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美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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虞美人- 第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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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姑太太写了什么?紫姑,你怎么了?”
“没…没什么,就是嗔怪我走得太急,把行李忘在她的家里了。”韩紫把信收了起来,“谷哥,你辛苦了,住一晚上再走。”
西厢房的灯火熄了,韩紫打开信,手微微颤抖,上头只有二个字,龙飞凤舞,墨汁横溅,凌厉逼人:回来!
天边才有一丝鱼肚白,韩紫回头看了看院子,悄然走了。

   第四回 忆觅迹仓皇逃出牢笼
七里泷是凤凰山里的一个小村子,谁都不知道,二年前韩紫处理父母的财产时用余风的名义买了一栋农舍,韩紫的本意是可以到此处幽居,潜心创作,她假托余风之名,是非常隐秘的事情,只有她的同学,她所有画作的经手人,南方都会滁州大学美术系的副教授柳立夫知晓,当今画坛新秀余风就是她。
没有想到她第一次长居,是为了避祸。
凤凰山离沧浪湖十里远,她穿了谷哥的袍子走着进了凤凰山,只是对不住谷哥了,他平日里怎么都舍不得的出客衣服就这么就没了。
好在文人赁买农舍,在南方诸州很常见,村子里不止一户,那时她也是听了同僚们闲谈才知道这个地方。
这个地方应该是安全的了,至少暂时是,连立夫也只知道她在凤凰山买了房子,近年来,她忙于处理家产外务,一直没有新的创作,自然也没有从这里发过信件,她又是乔装走路进山,没有留下蛛丝马迹。
山里的房子相距甚远,她的房子在一个小丘的平顶上,走下一段大石头台阶,是一片水稻田和河塘,当中有小路可以行走。
昨天她来得仓促,一心想着赶紧到达,今天一早起来,搜检了箱子,钱倒是够用一段时间,可是吃的除了一包饼干,什么也没有了,这接下来的日子如何过?这样的躲藏需要多少日子?她站在屋前的松树下,呆呆地出神了。
“啾啾”一只鲜绿的翠鸟从山林里飞出来,在河塘上一掠而过,引得水面上涟漪荡漾,搅碎了水中一片碧蓝的天空。
好一幅美丽的图画。
韩紫心中一怔,这话好耳熟,是了,是他在清凉山对她说的第一句话。
韩紫笑了起来,她还是韩紫,沉浸于自我悲怜的日子过去了,一切都像这眼前的山山水水,充满了希望。
一月前,她在济州,机会那么困难,那么微乎其微,不也成功了吗?从秋志鸿的眼皮底下顺利逃逸,比起来,昨天的出走已是从容许多。
那时她身无分文,狼狈万分。
在专列上,盛向东没有再出现,车子缓缓地向济州进发。
秋志鸿守在她身边,带着同情,见她如泥塑木雕,以为她害怕,劝慰她说:“小姐别难过了,大少非常宠爱您,即使是少夫人,将来也不能对您如何。”
韩紫木然,但她的头脑异常的清醒。
是的,异常的清醒,她强迫自己必须冷静下来,不然,她将永远坠入黑暗中。
第二天中午,在秋志鸿的监护下,她没有选择,坐上汽车,前往济州北郊的小孤山。
那种绝望越来越浓,她非常紧张。
那日车里的气氛不太寻常,同车的秋志鸿大约觉得之前她一直很顺从,再说马上就到家了,有些放松了,心情很好,探过头去,和前座的侍卫说着话,奇網网收集整理她则完全充耳不闻,专注地看着车的一侧,手指偷偷地撩起窗纱的一角,眼光飘向秋志鸿,秋志鸿只是偶尔回过头来,以为她坐得不耐烦,笑着说:“快了,马上就到。”
她的心沉了下去,突然车子停了,她眼前发黑,紧紧抓着裙子。
有人敲了敲玻璃,“前面堵车了。”
司机说:“那从庆丰里过吧。”
谁也不晓得一霎那她的心从谷底升起。
瑞福祥的彩旗进入她的眼帘,她垂下头,听见自己清楚地说“停车,我要解手。”
秋志鸿恭敬地陪着她站在瑞福祥的厕房,她回头,很镇定地说“可能有一会儿,劳驾你了。”
秋志鸿已经看过里面,很安全,她耸了耸肩,走到对面的长木椅上。
韩紫关上门,这是一间中西样式的洗手间,两边垂着厚厚紫色的绒毡,轻轻拧开水龙头少许,让它滴滴答答地流淌,掀起右边的绒毡,她吸了一口气,上天终于垂怜她了,她小心地拨开很久都没有打开过的生锈的插销,门咿呀开了,她凝神,心如擂鼓,飞快地闪出,回手掩上,回头别的一跳,一个伙计好奇地看着她,她竭力挤出微笑,掸了掸身上的衣裙,许是她穿着贵气,伙计没敢说什么,就走开了,韩紫端庄地、快步地往后门的花园走,她从来没觉得这路如此漫长,其实也就是一二分钟的辰光,对于她仿若过了一个世纪。拜当年韩府敌意所赐,母亲带着她曾长时间地在瑞福祥消磨,一个粉妆玉琢的讨喜小姑娘,在瑞福祥里穿堂入室,是被纵容的,现在,她凭着小时的记忆走到了花园门口,谢天谢地,瑞福祥的老板肯定是非常怀旧的,花园一点都没有变。
这已是内园了,这个时候所有人都在前面,韩紫撩起裙子发足便跑,她不敢回头,打开西角门,没有记错的话,从小巷出去便是同丰里。
她冷静而又激扬地走出,出了小巷,一辆黄包车停在她面前,她跳了上去,“去直沽。”
她不能直接去火车站,没有票子,一时她走不了,直沽是济州最近的县城,那里有货车。
她听见警报尖利地响起来,以麻利腿快著称的济州车夫已经拉着她出城了。
韩紫长出了一口气,冷汗涔涔,才发现自己又陷入了困境,她除了一身华贵的衣裙,没有一分钱,又立即想到,他一定会料到自己奔了直沽,或是另外的县城。
那会儿她沮丧得哭了,觉得所有的一切的努力毫无用处,车夫听见哭声,半途停住了车子。
他这一停,后来的事情就出现了戏剧化的转机,她下了车,正想解释她身上没有钱,一辆黑色汽车嘎然停下,一个熟悉的面孔伸了出来。
对视一眼,两人都惊呼:“韩紫?”“师母。”
她呜咽一声,夫人从来没见过她如此孱弱委屈,忙下车拥住她,就这样,夫人救了她,不料当夜她就开始发高烧,夫人有通行证,就星夜赶路,回到惠州。
“你要帮忙吗?”一个稚气的声音打断了她的回忆。
石阶的第二格站着一个小孩,七八岁的光景,穿着凉褂,脸上有一团泥,仰着头看她,“整理屋子,三个铜板。”想了想,“我娘干活可利索了,村西阿亮家要人家五个铜板呢。”
他一副小大人似的模样,韩紫不由得笑了,心情略略好些了,她回头瞧瞧身后的屋子,门前杂草齐腰身,屋檐间、石头墙缝里乱钻着虎耳草的叶子,还有墙角四壁的蛛网。
“好吧,就三个铜板。”整理这些还真不是她一人能做的,况且她要在这里住上一些日子,总得食烟火,完全的隔绝是做不到的,以前她有过二次进到深山采风,只是那会儿有谷哥陪着她,他会找村子里的人,张罗好一切。
韩紫摇摇头,“不要想了,现在,不是悲风伤月的时候。”

      第六回 为凤凰甘愿踏入险境
芜关,进入北境的要冲。
郭德明一行混杂在一个官方的商贸团里,一到芜关,发现气氛不同寻常。
接待他们的是驻军的参谋,带着歉意,“听说是贵地的叛乱余部逃窜到了小金川,那边正在清剿,为诸位安全考量,暂时不能过境了。”
他们被送到饭店,还派了警员值卫,美名其曰是保护,其实是监视。
商人们欲发电报,都被婉言劝阻了。
中午用膳时,线作提供了确切消息:盛向西的余部进了离韶关六十里远的小金川,似乎有到南方避难的意愿,韶关驻扎了重兵;南方暧昧不明,芜关也增加了军队,也有消息指称,北方混淆视听,意图染指芜关,盛氏毕竟是亲兄弟,很值得怀疑,况且其对芜关的野心一直没有放弃。
下午,他们突然接到通知,可以过境了。
原来北方方面来了照会,考虑到南北的协议尚未撕破,这些商人手中的大额订单,芜关同意放人,只是有一桩:必须重新检查所有的行李和人员。
城东的边境线上矗立着界碑,两方都是二十名军警背手侍立,再退后二百米掩体处是各自的一个排。
双方官员交涉后,点头,这边开始过人。
被人扶着的韩紫勉强回头,郭德明气定神闲。
郭德明手心却捏了把汗,韩紫知道他的身份,若此刻她闹起来,她的外家是南方的名门望族,恐怕是很难相与,这一路来他每天都让随侍的女侍卫迫韩紫喝药,然后整天坐在车里,团里的其他人都以为韩紫病了,今天他加大了药量,万一事有突变,就挟持半昏迷的韩紫闯关。
他示意了众人警戒,往对面看了一眼,陡地一震,微微地变了脸色,紧紧盯着韩紫和女侍从并肩走了过去,对面一个警卫走上前,他飞快地扫视,没有人特别注目,很显然,都以为韩紫病得不轻,需要帮忙扶持。
再一步就跨过边界了,韩紫不自禁地回头。
正在这时,郭德明听见身后一阵骚动。
“站住。”回头一大群全副武装的南方军涌了过来,为首的人厉声喝道“谁也不许动。”
“韩紫,不要过去,我来救你了。”
是柳立夫,郭德明大吼一声,“走”闪身,飞脚,三名检查警跌出。
同时枪声大作,南方军促手不及,前面的军警倒下一片,只得退到掩体后。
韩紫似乎听得豆子爆裂的声音,模糊中看见盛向东的脸,“不。”惊悸笼罩了全身,她软软地跌进了黑暗。
早有准备的卫队有条不紊地把盛向东、郭德明等人合围成队,还有几个人架着先前已过关的此时成了软泥的部分商人,一起向韶关的城门退去,靖国军早已进入掩体,架起了机枪和高射炮。
此刻枪声已经停顿,当中的过境处硝烟弥散,横七竖八地躺着几具尸体,血污满地,还未来得及跑过边境的四五个商人吓蒙了,有的中弹大声号叫,有的是瘫到在地上,魂不附体。
没有人踩理他们。
各自的掩体后,两军对峙,互相瞄准,剑拔弩张,战争一触即发。
和柳立夫一起来的是名团长,他气咻咻地一把揪过柳立夫:“混蛋,你不是说你的未婚妻被抢了?对面是靖国军的精锐,说,你在坑老子吗?老子拿你当奸细一枪崩了你。”
柳立夫脸色都白了,强自镇定:“不要冤枉人,我。。。我是你们楚师长的大舅子。”
那团长哼了一声,“要不老子早轰了你个软蛋。”
一名参谋从后面跑上,啪地敬礼:“丘团长,师长命令马上回防,小心敌方夹攻。”
“把电话拿过来。”丘团长咆哮,“喂喂,师长,”他立即必恭必敬,“是对面先开得火,韶关只有一个团的兵力,我带人去端了老窝,顺便把韶关夺了。”
“不行,对面已在回撤,挑起两地开战,责任太大,上峰怪罪,你我都担当不起,何况小金川有一个军的精锐,你马上回撤,对面的人数不止一个排。”
“是!”丘团长拿过望远镜,果然靖国军在缓缓后撤,心里骂了声:“胆小鬼,人怎么不怕我夹攻?”“撤。”
旁边有人问:“那几个北商,怎么处理?”
“蠢,还用问,一枪崩。。。。”丘团长没好气,“等等,悄悄带他们回团部,这些羊肥着呢,叫他们家拿钱来赎,咱不能白白浪费,是不是。”
刚刚关了城门,突然,韶关方向响起了密集的枪声。
※※※※※※※
韶关城里响起了枪声,盛向东和郭德明眼神交汇:“出事了。”
“改变队列”靖国军卫队立即成伞状护卫。
城门一开,大批军人,散乱地冲出来,枪声更加激烈。
“不要开枪,枪声在后面,韶关哗变,前面是我们的卫队营,后面才是叛军。德明,你带人接应,孟春,”盛向东冷静地对他的卫队长,“附近有什么可以固守?”
李孟春略加思索,“有,左侧二里远有一羌人开的农庄,是做两头买卖,羌人彪悍,有土墙角楼,靠着小金川的山脉,可以守一阵。”
“好,往左撤。”
盛向东抱着韩紫登上土墙,从跺口望去,沿路硝烟弥漫,一阵悍战后,叛军被火力压制,只得暂且畏缩,郭德明带着靖国军的卫队边打边后撤,眼看就快到栅门。
突然斜刺里冲出一支军队,人数总在二百人左右,举着白旗,为首的人大声喊道:“不要开枪,卑职是第五团三营营副梁笑天,张彪叛变,弟兄们不肯从命,特来投诚总司令。”
盛向东身边的人,都看向他。
盛向东放下韩紫,让她靠在他的肩膀上,他从跺口探出头:“梁笑天?是四年前从小金川投效的双抢汉子?”
“正是卑职。”
“很好,德明,带他们进来。”盛向东转身抱起韩紫下楼,用他的大髦遮住韩紫的面容。
栅门紧闭,郭德明和李孟春着手布置防线,他们都没有派遣梁笑天和他的队伍。
盛向东从主楼出来,梁笑天已集结队伍,大声敬礼:“卑职梁笑天,带领标下二百零七人,请您检阅。”
盛向东已脱去外头的警服,一声便装,他目光炯炯,“很好,梁笑天,从即刻起,你和你的部下编入靖国军卫队,你任少校副队长,直接由孟春和我节制,你的手下名单回去后交给孟春,论功行赏都是加倍。”
“是。”
盛向东凌厉地:“大家听着,我的卫队,封赏官职的确都很优厚,但只有三条:服从军令如服从生命;得有真本事,滥竽充数,不行;仗势欺人,不行;听清楚了没有?”
“听清楚了。”声音如炸雷。
“很好,现在有人走,盛某送上五个大洋,钱不多,但决不拿你们性命,盛某的话,跟着我的人都知道,句句掷地有声,没有一句含糊。可待会儿谁要是孬种,那就要吃枪子。听明白了吗?”
“听明白了。”
“有人会说,是为了总司令的一个女人,不值得,况且,敌众我寡,送命的买卖。但是,弟兄们,出来当兵,不就是为了家里的爹妈、女人、孩子能过太平日子,能过上好日子,难道也能说是不值得?难道我们就不肯流血了?”盛向东厉声问道。
“值得!誓死效命。”
“对,誓死,为咱们的女人孩子效命。”
“笑天,你和孟春一起布置防线,然后,”盛向东看着梁笑天,顿了一顿,“你挑上三十名精悍手下,在主楼保护。”
“是!”梁笑天激动得脸涨红:“笑天拼死保卫总司令。”
盛向东拍了拍他的肩膀:“不是死,而要活着,弟兄们也一样。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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