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美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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虞美人- 第1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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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下得越发紧了,打在车窗上,眼前模糊一片,他后来又说了什么,她都没有听进去。
远了,离开了,她却满腹沉重,手想握住什么,却什么都没有,双手合拢,泪流了下来。
“你放心,那家伙是心狠手辣,可对你,软着呢,就是吓吓你。”盛向西慌了手脚,暗骂盛向东,缠缠绵绵的,叫这个小姑娘惦记着多好,非得煞风景,脑子太不朴素了。“他是爱惨了你。”
韩紫迷茫地想:她是为了什么流泪呢?
她是为了亲如生母的姆妈流的,她的自由是姆妈给她的。
应该没有别的缘故了。

 第十五回 夜半有来客弹情水岸
“秋姊,”韩紫顿了一下,“有什么消息吗?”
秋志鸿似笑非笑地:“我的姑奶奶,你终于开金口啦。”
巴黎的乡村木屋里,没有那么拘束,秋志鸿是活泼的。
韩紫微赫,“你的神情都很轻松,我想没有什么大事吧。”秋姊隔三差五的出门,是向盛向西说她的情况,和国内的联络是断不了的。
“三个月了,小姐,你一声都不吭,我都编不下去了。”先生还摁耐得住吗?
南北终于又开战,南少和北少被捋夺军职后,都跑到了南边,愚蠢的少爷们,不是先生手下留情,[奇…书+网//QiSuu。cOm]严密监视下还能让他们跑出去?人人都说先生冷血无情,前朝的雍正帝都难敌,可是对对手仁慈,就是对自己的残忍,先生因为顾念了一份骨肉,战场上又增添了多少白骨!那些说话的人有了机会,不都是同样下死手,何曾有慈悲?到了法国,她和西少扫除了两组障碍,也搬了两次家,她秋志鸿什么时候做过这么憋屈的事情,到处躲?她瞄了一眼韩紫已藏不住的肚子,苦笑,认了。
韩紫低头一笑,走出门去。
“怎么赌气了?”秋志鸿尾随着她,“好好,战事挺吃紧的,不过我军大胜,南方那边起了内讧,现在正是好时机。”
法国的报纸也时常有国内的报道,虽然是乱像丛生,到底是东方大国,引人关注,一段时间下来,韩紫也略看得懂一些了,“不是说他的两个弟弟投靠了南方?”
“难得喔,小姐,你早告诉我,我也好回话,嘻嘻,你放心,那二位少爷,狗改不了吃屎,无用的人到了那里都惹人厌,现在没人踩他们。”‘
巴黎,徐志摩在《巴黎的鳞爪》写道:咳巴黎!到过巴黎的一定不会再稀罕天堂;尝过巴黎的,老实说,连地狱都不想去了。整个巴黎就像是一床野鸭绒的垫褥,衬得你通体舒泰,硬骨头都给熏酥了的-有时许太热一些。
最后一句实在不假,她的身子,在秋天的时分了还是热。
院子里左右是两块草地,上面随便放着两三块石头,一些花草罗列,几株枝干蟠曲的大树,其中有宽厚的枝桠蜿蜒下地,是自然天成的坐墩,藏在树荫下,是很好的纳凉处。
秋姊提着水壶轻捷地挥动,水珠向四面喷洒,草滋润着,开始一天幼嫩的绿色。
宝蓝色的身影,敏捷地来回,长长的裙裾勾勒得身姿苗条又匀称,韩紫看着,突然想到了猫,秋姊正如一只柔软的猫儿,不禁笑了。
秋志鸿侧头,正好看见韩紫的笑意。
除了头几天,小姐牵挂着乳母悒郁不乐,后来收到了信函,眉尖才舒缓开来,二个月前她们搬到此地,安顿下来,小姐的心情慢慢地放开,和自己的相处也日渐亲密。
阳光透过树枝斑驳地照在韩紫的脸上,她侧着头看书,脸上非常恬静,她的双颊白中透着微红,唇边浅浅的有笑意,秋志鸿低头看着手中的娇艳的花蕾,水珠在瓣间滚动,是了,小姐就像是这花儿一般,盛开着,盛开在他的心坎上。
想起他,秋志鸿黯然了,不觉泪水滴了下去。
“秋姊,怎么了?”
秋志鸿站起来,碰上韩紫关切的目光。
“出了什么事吗?”韩紫惊诧,有什么事情能让坚强的秋姊伤心落泪。
“小姐,你知道吗,先生真是爱惨你了。”秋志鸿没头没脑地说了一句,抹去泪水:“二个月前,寄了第一张检孕单到韶关,先生夜行百里,从前线回去,就为了亲眼看过才放心,结果在返回前线的途中出了车祸,差一点就压断了腿。”
韩紫静静地听着。
“虽然没什么大碍,可是,太累了,身上旧伤没有痊愈,发了好几天的高热。”
她被妥帖地照顾着,却又是自在地生活,没有被监视的感觉,她全明白的,秋姊是如何的用心,想到用心二字,秋姊的泪水,韩紫一怔,握住秋志鸿的手,“对不起,秋姊,让你受累了。”
“你不问他,跟我说对不起干什么。小姐,你既然已经生养了孩子,那么,就请你好好地爱他们,孩子,还有父亲。”
“秋姊,你爱他!?”韩紫脱口而出,“深深地爱着,是吗?所以你心疼着他。”
秋志鸿苦笑,“你果然是画家,善与捕捉,是,”她望向遥远的天空,“东少,玉树临风,儒雅英俊,果敢坚毅,天下没有几个女子不爱慕的。”她黯然失色,“可是,我不能说,也不敢说,做他的属下能追随在左右,做他侍寝的女人,很快就会消失。”
用情竟已如此,韩紫歉然:“对不起,秋姊,我不应该…”
“不要说抱歉,他爱你,没有错,也不是你的错。说出来,心里轻松多了,现在,我很好啊,能守护着他爱的人,和孩子,他非常信任我,我的愿望已经实现了。”秋志鸿爽朗地一笑,“好了。”她提着水壶,“没水了。”轻快地转身,垂下眼睛,掩住满心的苦涩。
韩紫怔然了。
秋姊的身手,还有她的家世身份,原都是不必居于人下的。
她想到了姆妈,她的自由是姆妈从南方到了北地。
姆妈和秋姊,她何其幸运阿。
这烦恼结,是谁家扭得水尖儿难透?
这千缕万缕烦恼结是谁家忍心机织?
这结里多少泪痕血迹,应化沉碧!
忠孝节义——咳,忠孝节义谢你维系
四千年史髅不绝,
却不过把人道灵魂磨成粉屑,
黄海不潮,昆仑叹息,
四万万生灵,心死神灭,中原鬼泣!
咳,忠孝节义!
东方晓,到底明复出,
如今这盘糊涂账,
如何清结?
莫焦急,万事在人为,只消耐心共解烦恼结。
虽严密,是结,总有丝缕可觅,
莫怨手指儿酸,眼珠儿倦,
可不是抬头已见,快努力!
如何!毕竟解散,烦恼难结,烦恼苦结。
来,如今放开容颜喜笑,握手相劳;
听晚后一片声欢,争道解散了结儿,
消除了烦恼!
“笑解烦恼结”韩紫叹息一声,远处传来悠扬的琴声,她停驻了静听,拉琴者也有解不开的心结吗?
心里不太宁静,晨曦才露出一点时,韩紫就醒了,索性披衣坐起。
突然听得门扉咿呀一声。
一会儿,秋姊压抑的惊呼,韩紫不禁站了起来,可又没了声息。
像前两次,又有事体了吗?
卧房的门轻轻开了,顶上的玻璃吊灯射出晕黄的柔和光芒,灯影下的人似乎不太真实。
“这些天身子怎么样?好些了?一天能吃多少饭了?”那声音熟悉,即近又遥远地传来。
韩紫愣愣地看着盛向东,看着他,从容地,一面说着,一面摘了帽子,脱下风衣,挂在衣钩架上,正好包住她的裙子;仿佛是在郊外走了一走,回来了,而非远渡重洋。
看见韩紫脸上的惊愕,盛向东笑了,随手端起桌上的玳瑁小灯,拧亮,用另一手遮住灯光,走到她的近前,在她脸上照了一照,觑着眼睛仔细地瞧了一瞧,笑道:“气色果然好了许多,向西没有诓我。”
韩紫蒙蒙登登地被拥着走出了庭院,一件薄呢大衣披上她的肩,她有些口吃:“你…你怎么来了?”真是太疯狂了。
“浪漫之都,惟缺我和你的花前月下,你看,现在月色撩人,来吧,我的美人。”盛向东欠了欠身,胳膊弯曲,示意韩紫把手放入。
韩紫眨了眨眼,一身浅灰色西服的盛向东朗目星眉,潇洒倜傥,站得笔直的昂臧身躯,显示军人的英武。
“放心,绝对是本尊。”盛向东笑着,伸过手攥紧她的手放入衣袋中,韩紫被猜中心思,脸上一红。
小船儿轻摇,浆声灯影,听得流水潺潺,被搂着,倚靠在身后男人的宽厚的胸膛上,闻着他的气息,几乎以为在梦中,韩紫略动了一下,腰肢一紧,“别动,掉下去可不管。”
是了,还是那个霸道的男人。
赛纳河畔的草地上支起了帐篷,白色的桌上,松饼上浇着焦糖,切丁的苹果,橙黄色的蜜瓜叠放在船形的瓷碗里,一杯冒着热气的可可端到韩紫的面前,所有的人都消失了。
被他炯炯地看着,韩紫有些不自在,别开眼睛去看河水。
她的紧张令盛向东挑了挑眉,好心情地笑了,“吃吃看,都是从国内带来的。”
韩紫拿起叉,的确应该做点事情来缓解自己的震惊,那次出海她们化了半个月,天哪,他是怎么来的?不是说战事吃紧吗?
“坐了飞机来的,向西神通得很,只化了一天的时间,只是要换乘了五架,有些麻烦。”
韩紫捂住嘴,原来她心里想着,竟已经问出声了,在他的笑容注目中,她叉起一块蜜瓜放进嘴里,原只是掩饰,不料瓜如嘴中,立即清香溢齿,一股热流在鼻间涌动,她闭上眼睛,慢慢咀嚼,天,故土辞别才三月,那味道却已是暌违了许久,梦里的乡土,还好吗?晶莹的泪珠流了下来。
盛向东拾住泪滴,柔声地:“烽火连三月,家书抵万金,紫儿,你可知,在军中,我每一次都希望有你的片言只字,就像你思念故土的心情。”
韩紫默然,盛向东伸手握住她的柔荑,置于双掌心,包拢,低醇的声音在水纹间回荡,“紫儿。”他轻轻地呼唤,分离了三个月的心上人就在眼前,她清丽优雅,睫毛轻轻抖动,没有像以往,她的神情中总是带着一分警戒和防备。
“来,”盛向东牵起她的手,走到岸边,“都说巴黎的天空充满了艺术,人到了此处,自然而然地就风雅了。”
“紫儿,你知道吗?第一次看见你,我已经沉沦了,如果时光倒流,我还是会那样做的:那就是掠夺你。在宁湖,我发誓,有第二次再逢,我决不能放过那样的女子。”
“霸王逻辑。”韩紫微嗔,“明明是强抢民女,偏还让你说得振振有辞。”杏眼横了盛向东一眼,叹气,女人,总有些宿命,连她都不例外,这个男人,固然带给她羞辱,让她不得不束手就擒,但也不能否认,对于他,她生命中第一个男人,她并非是完全的痛恨,而是非常矛盾的。
所有的人都说他爱惨了她,她不是毫无知觉的,可是,难道因为他用情太深就可以为所欲为吗?她就该识相地接受吗?
“那时你的身影曼妙柔美,
      穿一身素淡的衣裳,戴一顶宽边的黑帽,纱帷虽放下来了,可是我还是可以感觉你闪亮的双眸,让我几乎以为是精灵到红尘里随喜来了。”
韩紫回头笑道:“你也胡说,不过是普通妇人的装束。”心中到底有几分感动,在赛纳河柔波里,倒映着卢浮宫的影子,因为怀了孩子而心软了吗?
“过去的日子就让它流去,好麽?”盛向东挽着韩紫的肩膀,低低地。
韩紫张大了眼睛,觉得心怦然了,颤动了,这是他的道歉吗?
“恼乱我心耶…”韩紫喃喃地,朗目得如月光一样的男人,眼睛里有浓得化不开的深情,忆起他走进卧房时的关切,那会儿她光顾着惊吓了,现在想起来,心头不能说没有感动,她的心,乱了,起了涟漪了,尤其她还怀着这个男人的孩子。
她以为她的声音低得如蚊鸣,可是耳边听得他笑声的振动,“我听见了,恼乱我心耶。”声音轻了下来,他的唇蜻蜓似地点落。
“伤害是爱的借口吗?”她避开,直视着他。
“我不后悔,紫儿,你很骄傲,不握紧你的羽翼,你会飞得高高的,你知道吗,会有许多人想把你关进他们的金丝笼中,我是第一个罢了,怎么能过宝山而不入?”
韩紫骇笑:“强辩,大约就是你一个人会那样想。你没有想过吗,我是有夫之妇呢?”
盛向东笑了起来,他的紫儿是天真的,在倚罗香中,他够老辣了,是识得金镶玉的,“如果,我会好意劝他离开你。”他抱住韩紫,手滑落至腹部,立时变得轻柔,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紫儿。”
“所以说牛牵到哪里都是牛。”韩紫说道,固然温情脉脉,如此时,他的手充满了爱昵,却容不得半丝的拒绝。
郭德明犹豫了一下,看他们偎依的身影,终于再次走开了。
天色渐渐明亮,他们站立的位置正遥遥对着圣母堂,“一八零四年,拿破仑在这里加冕。”盛向东扶着韩紫的肩,“紫儿,战争正如火如荼,我马上就要走了,战争总会告一个段落,那么这场战争中你想要什么呢?皇后的冠冕?如果我一无所有,不能再掌控你,你会高兴吗?也许你可以得到自由,”
已经可以清晰地看到尖拱门上亚当与夏娃的雕像,“不,我什么都不想。”沉默了一会儿,韩紫回过头来,他的眼神幽深,是失望吗?快得让她几乎捕捉不到,她意外了,他想要她说什么呢?明知她是不会在意的?而他,会那么好心放过她吗?即使他失去权势,也是强硬的。
两个人都默默以对,听得时间和流水慢慢趟过。
“先生,西少说飞机已经备好,时间紧迫,不能再拖延了,不然天黑之前不能及时降落。”郭德明快步走了过来。
韩紫被扶上船,盛向东站在船头,吻了吻她的额头,“好好保重。”
韩紫愣愣地看着他转身,踏上甲板,那一瞬的背影竟有些落寂,“盛…”她突然顿住,这才想起往日生活在一起时,她从来没有正式称呼过他,
盛向东回头,韩紫别开眼光,盯着船栏,说道:“不管如何,我想,孩子的父亲应该是平安的。”也不看他的神情,径自走入船舱去了。
半晌,听得脚步远去了,秋志鸿笑吟吟地看着她,莫名地她有些脸红,“我不过是担心罢了,飞机不太安全,像徐志摩就不是…”她刹住,脸色有些发白,“死于飞机失事”六个字再也说不出来。
秋志鸿也收敛了笑容,“不会的,西少会平安地送回先生的。”
那一夜,韩紫究竟是等到了消息,才算是睡了。

  第十六回 筵前再逢夫人失心志
九月,秋高气爽,韩紫考入了博物馆下的附属学院,每天在城郊之间来回。
她的清韵秀丽是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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