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那次向姊姊告白被拒之后,大飞就辞掉了送货的工作,她也就再没见过这个冲动的男孩。
多多少少是为他心疼的,毕竟两个人曾经是朋友,但爱情这种东西,身为局外人的她却完全爱莫能助。从以往无数的经验得知,除非当事人有意,否则任何旁观者都无法改变注定的结局。
“进来坐啊!”她抱着黛黛,一手将男孩拉进店里。
无视冬天的寒意,年轻男人穿着简单的T恤牛仔裤,和以往所见的公司制服大不相同。
“听说你辞掉工作了?现在做什么?”
“没什么,”大飞不自在地说:“就一样念书,兼几个家教,比以前轻松。”
“家教?对啊,一般学生不都兼家教赚钱吗?”她这才想到,然后皱起眉头,“那你之前干嘛做这么辛苦的工作?”
他红了脸,不回答。
“怎么样啦?”
“黛黛最近怎么样?”突然改变话题,完全不理会她提出的疑问。
“精神比较改善了。”随口回答完,盯着他,“为什么不回答我问的问题?”
他急了,“你就不要问了啦!”
看着男孩越来越红的脸,她才恍然大悟。
“喔,我知道了。”她讪讪地拍拍他的肩膀,“对不起。”
当然,是为了可以接近姊姊。她暗骂自己,真的是太久没有接触这些疯狂崇拜者了,一时间竟然联想不到。
大飞咕哝了些什么,安静下来,过一会儿,才又低声开口:“巧心,那个……蕙、蕙心医生最近怎么样?”
“不就是那样。”看着男孩眼里隐藏的希望,她叹口气,“大飞,你想见姊姊就去见啊,医院又不是远在天边。”
眼神中的火焰转弱,他摇摇头。“算了。”
张开口,想要稍微尽尽朋友义务,开导一下这个显然还没从告白失败打击中走出的男孩,又半途停了下来。
她还不了解吗?
这种渴望靠近,又不敢靠近,深怕喜欢的人会讨厌自己的复杂心理,现在的她应该是最能体会的。
要怎么样才能开口要别人去做一件连自己都做不到的事?
无论是继续或放弃,如何都是两难。
“铃铃铃铃……”电话铃响。
本能地抬起头,果然,墙上的钟指向五点整。
“喂,猫苏。”
“晚餐吃什么?”连姓名也没报,一贯简洁的说话方式。
“嗯……”她回头望望趴在地板上逗弄天使的年轻人,压低声音,犹豫地说:“今天我有客人。”
“客人?”
“巧心,你有事的话我可以先走。”大飞体贴地说,她朝他摆摆手表示没事。
或许是因为男孩爽朗的声音传到了话筒另一端,蓝猫的声音立时变得冷淡:“好吧,既然你有客人……”
“喂!”她喊住他快断线的动作,不耐烦地说:“是朋友啦,一起吃饭而已。”
“算了,没必要跟我解释。”说完,便挂断了电话。
他在闹什么脾气?巧心瞪着话筒,满心不解。不会是因为她破坏他的晚餐计画吧?天哪,怎么有人这么小气!
“巧心,谁啊?你男朋友?”大飞一边和天使玩着,一边好奇地问。
“不……不是啦。”粉嫩的红晕破坏了否认的强度,反而让男孩得到错误的结论。
“你不跟他说我只是朋友吗?结果他怎么说?”
“他生气了。”她吐吐舌头,“大概因为我破坏了他的晚餐计画吧。”
大飞夸张地拍头,“不会吧?这么龟毛?你确定他不是吃醋?”
“不可能啦,我跟他又不是那种关系。”她嘀咕。
“谁知道?”他促狭地看着可爱的店老板,“我觉得他一定是在吃醋,因为他的女朋友要跟我吃饭,不是跟他。”
巧心一拳捶向男孩的肩膀,“不要乱说!”
大男孩配合地倒卧在地板上,做出重伤毙命状。
否认的同时,心里却冒出了一丝丝甜蜜。
可能吗?他在吃醋?
明知道可能性低到不能再低,这样虚妄的希望在寒冷的冬天里,还是带来了一点小小的幸福感。
第七章
收起雨伞,在临进捷运站的一刻,有诚看到一个许久没见的身影。
“敦安!”
就要走进某间餐厅的男子僵了一下,转身看见现已反目的朋友踏着稳定的步伐迅速朝自己走来。他立在原地,在未消的怨怒和长久的友谊间挣扎。
“黄经理,你有事吗?”
敦安用力清清喉咙,朝今晚原订一起用餐的同事摆摆手,强笑道:“歹势,我忽然看见一个朋友。不然你们进去吃,告诉餐厅经理今晚的帐都算我的。”
刚走到附近的有诚听到他的话,松了一口气,看来好友的怒火已经没有几个月前那么旺盛了。
和黄敦安同行的几个同事,看见经理的旧识竟然是位玉树临风的俊男,先是露出惊讶的表情,接着心生想望,不分男女,都意欲结识这位穿着靛蓝西装的优质帅哥,但碍于新任经理似乎不善的面色,只能不舍地看着帅哥,黯然进入餐厅。
等下属们鱼贯进入餐厅之后,男子也不等还没走到身边的好友,迳自撑开伞,往另一个方向走。
“敦安!”
“操!叫我干嘛?我们很熟吗?!”
敦安停下脚步,恶狠狠地瞪着好不容易赶上自己的好友。
不理会他恶劣的口气,有诚伸手搭上好友的肩膀。“到哪里吃?”
“随你便!反正我说什么你大少爷也不会听!”
“那就走吧。”
身边的人潮喧喧嚷嚷,但两个人始终保持沉默,只是各自撑着自己的伞,并肩走在灰暗的雨幕中,一路行到熟悉的爵士酒吧。
“妈的!又吃这里?你有没有一点创意啊?”嘀咕归嘀咕,还是跟着走进了昏暗的室内。
时间尚早,例行的钢琴表演还没开始,店里的人影也还稀稀落落。早就是识途老马的两人朝店老板点了个头,便自己找了个舒适的位子坐下。
点完餐,两个曾经相知相惜的好友相对无言。摇曳的烛光映在彼此眼中,有冰冷的愤怒、有炙热的悲哀,千思万想,却完全不知该如何出口。
良久,“对不起。”
敦安瞪着低头道歉的好友。“去你的!现在还说什么对不起?要说对不起,当初为什么不一起出来?光会说对不起有什么用?!”说到后来,声音里的火气已经淡化许多,反而更像是在抱怨。
“说对不起,是因为我的迟疑,造成你的困扰。”
“算了算了!我们兄弟俩,就不要再提这些事了!”他粗声说。
“不行,今天一定要说清楚。我不希望你老觉得被我摆一道。”
服务生送上菜,打断了两人的谈话。
一直到主菜上完,敦安才忿忿地说:“好啦好啦!你要说就说,省得一天到晚在那里烦我!”
有诚直视着好友。“一开始,我是真的考虑过跟你到安企去。无论是薪资或是远景,安企都是非常理想的选择,你的分析并没有错,那里的确有比较大的发挥空间。”
“那你干嘛不来?现在放马后炮有个鬼用?!”
“我……”
他打断他:“你不要把郭老对你有恩那一套搬出来,那个我们老早已经说过了,根本不是问题!”
“不,不完全是那个原因,是更基本的个性问题。”他定定地望着好友,“你是喜欢认识朋友的,也有足够的冲劲去拓展业绩。可是像我这种孤僻的个性,根本不是从商的料。”
“狗屁!你根本不用开口,站在那里就有生意会主动送上门,哪里还要什么鬼冲劲!”
“不要开玩笑了。”他正色道:“大家心知肚明,做业务不只是个人的问题,必须能和整个团队合作才行。尤其是做头的,我这种人根本没可能,要我下班以后还要跟同事或客户去喝酒吃饭,根本是要我的命。”
说的,正是敦安今晚原本的计画。
“那有什么关系?统统交给我就行啦!他妈的,就算你应酬不行,至少专业能力没人有话说吧?我们两个加起来根本天下无敌,有什么行不通的?”
“你还是没搞懂。如果避开跟人交涉的部份,把这部份统统丢给你,那我到其它公司有什么意义?只是换个头衔、换个薪水,做一些我不熟、也不一定喜欢的书面工作,根本没有太大的改变,更谈不上任何发展。”
“你还没做,怎么就知道你不喜欢?”
“刚刚不是说我的专业能力没人有话说吗?这就是卓越拔群的本人经过仔细分析之后,得到的专业评估结果。”他挑高浓黑剑眉,淡淡微笑。
他瞪大眼睛,差点忘了这自负的男人可以有多气人。
“去你的蛋!”
“说真的,敦安,我认为你适合到安企工作,因为做一个会计师的确埋没了你的才能,也没什么发展。但是我,又是另一回事。”
秃头男人气呼呼地抱着龙虾大啃,不想回话。
“会计师这行业,虽然无聊,可能也谈不上什么出人头地,但是它适合我,反正我本来就不是个有趣的人。不骗你,我是真的喜欢跟那些图表数字纠缠,也不要,去搞一些复杂的人际关系。跟你到安企去,只会拖累你而已。”
“就这样?你他妈的没有半点野心?”他嘴里嚼着虾肉,口齿不清地说。
“野心?你的野心还不够我们两个用吗?”他开玩笑地说:“总要有人做好这种工作。如果每个人都出人头地,那不就等于没有人出人头地了?”
“你啊,就是歪理一堆。”没好气的语调似乎代表着他已经渐渐接受了好友的决定。
“这样吧,为了不让你这个未来大老板没面子,”悄悄放下长压在心口的大石,终于可以露出发自内心的微笑,“我这个作朋友的也不能太没出息。我们来打个赌,看看你先坐上安企的高阶主管位子,还是我先变成事务所的合伙人。”
“鬼才跟你打这个赌!”敦安跳了起来,泛着油光的脸激动得发红,“你以为我不知道?大老板们早就选定你当接班人了,何况还有那么赏识你的郭老,最慢也是三、五年以内的事,你这婊子养的根本是有赢没输的嘛!用这个打赌?妈的,老子我没那么笨!”
“这可说不定,哪天我搞砸了重要案子,公司一样把我踢出门。这年头,谁还会记得以前的成绩?而且明年郭老要我去考研究所进修,拿到文凭之后才有资格谈升迁。再快,也要个两、三年,这段时间,够你做出一番事业的了。”他的笑容漾深,眼神闪烁,“还是,你怕?”
“怕你这只会骗女人的小白脸?笑话!”沉不住气,还是中了最老套的激将法。“拉斯维加斯!”
说的是他梦寐以求的度假“圣”地,也就表示两人要以到那里的往返飞机票作为赌注。
“可以。”有诚伸出手。
击掌为誓,定下赌约,也重定两人曾经濒临破裂的珍贵友谊。
※※※
坐在餐桌前,巧心低着头猛吃父亲精心烹调的美味菜肴,不理会母亲一点技巧也没有的套问。
和大飞吃过晚餐过后两天,巧心终于抵受不过良心的谴责和父母的哀求,确定蓝猫没有来电表示要共进晚餐之后,便提早将店门关闭,回家吃了顿晚餐。
本来以为父母会趁着姊姊还在医院,加强火力在开店和转行这件事上大作文章,结果却发现,他们对另外一个人更加有兴趣。
“那个……有诚最近有没有到店里去啊?”
有诚?那是谁啊?她猛愣了一下,呆呆望着眼前香喷喷的白饭。
喔,对,是蓝猫的名字。她怎么不知道母亲已经和人家熟稔到可以直接称呼名字了?
含糊应了一声,连自己都弄不清楚回答了些什么,不过这并不妨碍母亲大人的好心情。
“有诚那孩子啊,真是乖巧。”蓝猫?他哪里乖巧了?她暗暗翻白眼。爱漂亮、老是不肯乖乖戴上眼镜的母亲不会老花到把他跟其他人搞混了吧?“现在很少看见这么尊重长辈的年轻人了。每次碰到我,都会主动打招呼,就算我偶尔没注意到他也一样。”
此时本来安坐一旁的父亲大人也加入了战局:“没错没错!有一次和你妈出门遇到他,才真的知道你妈一点也没有夸张。明明自己也提着一包东西,看到我们手上提着大包小包,立刻二话不说,自动说要帮我们提。谦恭有礼,文质彬彬,看起来就是有前途的年轻人。”
她身陷父母的一搭一唱,对蓝猫的赞美声中,有如丈二金刚摸不着半点头绪,一点也不知道这番对话有什么意义。
“我说巧心啊,”母亲终于停止了对蓝猫的赞扬,开始切入正题:“你跟有诚进展得怎么样?”
巧心圆圆的眼睛睁得更大,一口饭来不及咽下,呛到喉咙,开始剧烈咳嗽。
爱女心切的苏伟禾连忙倒了一杯温水递过去,一边轻拍么女的背。
“巧心啊,都这么大了,吃饭还这么不小心。”
咳嗽终于停止,她狼狈地喘口气。“还不是你们,问那什么问题嘛!”
“没有啊,”詹丽文一脸无辜,“我问自己的女儿和男朋友交往情况如何,是出自父母的一片关心啊,有什么不对?”
巧心的脸烧红,“人家不是我男朋友啦!”
“我得到的印象可不是这样,”丽文贼贼地看着女儿,“如果不是男朋友,干嘛对我们这两个老人家这等殷勤?”
“妈,拜托……”
“老婆,女孩子家总是会不好意思啦,我们就不要再问了。”
“爸!”她试图拉高嘶哑的嗓子表示不悦,但徒劳无功。
不好意思?爸爸在说谁啊?
苏伟禾转而语重心长地对女儿说:“唉,巧心,有诚是个不错的孩子,你要好好把握。矜持虽然不是件坏事,不过这年头已经不流行了。看到好男人,要赶快定下来啊!”
喔,天!她完全被打败了,将烧红的脸埋在双手间,任凭父母你一言我一语,编织乘龙快婿有望的美梦。
※※※
说是尴尬,不如说窃喜。
不能否认,当所有人都误将蓝猫认为是自己男朋友时,虽然很清楚事实根本不是如此,但心头还是忍不住那一点甜丝丝的感觉。
从寒冷的夜雨中,打开门走进温暖的店里,天使立刻迎了上来,在脚边绕了一圈,其余几只猫或是抬头,或是轻唤,各以自己的方式表达欢迎。连一向懒惰的黛黛都从书架上跳下来,一副刚睡醒模样,慢慢走向自己。
抱起难得主动亲近的黛黛,一边将伞收进后面的工作室。
说到蓝猫,其实他们正陷入一种奇怪的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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