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没打算吗?我跟你说,按照一般相亲原理,相处六个月左右结婚最好,因为正处在热恋期,而且她也不小了吧,女孩青春没有多久的,不要耽误人家……」
「她才二十三。」
「耶?比我还小?真看不出来!」许盈仔细回想赵姝月的俏丽外表,原以为会比自己大一两岁的,「那就刚刚好,女性最佳生育年龄在二十五岁,你们今年结婚,明后年就可以有个小宝宝了。」
钟辰皓失笑,「你怎么懂这么多?」
「呢……我看的东西是杂了点儿。」她还看过分娩的科教片,超清晰详细的,要说出来恐怕会吓到他,「你和她距六个月热恋期还有多久?差不多就……」
「吹了。」
「啊?」
「已经分手了。」他轻描淡写,「就在今天,一个小时前。」
许盈一下子消音了,良久才谨慎道:「为什么呀?」
钟辰皓莞尔道:「没有为什么,相亲嘛,不就是相处一段时间肴看,合适就在一起,不合适就分开。」
「好有理论性啊。」她想了想,「扑」地笑起来,「你不会是用亲身经验告诉我相亲没那么可怕吧?」她玩笑地指着他叫,「休想休想,我是不会屈服于恶势力的!」
税官的手掌无奈地揉揉她头顶,她才敛了笑安静下来,和他并排靠在栏杆上,看车来车往,车灯在夜幕里划出一道道流彩的光弧。
「是谁觉得不合适,你还是她?」许盈好奇地问。
「你是想问谁被甩了吗?」
「切!瞎说什么,这种老套的说法十年前就过时了,现在谁还用『甩』这么恶俗的词儿啊!」她心里默默纠正,现在早改用「抛弃」了!
他不正面回答:「你说呢?」
许盈瞄他一眼,又瞄一眼,三十秒后,决定将他列为被同情的对象,「我告诉你哦,其实我那次没相成的亲,也是我失败了,不过,哼!没什么大不了的。」
钟辰皓疑惑,「什么叫你失败了?」
「就是、就是虽然没有见面,但后来我知道了,是对方嫌弃我。」她不屑道,「有一次我接到一个电话,也不知是那边母亲还是姑姑阿姨什么的,她先问我属什么,我说属羊,她就说『我们全家人商量过了,觉得你年龄太小,不太相配,所以就算了吧』这样这样的。」
「对方考虑到年龄问题也很正常。」
「正常个鬼!那人二十九,我二十五,能差多少,什么叫年龄太小!」她忿忿,「老说法有『属羊的命苦』,那边特意打电话来问我的属相,这还不明摆着的?」
钟辰皓哑然失笑,「如果真是为这种无稽之谈拒绝,你也不用太生气。」
「生气?我干吗生气?哼哼,没什么大不了,我才没放在心上!」她咬牙切齿,「我是夏季羊,夏季鲜草多多,怎么会命苦?人家说冬天羊才命苦,她们懂不懂啊,凭什么嫌弃我?」
钟辰皓忍俊,听她大发牢骚。
「再说,我同学差不多都是属羊的,我怎么没瞧见谁命苦?有一个正是冬天的生日,她不仅考上名牌大学,现在还有个对她超级好的男朋友,工作也不错,老板又赏识,什么命苦不命苦的,呸啊呸!许盈冷笑,「那种愚昧无知不开通的家庭,八抬大轿来请我都不去,要是他们那宝贝儿子有个什么头疼脑热三长两短,十有八九就会推到我身上,搞不好还说些『命硬克夫』之类的BT言论……」她濒临发狂,「我没嫌弃他们就不错了,居然嫌弃我?她们以为自己是谁啊,我当时真应该对着话筒吼回去:最好你们家千年百代也有幸不出一个属羊的,免得命苦倒霉娶不到老婆……」
钟辰皓再也捺不住地大笑,气得许盈双目啐毒箭咻咻射他!笑什么笑什么!你不也一样?大家半斤八两大哥别笑二哥!
「原来是自尊心受挫,还说你不生气。」他笑着温言道,「相亲就是这样,不是你拒绝对方,就是对方拒绝你;自行恋爱也是一样,不合适的话,总要有一方被拒绝,虽然是有些伤自尊,但总比强行凑在一起将就着过好,你说是不是?」
「你好像广播里的知心大哥!」许盈睨着他,终于说出许久以来对他的观感。
「很啰嗦?爱说教?」
「没有,嗯……挺好的。」她微咬下唇,抿笑。她喜欢他这样蔼声地同她说话,更喜欢他看着自己,眼里那种温暖的光。
「真的没嫌弃我?」
「不许用那个词!」敢嘲笑她?许盈白过去一眼,余光扫处,譬见他头顶好像有点东西,「哎,低低头,让我看看。」
钟辰皓稍怔,依言低头,许盈凑近拨了下他漆黑的头发,却没发现什么,正喃喃:「难道看错了?」鼻间萦绕的他的气息忽然让她有种奇怪的感觉,似乎下一秒钟他就会伸出手臂拥抱自己,不由脊背一悚地赶紧退开笑道,「这周末没有约会了吧,我还是照常九点到你家报到?」
「好。」钟辰皓随手捋了下头发,发丝乌亮,自然成型,看得许盈嫉妒不已,咧!发质好有什么了不起,一定会像老爹一样不到五十岁就满头花白,然后花甲之年就会变成白头翁,惟一的好处就是乘公车会有敬老惜弱的品德优良者主动让座……手偷偷绕到背后揪了揪自己分叉的发梢,唉……她是可怜的黄毛丫头。
「好啦,彼此诉苦完毕,你也可以打道回府了吧。」
他笑了笑,看向不远处仍未收摊的小吃档,问道:「你饿不饿?」
许盈犹豫一点五秒,「不俄。」
「想吃什么?铁板鱿鱼、烤肠、肉串、酸辣粉、鸡骨架、煎粉……吃哪个?」
她不是很诚心地拒绝:「太晚了,你到家都几点钟啦,下回再说吧。」
「你晚半个小时回家要不要紧?给家里打个电话?」
她用税官拉她往小摊走的力量的十分之一向后挣,「我真的不饿!」
「老板,来五串鱿鱼,两根烤肠,一元钱干豆腐串。」
「哎呀你真是……」见老板伸手去拿已经煨了作料的鱿鱼,她赶紧叫,「不要带辣椒粉的!
☆ ☆ ☆
「强烈抗议税务局虐待职工!」振臂一呼后,许盈伏在桌上半死不活,「中午吃方便面吧。」
钟辰皓笑道:「有免费做饭工,干什么吃方便面?」
「我想吃,好久没吃了。」许盈乞怜地咕哝,「要洒蛋花,不要荷包蛋的。
「我一会儿去买。
「我去!」她跳起来,「体脑结合,我去买,我去煮。」
「好啊,顺便买一瓶酱油,一袋精盐。」钟辰皓也站起来伸展一下身体,「柜上有零钱。
「哦。」许盈应着,「在家里,这些都是我爸负责的,像你一样,柴米油盐,家庭煮夫!
「那你呢?
「娇生惯养喽!从小到大,我只帮家里买过一捆蒜、一把香菜。」许盈掐指算,「不对,小时候打酱油打醋,都是我的活儿。
钟辰皓点头道:「你从来都不进厨房?
「谁说的,煮面不进厨房?还有,我炒过鸡蛋呀。」瞟他一眼,「我也做家务,擦地洗碗、洗衣服是我的任务。
「你弟弟做什么?」他好奇地问。
「他?这小子好吃懒做,完全的米虫一只!」许盈去门后衣钩上取下外套,「我确信你将来是位模范丈夫.而他一百年也不可能。」
钟辰皓笑着说:「是吗……」见她要开门,立刻叫住她。「你没有拿钱。」
「对啊,光顾说话,都忘了。」接过他递来的零钱,转身下楼。
附近只有两家小小的食杂店,许盈想买三包料的面,一家没有,便去跑另一家。往回走到中途,忽想起酱油和盐忘买了,只好又折回去。来来回回耗掉半个小时,跑得都出汗了,才觉得身上的衣物实在有些厚。已经四月份了,她还穿着钟辰皓给她的那件羽绒衣,没换薄外套,是因为她常在上下班的公车上打瞌睡,一个冬天感冒了两三次,这大衣厚,可以在她打盹时充当被子,况且,上周又下了场大雪,气温略降,等过了这几天,再换不迟。
在单元门口,有两个结伴的妇女也要上楼,看见许盈,就向她和善笑笑,许盈也回以笑容,谦让一步,让这两人先上楼。
较年轻的那个多看她好几眼,许盈莫名其妙,她干吗老瞧自己衣服……对哦,四月份还穿着羽绒衣晃来晃去的傻瓜是不多见。
「你这大衣……样式挺好看的。」年轻妇女笑说。
「是吗……」许盈跟着呵呵呆笑,她们上楼真慢,一步一阶的悠闲劲儿,她在后头等得这个着急!
到了三楼,两位女士干脆停下不走了,许盈抱着食品袋隔在扶手那里过不去,只能干瞪眼,才想说一句「麻烦让一让……」其中一人在眼熟的门上敲了两下。
很快门开了,主人微讶:「妈……大姐?你们怎么过来了?」
许盈愕在原地发呆。
两人进屋后,钟辰皓看见她,「这么长时间?发什么愣,快进来。」
「哦。」许盈赶紧进门,将怀里的东西给他,「方便面三包,酱油一块七,盐两块一,还剩……三块二。」
「别数了,换上拖鞋,地面凉。」
「不凉……」许盈扯他悄声道,「你、你姐姐和、和……」
他点头,从鞋橱里又拿出一双拖鞋,递到她脚前。
「怎么办?面不够吃,我再去买……」
「不吃面了,一会儿我做饭。」钟辰皓搀她一把,「站稳。」
「好险!地上有水,我擦一下。」许盈随手摸来抹布擦地,「叫你换脚踏,你又不换……」差点害她摔倒。
「最近也没空出去……还有这儿。」
「真是,哪里来的水啊?」想起自己曾端着水杯在这里晃,立刻闭嘴。擦完后,拉开羽绒服拉锁——
「哎,别脱,我看看。」钟辰皓大姐笑着过来拉住她,前后打量,「别说,真挺合身,幸亏当初没拿它换了鸡蛋!」
原来就是你啊,奢侈的大姐!许盈默默看她两眼——你是不晓得这件差点换了鸡蛋的羽绒服救我免于冻死在春寒料峭的公车里!这就是贫富的差距啊……
「我还纳闷辰皓要去大衣干什么,原来送了人。」她爽朗地笑,「你们俩是同事?」
「不是,我、呢……」她不知所措地看向税官。
谁知税官没注意她的求救眼神,只管把食品袋送进厨房。
「做什么工作?」
「文员兼……出纳。」许盈羞愧,她是只菜鸟出纳,实务均在实习中。
「挺好。」她笑着说,将许盈拉到钟母面前,「妈,你看,这大衣前年你和我一起上街买的,二月时我差点没拿它换鸡蛋,让辰皓要去了,瞧瞧多好,这丫头穿着多合身!」
「你就糟蹋东西吧,挺好挺新的衣服,换什么鸡蛋!要换,我那儿有。」钟母很和蔼,笑起来十分亲切,「行,这孩子穿起来顶不错,比给你糟蹋强。」
许盈木偶似的让她们扯过来扯过去端详,心里暗叫救命,今天真不巧,居然撞到枪口上。她最怕碰上同学朋友的父母家人了,总是让她紧张得手脚没处放。
「行了,快叫她脱下来吧,都热出汗了。」
许盈这才松了口气,把羽绒服脱下挂到门后去,然而,有人又镶踵提问了——
「你叫什么?」
「住在哪里?」
「家里几口人?」
「父母什么工作、退休没有……」
她口拙地有一句答一句,不由哀哀叫苦,钟家大姐,你还年轻,不要像我家妈妈那样爱向女儿的同学朋友刨根问底好不好?
钟辰皓在厨房里向外微探身,「大姐,你和妈去逛街了?小婷怎么没过来?」
「小婷补课去了……哎,做饭啊?行了行了,我来吧。」钟家大姐将弟弟赶到客厅去,「平常你自己做,我来了我做。」
许盈落得清静,赶快缩到墙角去继续抄报表,耳里不时传来钟辰皓和他妈妈的闲聊声,也无非是「最近吃些什么、工作顺不顺利、感冒没有、注意点身体、有没有其他事情」什么的,很普通的家常对话,和自家姑姑来串门时问的问题差不多,根本没有她曾猜测的因早年家庭变故造成母子不合、阴影重重之类的,现实就是现实啊,完全不符合小说里高潮迭起爱恨情仇的白烂套路。
「你在哪个学校毕业?」
许盈迟钝了两秒抬起头,才知是问自己,「我?电大,那个……广播电视大学。」
「哦,学的什么,播音?」钟母笑着问。
「不不,电大不是指电视台广播那种学校,是……呢,是指一种用广播或电视进行远程教育的教学方式,我学的是会计专业。」钟家妈妈好年轻哦,许盈忍不住多瞄两眼,为什么钟辰皓大自己好几岁,他母亲却看上去比老妈年轻那么多?
「这学校在什么地方,本市还是外地?」
「本市,就在……昌邑松江那里。」比画两下,也不知比画了什么方向,不自在地笑笑,拜托让她当一棵无人关注的壁草吧,不要再让她语无伦次了!
钟母又和她闲聊几句,终于大发慈悲放过她,许盈全神贯注专心致志奋笔疾书,钟辰皓过来拍她肩头,「别抄了,歇一会儿,去看看电视。」
「你不用管我,去忙你的吧。」好在他现在被划为熟人范围,还让她比较轻松。
钟辰皓好笑地看着她,「你干什么这样紧张?」
「我见到长辈就紧张,嗯,见生人也紧张。」许盈小声呻吟,
「我已经死了,你别和鬼魂讲话。」
钟辰皓忍俊不禁,抽掉她手中的笔,「别写了,一会儿就吃饭了。」
「嗯。」她伏在桌上有气无力,「饿死我了,还要多久能好?」呜……她的红烧牛肉面,今天吃不成了!
「很快。」钟辰皓拉起她,推她到沙发上坐,「和我妈聊聊天。」
啊这死家伙,居然害她,明知她紧张得要命!许盈有点僵硬地向钟母笑笑,听着电视里报道:市领导下达指令,做好非典防治工作,目前广东患有非典人数……
「来,这边坐。」钟母蔼声笑道,看一眼电视,「南方那边闹非典闹得这么厉害,咱们这边却没什么动静。」
「是啊,感觉离得好远,这里太偏北了。」许盈想起同事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