的便宜。而简兴旺,他却始终、永远,活在父母的庇荫之下,甚至现在,还需要他这个在病床上躺了好几年的弟弟保护。
男人,不管在哪个年代,不管能力如何,至少应该是顶天立地的,而简兴旺,他活得太窝囊。
她又抬头看了看简吉祥。大约两个月之前,他来到寒鸣山林家,想从胡泰保与小山居的订单中分得一杯羹。那时候,他面上虽带有几分愁苦之色,但精神却尚算不错,恐怕也是那次被林初荷拒绝之后,他便接下了那笔县城的生意,从此踏入了万劫不复的境地。
不过是两个月没见,他看起来好像又瘦了几分,最关键的是,他像是被这场劫难折腾的没了丝毫心气儿,整个人都瑟缩了,林初荷一点也不怀疑,夜里只要传来一点动静,立刻能令他有如惊弓之鸟一般跳起来,再也无法安睡。
原本是应该硬起心肠的,可是看他这样,林初荷也觉得有点不落忍,开口问道:“事情现在如何了?”
简吉祥动了动嘴唇,咧出一个苦笑:“……官府也没个定论,只勒令我们停业,三天两头的就要来人,要么就是在把酒坊里翻得乱七八糟,要么就是带人去县衙问话。顾老头厚道,事情到了这个份儿上,他还陪着我们在酒坊苦熬,一句怨言都没有,其他人,像老曾老李他们,生怕惹祸上身,在官府那儿早早地跟我们撇了个一干二净,如今简家酒坊,只剩下一个空壳子了。”
“那你接下来打算怎么办?”林初荷接着问。
“还能怎么办?这事儿是我理亏,我都已经准备好了,要吃牢饭,我认了,就是这简家酒坊栽在我手里,我实在愧对我爹我娘。我娘病得没了人形儿,整天在屋里呆着,出来一吹风,那就得犯病,药也不能停,这就是老大一笔花费啊!他们把我养大不容易,我去那牢里猫着,那是我自作孽,与人无尤,但把这么个烂摊子丢给他们,我……我心里咋过意得去啊我!”简吉祥说着,便用一只手捂住了眼睛。
林初荷转头看向简如意和简兴旺:“你们也是这么想的?如果官府真要抓人,你们就把吉祥哥推出去?”
简如意翻了个白眼没有说话,简兴旺则抱着头蹲到墙角,憋了老半天,终于下定决心般地道:“不能让我弟吃牢饭,他身子不好,如果真的官府来抓人了,我……我去顶他!”
“哼,一屋子蠢货。”林初荷微微一笑,低头轻声道。
“你嘴巴放干净一点!”简如意立刻又炸了起来。
“你闭嘴,这儿没你说话的份儿!”林初荷压根儿不看她,只对着简吉祥道,“吉祥哥,你把手放下来,听我说。”
简吉祥睁着一双泪眼,默默抬起头。
林初荷缓缓道:“这件事,我是不会帮你们的,不是我不讲情分,你们得清楚,简家酒坊往酒里掺水,做出这种事,伤的,是整个河源镇乃至青怀县酿酒行业的脸面。或许你们会觉得我说话冠冕堂皇,但你们想过没有,如果我真托关系找人帮你们说话,到最后事情却办不成,连我也牵连了进去,这影响会有多大?”
简吉祥很快就明白了她的意思。
林初荷说的没错,青怀县不是什么富裕的地方,县城中能与京城搭上关系的酒坊屈指可数。而现在,林初荷的小山居不过开张半年,已经和京城赫赫有名的太白楼做起了买卖,这对于整个河源镇的酿酒行业,都是与有荣焉的一件事。照此发展,用不了多久,小山居,或许就会成为青怀县酒业的龙头。
简家酒坊往酒里掺水,这是极为背离行业道德的行为,足以为人人所唾弃,倘若真的将林初荷牵连进来,势必在青怀县掀起巨大的震动。还有乔县令,他刚刚才下令帮寒鸣山修路,明眼人都看得出来这条路是为了小山居而修的。一旦事情无法平息,他又会被摆在怎样的位置?眼下还只是简家酒坊一人遭殃,但若事情真发展到那个地步,后果,是他们无论如何都承受不起的呀!
“妹子,我大哥去找你帮忙,这件事他的确做得不妥。”简吉祥瞬间已经想了个通透,冒了一身冷汗,“你放心,这个事,我肯定是一个人担着,我哪能把你拖下水?”
“所以,你是打算坐以待毙?”林初荷又是一笑。
“还能有啥办法?你是没看见,那姓韩的公子,那就是一副要吃人的架势啊!他都把状纸递上去了……钱里正那儿我们也去求过,他不肯,也不敢帮这个忙。”简吉祥颓丧地耷拉下眼皮。
“我真是服了你们了!”林初荷被他三两句话弄得火起,顿时什么耐性都没了。
“待人以诚,这样的道理,你们姓简的一户真的不明白?事情已经到了这个地步,你们真打算什么都不做,纯等死?有那个劲儿去四处求爷爷告奶奶,为什么你们就是想不起,应该再去跟那个姓韩的见个面?”
“妹子,你的意思……”简吉祥霍然抬起头。
“我不管你们家里还有多少钱,统统拿出来,置办你们能买得起的最好的礼物,去县城找到那姓韩的——他家住哪儿你知道吧?没关系,不知道可以问,可以打听,这很难吗?你们去跟他诚心诚意的道歉,把你的难处,你的悔恨,一五一十地全说给他听,用尽一切办法求得他的原谅。人心都是肉长的,你怎么知道他一定不会心软?说不定他真的会把状纸撤回来啊!”
“就算这一回,把你们家里所有的钱都花完了也没关系,只要人在,还愁挣不着钱吗?简如意,你那个赵立才不是挺富裕吗,让他帮个忙,大不了以后你们再还给他,这不行吗?”
简如意这时候也没了方才的戾气,搓着手指头道:“他……他不肯见我。”
林初荷扶额,真他娘的……好想骂脏话。
简吉祥飞快地点点头:“妹子,你的意思我懂了,我会照做。可是,他如果不答应咋办?”
“废话,他当然有可能不答应,你以为普天之下皆你母亲?但不管怎么说,至少你全心全力的努力过了,为自己争取过了,就算不能改变结果,今后也不至于为此后悔吧?”林初荷真想敲他一个爆栗,费了好大的劲儿才忍住了,攥着拳头道。
“好,只要有一丝希望,我都会……我都会努力的。”简吉祥抹了一把脸,面上的颜色好看了许多,“妹子,我们家对不住你,我谢谢你今天还能来跟我说这一番话,是我没福……”
他心中很清楚,今日之后,他和林初荷之间,从此再不存一丝可能。
“就这样吧,我要回山上了。”林初荷挥挥手,站起身来,忽然想起什么,一把将简元宝拽到自己跟前,“宝,你还想念书吗?”
=
稍晚二更~
第231章出谋划策
正文 第232章肥肉
第232章肥肉
简元宝垂下眼,脸上露出一丝与年龄不符的苦楚:“不读了……姐,方才不是说了吗?我们全家都要努力,想尽一切办法将捅出来的篓子给补上,我年纪小,帮不上什么忙,这个时候,就别给家里添乱了。”
林初荷看着他,缓缓地摇了摇头。
正是因为年纪小,这小孩儿才尚未染上父兄、母亲和姐姐身上的各种毛病,仍然保留着一片本真,一片赤诚。按理来说,年幼的儿子在家中该是最受宠爱才对,但在简家,简元宝是最容易被忽略的一个。家中,大人们都在忙着自己的事,无暇照顾他,家外,那些孩子被谭氏的母老虎威名所慑,纷纷对他避之唯恐不及。
恐怕这也就是为什么,他会这样黏着林初荷,几次三番壮起胆帮她说话的缘故吧?不少字简元宝的世界其实很简单,谁对他好,他就加倍对谁好。他对林初荷如此亲昵依赖,只是因为这个姐姐,是真心待他。
“我是问你想不想读书。”林初荷轻轻捏住他细瘦的小胳膊,“在学堂的时候,先生讲课你爱听吗?跟你的同学在一处,你高兴不?”
简元宝侧头仔细想了一想,咬着嘴唇点了点头:“嗯,我想,可是……”
“那就不用可是了,你想读书,姐供你。”
“荷妹子?”简吉祥大惊,眼睛里闪烁出无数光芒,怔怔地盯着眼前这一身水红衫子,雾鬓风鬟的少女。
林初荷瞥他一眼,并不搭理他,继续对简元宝道,“现在你家这种情况,我估计,村里的学堂暂时是不肯再收你回去了。你看这样行不行?你知道的,姐有个亲弟弟,比你小一点,现如今在镇上的墨华书院读书,如果你愿意,我可以跟书院的秦先生商量一下,看他肯不肯收你,至于给先生的束脩,便由我来出。”
“当然,这事儿我并不是十拿九稳的,那秦先生性子出了名的乖张,他看不上的学生,哪怕家财万贯,也进不得墨华书院的大门。所以,成与不成,还是得看你自己个儿。宝,你敢不敢试一试?”
简元宝眼睛里汪着一泓水,木木盯着面前的林初荷,不知过了多久,才郑重地使劲点头:“姐,我敢。”
“那好。”林初荷搂住他的脖子笑了,“这两天我抽空去一趟镇上,把这件事跟秦先生说一说。若他应允,我会打发一个伙计来带你去镇上,跟他见个面。宝,我亲弟眼下在镇上住在秦先生安排的一处地方,你若能去那里上学,就不能天天回家了,到时候我让你和我弟住在一块儿,你俩年纪差不多,要互相照顾着,知道不?”
“还有,既然我替你出了这束脩,往后你皮可得给我绷紧点。我可不是那么好说话的,倘若你在学堂不好好念书,只知道成天疯玩生事,我绝对不会轻易饶过你,你听懂了没有?”
简元宝沉吟了一会儿,眼睛中绽放出异样的神采,攥紧了小拳头,大声而坚定地道:“姐,我不会给你丢脸的。”
“那咱可说定了。”林初荷捏了捏他的脸,便站起了身。
“吉祥哥,我帮宝去上学,不是为了你家,你应该清楚,咱们之间是再没有什么情分的。但我和宝一向感情很好,他对我也是真心实意,所以,我不愿意丢下他不管。你不用觉得欠了我什么,这是我和宝之间的事,与你们简家其他人一概无关。”她一字一句缓缓地道,“接下来该怎么做,是你们自己的事,我在这儿坐了半晌,也该回去了。”
她说完,就冲曹广森和牛大栓点了个头,抬脚往屋外走。
此时恰逢简阿贵从地里回来,猛地瞧见林初荷,倒令他吃了一惊。林初荷冲他笑了一下,没有打招呼,径自和曹广森他们走了出去,留下他站在原地目瞪口呆:“……荷丫头来了?咋这就要走?”
屋里没人回答他,林初荷的脚步也没停下,直走到院子门口,脊背上忽然感受到一束目光。
她回过头,正屋的窗边,隐约可见一个模模糊糊的人影。那人影立在窗台旁,不说不动,就那么一瞬不瞬地盯着她。
林初荷与她对视了一会儿,冷冷笑了一声,转身大步而去。
回山的路上,林初荷走得很急。
简家经此一劫,就算能够逢凶化吉,从今往后恐怕也很难再在酿酒界之中立足。她自然不觉得自己应该对他们报以同情,但今日的所见所闻,忽然让她对自己现在所拥有的一切倍感珍惜。
曹广森说得没错,酿酒得讲心。你怎样对待那一坛坛晶莹醇香的酒,它也便会以同样的方式回报给你。简家落到今天这个地步是自作孽,而她绝不容许自己的小山居也走上这条路。
身后,曹广森和牛大栓凑在一处喁喁低语。
“曹师傅,这荷妹子,真是挺……你看她好像对简家人无比厌烦,最后还不是给他们指了一条路?还有那个叫啥简元宝的,嘿,我听说墨华书院先生们的束脩可不低,她还……”牛大栓嘴里啧啧有声地道。
曹广森淡淡道:“那两个钱,对你荷妹子来说,不算个啥。”
他看着林初荷的背影,嘴角弯起一丝笑意。
这小姑娘,是越来越有大家风范,也越来越沉稳了。对简家,她说不帮就不帮,但也不会真个看他们去死,实在极有分寸;对简元宝,她顾念旧情,不把他与简家的其他人一概而论,当真恩怨分明。和这个丫头一起开酒坊,这一步,他真是走对了。将来小山居前景可期,而这丫头,也必定有一朝令世人刮目相看。
……
五月初,京城太白楼定的第一批猴儿酒和花果酒正式启程。
为保万全,林初荷特意在县城寻了一家经验丰富的运货商,两千斤的酒满满当当装了五个大车,酒坛上仍然只有简简单单“小山居”三个小字,没有任何花纹,看上去平平无奇。但林初荷心里非常明白,一旦她的酒在京城打响名头,这与别不同的酒坛,就是小山居最好的标志。
这一趟运送,她还格外安排了两个酒坊中的伙计随行。
小山居的场子边上,她和曹广森分坐桌边,手里捧着茶杯,抬眼对立在跟前的岳昆,平心静气地吩咐道:“你和闻志良把货送到以后,先别忙着离开,多在京城留一段时日。若是能见到胡御厨,便问问他对咱们的酒是否满意,若见不着,也没关系。最要紧记得,你们每日都要去太白楼和京城其他各大酒楼转一转,看看咱家的酒和别家的酒分别销量如何。回来要一五一十的告诉我,知道吗?”
岳昆答应一声,转身而去。曹广森哈哈一笑,侧身问道:“小姑娘是担心咱家的酒在太白楼卖得不好?”
林初荷扭头冲他扬了扬眉毛:“哈,我对老曹你的手艺还是很有信心的,为什么要担忧?我只是想了解一下,这京城究竟有多大的市场,能让我们展展拳脚。”
“嚯,小姑娘这是准备大干一场了?”曹广森搓了搓手。
废话!林初荷翻了个白眼,却没有回答他的话。
“小姑娘心气儿高,干劲儿足,我也不能老闲着,干活儿去喽!”曹广森伸了个懒腰,站起身晃到场子中,指着小六子的鼻子就骂,“你就糊弄我,糊弄我吧你!你自己瞧瞧,你那果子压实了吗?你是不是娶了媳妇儿,被榨干了?给老子打起精神来!”
林初荷噗嗤一笑。
放着眼前这么好的机会,不大加利用,是傻子吗?花果酒和猴儿酒的价格并不高,指望着它们赚大钱未免有些不现实。但年底曹广森的武陵桃源酒就要出窖,会引起什么样的反响,那可无法凭空猜度。若一切顺利,京城这块肥肉,到那时,她也该好好啃上一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