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宗室里倒是有年纪相当的,及笄之年的也有了。”张莲点点头:“只是素日都是一家子的亲戚,这话到底是说不出口。况且和番的公主,必定要是口齿伶俐为人机敏。稍稍差点,只怕在外面受了委屈,还叫人笑话咱们公主甚是不济。”
这话皇帝倒是事先没跟张莲提过,他甚至不想别人知道自己对于她的一片私心。张莲能有这番见识,也是中宫皇后该有的见识。
“皇后这话说得在理,只是哪里去找这样的公主?”皇太后看着默不做声的皇帝:“只是看常在哀家身边的几个人,皇后跟贵妃倒是好的,偏生都是咱们家的媳妇儿。”手边的团扇是管岫筠方才落下的:“剩下的几个,要么年纪太小,要么就是不懂事儿,身份也太低。只有你二叔家的姊妹两个,岫筠自小在宫里长大,礼数人品都是好的。只是偏生跟诸葛丞相两个……”皇太后顿了一下:“剩下筠儿,除了腼腆些想来也是不错的。这孩子不大到我跟前来,也看不真。”
皇帝沉着脸没说话,兀自用指头把玩着腰间的玉牌。细细摩挲着上面镌刻的字迹,先帝当初在玉牌上镌刻的名讳如今一人一块,不知那个人会不会知道其中的涵义。
“筠儿倒是好样的,只是说到精明能干还是岫筠好些。母后方才不也说,这时候若是女儿家自己不够出息,只怕去了会受委屈。”皇后想起那天在皇太后跟前的情形,还有素日知道的点点滴滴。若真是筠儿和番的话,恐怕真的会受委屈,只有是能够时时处处独当一面的岫筠,或许能够担此重任。
“皇后说的是,只是她跟诸葛宸的事儿,只差了一个人去捅破这层窗户纸。那日老丞相夫人还跟我提这件事来着,说是都不小了也该议亲事了。”皇太后想了想:“再说岫筠在我身边久了,一会儿离了她还真是舍不得。”
皇帝的脸色变了变,片刻间已经转圜回来。张莲听皇太后如此说,也不好继续说下去。平时听吴纤雪的口气,反倒是管隽筠要贴心的多。其实管岫筠那个脾气,也只是皇太后才能欢喜得紧。老太太们都是喜欢被捧在云端的,只是居家过日子,哪有舌头牙齿不打架的。若是时时处处捧着惯着,还真是没法子过了。
“谁在外头?”皇后眼角处看到低垂的珠帘动了动,秋儿赶紧过去看着。已经没了影子,只是听到环佩叮叮当当的响声。
这一下打断,皇太后原本要说的话反而没办法说下去。皇帝提起的话头,听人说了不少,他自己反倒是没什么可说。先帝在的时候,皇帝跟自己就不是十分热络,不过是名分相关才有了供养长信宫的太后身份,要是说多了反而不美。
管岫筠一路从长信宫跑到了自己住的偏殿,要不是赶着回去拿遗落的团扇,肯定是不能听到皇太后还有皇帝皇后说的话。
和番,居然要在自己跟管隽筠中间选一个。而且皇后还会说要把自己嫁出去,甚至皇太后说的自己跟诸葛宸的婚事都不顶用。要是皇上真是听信了皇后的话,把自己当作公主和番的人选,可怎么好?
虽说这件事是要听朝中大臣的建议,只是论起来公主和番还是家事。少不得要问问二哥的意见,二哥素来宠筠儿。一定是会把自己推出来,皇后跟二嫂走得也亲近,要是听了二嫂的话。只怕最后这件事真的要落在自己身上。
一路小跑过来,心还在扑通扑通跳个不停。看着石桥下水中的倒影跟自己的心一样跳跃不住,心里想着日后能够嫁给诸葛宸的,两人不过是心照不宣罢了。皇太后方才不是说,要把自己许配给诸葛宸,就连诸葛夫人都知道了。还想着要人去家里提亲的,决不能让自己出嫁外藩。真的要和番也应该是筠儿的事儿。一母所生的姐妹,难道谁还能轻贱了她不成。
不由想起那天在她柜子里看到的那个紫檀木匣,好生眼熟仿佛在哪里见过。当时就在想,这东西像是大内之物。家中有一两件大内之物并不奇怪,只是那只檀木匣子不寻常。
努力回想了一下,好像真是在哪里见过。管岫筠习惯性去摇团扇,手里空无一物。想起来还留在长信宫皇太后的寝宫里面,方才正是为了取团扇才听来的这话。皇上?!管岫筠突然想起来,那只匣子是在皇帝御书房见过的。还是当年在先帝身边的时候,常常见到先帝御书案上面见到的,却不会是先帝给筠儿的。哪怕先帝对筠儿再喜欢也不会把象征着嗣君身份的檀木匣子给她。
难道是皇上!管岫筠也被自己的念头吓住了,可是除了皇上谁又能将这檀木匣子拿出去赏人?不要命了么?难不成是皇上对筠儿动了心,若真是如此,皇后可真傻。居然想着把自己嫁出去,而是要把筠儿留在身边。岂不是给自己找来一生的不痛快?
管岫筠嘴角泛起一丝笑意,总要替自己想个两全其美永绝后患的法子。筠儿,可千万别怨姐姐。咱们两个到底是不能两全其美的,只能是留下一个的话,那也不会是你。
第一卷 成婚 第八章 各有心事
皇后张莲在长信宫伺候完皇太后的晚膳,跟张薇一前一后的走着。皇帝说的要在管家姐妹中选一个和番南中的事情,她还没跟妹妹提及过。张薇从小就跟管隽筠一起长大,两人之间的亲密就连自己这个做亲姐姐的也未必比得上,要是跟她说起来一定是说管岫筠更合适。
“岫筠?!”一路想着自己的心事,不妨前面影影绰绰出来了一个袅娜的身影,定睛一看居然是一身妃红色宫衣的管岫筠:“好端端的怎么站在这儿?”
“没事儿散步到了御花园,没成想遇见了娘娘。娘娘万福。”管岫筠微笑着:“今儿十五,您跟贵妃侍膳,就让我得了空了。”
“可不是,方才母后才说少了你就少了人说话,都嫌着冷清了。”张莲笑起来:“还没用膳呢?跟我一起到昭阳宫去,薇儿先说过去的。没想到万岁爷传她过去侍膳了。”
“娘娘不多嫌着我才是好呢。”管岫筠摇着团扇跟在皇后身边:“前儿端阳节的时候,筠儿进宫来给母后和娘娘请安。后来听嫂嫂说,筠儿回家还在说娘娘好来着。”
“筠儿自来腼腆的性子,到底是大了也开朗些。”张点头:“偏是薇儿跟她说得来,打小儿一处淘气来着,如今大了,还在一处有说不完的话。”
管岫筠抿嘴一笑:“可不是,在家的时候常常说起从前跟贵妃在一处玩的事儿。可是比我这亲姐姐还有热络的多。那日我还在筠儿屋子里瞧见一个檀木匣子,远远看着就像是御制的。”
“檀木匣子?”张莲先时还在笑,不过这檀木匣子却不是寻常的物件。别说是张薇,就是她也未见得能有那东西。看上去一个小巧的木匣子不值什么,里面装的却是錾着皇帝名讳的玉牌,是先帝传位皇帝时候装着传国玉玺的匣子。里面的玉牌是皇帝的生母甘皇后留下来的,皇帝从不轻易示人。
“可不是!”管岫筠笑起来,大眼睛在皇后脸上转了几下。皇后的神情告诉人,还真是要紧得很:“等我过了一日再过去的时候,就什么都没了。先时还想着是不是自己看错了,要不怎么就没见到第二次了。”
“原算不得什么,不过是个玩意儿。”张莲心里瞬时打翻了五味瓶,比当初知道要把妹妹纳入深宫做贵妃还要难受:“再说筠儿跟薇儿两人在一处,什么淘气古怪的事儿做不出来。也就见一半不见一半好了。”
管岫筠有点失望,但是这种是失望不能在张莲面前露出来。里面还把张薇牵涉在内,张薇可不像是她的性格,有什么绝不会藏着。万一被张薇知道,自己在后面说什么。恐怕叫嚷出来被皇帝知道,那自己就是得不偿失了。
“只怕晚膳已经预备好了,咱们回去就能吃了。”张莲扭头看着管岫筠的时候,脸色已经比先前好多了。说话的时候依旧是带着平淡和煦的笑容:“有刚进贡的云腿,很不赖。叫她们做了汤,一定要多吃些。”
“是。”管岫筠答应了,脸上同样是跟张莲一样的笑容。
“皇上,您这玉牌从不拿出来戴着的。怎么这些时候常见您拴在绦子上了?”张莲一眼瞥见皇帝腰间系着的玉牌:“臣妾记着是应该是成对儿的,怎么只看到一块了。那个檀木匣子也没见了。”
“嗯,朕拿出去赏人了。”皇帝丝毫没有隐瞒的意思,看着手中诸葛宸写来的奏本。朝中诸臣关于和番的人选都定在了管家姐妹两人身上,诸葛宸并没有在奏本中写明是谁,不过诸多分析,都是要将筠儿嫁出去。
“什么人这么好福气?”张莲明知道结果是谁,但是还不愿从他口里听到那个名字。一直都是拿着她当做自己的妹妹一样看待,尤其是在亲妹妹跟自己共事一夫之后,越发觉得筠儿的可贵。只是没想到有一天她也会走到薇儿的位子。
“那天在长信宫说的事儿,朝臣们都有折子上来。那天朕听你说的头头是道,你说说这个人该选谁?”皇帝看完手里的奏本,捏着鼻翼间颇有些疲惫不堪。
“臣妾可不敢妄言国事,只是母后对岫筠还真是片刻都不能离了。若是冒冒然将岫筠嫁出去,只怕母后舍不得。”张莲斟酌着不知该说出些什么,才能让身边的男人不生气。他不只是夫君,也是帝王。他想要的东西没有得不到的,可是自己不可能亲手再送一个女人到他身边。
“家国大事,不是儿女私情所能替代的,母后不是不明白这个道理。若是单单一个舍不得就把社稷安危置于不顾,朕做不到。”皇帝放下奏本:“管昕昀也跟朕说过,朕问他该选谁、他告诉朕。不论是选谁都是义不容辞。朕也想了好久,这件事总是要有一个决断。不论是岫筠还是隽筠,都要面对这个选择。”
“皇上说的是。”张莲想了想:“若是选中姐妹中一人的话,另一人也该要指婚了。女大当嫁,都不小了。”
“这事儿都要你操心。”皇帝玩味地一笑,她其实是个贤妻。只是自己对她除了夫妻之情,男女之爱很难。哪怕是对张薇,都不一样。唯有筠儿,让人挥之不去。只是腼腆地一笑,就能叫人着迷。
“是,臣妾记下就是。”张莲甚至怀疑管岫筠说的话是真是假,至少皇帝没有说出到底是谁要真的出嫁南中。
“二哥,二嫂。”管岫筠风风火火从外间进来,随之而来的还有一股浓郁的香气。好像是皇宫里特有的香气,吴纤雪抚摸着微微隆起的腹部,闻到这股香气还是觉得不舒服。
管隽筠刚刚从绣楼出来,穿着一件鹅蛋青的宁绸长裙,看起来清秀飘逸。比起管岫筠那身紫红色的长裙,显得凉爽多了。
“筠儿也在这儿,可是巧得很。”管岫筠在管隽筠起身相让的位子上坐下,端起冰镇的酸梅汤喝了一口:“明儿咱们一起进宫去,皇太后和皇上要见咱们。”
咱们?!管隽筠抬起头看着她,很久她都没有这么说了。好像说起这种话已经是很多年以前的事情了,那时候大家都小得很。
“好好的,进宫做什么?”管昕昀抿了两口酸梅汤,看着妻子牵着小女儿出去:“若是有什么你知道了,回来告诉筠儿就成。从前不也是这样?”
管岫筠抿嘴一笑:“这事儿我哪知道,二哥就是偏心护着筠儿,总怕人欺负了她。”一面说一面拿起管隽筠放在一旁的团扇:“难不成就只有筠儿是妹妹,我不是?咱们筠儿的绣工越发好了,这团扇绣得真好,从前都能看到针脚。如今可是瞧不出阵脚了,颜色也鲜亮。不如给我好了。”
“姐姐喜欢,拿去好了。”管隽筠看着那身紫红色的衣裙,管岫筠永远都知道怎么让自己引人瞩目的,但是这身衣裙实在不适合她。
“筠儿大了,越来越会说话了。”管岫筠看到妹妹上下打量的眼神:“这身宫衣是皇后给的,她撑不住这个颜色。索性给我,说我穿得不赖。”
“真是不错。”管隽筠付之一笑,捋了捋自己的裙角。
第一卷 成婚 第九章 斗智
管昕昀颇有深意地看了眼管岫筠,转脸看着管隽筠:“明儿就是你们俩进宫去?”
“太后谕旨,让哥哥嫂嫂与我们一起去。朝中所有的文武百官也要去,谁知道是为了什么。”管岫筠将饮罄的茶盏放在一侧:“只是听说最近皇上为了边疆不靖的事儿很是恼火,跟人商议说是为了化干戈为玉帛,有了公主和番的意思。这事儿,哥哥可听说了?”
“我许久都不在京中,这些事儿如何知道。”管昕昀心底泛起一丝冷意,到了此时此刻她都没有想到过面前坐的人是她的亲妹妹:“反倒是你,日日在宫里自然知道的比我们都多些。”
管岫筠抿嘴一笑:“还不是哥哥多嫌着我,要不也该是我在家里长大。”停了一下:“只怕选中的人会是筠儿。”
管隽筠每次听到这些闲话的时候,多是神游天外,绝不会把这些事情跟自己牵涉到一起。但是管岫筠的一席话,愣是把她刻意远离的思绪拽了回来:“姐姐如何知道?”
“咱们这些皇家宗室女子不都是要走这一步的,并不奇怪。”管岫筠一脸事不关己的笑容:“真是这样的话,你可就是南王嫡妃了。日后别说是你,就是哥哥嫂嫂见了你也要请安行礼。这可是难得的荣耀。”
“这话你听谁说的?”管昕昀挑起一侧眉头:“诸葛宸?!”
“二哥!”管岫筠脸色羞红:“瞧你说的都是些什么啊!”
管隽筠第一次从二哥嘴里听到这个名字,充满了轻蔑。看向管岫筠的神情也很奇怪:“我不过是实话实说而已,除非是诸葛宸,否则不能有人妄揣圣意到这般地步。居然连是谁和番都能预料到,到底是百官之首的宰相。若是换做第二个人,就要治罪了。”
“我在宫里住着,怎么能见这些相干不相干的人。”管岫筠脸色由红转紫,跟她身上那件袍子简直是一模一样。
“既然见不着,如何知道和番的人是谁?又如何知道明日进宫究竟是为了何事?”管昕昀放下手里的茶盏:“岫筠,你是个女孩家。又是皇太后的义女,不论是什么时候我都不能说你。只是在我心里,你到底是我妹妹。子不教父之过,父母早丧我说你两句,就是不好听也没法子。女孩儿家到底要有女孩儿家的尊贵,不该知道的事情就不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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