总是找不到机会去问人。正好趁这个机会问问,看看那个兀自喝着酒的人会不会说醉话。
“什么?”诸葛宸顾左右而言他:“什么老了?”
“我是问,孩子都大了我就老了是不是?”管隽筠放下碗筷,看着还在埋头苦干吃东西的男人:“你看,他们都这么大了,我怎么会不老?嗯,宸?”
诸葛宸抬起眼帘看看三个孩子,约好了似的,稚儿朝弟妹们使了个眼色,要是到了这时候还在这儿坐着,就是给自己惹麻烦。兄妹三个飞快擦干净嘴角,哪怕没吃饱都到后面去吃,绝对不在这里坐着当看客。
第八卷 新生活 第四十九章 磕牙
“谁说的,我怎么都不觉得。如果你老了,我能好到哪儿去?”诸葛宸想了好一会儿,怎么才能让她觉得这话不是在敷衍,其实真的不觉得她老了。但是说了这话,女人一定会说自己是在哄她开心,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你就是嘴上抹了蜜在那儿敷衍人。”管隽筠忿忿不已,放下手里的碗筷,嘴里又被男人为了一枚加了桑葚果酱的鲜乳酪,夹杂不清地嘟囔着:“我说真话,你都不搭理我。”
“我真是没敷衍你,要是你回了京城,恐怕还有人预备给你说媒呢。”诸葛宸笑着放下酒杯:“别在这儿嘟囔了,等会儿还真有事要咱们去做。”
“什么?”管隽筠飞快吃完乳酪:“要做什么?”
“你不是叫稚儿他们收拾了那么多旧书,咱们去城里买个空屋架子好了,等你大哥来了放把火少了了事。”诸葛宸笑笑:“这个事儿还得有人看见,等着要人去跟那位爷说。咱们从这以后就销声匿迹好了,只能是委屈咱们家两个小子了。以后要想出人头地,似乎更难了。”
“你就是鬼主意多。”管隽筠前后一想,已经知道男人说的是什么了。确实是个好主意,只是去哪里买个空屋子。
“我要是没有这么多鬼主意,你这王府千金还会愿意跟着我走了这么远?恐怕早就不管不理了。”诸葛宸哂笑着,然后歇着女人的手慢慢起身:“别说那些傻话,什么老不老?你肯定知道一句旧诗:愿得一心人,白首不相离。这白首不相离,怎样才算?只有是两人都慢慢老了,才会说是相携到老。否则说什么都不算了。”
管隽筠笑笑:“我可没想过,早先你身边的女人可不少。就连王涟漪那么个小姑娘都想要跟在你身后,还说是平妻。其实我那时候真的想要有个女人做你的平妻,不是玩笑话。”
“我不想。也从来没想过。”诸葛宸双目炯炯有神:“不论你信不信,我说的都是实话。好像从你嫁过来以后,虽然也恼火,但是平妻这件事绝不可行。加上有了你。不会再让人去觊觎你和稚儿该有的地位。要是有人敢要夺走本该是你们的东西,在我这里就过不去。”
“我和稚儿该有的地位?”这话是管隽筠第一次听到,因为她从来就没想过自己在这个男人心里,尤其是刚成亲那段日子,怎么会让这个男人恋恋不忘,还要竭尽心思来维护她的优越:“这话我还真是第一次听说。“
“是,你们该有的。“诸葛再次重申了一次自己最初的心思。其实要说多爱她,那时候真的是说不上。也不觉得作为一个宰相,会跟自己的嫡妻又少难以磨灭的男女之爱。何况作为一个宰相,要做的就是治国平天下,至于齐家却是不值紧要的。回家以后有个女人在等着就行了,满足男女间生理**,那么多的通房丫鬟就足够了。至于别的,不是一个宰相该有的。
“那你有什么?”管隽筠没有多问一句他原本要过什么样的日子。其实那样的事情见得够多。他的父亲原本也该是这样,只是因为加了一段世人莫可比拟的传奇后,又有一个鲜妍至极的女人。用最宝贵的生命换回了属于自己男人和儿子该有的尊敬后,变得不再贫乏。
“我,不用。”诸葛宸微微抿着唇,要不是因为有了她,生命就会跟父亲一样,犹如一江在山间流淌的清溪水,慢慢徜徉着。没有激流险滩,只有润物细无声的鞠躬尽瘁。不用神话,只做臣子。
因为有了她,她的嗔她的怨。乃至于一笑一颦都足够牵动人的每一根神经,情愿放弃自己所有的未来,这都只是因为如果这一生为了成就一个帝王,而放弃掉属于自己的那份悠闲自在,或者是属于每个人都该有的男欢女爱,是不是太过残忍?才会一再说庆幸有她。有了她这一生才没有枉费掉,也才让人知道为何在那些永垂不朽的唐诗宋词为何流传千古,外人说得再好,到底比不上自己有过的,那种刻骨铭心的爱恋。
“后来不也是稀罕得很。”管隽筠低头看看紧扣的十指,自从离开京城,不论是在中原还是到了南中,手指上的琉璃指环都没有取下来过。
上次依依很好奇,还问为什么都没看到别人家有这样的东西,当时只是笑笑。细想想,别人家就算是有,又怎么比得上自己的。这个可是自己男人用尽心思,最后才找到的。上面镌刻着阴文阳文的两枚指环,若是放在一起就是一整套,一旦分开,也不会有人看得出最初是出自哪里。
“那要看看这个人是不是值得我稀罕。”诸葛宸跟她一前一后出了院子门,外面还是熙熙攘攘的人群,要去看看是不是能有一家空置的院落。
“这么说,我还是挺值得你稀罕的。”管隽筠笑起来,笑意中带着一丝得意。诸葛宸本身就是个极其自负的人,还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被这个男人看中到了不可分割的地步,甚至不知道这个男人到底对自己几时就动了心。
“你那时候可是了不得啊,还能算计到相府里那么多的东西都那么白放着,怪可惜的。总要有些新鲜法子,能够不动官中的钱,又能不被人抱怨。这番话,向往我没听人说过,你是第一个。”诸葛宸笑起来:“说你是少不更事的大家小姐,没错。只是能想到在祖茔周围购置房舍田地,让祖宗基业有人看管照顾,族中子弟能有读书识字的地方,就不容易了。听你说这些之前,我只是知道京城中也有人这么做了。不过你能够有这番见识,说明在家的时候你不过是自矜身份不问事而已,真的说到当家理事,恐怕你嫂嫂教给你的,还真是别人家学不来的。”
“我说呢,敢情是想着我能替你们家赚来银子,这才觉得我好了。”管隽筠侧过脸睨了他一眼:“要不是全心替你们家打算,恐怕也不会正眼看我一眼。”
“那就是我们家继续要多多养一个大家小姐,我不得省心就行了。好像诸葛果,什么都不懂都不会,姜辉要担待的事情就会很多。而你,反倒是要替我多多操心,甚至有时候还要多问问外面的事儿。我想,就是要我多多替你操心也是应该的。”诸葛宸掠了掠她的额发,正要说什么,管隽筠忽然看到那边路旁一幢空着的房屋,愣了一下这房子看着跟自己家里很有些相似,不认识的人乍一看一定会以为是自己家。
“咱们瞧瞧去。”拉着诸葛宸到了门前,仰头看着有些破败却不**份的房子,前后打量了一番:“像不像?我觉得挺像的,你看这门脸要是我夜里都认不出来不是咱们家。”
“还不赖。”诸葛宸点头一笑,原来她也猜中是要做什么了。看样子两个人还真是能想到一处去,要是换了别人家说不定还要说自己这个做男人的又在记者买屋子,不知道想要做什么了。
“进去瞧瞧?”管隽筠不等他点头,已经拽着他的手进了里面。诸葛宸背着手在屋子里来回走着,到了里间跟家里书房同一个位子的时候忽的住了脚:“让稚儿把那箱子书送到这儿来,你再看看你有什么能够放在这儿,若是能有些不要的旧衣服最好不过。”
“不是还有一箱子旧衣裳,索性扔到这儿好了。”管隽筠点头:“大哥说,这两日管晋捷正好要过来,预备跟他一起回都城去。军中会有火油,洒在上面正好是火上浇油。岂不是更好?”
“你的心眼子还真多。”诸葛宸笑起来:“看着怎么办好,我们也跟着到都城去住段日子。等到这边都平复了,再回来也不迟。到了南中这么久,一直都在这儿,也不觉得腻味?我觉得你该是到了都城走走,那边还有你最喜欢的虞美人的花海。孟优一直都没在都城住了,这次回去恐怕也住不了。咱们正好来个故地重游,那次从王宫出来,我们还在地上打了个滚儿,险些被毒箭射中。”
“还记着呢。”管隽筠抿嘴笑起来:“我叫人去问问,看看多少钱能买下来。回头就放火烧了它。”
“成,你看怎么办都好。”诸葛宸一点也不意外,点点头算是答应了:“只要你说满意了,我们就去把这屋子买下来,然后一把火烧掉。”
“有点暴敛天物。”管隽筠叹了口气:“浪费了多少人力物力,真是没法估量。也不知道丞相该怎么说我这个不懂事的败家媳妇了。”
“丞相?”诸葛宸左右看了一遍:“丞相在哪儿呢,我怎么不知道。”
“你就不能有点正形,如今说这些话都叫人拿你没法子。真不知道是跟谁学的。”管隽筠再次叹了口气:“我真是替儿子操心,你这做爹的就没个做爹的样儿了。”
第八卷 新生活 第五十章 买房
诸葛手指在墙壁上轻轻划了一下,单薄的墙壁下落下几块墙上不算厚的石灰块儿,紧接着露出斑驳的,用竹篱编织而成的土砖,手指上聚集着白灰。还有不少嵌进了指甲缝里,看上去灰蒙蒙的。
“怎么了?”管隽筠侧过脸,诸葛宸的神情很有些古怪。不知道这是遇到了什么,难道这堵墙的后面还有什么古怪?
“这么薄的一堵墙,怎么能说是个家?”诸葛宸喃喃自语:“你看咱们在京城的屋子,单单就是一堵墙就有这边院子那么厚。”
“这边原本就是竹篱草舍,又不是第一天知道。”男人比自己更早知道,初来乍到的时候,说什么都没法子习惯,因为这里太荒凉。没有中原的繁华就罢了,就是这里的人看起来都是野蛮愚昧。跟他们说中原的汉话,能听懂的人少之又少。至于说到礼俗,简直可以用礼崩乐坏来形容。
只是待得久了,才发觉他们是不懂汉话,对于中原繁缛的礼节也都不够明白,但是民风淳朴,没有那么多弯弯绕绕的鬼心思。想说什么就说什么,想做什么就做什么。绝不会是说为了谁高兴或是不高兴,就把一件原本很简单的事情弄到麻烦无比。
经过太麻烦的人生以后,再到最平凡简单生活,总会有些不习惯。尤其经过是见过那么多尔虞我诈权力倾轧,再看看这里的简单和宁静,就好像涓涓细流从山间流过,经历过各色激流险滩再到大海。原来所经历过的一切就都不算什么了,反而觉得从前的生活如今已经是无法想象,再去过那样的生活,说什么都不愿意了。
“我说的是。要是有人看到我们这样过,那些人会不会信?换做是你,要是去验证旁人这样的日子。你会相信吗?”诸葛宸扭过头,看着她淡然的笑容:“毕竟我们见过的东西,绝对不是旁人所能想象的。那时候钟鸣鼎食的日子,玉堂金马的富贵,甚至依依将来都会有作为天下之母的可能,再到如今这种简单平淡的日子,谁都无法想象。”
“是。从前我也不会相信自己会有一天过上这样的日子。”管隽筠深以为然,从小就知道的事实,那就是不可能像是寻常人家的女子,过着平凡而简单的日子直到终老,每日只要做一个寻常妇人该做的。坐在窗下或是桌边,磨着五彩丝线,说说闲话教养儿女就是一天。
出生在那样一个人家,就注定自己将要面对什么样的生活。有品轶的命妇是一定的,至于别的就要看自己所嫁的男人是怎样的,他的将来也就决定了自己的将来。至于风光不风光,甚至日后的一败涂地,都只能看命中注定了。
当然还有更出人意料地,那就是嫁给皇帝。做一个妃嫔。当时不知道任何人的心思,自己的将来不止不在自己手里,甚至都不在哥哥手里。只是听天由命,不论好或是不好都要认命。这就是身为豪门望族的女孩子,最后都要面对的人生。还好,依依不用。
“怎么了。这又是想到什么了?是不是为着我说的话,又让你想到从前的事情?”诸葛宸看她默默出神的样子,肯定又是勾起了心事。
“想到依依的将来是在我们做父母的手中,甚至是在我们自己手里,就觉得说什么都不能委屈了孩子。虽说自己没受到大委屈,只能是偶然,可是依依却是必然。”知道要是继续说下去,说不定就会让诸葛宸不受用,甘遂把话挑明又不够委婉,只能是想一句说一句才不觉得难受。
“你倒是想得深远。”诸葛宸扣扣门环,这是南中的规矩,要买什么只要没看到来人,这个举动就是在告诉人,自己要买下这个屋子。
“谁呀?”过了一盏茶的功夫,才出来一个壮硕的妇人,看看夫妇二人:“怎么,要买这屋子?”
“嗯。”管隽筠看了眼诸葛宸,每逢来人是女人,就是在医馆诸葛宸都不会单独应对,管隽筠点头:“我家想买这屋子,多少银子?”
“这是我妹子的旧屋子,妹子去年难产死了,她男人不来这儿。看着给吧。”妇人神情暗淡须臾就恢复过来:“我也不要多的,日后给她去烧个元宝,买一点就行。”
管隽筠摸摸腰间的荷包,拿出一个银子角,大概一两左右:“够不够?”
“够了够了。”平日看到的都是铜钱,能够见到明晃晃的银子角显然是出乎意料。
管隽筠却没有立马给她,而是笑笑:“大嫂子,这房子我们既然是买下了,日后就是不能去问这房子预备做什么,加上你家又是妹子不在了,多少都带点凶。我们家当家的是个生意人,多少有些忌讳。您可不许反悔。”
“瞧你说的,这是买卖自愿的事儿。你付了银子,自然就是你的银子。若是不放心,我能立个字据。日后绝不反悔。”妇人爽利地一笑:“说句不好听的,若是我妹子在,我还发不了这一两银子的财喜,这会子见钱眼开有什么不好的,再说这点银子也足够我烧了多少元宝给她了。告诉她,最后这念想我可是没有独吞。”
一席话说的夫妻俩倒是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