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事儿?”绮媗应声出来:“怎么了?”
“丞相从府里过来了,已经到了二门。”小丫头诚惶诚恐的模样,才看见夫人身边的仙儿跪在雨地里整整一天,身边这么亲近的人夫人都不留情,要是下边的小丫头们出了什么错儿,那只怕就没有转圜了。
绮媗愣了一下,转过脸。真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是不是瞧着日子过得太平过头了,非要弄点麻烦出来。
“小姐?”第一个念头就是转脸看看身后的人,早已经是一肚子气。不过是因为孩子在身边,加上仙儿就如她说的,太亲近了。所以不能把是非计较的太多,可是那位爷就不是这两条了。一两月没见,好像比从前过得好多了。笑脸都比在相府的时候多了。
“问问用饭不曾,到外书房摆了饭。吃完叫人送回去。若是不回去,让仙儿过去伺候。”管隽筠把自己的莲子粥喂着宝贝儿子:“问起来,我跟稚儿睡下了。”
“是。”绮媗答应着,这也是最好的法子。有时候想想,要是小姐真的放下一切跟丞相吵闹一次,把这些事儿都说开,未尝不是一件好事。可是她做不到,不论发生什么,她都不会那么做。
“丞相。”走到门口,诸葛宸已经顶着蓑衣雨帽站在院子里,脚下还踩着木屐子。真的是要两人这样难堪?福了一福,没敢把刚才交代的话说一遍。还是带着小丫头跟在诸葛宸后面,在旁边的耳房里换了干爽衣服。
等诸葛宸进屋的时候,稚儿已经吃饱了,一个人坐在软榻上继续玩弄那个玉扣子。管隽筠坐在桌前吃着莲子粥。
也不说话就在桌前坐下,桌上清淡而精致的几碟小菜,母子两个还真是悠闲得很。绮媗端了盏碧螺春过来:“丞相,传饭可好?”
“嗯。”诸葛宸点点头,管隽筠好像没看到一般,慢条斯理吃莲子粥。稚儿手里的玉扣掉在地上,小家伙趴在软榻边看着圆溜溜的玉扣,小胖手够不着,想要下来又不敢:“娘,娘。”
“怎么了?”听到儿子叫人,放下手的碗箸,低头一看笑起来:“还真是有能耐,该叫你自己下来拣才好。”嘴里说着,还是俯身给儿子捡起来,待要递给儿子,诸葛宸已经把稚儿抱起来:“会叫爹了?”
“娘,娘。”稚儿摇动着小胳膊:“娘,抱抱。稚儿要娘。”
“怎么还不会叫爹?”诸葛宸探询地目光看着儿子,那双黑漆漆的眼睛根本就没有把这个做父亲的看在眼里,一心只要站在旁边微笑着的母亲。在这个女人这里似乎总也不会有自己要的答案:“预备什么时候教他?都会叫姑姑了,叫一个爹的很难教?”
“不难,只是不想。”实在是懒得解释,一直放在手边的偈子正好给他:“想来丞相也看到了,要不是有个严谨的娘家,我已经可以被休弃了。不过丞相苦心维护真正的始作俑者,看来还是要严惩。否则不能平民愤,倘或被监察御史参奏一本,没有人能够宛转。”
“我只是想来休息一下,接连一个月我没有好好歇歇,能不谈这些?”诸葛宸看向管隽筠:“该怎么发落,你清楚得很,我不问你。”
“既是丞相要歇歇,这就要人去张罗下处。”管隽筠福了一福,朝儿子拍拍手:“宝贝儿,过来。”
“娘!”稚儿奶声奶气叫着,然后手脚齐动往这边奔。诸葛宸却不放手,只是看着管隽筠:“我在你这儿歇歇都是多余?你到底在别扭什么?”
“不别扭,丞相想在哪儿都可以。”管隽筠反而不抱儿子了:“那就在这儿吧,我先下去了。”转身要走,稚儿急了:“娘,娘。”
诸葛宸一把拉住她的手:“我们这么久不见,你就连点好脸色都不给我?”
管隽筠盯着他的手:“我并不敢,只是不敢扰了丞相歇息。”劈手夺过儿子,被诸葛宸反手抱进怀里:“就这一次,别闹了。我真的很累,姜辉都撑不住,我让他在家里歇两天再走。今儿,你就容我歇一天成不成?”
管隽筠抬眼看着他,又黑又瘦,胡茬冒了出来:“丞相既是累了,就该找人好好伺候,我让仙儿过来。”
“我就要你在边上,很难?”诸葛宸压低了声音,不想吓到在母亲怀里就是自得其乐的儿子。
管隽筠微微一笑:“我不想在丞相身边,仅此而已。”抱着儿子缓缓出了房门,诸葛宸看着她鹅蛋青的背影,脸色莫名难看。
“小姐,奴婢真不是有心的。奴婢发誓再也不往丞相身边多走一步。”仙儿跪在管隽筠脚边,乳娘把稚儿抱下去哄着入睡,管隽筠木着脸坐在小庭院里。
“事情过去了,就甭提了。”良久才挤出几个字,叹了口气:“小书房那里有人没有?”
“奴婢去的时候,就是闻到一股怪异的香气,没别人。”仙儿羞得脸涨红:“丞相好像是喝醉了酒在里头,奴婢千不该万不该,不该去那儿。”
慢慢摇着手里的团扇:“迷香,这又是新花样了。”听说过这种东西,没想到会有人敢在相府里面用这个,却是坏了用香人的好事,反而是把仙儿弄了进去:“仙儿,你要是想的话,我会给你一个名分。”
“小姐,我,我不要。只要一辈子伺候小姐,什么都不想。”仙儿抽噎着:“奴婢让小姐为难,也让小姐伤心,奴婢再也不敢了。”
管隽筠摇头:“何苦呢,自己委屈自己。”扇柄上的流苏和扇坠在手背上摩挲着:“行了,我知道了,你好好去睡吧,别想了。”背着手在窗下站了良久:“绮媗,让荣立来见我。”
“是。”绮媗一直守在门外,看着仙儿哭红了眼出去。
“属下见过夫人。”一炷香的功夫过去,荣立在回廊上迎上了管隽筠。目光一改从前的冷静幽深,隐隐带着躲闪的神情。
第二卷 变故 第三十六章 病了?
“城里一直都在流传着那张偈子上说的事情,虽说跟我没关系,却跟相府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去查查是什么人做的,偈子上面说的丞相夫人兄弟欺男霸女,逼死人命的事情又是怎么回事。”轻摇着团扇:“不要声张,知道内情就来回我知道。”
“这件事属下也听说了,偈子上说的丞相夫人其实就是青鸾姑娘。说她的兄弟,乃是青鸾姑娘的嫡亲兄弟。虽然青鸾姑娘当年成了二老爷的螟蛉义女,却也没有断掉跟自己家的往来。如今就是因为这个,便有了这个兄弟。欺男霸女说的是祖茔周围一家张员外,张家有个女儿名唤张五姐,自幼跟姑表兄弟订了亲,两厢情愿只等着到了年纪就能成婚。没想到被青鸾的兄弟看上了,一定要张家退亲,又怕张家不依,就来跟青鸾说了。青鸾姑娘倚仗着是相府的人,做主强行退了亲。没想到这个张五姐跟她姑表兄弟都是有气性的,两人在退亲的第二天就双双投河自尽了。”
“还敢做出这种没王法的事儿!”管隽筠眉毛隐隐跳动着:“丞相知道?”
“丞相责成京兆府尹敬谨办理,青鸾姑娘跟她兄弟也被送到京兆府尹衙门去了。”荣立半垂着手:“夫人放心就是。”
管隽筠站了一会儿:“丞相很忙?”
“是,忙着赈灾的事儿。两处洪水泛滥,丞相已经半月没有回府。”荣立不知想到什么,说话的时候有些吞吞吐吐。
“行了,我知道了。”管隽筠摆摆手:“歇着去吧。”
“属下告退。”荣立躬身退下,管隽筠望着阑干外的雨幕,越下越大了。
“小姐,今晚歇在哪一处?”绮媗看她进了小花厅,跟着进去:“那边伺候的小丫头说,丞相用过饭已经歇下了。”
“我带着稚儿睡。”管隽筠慢慢摇着团扇:“知道是谁惹的祸?青鸾还真是小瞧了她去,还有个什么娘家的亲兄弟,没想到胆子还真不是一般的大。都弄出人命来了。”
“啊!”绮媗唬了一跳:“人命关天的大事,难道就罢了不成?”
“丞相把她跟她兄弟交给京兆府衙门,我倒是担心别人徇私舞弊来着。”管隽筠摇头:“一旦被御史衙门知道了,可是大罪过。王子犯法庶民同罪,谁都知道的事情。”
“小姐还是放不下。”绮媗忍不住笑道,嘴上恨得了不得,心里没有不挂着绊着的。
“株连九族,妻族不能免。我们家,人丁单薄。禁不起折腾。”管隽筠低垂着眼皮,把玩着团扇柄上的流苏穗子:“稚儿还小,又不被人看中。只能我护着。”
“其实丞相也疼小公子的,从前有两次看见丞相在老夫人那边抱着小公子,爱不释手的样子跟小姐是一个样儿。”绮媗亲眼见过诸葛宸抱着孩子疼爱之至的样子:“小姐也是忒认真了,小公子这么大了,话也会说人也会叫,就是不会叫爹,丞相心里多少都有些不痛快,反而是每次都跟小姐笑着说这些,多少还是知道不对不能强求。”
“你倒是跟着人来编排我的不是了。”管隽筠端起手边的荷叶茶抿了一口。
“奴婢哪敢编排小姐的不是,只是替小姐心疼。还是奴婢从前跟小姐说的,要是当初咱们家将军替小姐寻一门好亲,真心待小姐,就是没有今儿这份尊贵也比什么都好。看看小姐把自己扔在这儿,早知道就别像刚嫁过来那时候,只怕还要好过些。”一路走来,看得很清楚,小姐也曾经想把自己依附在人身上,最后落得什么也只有自己知道。
“再说这个就是笑话了。”管隽筠轻轻扯掉衣袖上的一点线头:“我也就这样了,只是盼着你别跟我一样,若是觉得何熙好,我替你去说这话,如何?”
绮媗一跺脚:“真是的,每次说到正经事,小姐就拿这些话支吾。”
“这还不是正经话?!”管隽筠挑眉微微一笑:“仙儿只能这样子,就是我想做什么都不行了。”
“小姐,真不和仙儿生气了?”绮媗也是闹心了整整一天,本来就是一脑门子的官司,还要多出这个枝节,是不是要把人急死。
“生气,就是生气也不是仙儿一个人的错。我倒是希望仙儿能有个名分,只要她要我就给她。”说不恨是假的,只是不会为了只老鼠伤了玉瓶。若是仙儿能争气,就让她去相府跟那些女人闹个天翻地覆,不管闹出什么乱子,都给她撑腰做主,看看是谁家天下。
绮媗笑着铺陈好被褥:“小姐,我让熬了酸梅汤,已经冰镇着了。等会吃一盏最是消暑祛湿的。”
“送些过去,别说来一趟还落个不自在。”管隽筠点点头,已经从抽斗里拿出东西开始盘算这半年以来的账目,看着无话绮媗便退了出去。
稚儿在身边睡得很安稳,这些时候母子两个倒是常常睡在一处。稚儿越来越依赖母亲了,小手紧紧拽住母亲的衣襟,好像一松手母亲就会离开了似地。
“小姐,小姐。”隔着绣帏,绮媗压低了声音却又急切地叫道。
“怎么了?”昏昏欲睡的人睁开眼睛,不想吵醒了儿子,低头一看小家伙睡得很香。
“丞相病了,这会儿正发热呢。荣立在外头叩门,想请小姐过去看看。”绮媗这才撩起半侧绣帏。
“去传太医。”冷冰冰吐出一句话:“天晚了,我就不过去了。”
“这是别院,就是传了太医来只怕也就天亮了。”绮媗到了身边:“小姐,还是看看去吧。说是都在说胡话来着,若是小姐不去看看到底说不过去。”
“没得麻烦。”管隽筠不耐烦地转过身,小心翼翼挪开儿子的小手:“看着稚儿,我就来。”
“是,我跟乳娘都在这儿。”绮媗拿过紫檀架子上的外袍给她罩上:“荣侍卫在外头候着,奴婢已经把羊角灯交过去了。”
“多事。”管隽筠系好衣带,睨了绮媗一眼:“让乳娘过来,你哄不好他的。”
“乳娘在外头守着呢。”绮媗猛地点头,谁不知道床上睡着的这位小公子,比起谁的面子不大了好多去。
“怎么回事?”回到自己平日起居的屋子,两个小丫鬟在那里吓得魂不附体:“丞相怎么了?”
“丞相用过晚饭,只说是乏得很想要早点歇着,刚过了二更就说不舒服,奴婢们过来看着,丞相额头滚烫。”有个年纪些微大些的,仗着胆子过来:“丞相不叫奴婢们在跟前伺候,奴婢只好去跟荣侍卫回话,这才惊动了夫人。”
“东西给我。”看到后面小丫鬟手里端着的水盆和帕子:“去后面去一套干净的寝衣过来。”居然会不要小丫鬟伺候,这里又是柳下惠了。
“是。”听到这句话如蒙大赦一样,小丫鬟飞也似地跑开了去。
另外一个小丫鬟不敢让夫人拿着水盆手巾进去,跟在后面把东西放到屋里,这才掩门出来。
第二卷 变故 第三十七章 荣立说的真相
床上那个人呼吸沉闷,还未靠近就觉得一股炙热。这两个丫鬟还好不笨,知道端了盆冰水进来。在冰水里绞了块帕子敷在额头上,嘴唇有点烫得起了泡。是瘦了不少,脸颊又是陷了下去,嘴唇紧抿着。下颌还有冒出的胡茬,每次到了这种时候都是拷问自己真心的时候,真的是放不下,要不也不会一退再退。已经是没有后路了,只剩这个远离是非之地的别院,若是这里都不能让自己栖身,还有哪里可去?
额头上的帕子很快就热透了,给他换上另外一块。这下比方才敷上去的时候要好些了,最起码还知道皱皱眉头。真的是忙得狠了,连最起码的休息都没有?既然是这样,仙儿又是怎么回事?实在是懒得追究这件事,问得多了会说自己妒忌不能容人。可是哪有这样的,连自己身边的人都不放过!
仙儿性情娇憨,绝不是那种有意勾引人,不知轻重的轻薄丫头。自己一味容忍,会让人觉得自己是个纵容丫头勾引主子的尴尬人,真是这样的话大可以自己出面去勾缠住他,要做到这一点的话,也不至于变成如今这样子。
他睡着始终不踏实,眉头皱得紧紧的。生病的时候,男人比女人要脆弱不少。前些日子,自己病得连话都不想说,只是靠在床上睡了三天。醒了以后还不是该做什么就做什么。
手边有一盏不算太冰的荷叶茶,拿过来看他能不能喝些下去。把水端到嘴边喂了两口,流出来不少,叹了口气决定放弃。床上的人却是翻了个身,头上的帕子也掉了下来。只好放下茶盏去捡帕子,过了水给他敷上。
“别管我,你去睡吧。”这一下凉浸浸的感觉,倒是让床上那个人睁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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