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管怎么说,这种身价堪比黄金,极其珍贵的江湖独门暗器,总比她的法术威力大些,攻击的范围广些,而且用起来也比法术更隐蔽而不易觉察,就算伤不了苏星沉,也能阻他一阻,给自己留点逃跑的时间。
她赌对了!
苏星沉虽然修到了丹成境界,身体比普通人要强韧许多,但到底还未飞仙,毫无防备之下,饶是他反应迅速,立刻用水幕挡得一挡,仍然被炸得浑身气血翻腾外兼皮绽骨裂,喘得两下,连吐了几口血,连忙捡个地方盘膝坐下,养气调息。
他都如此,肖云和公孙决明当然不会安然无恙,他俩先被冰矢击中,浑身千穿百孔,再被霹雳弹掀起的气流轰飞,都受了极重的伤,唯一幸运的是此刻苏星沉顾不上再来追杀他们,各吞了一丸流仙门的疗伤药后,两人勉强御起飞剑,仓惶的逃离而去。
至于韩吟,她修为最差,离苏星沉还最近,尽管有所防备,但也伤重到有可能毙命,只是她不敢停下来疗伤,强撑着一边吐血一边遁逃。
当然,她不是头脑一热就冲动的傻瓜,敢用这种两败俱伤的拼命法子,自然就有相应的盘算,因此她遁行没多远,就有土灵猪叼着一颗灵果迎了上来。她二话不说,接了灵果就吃,等到感觉一股清凉之意透腹直下,她就用灵气带着药力周转全身内脏经脉,于是身受的内伤外伤骨伤包括脸上被苏星沉用冰刃划破的毁容伤,都迅速的愈合起来,疼痛立消。
韩吟轻吁出一口气,幸好她留了个心眼,听见胡侃说有人寻上门,赶出去查看时就将造化金钱藏到了土灵猪的阔大猪耳里,若非如此,恐怕她早同土灵猪一起死在这里,连尸体都凉透了。
造化金钱在她吃灵果的时候就很不高兴,这会仍在颠来倒去的反复咒骂:“你们怎么不去死!长了三百年的回春果啊,一共就三颗,给你们吃真是浪费了,我觉得你们的命都没这灵果值钱……”
“闭嘴!”韩吟很干脆的打断它:“你再吵我想问题,等会被追上,我就立刻把你扔给苏星沉,先保了我自己的命再说!”
造化金钱:……
韩吟不再理它,找准方向同土灵猪一起往暗道的尽头遁行,因为暗道的出口是在村里一座新搭起的民宅里,当然是她让胡侃雇人买地搭建的,里头备着两匹好马,足够她替换着骑行千里。
然而即便如此,她担心的问题还是没有解决。
因为马行再快也快不过御剑,苏星沉调息内伤用不了多久就会追来,到时她可能还没逃出这村子的方圆百里,很快就会被搜见。
要不然,干脆别逃太远,找个临近的村镇先躲起来?
此念一出,立刻就被她打消了,她觉得修仙者身上一定带有某种特别气息,或者说有修仙者待的地方,四周的天地灵气一定会有不寻常的波动,否则已同九玄相隔千里,苏星沉怎么仍能找上门来,就连那两名流仙门弟子,在他们的师弟遇害后,也没费什么劲就找到了她。
韩吟郁郁的叹一口气,还是逃一步算一步吧,如果老天爷注定要让她死在苏星沉手里,她也没什么办法,唯一能做的只有在临死前加把劲的使坏,想法子把造化金钱藏得谁都找不到,这样即便她死了,躲在黄泉之下看着苏星沉焦头烂额的四处找寻,也有一种聊胜于无的复仇快感和损人不利己的乐趣。
第四十一章 千里鹤
韩吟灰头土脸,满身血污的从暗道里遁出来时,胡侃先焦急关切的迎了上去。
“大仙,您没事吧?”他唠唠叨叨说个不停:“我怎么瞧见大宅那边起了火,黑烟冒个不停,那……那两个恶人太可恨了,要不要我找人去救火,顺便把他们赶出村去?”
他还不知道苏星沉的事,只当是流仙门那两名弟子与韩吟斗法,显而易见,韩吟吃了大亏。这要搁在数月之前,头一个拍手叫好,大喊邪不胜正,妖孽必死的就是他,然而与韩吟相处了半年后,此时此刻心态已变,他不由自主的就替这“妖孽”担心起来。
韩吟疲惫一笑:“不用了,我立刻就要离开,你最好也走……”
话犹未完,外头大门被人轻敲了三下,紧接着有个对韩吟来说十分耳熟的声音喊了一句:“有人在么?”
他怎么会来?
韩吟讶然的对着胡侃使了一个眼色。
胡侃立刻跑去开门,片刻后领进来一名布衫老者,正是村里那年老鳏居的私塾先生。
“楚夫子……”对于他的到来,韩吟一肚子疑问,甚至还有几分尴尬,因为早几个月前,她就同他辞过行了。
楚夫子微眯着他那皮肤松驰的昏花老眼,看了看她的狼狈模样:“遇到麻烦了?”
韩吟闹不清他的来意,也不知道他怎能找到这里,但听他言语一如既往的温和,没带丝毫恶意,就苦笑着点了点头。
想是觉察到了她的不安,楚夫子自己解释了:“老夫瞧见柳家老宅上空有人御剑来去,方才还失了火就猜着了。”
韩吟稍稍安心,然而此刻正值她性命攸关之际,她真没什么闲工夫同这位老先生温酒闲谈,只好直言道:“夫子,不瞒您说,我这会要赶着逃命……”
她话未说完就被楚夫子抬手打断:“你还不会御剑吧?”
没错,可是……
他怎么知道!
韩吟心里疑惑更深,眼睁睁的看着他递了一只木匣到她手里,她打开一看,里头搁着一只纸鹤,很明显是被施过法术的,有数道流幻的光泽在上面倏隐倏现,除此之外,匣子里还放着一块白玉佩,样式同她腰间悬的那块一模一样。
瞧见白玉佩的那一瞬间,她心里掠过一些猜测,然而楚夫子身上没带半点修仙之人该有的灵气,与普通人一般无二,她还是想不通,迷乱的感觉愈发深了。
“老夫知道你大概有不少疑问,但事情说来话长,这会没工夫提了,你回头看看这封书信就知道了。”楚夫子说着又递了一封厚厚的书信给她:“信末还附着老夫一个小小的请托,若是不为难的话,就请你替老夫留意着查查。”
他话说得明白,韩吟自然也干脆,接了信就道:“夫子放心,若是力所能及之事,我一定替您办到。”
楚夫子甚是感慨的看了她一眼,又道:“这纸鹤老夫藏了多年,一直没用,不想今日倒派上了用场,你就骑着它去吧,听说可御至千里之外。”
韩吟正愁自己躲不开苏星沉的御剑追踪,一听此言自然大喜,连忙恭恭敬敬的朝楚夫子施礼道谢,随后依着他传的用法,将那纸鹤托在掌心里,吹渡了一口气过去——
那纸鹤忽然昂首舒颈的活了过来,发出了一声清绝的鹤唳后,意态优雅的展了双翅,从她的掌心里蹁跹至地,长到了正常仙鹤的体态,然后就衔起她的衣角,示意她骑乘上去。
看见这一幕,楚夫子尚好,胡侃却是惊得连眼珠子都差点砸到地上了。
韩吟抱了土灵猪乘上那鹤,回首望了他们一眼:“这里很不安全,胡侃你快牵了马厩里的马,带着夫子和你爹娘去别处躲上数月再回来。”
她确定苏星沉对普通人没有兴趣,但不确定追寻不到她,他会不会拿别人泄愤,所以能避开他的话,最好尽量避开。
胡侃答应一声,慌忙奔去牵马。
韩吟从小到大,南来北往都是独自一人,似乎从来不需要同人说什么再见,也从来不会有离愁别绪,然而此时将要离去,心里却忽然生出些恋恋不舍的感觉来,不敢再多留停,只道一声:“夫子保重,后会有期。”
楚夫子负手含笑,微微颔首。
韩吟连忙掩饰着心里离绪,伏身鹤首轻语一句:“九玄山。”
那鹤没有半点停留,纤长的鹤腿在地上轻轻一蹬就冲天而去。
韩吟顿时有种下一刻就要撞入碧青云天的错觉,再回望一眼,见身后的人影愈远愈渺小,整座凤泉村也好似木雕泥塑出来的玩物摆件,仿佛只手就能遮覆起来,心里不禁一动,生出无限感慨来,连丹田内原本缓慢旋绕的气珠,都跟着生出了些感应,无须她催动心法就自行的吸纳起她身周的天地灵气来。
她以为自己的修为再次得到了突破,欢喜的唤起造化金钱来,将这变化告诉了它。
谁知造化金钱毫不留情的奚落起她来:“你以为修仙比你吃饭还要容易啊,刚冲破二十四处穴窍,稍有感悟就能再次突破?天纵奇才也到不了这个境界,何况你只不过比蠢才略强那么一点。”
韩吟脸黑起来:“废话不要,说重点!”
造化金钱咯咯直笑:“告诉你,你很蠢,这还不是重点么?”
“很好。”韩吟斜睨着它:“蠢才通常都会干些蠢事,譬如回到九玄的时候,不小心让你被人瞧见什么的。”
造化金钱哑然一瞬,随即愤怒起来:“你发过誓,不能把我交回九玄!”
“对嘛。”韩吟悠悠然道:“我只是不小心让人瞧见你而已,他们若要来抢,可不能算我的错。”
无耻已经没有底线了!
造化金钱憋了半晌,差点憋出内伤来,这才挣扎出一句:“我可是生出灵识的法宝,就不信你能舍得。”
韩吟微扬了眉:“成天辱骂我,奚落我,嘲讽我,嗤笑我,我还要为之拼命保护,不让苏星沉抢夺走的法宝,有什么舍不得的?”
被打败了……
造化金钱语带哭腔:“好嘛,告诉你,你还没过入窍修为,生不出护身罡气来,御空飞行不适时,自然会带得体内灵气运转起来,吸纳一些身周的天地灵气来护体。”
御空飞行的不适?
韩吟只顾着同造化金钱斗嘴了,还没留意这个,被它一提才觉察到胯下那鹤飞行的速度愈来愈快,擦过她身体的风也愈来愈刚劲,的确令她感觉很不舒服,而且最重要的是那鹤还在加速!她可以吸纳来护体的天地灵气却十分有限,渐渐的就感觉到身体被风擦得生疼发烫,连呼吸都困难起来,再这么下去,用不着苏星沉杀她了,光是这空气的阻力就大得能够让她死上一百遍啊一百遍!
她不禁有些惶急起来:“那要怎么办?”
造化金钱又嗤笑起来:“白痴!”
随着它话音声落,那鹤身上忽然亮起一道莹芒,如同七彩透明的琉璃一般,将她整个身子笼罩其中,她立刻就感觉不到御空飞行的不适了。
韩吟一怔,这才想起——
对哦!这鹤是楚夫子送给她的,如果他这种未曾修仙的普通人都能骑乘,那么上头一定施了可以用来护体的法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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擦汗,昨天更的那章,有筒子没看懂土灵猪怎么活的么?
我以为自己已经把关联的条件都写清楚了,怕再多写有画蛇添足的嫌疑,就没有明确的交待一句,然后今天有两三位筒子问了,说没懂,话说,真的没写清楚么,要是这样的话,我回头再去补一句……
第四十二章 往事
鹤行速度很快,也很稳妥,然而想要飞到九玄,总需要耗费那么一两个时辰,韩吟享受了一会那碧空翱翔的自由舒畅后,心里的疑问就渐渐泛了上来,连忙从乾坤囊里取出书信看起来。
信有两封,看得出其中较长的一封是早先写下的,字里行间无限踌躇,另一封寥寥数语,像是急切间挥就,字迹微草,墨色尚新。除此之外,信间还另夹着一幅工笔素染的人物画像,画上女子虽无绝世丽容,却有临风仙姿,令人一见忘俗,不过韩吟最感兴趣的,还是这女子身上的衣饰。
白衣、素簪、青囊和玉佩!
嗯哼,这不就是标准的九玄装束么,不用想都能猜到这女子肯定是九玄的内门弟子,楚夫子收藏的那块玉佩,也应该是她的物事。
韩吟随手就去翻那块玉佩,在背面找见蝇头般大小的两个篆字:暮雪。
她忽然就想到了一句诗:“君不见高堂明镜悲白发,朝如青丝暮成雪……”
造化金钱在她怀里接口:“好酸好酸。”
韩吟没理它,只觉得这个名字挺凄凉的,再看画像上墨迹已陈,纸张也有些泛黄,心思不禁一动,窘窘的想着,这女子该不会是楚夫子年轻时的相好吧?
这样的想法其实是人之常情,但是看过信之后她就觉得自己的想法太猥琐了。
暮雪是这女子的名,可是前头还带了一个姓。
楚,楚暮雪,楚夫子的独女。
长信上记述的全是她的事情,但大概是楚夫子满怀慕子之思,想要寄情于文,因此行文不免有些罗嗦,唠叨了不少无关紧要的琐碎事情,韩吟费了点劲,才从中整理出他要说的重点——
楚暮雪失踪了。
不过说失踪大概不太准确,据推断她应该是自行出走的。
这个消息,最初是她的师父带给楚夫子的,但具体发生了什么事情,她为何失踪,她师父都不肯说,只留下了白玉佩,希望楚夫子能在楚暮雪归家时,将玉佩交与她,劝她重回九玄。千里鹤也是同玉佩一块留下的,她师父担心她执意不肯回去,说若是如此就请楚夫子将这鹤放飞带信,到时他亲自登门来劝。
然而一晃二十多年过去了,楚暮雪从未归家,至今仍然杳无音信。
起初楚夫子还有按捺不住想出门找寻女儿的冲动,可是茫茫天下,他不知该从何找起,又怕万一他出门的同时女儿归来,两人错过了不能相见,于是拖着拖着,渐渐的就死了心,直到看见韩吟身上悬的玉佩,再次勾起伤心事。
他请托韩吟的事情当然与之有关,一来是想让她今后去别处时,替他留意一下楚暮雪的下落,二来即便找不到,他也很想知道当年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请韩吟替他在九玄打听。
这两件事,说难不难,说易也不易,韩吟不敢说能办到,只能记在心里,回头留意罢了。
她又去看那封短信,这上面写的事情就简单多了。
楚夫子早就发现了她的身份,可是事情毕竟过去二十多年了,他怕希望越大,失望越大,因此一直在犹豫要不要找她打听,犹豫的过程中,他就拿笔将这些往事都记录了下来,免得到时真想说了,却因情绪过于激动,说不清楚。
至于他为何知道她没有真正离去,破绽全露在胡侃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