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到十二日,六月十八,她才等到她要等的人。黑衣人变幻莫测的盯着下面银丝满头的苏晚,她本就该如此样子,服了那药头发不白才真是奇怪呢,只是她先前的颜色是怎么染上去,是用什么染上去的?
“你来了。”黑衣人思虑时,见她绑好鸾账,抬头如是说。跟大街上只有点头之交的人一样不咸不淡的打着招呼,一如第一次见面,声音清淡。
黑衣人总是不明白,到底是什么不为人知的经历让一个大家之女变成了她这般?
“原来你还没有疯透。”黑衣人明知故问着,声音充满讽刺。
苏晚躺下,用手支头,回讽:“你不是还没成太监嘛。”
见他半天没回声,只有浓重的喘息,知道他是恨极了她,最好一刀杀了才解恨,她挑眉看去。
此时已过子时,华月偏下,却是一地银白,黑衣男子清楚的看到女子挑眉相望的样子,好似在挑衅说,你能奈我何?
“你最好不要再不阴不阳的跟我说话!”男子气到极点,沉冷警告。如果她再继续说下去,保不准他真的就杀了她!
苏晚轻轻撇嘴,满脸不屑,她以更冷更沉的声音,一脸倔强地点着黑衣人:“你最好也不要再用这种牛逼哄哄的语气跟我说话!”
黑衣人两只细眼寒光闪烁,狠狠地瞪视着下面一副嚣张的苏晚,
嗖!银光飞闪,直奔着苏晚的头部急速射去。
苏晚的瞳孔瞬间急剧收缩,锐利的眼球比那银光还锐,映射着那把匕首的垂向,嘴角不免露出浓浓的嘲弄,她一动不动的任由那袭击的利器直射而下。
“噗”伴随着金属扎破锦布的声音,苏晚气的乐了,伸手拔出那明晃晃的小刀,挑眉看着那双冰冷怒火腾腾的细眼,笑言道“拿这个破东西,吓唬谁呢!”当最后一字呢字落音,她的手也已迅雷不掩耳之势疾速向上甩去。
黑衣人感受到凛冽的寒气直奔面门而来,来势迅猛,心头一紧,想出手去接已经来不及了,赶紧快速低头,却没想到那刀子还是顺着头皮窜过,唰,带出一片的凉气。
黑衣人摸着被唰下几缕头发的头顶,冰冷的细眼顿时惊疑不定,好快的伸手!他回神趴下,双眼锐利的盯着下面的苏晚,咬牙切齿:“你!”随即绷住身子,沉声厉喝“你到底是谁!”
苏晚放下支的有些发麻的手臂,平躺在床上,透过朦胧的幕帐,仰望着少了几处瓦片的光亮屋顶,不由想起了那个执着的有些可笑的骆箫,那个浓眉大眼的男子因为一句誓言,便真的来保护清远的女儿,还真守信!苏晚想着骆箫为她办的那些事,避开军营的管事就已经不容易,更何况她要的信息都很难,他总是尽最大努力去做,即便被她气的牙痒痒。又想起了他被打了三十大板,不知现在好了没有?心中不由轻骂了句,大傻瓜,嘴角却是笑了。
听见黑衣人又问了一遍,你是谁?苏晚收住嘴角,暗自瞪了眼那黑衣人:“你不是已经把我查了个底朝天吗,还问这样的蠢话,当真可笑之极!”苏晚讽刺连连,心中又想到了什么,真是有意思,或许因为有骆箫做梁上君子在先,再遇黑衣人,她总是禁不住挤兑,看见他生气着急,她反而有些开心,这都什么乱七八糟的。不由暗自冷哼骂道,欠练的男人!
黑衣男人眼睛变幻不定,他几乎忽略了苏晚的外貌,有中奇特的感觉,觉得下面的女子荤素不忌,一脸的傲气,身上的气场强烈到仿佛是那高高在上的主宰者,让人不得不仰视。
看了看天色,月亮已经偏的远了,他不便久留,沉声说道:“主子问,你这边下步会如何?”其实主子还交代看看她恢复的怎样了,如今一看,应该没大事。
苏晚唇边牵出冷笑,来了吧,行,就说正事。
“我不是神鬼,看不到庙堂上瞬息变化,只据闻五月分北部雨水太勤,几场大风,致使农作物先天不足,北苑的收成预计会同比去年至少减产一半,又因为异象之事,风口浪尖,他们不但不敢讲出,还要自掏腰包安抚下面的奴隶主,不让他们乱说话,牙疼的快掉了也只能忍着。又据闻西奴老霸储去了,最近新上任的新霸储非常有魄力野心,借着异象,先后到三处关口游荡骚乱,几场下来,北丘没讨到一丝一毫的便宜,可谓赔了夫人又折兵,西奴势头甚猛,苗头非常不对,朝堂不会不安抚?这势必让东盛的铁器,木材等战备资源价格直线上升。东盛和北苑的实力以前可称不相上下,这么一来,一年内必会拉开,为了维护各自的利益,一场上位者争夺战也会更加激烈,当朝大员最有代表性的当属燕相燕九州,左相左云,前者隶属东盛,后者则是北苑。照理,因为五殿下与东盛千丝万缕的关系,燕相应该扶他,奈何司徒凌钰野心欲望不足,他不得不找个更有利的,本来最好的人选会是司徒凌霄,又奈何他是北苑支持之人,不同道不足为谋。退而求其次就是你主子和司徒凌云,你主子不说背景,单单他那人,不求上进,整天像只配种的猪,到处寻香,所以他最有可能支持的则是司徒凌云,司徒凌云虽然与南亚独孤家有些关系,但南亚一是地理位置靠海离内陆远,二是这么多年他们一直自给自足,对其他两大家族并无窥测之心,不利之意,我赌燕相会代表东盛选兢兢业业,勤奋上进的司徒凌云!如此一来,东盛与南亚几乎都支持司徒凌云,那么北苑会如何自处?”说到这,苏晚轻笑了声,“李周与端妃那老婆娘之间的苟且之事可谓荒唐可笑,是一个很好的爆炸点,只要一点火星,嘭的一声,朝堂风云翻涌,雨也该来了。”苏晚语调清淡,却是抑扬顿挫,清晰无比,在浓浓的月色下,尤为空灵,清透。黑衣人听的入神了,当真有醍醐灌顶的快感。一边惊讶于苏晚思维的敏锐,一边诧异她竟是与主子,孙道然说的意思一样,当然,得省略她对主子的那些独到评价。
“那你下一步想怎么做?”黑衣人问完屏息候听。
苏晚则是慵懒的翻了个身,嘴上却认真无比:“牵出宝成帝,逼着燕九州明确态度,让政局更加明朗!鹬蚌相争渔翁得利!”
黑衣人听着苏晚从喉咙处透出的一股狠劲,心中一凛,不知为何血液也为之兴奋。默默念道鹬蚌相争渔翁得利!
“主子说每隔半月给你送一次药,至少保你肌肤慢慢恢复年轻。”
听完黑衣人的话,苏晚按住灼烧的尖锐,没有接茬,而是说了另外要说的事情。“有两件事,你跑个腿,一,捎话给骆箫,就说司徒凌霄发现了他,安分的呆着,别来找我,我自会去找他。二,帮我捉两条过山风,全是雄的,明晚这时给我送来。”
刚听到苏晚毫不可气的命令,黑衣人正有些气恼,再听她提到蛇,心一瞬间的紧绷,好奇之下忘了不快,不由想道这女人要做什么?
“你要蛇何用?”黑衣人开口问。
苏晚眉眼微挑,嘴角轻扯,却是冰寒至极,透着刺骨的危险。“当然是玩了,别告诉我你连两条蛇都抓不住。”
妖女!听出她口中的不屑和轻蔑,黑衣人恨恨的骂道,女人遇到蛇大多惊骇,哪有讨来玩的?下面的女人真是个十足的妖女!
听见黑衣人起身,知道他要走,苏晚坐起,冲着他说到“喂,把你身上的小刀再扔下一把来。”
黑衣人没好气的说“干什么!”
“当然是留着给你行宫刑。”
听完苏晚斩钉截铁的话,黑衣人大怒,呼出的气差点把面上的黑巾吹掉。手瞬间向怀内一掏,又是一阵寒芒,伴随着磨出来的四字“不知死活!”
苏晚两指伸出,轻轻一夹,锐利的刀面被她稳稳夹住。知道那黑衣人并没有伤她之意,听了他那不好听的威胁也不甚在意。
瞥了眼他离去时的目光,柳眉高挑,双唇轻启,没有声音,只是口型。但不妨碍黑衣人辨别,他只觉发丝倒立,根根冒烟,凶狠的瞪着苏晚,却又说不出什么,只得恨然离去。
那口型分明又是那两字“滚蛋”!
一个小插曲在夜色中悄悄流逝。
新的一天又来临了,旭日东升,人们如往日般,主是住,仆是仆,分别做着属于他们各自该做的事,三王府又恢复了往日的平静。
然而风起潮涌,一波掀起,一波必将跟来。
赫敏见屋内的苏晚自打那日疯魔后,虽然吃药好了,不再凄厉暴躁,似乎又恢复了往日的清冷,可她整日躺在床上,几乎没有与她和赫兰说过话,赫兰担忧不已,她却是心里变幻不定,总觉得看似合理的事情总有那么多的异常,可是她却是抓不住根本,又不敢探究,对于苏晚,她是越来越看不清,越来越惧怕了,总有种不踏实的感觉,心一直绷着,说不准哪天就断了。
听着送饭出去的脚步声,苏晚眉头微蹙,随即又摇了摇头,罢了,这样也好,交集越少,以后牵连也少,她们总该有自己的生活。出去后,也该安排她们了。
吃过晚饭,苏晚无意识的摆弄手中的小刀,眼睛一片的静,只是银发映在刀面上,犹如冰封的利刃,泛着幽幽的寒芒。
压着子时末,闭目养神间,屋顶有一丝轻微的波动,她豁然睁开双目,闪动着一丝嗜血的兴奋。来了!翻身下床,她扬首相望。
黑衣人看着正抬头静候他的苏晚,冷哼一声“接着,妖女!”说完他这次倒是长经验了,没等苏晚说出那些令他气愤不已的话,转身就消失在茫茫夜色里。
苏晚出手接住从上面垂直飞下来的灰色不明物,而那人却已经不见踪影。听他唤她妖女,不禁低骂了个脏字,暗哼道,算你跑的快!唰,掀掉手上的灰布,不大不小手工编制的笼子里赫然团着两条黑色的爬行软物,粗细如她手腕,因盘着,看不出长度。背部呈现一对美丽的黑白斑,看似眼镜状花纹,此时它们正将头高高竖起,咝咝咝咝吐着火红的信子,睁着两对幽深碧眼森冷地瞪着她,警惕威胁,傲然狠辣,它们的名字是过山风,又名眼镜蛇!
轻笑了下“我也被叫过眼镜蛇呢,只是没你们这般容易被扑捉,弱肉强食,优胜劣汰,就认了吧,打不过那黑衣人没关系,早晚我替你们报仇。”
苏晚笑着说到这,便伸手拍了拍笼子,“喂,你们今晚打起点精神,帮我办点事。”
看着那血红的两条长信,仿佛吐着复仇的火焰。苏晚微微皱眉,毒牙竟被人拔去了!想了想,禁不住笑了,暗骂了句神经病。其实那黑衣人拔了蛇的牙到底为何,苏晚却是真想不透了。
但见她伸手抓起椅凳上早就备好的黑衣,以极快的速度换上,掠起长发,手腕翻飞间头后霎时多了一个简单的发髻。苏晚放下手,抬头看了看房顶,也不知她从哪里掏出一根长长的白布,嗖,白布似长了眼睛般,在屋顶的悬梁处灵巧地绕了一圈便自行结住,悬挂而起,苏晚用力握了握白布的末端,满意的点点头,便扭头对着笼子里的两条黑蛇,笑了下“我们该行动了。”说完,只见她一手拎起竹笼,一手握住白布,身子以不可思议的速度顺着白布簌簌簌向上爬去,连竹笼里的两条蛇都惊讶不已,凶残至极的眼内难掩疑惑,她是谁?!
待触到了屋顶,苏晚双腿紧紧盘住白布,伸手挪开了那些早就变位的瓦片。因为有骆箫和那黑衣男人的光临,此时的苏晚更显轻松,瓦片移动间几乎无声无息。搭上房顶,她单臂用力,身子绷紧,发力,嗖,一条黑影瞬间立在了屋顶之上。苏晚扭头看向竹笼内的两条黑蛇,嘴角露出一丝狡黠“我说我也叫眼镜蛇,这回你们该信了吧?”
谁知那两条黑蛇眼睛眨了眨,紧接着露出更凶狠的目光与苏晚对视。苏晚眉头轻蹙,嘴上沉声道“留着待会在发威也不迟!”
说完便不再理它们,扫了眼周围。夜的香气弥漫在空中,织成了一个柔软的网,把所有的景物都罩在里面。眼睛所接触到的都是罩上这个柔软的网的东西,任是一草一木,都不是象在白天里那样地现实了,它们都有着模糊、空幻的色彩,每一样都隐藏了它的细致之点,都保守着它的秘密,使人有一种如梦如幻的感觉。
害过她的人,没理由不为之付出代价!苏晚冰冷一笑,目光锐利的朝着北厢房方向。随即身手灵活的如一片浮叶消失在夜色之中,只余一点点银光,几乎是悄无声息。
四更的邦鼓敲过,夜色越发浓郁,远处枝头几只乌鸦嘎嘎乱叫,让世人烦闷。苏晚躲在墙下,冷静的看着寻护的侍卫走过去,猫着腰,迅速的跑向早就探测出的屋门口,微微顿足,双目如电,扫向四处,夜深人静,只有自然之声。她不慌不忙的走向一处微微开着窗棂,因为已经六月了,窗轩并没划上,还留了个透气的缝。很好,这到省她费心善后了,消瘦的手臂快速伸出触到窗棂,微微用力,悄然推开,一室的昏暗,细细辨去,远处靠墙的帘帐内有一抹匀称的呼吸声,苏晚柳眉微挑,不紧不慢的将竹笼挂在窗棂的内勾上,接着单手撑住窗台,脚底发力,一个侧跃,身子呈弧形顺着窗棂拉出的缝隙,翩然落下,足尖点地,她如狸猫般伏在地上,风过无痕,了无声息。缓缓站起,苏晚一把摘下竹笼,推上窗棂,室内再次昏暗不清,但却一点也不影响她精准的目光,但见她踩着猫步优雅的朝内室走去。
夜间气温降了,一股寒气袭来,睡眠偏轻的碧月禁不住一个冷战,侧过身,睡眼惺忪,娇俏的睫毛柔柔的睁开又闭上,借着床头透气口处的一抹月光,恍惚间眼前似乎有一个黑影,白发。黑影,白发?!不对!眼睛攸的放大,透过微弱的月色,床头赫然立着一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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