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远眺的孤坟,就是男人的亲娘:无人不知的西羌宠姬。这每一桩事情,都充满了传奇。
“没有张罗什么,是看着这两匹还不错。”管隽筠看看在后面抿着嘴笑的张凤姐:“凤姐也该做两件新衣裳,我那儿还有花样好的。等会让卉吉拿来。”
“谢姑姑。”张凤姐赶紧道谢,这个姑姑跟自己不过相差几岁年纪,只是让人说什么都比不上。
“大嫂,有件事我要请您帮忙。”管隽筠抱紧了儿子,看向周围的时候有些担心。凤姐下意识看看左右:“母亲,我到外面去。”
“什么,你说吧。”贺锦把她拉进里屋:“这儿没有别人。”
“嫂嫂,我有要紧事要办,必须要离开这儿。只是我想着晖儿,有些丢不开。”看着怀中的儿子,满是不舍:“想把晖儿交给您。”
“这是什么了不得的大事,孩子交给我你放心好了。我也不叫人知道你出去了,对人说只是你产后染了伤寒,这南中人最怕的就是人病了。想来就不会有人敢涉险。”贺锦看她一脸谨慎小心的样子:“你一人去,我不放心。你哥哥走的时候,一再叮嘱我。有什么事儿,要让晋捷跟着你。”
第四卷 祸起萧墙 第十二章 见兄
管隽筠摇头:“此次出门非比平时,我不能让晋捷涉险。”
“这是什么话,晋捷是个男人,日后总要出去做他自己的一番事业,哪有担心涉险就时时处处退缩的道理。”贺锦拍拍她的手:“要是你担心他毛手毛脚,就两人一起去。这儿的人认得他,都知道是南中太守的公子,凡是也好办些。”
管隽筠低头想了想:“嫂嫂,我会没事的。”
“那也不行。”贺锦连连摇头:“我不管你用什么法子,你是不许一个人出去的。要不我怎么跟你哥哥交待,别说中原娇滴滴的女子,就是南中这儿的也没有那个女子独身一人往外走的。要是你觉得跟晋捷一处不放心的话,索性两人都是男装打扮。也就省了很多麻烦,先说说你要去哪儿?”
管隽筠抬起头:“我要去西羌,见我二哥。”
贺锦惊得倒退了两步,怎么会说出这种话,这哪是个女子该做的事情。尤其是管隽筠看上去弱不禁风的样子,哪里是还在哺乳的母亲。
“你怎么去?”贺锦满是担忧,难怪男人走的时候会说,不论是管隽筠说什么都要跟着她。说不准就生出什么心思来,到时候不可收拾可怎么好。没想到还真是这样,一开口就是两军阵前。
“就如嫂嫂说的,女扮男装。”管隽筠必须要走一趟,只要二哥不出兵,静观其变就一定会有大收获。而且还有事要二哥给自己做主,不会是吃了亏就这么忍着的。
“好吧,只是要晋捷跟着你。”贺锦无比坚定地看着她:“你若是应准,我就让你去。中原有句话,我是听你哥哥说的,长嫂如母。我不敢自称是长嫂如母,只是你要认我这个嫂嫂,愿意听我的话,我才能放你走。”
管隽筠略微迟疑了一会儿,点点头:“我把晖儿托付给嫂嫂。”
“放心,我会像是从前看着晋捷一样,你放心就好了。”贺锦接过管隽筠手里的晖儿逗弄着,好在还小,还不知道认人,否则就丢不开了。
管隽筠一身南中男人常穿的狼皮长袍,胯下一匹千里驹,跟管晋捷几乎是并驾齐驱,看来大哥并没有放松过儿子的骑射。
管晋捷有些不相信自己的眼睛,姑姑上马的姿势相当娴熟。尤其是策马前去的时候,一看就是被人好好教过的。
“姑姑,哦,叔叔。”有些不习惯,已经叫错了好几次。管晋捷看着面容清瘦单薄的管隽筠:“这已经是到了西羌边界了,父亲曾说过,这里常常会有西羌死士来回看着,稍有不慎就不会被当做细作带走。”
两人一路上不敢多做停留,除了每天夜里的打尖住店,余下的时候都是在路上。管隽筠到了西羌境内的一件事却不是急着赶路,而是带着管晋捷到那座孤坟前,焚掉了几枚纸钱,磕了几个头。替父母替自己也替兄长,坟冢里的人没见过自己,更没见过身边的孙儿。但她是母亲,是父亲亏亏欠了一生的女人。
“我们要小心些,你别说话说漏了。”管隽筠低声叮嘱着:“这儿咱们人生地不熟。”
“什么人?”话音未落,已经到了城池交界的关碍处。两个执戟的侍卫横着寒光闪闪的方天戟,指着两人。
“我们是过路的行商,这是南中太守的令牌。”管晋捷拿出太守府的令牌递过去:“这是南中边城太守的令牌,军爷过目。”
“嗯。”看了看令牌,南中西羌两国互为友好,所以查得不严。管隽筠微微侧过脸,不叫人仔细看自己。
其中一个士兵看着管隽筠:“你,你的令牌呢?”
“这儿。”管隽筠沙哑着嗓子:“看清楚。”她的腰牌是管安平的腰牌,放到哪里都是平安无事。不过这也不是硬气的时候,随手甩出去两枚明晃晃的金叶子:“大爷赏你们喝酒。”
“多谢大爷。”见了金叶子没有不放行的道理,打仗是国家的事情,自然有大人们跟君王操心,下面守城每月只有那么点可怜兮兮的散碎银子,俯身去捡金叶子,两匹良驹已经走出好远。
“叔叔,你在中原也这样?”管安平看到管隽筠眼角的轻昵之色,纯出自然。一定是从前就这样,才会游刃有余。
“中原?”好久都没有想过中原,已经走得太远。从中原到南中,再从南中到西羌,以前都不许男人亲临战事。没想到有一天会是自己一身男装到了这儿,而且是要做男人都做不了的事情:“在那儿,我可不用去做这些。”
“姑姑,姑丈是谁?”管晋捷对这些亲戚都不清楚,不过这些称呼还是听人提起过。
“他,他是个官儿。”管隽筠迟疑了一下,没说完。隐隐看见前方旌旗猎猎,这一路上经过无数关碍,就连每个关碍处守了多少士兵都记得清清楚楚。日后平掉西羌,这都是用得着的。
今日所承受的一切,日后会让人百倍偿还。不论这个人是谁,都要付出代价。
管晋捷策马紧随其后:“叔叔,那边像是汉人的军队。你看旌旗上好大的管字。”手里的马鞭直指旌旗,管隽筠定睛一看,果然是二哥的亲兵,没想到刚才过了关口就会遇到。二哥如此涉险实在太不应该。
“小心,越是临近边塞就要越发小心。要是有丝毫懈怠被人带走,就是输了。”无时不刻不在提醒自己,不论做什么事情都要谨慎小心。不能再让自己出事,这是唯一的底线了。
“你们是谁?”看到有人靠近,管昕昀身边的胡炜已经按住剑鞘过来。
管隽筠看看左右,又看看来人:“是我。”摘下头上的风帽,露出清瘦的脸颊。
胡炜定睛看了半晌,有些不相信自己的眼睛。前些时候管昕昀收到京中来信,不知为什么丞相夫人变成了大小姐,二小姐不知所踪。将军为之大怒,一直认定丞相跟这件事也有牵连。后来才知道称丞相因为那场大火,双目失明。
为此,将军只想要尽快剿灭叛军早日回朝。当时将军说了一句话,总是要清理门户的,绝不会容许这种事在家中发生。
“是,是小姐?”有些结结巴巴,跟平时的为人处世好像是换了个人。
“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管隽筠摆摆手,胡炜抬起头看到她身后的人,比方才见到管隽筠更是吃了一惊,倒退了好几步:“这是,这是大公子?”
管隽筠扭头看了眼身边的管晋捷,一直都不觉得他跟大哥很像。怎么胡炜会这么说?胡炜跟他父亲是一直都在父亲身边的,所以对大哥的印象反倒是比他们兄妹深刻很多。才会脱口而出:“我们进去再说。”
“是。”胡炜点头,小姐平安回来已经是意外之喜,怎么还会有个跟当年大公子一样的少年,以常理来说,大公子去世那么久,就算是当年少夫人有遗腹子,也不会是这个年纪。怎么会是个跟小姐年纪不相上下的少年?
管昕昀背着手看着悬于帐中的行军布阵图,最近西羌的蛮夷安分守己,以前还会出来挑衅一番。这最近十几天没有任何动静,打仗打的就是粮草和银子。若是粮饷不到手,士兵就不能安心守城。还好每次筹措粮草都很得力,只要是要的东西都会最快到手。
皇帝回京之时一再叮嘱,放心留在军中,什么都不会缺。这样子耗下去,总有一天会得胜。可是不想再耗下去,家中的事情叫人揪心。管岫筠居然敢要下此毒手,那可是亲妹妹。以为没有人会为筠儿出头吗?这次回去就不会饶了她就是背负杀掉亲妹妹的骂名,也不会留着她了。
“将军?”胡炜带着人进来。
“嗯,什么事?”管昕昀没转身,依旧是看着那幅行军图若有所思。作为一个军人,必须要旗开得胜,这是一雪前耻的机会。有什么好法子才能让西羌出兵?
“管将军可是忙得很?”管隽筠微微一笑:“可还认得我这个故人?”
管昕昀有些不相信自己的耳朵,猛地转过身:“筠儿?”
“二哥就不认识我了?”管隽筠不好当着人的面解下外袍,松开头上的风帽,露出五官:“我不过是换了件南中的衣裳,仅此而已。”
“筠儿,二哥没有看错?”管昕昀还是不相信自己的眼睛,三步并作两步到了管隽筠面前:“真的是你?”
“是我。”眼睛红红的,忍了好久的泪水在眼眶里打转。还有别人在眼前,却不愿当着人的面落泪。
管昕昀摆摆手,来不及去追究管隽筠身后的少年是谁,挥挥手:“都先下去,一会儿再来。”
“是。”胡炜虽然对管隽筠身边的少年满是疑惑,不出一个时辰就会有下文,干脆再等等好了。他们兄妹之间的事情,是不会让人叫外人知道的。
管晋捷有些不放心管隽筠,母亲再三叮嘱不能让姑姑出事。踌躇了一下:“叔叔,哦,姑姑。”
管昕昀听到这话,立马抬起头看向面前的少年:“你叫她什么?”
“姑姑。”管晋捷脱口而出,管隽筠笑起来:“还不见过二叔。”
“二叔,侄儿见过二叔。”管晋捷不知道汉人礼节如何,不过知道汉人最讲究的就是当面一跪。想也没想就跪在地上,磕了个头。
“筠儿,他是谁?”管昕昀一头雾水地看着妹妹:“咱们家几时多了这么个少年?”
“晋捷,我跟你二叔有事要商量,等会儿就叫你过来。”管隽筠看着他:“放心,到了这儿咱们都能松口气了。你先去换身衣裳,这些日子都累了。”
“是,侄儿告退。”管晋捷跟在胡炜身后退出了大帐。
第四卷 祸起萧墙 第十三章 诉苦
“筠儿,你究竟遇到了什么?那个少年又是谁?”管昕昀让她坐下,亲手给妹妹倒了杯清茶。
从前不太爱喝茶的管隽筠,好像是见了杨枝甘露一般。一抬手将一盏茶饮得告罄:“每日都是对着那些腥膻难闻的东西,我都快成了蛮夷之人了。”说着泪水就再也忍不住,好像滚瓜一样落在茶盏里。
“傻丫头,哥哥这儿你还有什么要忍着的。”管昕昀一把将妹妹抱进怀里:“筠儿,委屈你了。你有什么尽管跟二哥说,二哥一定给你做主。”
管隽筠把脸埋在管昕昀怀中,哭了好久:“哥,你看方才那个少年是谁?”擦干了眼泪,缓缓问道。
“瞧着眼熟,却不记得在哪里见过。”管昕昀抚摸着妹妹的青丝:“这里头必然有大缘故。”
“大哥并没有死。”管隽筠拿出那块过关的腰牌:“他在南中,是南中边城太守。我被姐姐用一辆马车送到了边城,跟南中的一家人住在一起。没想到这家人就是大哥一家,要是没有大哥的照顾,我活不到今天。大哥带我去看了一座孤坟,就是咱们都知道的那个故事。父亲当年不忍大哥死在军中,让大哥换上一个死去士兵的衣服,混迹于难民之中逃了出来。”
管昕昀有些不相信地看着她:“你没看错?这么多年过去了,怎么会有这么离奇的故事?”
管隽筠看到那把镶嵌着羊脂玉环的佩剑:“这把剑,大哥也有。”
“是的,大哥也有。因为上面的玉环是用同一块羊脂玉雕琢而成。”管昕昀定下心想了想:“若真是大哥,或者会记得当年家中的事情。若不是,就是知道那件事也不是。在西羌这边,传闻是很多的。这件事知道的人不是少数。”
管隽筠略微踌躇着,抬起脸看了管昕昀一眼:“二哥,我们都是设防的。除了咱们兄妹间,好像没人值得信任,不是吗?我在想,大哥见到我的时候,是不是也在心底设了一堵墙?如果是这样,他还会让晋捷跟着我来?难道答应让晋捷出来,就因为我把孩子放在大嫂那里,大家彼此牵制?”
管昕昀没说话,看了她一眼:“孩子没事吧?是男是女?”
“那天夜里我听到大哥在那里吹埙,出去看的时候没留神跌了一下。大哥吓得了不得,然后就把我抱进去。是大嫂替我接生的,生了个儿子。”很平淡地说出这句话,没有丝毫提及别人的意思。
“筠儿,相府失火的时候,丞相以为你在府中,进去救你被烟火熏坏了眼睛。已经双目失明。”管昕昀主动提到诸葛宸:“你嫂嫂写信来说,稚儿一直都在姑姑家,出事以来没有见过父亲。”
“他?”管隽筠脚下趔趄了一下:“他双目失明?”把稚儿交给诸葛果实在是最好的去处,没有人敢欺负孩子,只是孩子可怜而已。可是那个人双目失明,怎么会这样?
“太医诊脉,只说是受了烟熏。无数太医用药,都没见好转。”管昕昀点点头:“我想恐怕不是药效没到,而是他自己在延迟用药。因为皇上也赐了很多清肝明目的珍贵药材,光是熊胆就给了三次。不会没有效果,只有是他自己不愿而已。”
管隽筠侧着脸没说话,不能去想这件事:“二哥,我易装而来,是有件事要跟二哥商量。”小心翼翼从袖袋里取出那封羊皮信:“二哥,我们家跟西羌还有南中的冤仇算是结下了。你跟西羌对峙这么久,没有任何进展。不能这么等下去,而且南中还在暧昧不明。一面跟西羌勾结,一面又跟我朝示好,不过是在看哪里能够得到最好的收益。”
管昕昀点头:“你说得很是,我也想到了。”慢慢看着那封信,这是管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