像很见效,酸软无力的腰际变得很舒坦了很多。
手掌在她腰际轻轻摩挲,还是这么瘦。都能摸到清晰的骨节,小腹处应该还有些寒意。太医一直都说她身体虚弱得很,尤其是在孕育依依的时候都是小心翼翼的,也说过等有了依依以后再不会要孩子,怎么会又出了这种事。她的身体根本就受不住,每次都是小心提防,担心会让她受孕。
“好些不曾?等满月了,该想点法子让身子好起来。”贴在她耳边低声絮叨着:“要是觉得京里住得不舒服,就换个地方好了。”
很敏锐地觉察到她纤瘦的脊背上沁出的虚汗,抓起手边厚实的干白丝绢,探进寝衣内给她擦干净汗水:“不能着凉,你身子受不住。”
明明看到她眼眸间不可磨灭的冷漠,诸葛宸的心底泛起一阵凉意:“别这样对我,都是我不对,如果我早点打发掉她,就不会有这么多事情。我不说自己有多无辜,只是我也知道,若是这一生没有了你,我都不知道自己还剩下什么。”
管隽筠没说话,屋子里静谧得可以听到彼此的呼吸和心跳,诸葛宸说这话的时候只是贴在她耳边,很轻很轻:“除了诸葛果,我只有你和孩子们。为什么会去信任别人而不是我?别人不都是说,疏不间亲。是我们还不够亲?所以我做的事情不能让你觉得放心,还是因为我错得太多,不够让你信任?”
“从前我头痛,都是你给我按着,我欠你的只能是慢慢来还,等有天我闲下来就什么都不做,陪着你。你怨我恨我都行,只要我们在一起就好。”若是换在她还好的时候,肯定会依偎在她身边躺下,想到哪里就说到哪里。但是这次不行,她的身子虚得很:一身一身的冷汗,在她昏睡的三天里面,汗湿了五套寝衣。加上身下还有着隐隐约约的血渍,总在不住提醒自己,她是不是还能醒来。若是不能醒来,以后漫长的一生要怎么过下去。
听到这话,管隽筠本来就在按捺的泪水终于没能忍住,一滴滴顺着眼角往下滑,沁湿了紧挨着脸的枕头。窸窣作响的鼻息声传入耳中,诸葛宸拿着手帕子给她擦去眼泪:“你打我都行,千万不能哭。伤神伤身,就是我的不是了。”挨着她脸,鼻息喷在她的脸颊上:“对不起,我不知道会发生这件事。我不知道,失去孩子我也心疼。只是比起孩子,我更舍不得你。我不能没有你。”
哽咽着,伸手把她揽进怀里,埋首在她脖项间:“不要离开我,我不能失去你。别再睡过去,我害怕。真的。”滚烫的泪水滑落在细腻敏感的脖项间,刚才的失而复得谁也不知道,只有他自己才明白什么叫做*若珍宝。比起任何一个孩子都要紧,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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