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她的福气。”管隽筠在朝服外披上厚实的海龙皮缎面大氅:“行了,不说了。咱们该走了。”
两个同样是盛装打扮的丫头跟着她到了王夫人起居的正房院内,青鸾正搀扶王夫人从正厅中出来,看着一品命妇打扮的管隽筠,青鸾身上那件本来就单薄的羊羔皮短袄越发是显得耸肩拱背。
“给母亲请安,母亲万福万安。”年初一是新年第一天,管隽筠在拜垫上叩头行了大礼。
青鸾看她跪下,自忖不敢站在旁边,便要管隽筠身边跟着跪下。贞娘却没往旁边放下拜垫,青鸾跪下来才知道透彻肌骨的寒意从下而上,不由自主打了个寒噤。
管隽筠拜了三拜,王夫人露出一丝笑意:“起来吧,这一年难得你的辛苦。诸事都要你操心,可要好好将养身子。”
“是。”又给婆婆磕了个头,这才由绮媗扶着起身。青鸾身边的伺候的皎月却不敢上前搀扶,只能是她慢慢起来。
“时候不早了,外面的车辆也预备妥当。咱们应该进宫了。”管隽筠上前搀扶住王夫人,婆媳两人全是一品命妇大妆,就连身后的几个大丫头也有各自体己的打扮,青鸾只能是畏畏缩缩跟在后面,再不敢往前一步。
“给皇后请安,恭贺皇后新春大喜。”管隽筠在长信宫面见皇太后行礼之后,就被皇后姐妹拉着到了皇后的昭阳宫。
“快起来快起来。”张莲笑容可掬地扶起管隽筠:“还好,还看不出来。要不啊,就连这大带都不能系上了。”
“还好,还没到那么大月份。”管隽筠深知不论是张莲还是张薇都是子嗣不旺,张莲成亲好几年还只有一个儿子,张薇也只生了一个女儿。
“最近都没进宫,除了中秋的时候看到你以后,还真是想你。”张薇笑着拽过她的手:“我都不觉得变了,一点也不像是要做娘的样子,我跟你这么个月份的时候,可能吃了。姐姐也是的,你在家都吃什么?”
“跟从前一样,没吃什么奇怪的东西。就是前些时候害口也是这样。”管隽筠始终能够都觉得张莲看向自己的时候,眼神中带着一丝考量。不知道这种考量来自于何处,玩味的眼神似有若无在身上打转:“有件东西,臣妾不敢私自僭越。辜负皇后好心,真是于心不忍。”
把封好的锦盒面呈到张莲手边:“北珠尊贵,除了皇上太后和皇后,任何人不得僭越。请皇后收回赏赐,叩谢皇后天恩。”
张莲嘴角勾起一阵笑意,手已经牵住管隽筠的另外一只手:“就是这么谨小慎微的,打小时候开始,什么事儿咱们不是一起做的。一点子北珠,也值得你诚惶诚恐到这样子?”
“娘娘心意,臣妾实在无法承受。唯有叩谢皇后天恩。”说着管隽筠便跪了下来,磕了两个头。
“真是拿你没办法。”张莲还是叫人收了回来。
第一卷 成婚 第四十五章 皇帝突至
那匣北珠,管隽筠这才退回到一边。张薇始终一语不发,只是在旁边慢慢吃着莲子茶。姐姐不是这种人,就算是有什么心思也不会用到筠儿的身上。筠儿不是那种不知道进退的人,不像是管岫筠那样无时无刻,都要去引起旁人注意的。而且听说现在诸葛丞相对筠儿极好,就连皇太后都说眼光没错,不经意间有促成了一对美满夫妻。
“姐姐等会儿还要跟着母后去召见外族王公命妇,我跟筠儿到我那边坐坐?”张薇起身笑道:“等会儿要是姐姐要传膳的话,我们再过来。”
“去吧。”张莲点点头,管隽筠跟在张薇身后福了一福退出了昭阳宫。张莲看着那斛北珠苦笑了一下,谨慎小心心思缜密,如果自己不能阻止皇帝对她动心,不让她走进皇帝身边,才是最要紧的。否则没有人会是她的对手,比起聪明外露的管岫筠,她才是最难得琢磨的。
“早间就听说你来,还想着是不是有身孕了,举动都不便。还好没那么臃肿。”张薇连珠炮似地说话,性格一点都没变。
“还好,就是觉得胃口比先时好些了。”管隽筠被张薇按在软榻上坐下:“怎么没见小公主?”
“就好像皇太子不能养在昭阳宫一样,孩子不能在身边长大。”张薇没有抚养过自己的女儿,一点也不觉得有什么。反而是能够自由自在跟以前一样,就不像是很多母亲没见过孩子,总觉得浑身不自在。
管隽筠暗自叹了口气,幸而这件事没发生在自己身上。没有人比她更了解,自小失去父母是一件多么可怕的事情,好像是不会到头的噩梦。
“刚成亲的时候,我还一个人暗自替你担心呢。担心丞相会因为岫筠的事情,待你不好。那可真是叫人心焦。还好,母后说他待你好我都替你安心。”张薇从食盒里拿出几样精致的小点:“今儿早上才送来的卷酥,还不错。一大早起来,肯定都来不及吃东西就来了。”
“丞相和婆婆都待我好。”管隽筠笑着拈起一块卷酥送进嘴里:“这卷酥不赖,应该很对你的口味。”
“还说呢,以前就是你最爱吃什么松花青团,也只有四婶家才有那么可口的点心。”张薇抿嘴一笑。
“启禀贵妃娘娘,皇上驾到。”外面站班的太监进来传话,张薇惊讶了一下:“平日不是该在外朝召见大臣的,怎么会到我这儿来?”
管隽筠敛容起身,紧跟在张薇身后。从接到那个紫檀匣子开始,就没有再见过皇帝。当初是以为自己的未来跟张薇一样,没想到会嫁给诸葛宸。后来才知道,其实能够有一个对自己好的男人比什么都好。至于只做到跟皇后姐妹一样,恐怕自己真的做不到。
“给皇上请安。”张薇很高兴,皇帝对自己跟对胞姐是不一样的,尤其是新年的第一天除了接受大臣叩贺,居然到了自己这里而不是去姐姐的中宫昭阳宫,这份恩宠来得太不容易。
“哟,你这儿有客?”皇帝打量着一品命妇打扮的人,故作惊讶道。
“筠儿,怎么算是客。”张薇笑着侧身一边:“方才在姐姐那里说话的,姐姐要随母后一起接受外族命妇朝贺,臣妾舍不得筠儿走,就拉到臣妾宫里来了。”
“臣妾给皇上请安,恭贺皇上新春大喜。”管隽筠跪在当下给皇帝行了三跪九叩大礼。
“方才丞相还在前朝带着百官给朕磕头,没想到到了贵妃这儿,又受了你的大礼。”皇帝在宝座上坐下:“起来回话吧,这儿可不是前朝用不着那么大礼数。”
“谢皇上恩典。”管隽筠福了一福,退到张薇身后。
“要是不说是你,朕都认不出来了,还记得从前常跟在贵妃身后,只要是在哪儿见到了贵妃就能见到你。”皇帝看着敛眉站在一侧的管隽筠:“没成想如今见到朕都要行大礼了。”
“原来皇上也记着呢。”张薇笑着给皇帝捧了一盏银耳汤过来:“以前只要是见到了臣妾就能看到她。”
皇帝意味深长地看了眼管隽筠,管隽筠低垂着眼帘:“是,从前淘气得很,让皇上见笑了。”
“早间有他们外藩进贡的东西,朕叫汪灏拿到你这儿来了。去看看有什么喜欢的就留下,再给筠儿几件。”皇帝朝张薇笑道:“要是朕今儿不给你,等下又叨叨说朕偏心,只记着你姐姐了。”
“谢皇上。”张薇笑逐颜开,带着宫女出去。
皇帝看着管隽筠:“筠儿,你都不见朕的面了。”
“臣妾为人妇,理应恪守妇道,相夫教子孝顺翁姑。”管隽筠福了一福:“自然不能再和从前一样。”
“你知道朕在说什么。”皇帝走到管隽筠面前:“朕把象征着自己身份的东西叫人送去,朕知道你会明白的。没想到会是朕亲手把你嫁给了别人,而且是一个心里有了别的女人,不会对你好的人。”
“皇上赐婚实是臣妾之福,丞相对臣妾极好,有目共睹。”管隽筠抬起头,很快低下去。皇帝的脸近在咫尺,脸上的神情很容易叫人看出皇帝在想什么。
“幸而是他待你好,否则朕不会容忍他到今日。”皇帝很阴沉地语气:“要是他待你不好,朕会把你收回朕的身边。”
管隽筠心里咯噔一下,没说话。张薇带着人兴冲冲地进来:“筠儿,我给你挑了两件极好的锦缎。给孩子做两件鲜亮的襁褓和小衣服,全是姨姨的心意。”
“谢皇上娘娘恩典。”管隽筠似乎皇帝没有对自己说过那句话一样,很轻巧地请了个万福。
“筠儿要做母亲了?”皇帝惊讶地看着管隽筠,目光仿佛是无意识一样落在纤细的腰身上,语气变得很不好。
“可不是,方才还在说呢,这要是再过一两个月,只怕就是不能进宫了。大带和霞帔就能把人束缚坏了。”张薇给管隽筠挑好的首饰和锦缎叫人装进硕大的锦盒。
“这么说,还是朕疏忽了。”皇帝平静地看了眼管隽筠:“好了,你们慢慢说。朕先走了。”
“是,恭送皇上。”张薇赶紧跟管隽筠两人送了出去,皇帝一大早过来还赏赐给自己这么多东西,真是意想不到的恩宠,恐怕姐姐见了自己都还要冒酸水呢。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姐妹两人都不像是以前那样贴心了,难道是因为皇帝在自己这儿呆着多些?
第二卷 变动 第一章 许愿
诸葛宸看着管隽筠一脸倦容从上房回来,还在正月里,不论是什么事情都不能省心,甚至还要隔几天就去祭祀祖先的宗祠一趟。
“母亲不是说了,不用每日晨昏定省。”诸葛宸手里还拿着新收到的邸报:“明儿去你哥哥家走走,过完上元节就要出兵了。”
“这么快?”管隽筠正在卸着钗环的手停了一下:“前儿回去还没说定呢。”
“你二哥很心急,虽说是一番好心,我还是有点不放心。还好兵部户部都是事先就嘱咐好的,也不碍事。”诸葛宸在邸报上写好最后几个字:“太医来诊脉,说是这些时候你劳心太多。脉息不稳,自己觉得哪里不舒服?”
“还好,就是夜里睡不沉。”管隽筠心里还对那天在宫里的事情不敢掉以轻心,也知道这件事不能跟任何人说起。
“想的事情太多。”诸葛宸微微叹了口气,把手里的邸报合上。到管隽筠身边坐下:“这么多的亲戚和事情,你竟然比母亲考虑得还要周到。”
管隽筠笑笑,忽然觉得一阵奇怪的悸动从腹部传来:“哎呦,这是怎么了?”
“怎么了?”诸葛宸惊异地看着她:“哪儿不舒服?”
“我怎么觉着像是在踢我。”管隽筠指着自己的腹部:“那天问过太医的,说是月份还早。怎么就觉得是在里面踢了我一下似的。”
“都会踢人了?”诸葛宸手掌覆上她的肚子:“都能摸得很清楚了,不像是前些时候都摸不到。”
管隽筠一下红了脸,推了一下他的手:“瞧你说的。”自己又跟着笑起来:“我也觉得是的,都能看到了。”
正在说话的时候,诸葛宸也觉得像是有了一下悸动:“还真是在里面弯腰踢腿呢,肯定是个皮小子。”
“那天三哥看见我还说,要是个小子就送到边城去。要不在这儿,肯定被你拘束坏了。”管隽筠看诸葛宸一本正经的样子:“我想也不错,三哥倒是一直想有个儿子。不过这么多年也只有一个宝贝女儿。”
“不行,怎么说我就拘束坏了孩子。”诸葛宸不许她说下去:“而且诸葛果跟姜辉两个也在边城,要是孩子在那里会被带坏的。不行。”
“我不过是说说而已,难道我就舍得把孩子送了去?”管隽筠没想到一句戏言换来他的紧张兮兮,一直都觉得他是泰山崩于前而岿然不动的,怎么会对这件事大失常态。他不舍得送孩子走,那么管岫筠的那封信是白写了?
“孩子终究是再要在父母身边的,任何人都不能带走他。”诸葛宸好像是意有所指。
管隽筠看着他:“上次管岫筠写来的信里面,提到她这么久都没有喜信,然后一再问我是不是有孕。你知道她想做什么,是不是?”
诸葛宸没想到她会这么快想到这件事上面,迟疑了一下没说话。管隽筠证实了这么久以来自己都不愿去想的事情,她一直都希望这个男人是真的对自己好,不要掺杂里面是不是因为管岫筠的拙劣,而引起的这个男人的反感,可是没想到这件事还是在自己最害怕的结果中发生了。
“就因为她的心怀叵测,你才对我这样,是么?”管隽筠背过脸用手擦去几乎夺眶而出的眼泪:“还是因为你说的,孩子不能离开自己的父母。为了孩子,你才这样做?”
“我跟你说过,不是你想的那样。”诸葛宸不敢看那双荡漾着泪水的眼睛,一直也都在跟自己说,是因为管岫筠心思太深,而身边的这个什么都比她好,所以才会在不知不觉之中对她跟对别人不一样的,直到管隽筠真的把这件事问出来才知道,什么时候都不会想要蒙哄自己的心,真的对她已经是无法控制住自己。
“我也很想不是我想的那样,只是梦做久了还是会醒。不会因为这是美梦就会过一生。”管隽筠不想看他的脸,很怕自己看多了就不会说出这些话。这些时候在梦里都会笑着醒来,听到枕边沉稳的呼吸,很希望这样能够过一生。但是害怕梦做久了,有一天醒来会承受不住这样的打击。
“我让你做梦,我跟你一起做梦。”诸葛宸把她抱进怀里:“我们是在做夫妻,不是做梦,如果是梦你就永远都不会醒。”
滚烫的泪水滴在诸葛宸手背上,扭过她的脸诸葛宸叹了口气,贴上去吻掉挂在脸上咸涩的泪水:“不要再想了,早就过去了。”
“才不会过去。”管隽筠推开他,却被他抱得更紧:“好,你说不会过去。那我说给你听,跟我做夫妻的人是你,喝了合卺酒的人也是你。就连跟我一起拜了宗祠的人都是你,她呢?除了你看到的那些事情以外还有什么?”
“你还要什么?”管隽筠睨了他一眼,对上他含着笑意的眼。
“你肯定是听到过的,诸葛果说你比她好看,是不是?你不信她说的,那我说这话你信不信?”诸葛宸贴在她耳边,呼出的热气吹在凝脂般的脖项上。
管隽筠不安地扭动着:“真是酒色之徒。”
“好好好,为夫是酒色之徒,你要是再这么扭下去,我可就不搭理肚子里那个动不动了啊!”诸葛宸笑着在她额头上亲了一下。
“每次说正经的,你就能撒赖说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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