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初荷算准了胡泰保必会百般刁难,唧唧歪歪一阵儿,怎么也没想到,他却立刻点了头:“想让我帮忙弄一张参加品酒大会的邀请帖?可以。”
“可……可以?”林初荷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傻呆呆地瞅着他,“你这就答应了?”
胡泰保冲她翻了个白眼:“怎么,你有意见?这品酒大会由朝廷举办,原本就是为了发掘天下最好的酒商,但因每次只邀请二十家酒坊,难免会有遗珠之憾。这些年,你们也不是第一个来找我帮忙的酒坊,我帮过别人,自然也可以帮你们。只要你们是有真本事的,我胡御厨不介意替你们牵这个线。”
事情竟会这样容易?林初荷立即又站了起来:“真是太感谢您了,我们小山居与您的太白楼素有生意来往,我们出的酒究竟如何,您也是知道的。若不是对曹师傅有信心,我也压根儿不会动这个心思,您……”
“别絮絮叨叨个没完没了,烦死了!”胡泰保死皱着眉头道,“你们那两种酒虽然还过得去,终究不是正经八百的陈酿黄酒,如何能做得数?我虽对你们这一行懂得不多,却也知道酿酒这回事,技术、原料和时间的沉淀缺一不可,一个月便能酿好的酒,怎能上得了台面?你们得让我看看你们究竟有什么样的本事,至于要不要帮你们拿这邀请函,全凭我自己定夺。”
林初荷犯了难,“我们小山居的确酿造了一种陈酿黄酒,不过,现在未到出窖的时候,我们也正是打算明年一月用这种酒来参加品酒大会。情急之间,你想让我们如何表现这酿酒的本事?”
“那是你们的事!”胡泰保丝毫不肯松口,“我太白楼与你们虽有生意往来,但没有规矩不成方圆。要是我连你们有几斤几两都不清楚,就把邀请贴给你们弄了来,到时候你们在那品酒大会上丢了脸,岂不把我胡御厨的名声也一块儿搭进去了?”
“老曹,你看这……”林初荷转过头去看向曹广森。
虽然开了酒坊,耳濡目染对酒有了更多认识,但论起专业性,她压根儿赶不上曹广森的一根儿小指头。反正现在她是没了办法,不知这位在泽川府颇有名气的大酿酒师又如何?
一说起酿酒的事,曹广森就像变了个人,埋头深思起来。胡泰保也不着急,一边悠闲地呷着茶,一边与林初荷说话,只是不过三两句的功夫,两人往往就会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呛呛起来。
过了好一会儿,曹广森忽然抬起头,对胡泰保笑了笑:“胡御厨,我有一个法子,不过,我需要五坛两斤装的花果酒,还得花上七天的时间做准备。”
“行啊。”胡泰保想也没想便答应了,打开门呼唤郑掌柜,让他送五坛花果酒上楼。
趁着这个功夫,林初荷就压低了声音对曹广森道:“你可有把握?”
“我也不清楚,试试呗。”曹广森一派轻松地摊了摊手。
他这人一向不喜欢把话说得太满,不过,看他的反应,应当已是胸有成竹,林初荷心中便多多少少放宽了一些,待得郑掌柜将那五坛酒亲自抱上来,伸手就要去接:“多谢。”
“哎哎哎!”孰料,胡泰保又出幺蛾子,“干嘛,指望着我把酒送给你?想都别想!这花果酒可是我用真金白银买回来的,你要用,自然也该付钱才对。”
“胡御厨,胡大御厨,你也太小气了吧!”林初荷又是气又是笑,“这花果酒可是我们小山居出产的!”
“那又如何?亲兄弟还明算账呢,我和你们非亲非故,凭什么让你白拿我买回来的酒?”胡泰保说得理所当然。
“行,算我怕了你。”林初荷实在不想再和他掰扯,痛快掏出钱袋子,“喏,四十文一坛,对吧?这是两串钱,你数好了!”
“这酒在我太白楼,可不止卖四十文……”胡泰保嘀咕了一句,“不过算了,给你个面子,这几坛酒我不挣钱就是。你们要怎么做是你们的事,七天之后,我在这里等你们,若是拿不出像样的东西,可不要怪我不给你们面子了!”
“知道了。”林初荷拉着曹广森站了起来,“那我们这就先去做准备,不打扰您了。”
胡泰保这时候忽然有点扭捏:“着……着什么急?来都来了,陪我坐一会儿,吃顿饭。我们太白楼的菜色,你在外头可轻易是吃不着的!”
“吃饭?这才什么时辰,吃午饭也太早了点吧?”林初荷一脸愕然。
“谁跟你说是午饭?我刚睡醒你们就来了,这会子肚子还咕咕叫呢!你们陪我吃顿早饭怎么了?这点儿小事你们都不愿意?”胡泰保翻了翻眼睛。
林初荷微微一笑,再不与他争辩:“既这样,那我和曹师傅便沾沾您的光,尝尝这太白楼的手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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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人在太白楼中耽搁了一个多时辰,又尝了几样精致点心,离开的时候已近午时。
“那胡御厨虽然脾气有点怪,我瞧他却并不难相处。”曹广森笑着道,“别看他对你好像呼呼喝喝,其实跟你斗嘴,倒仿佛很是乐在其中。”
“我知道他是什么心态。”林初荷点点头,“平常那些个人见了他,都是没命地往高处捧,冷不丁遇见我这么个混不吝的,他可能反而觉得有趣。他这人除了嘴巴讨厌之外,还真不是个坏人。”
“无论如何,与他这样的人来往,还是要注意些分寸,咱也闹不清哪句话就会让他不高兴。这些个达官贵人,难伺候哟!”
“我心里有数,你放心。对了,胡御厨眼下摆明了是要考验一下我们,你心里到底有几成把握?”
曹广森挠了挠头:“差不离儿吧。他这样做也对,那品酒大会原本就是一个大门槛,不是什么人都能跨得进去的,小心谨慎些,总归不是错。”
“酿酒的事我懂得不多,恐怕帮不上什么忙。若是需要我打下手什么的,老曹你就只管说。”林初荷抬头看了曹广森一眼。
“唔,别的倒还犹可,只要你别心疼钱就行。我这会子打算回客栈再仔细想一想,将细节理理清楚,小姑娘,你就替我跑跑腿儿,帮我买几样东西。”
稍晚争取二更~
正文 第238章白羊酒
第238章白羊酒
“行啊!”林初荷想也不想就点头,“你要我买什么,只管说便是。京城做买卖的商人那么多,卖的东西也比咱河源镇齐全,你这会子就算要神曲,我也肯定能给你买回来的。”
曹广森唔了一声,从身上掏出纸笔,趴在路边栏杆上,一边写,一边念道:“五斗上好糯米,五斤带肥膘的羯羊肉,麦曲七两,木香一两,还有杏仁半斤,木头酒瓮一个,再去买个酒坛子,这些就够了。哦,对了,我还得回去跟客栈老板打个商量,看他愿不愿意把厨房借给我一用。”
林初荷一开始听见他说又是买米又是买肉,还笑着问他是不是准备烤肉吃,但后来越听就越觉得不对劲。
“老曹,你这分明是要酿酒哇?只有七天时间,咱们怎么可能酿得出酒来?再说,咱手头不是还有五坛花果酒,你到底是拿来干啥的?”
“那五坛酒,当然是我自己喝。”曹广森脸不红心不跳,理直气壮地道,“花果酒是已经出窖的酒,要想用它做文章,要么就煮,要么就浸泡,说起来,还真是无趣得很。咱们眼下用的这个法子,只要中间不出差错,七日之内酿成应当没有问题。”
林初荷简直不知道该哭还是该笑:“自己喝?我说这位大伯,你自己又不是没钱,要喝酒就自己买啊!哄着我一个小姑娘帮你买酒也就算了,还害得我被胡泰保好一通唠叨,你怎么就不觉得脸红?”
“哈,小姑娘不要这么小气嘛,二百文钱的事儿,你跟我计较啥?”曹广森哈哈一笑,“走了走了,我这就回客栈去跟那掌柜的商量一下,再琢磨琢磨步骤,你也赶紧去把我要用的东西都买回来,这时间可不等人,别耽误工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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福来客栈的老板还算大方,将后院一个平常相对较少使用的小厨房借给了林初荷和曹广森。接下来整整一天,二人就把自己关了起来,足不出户忙了个昏天黑地。
曹广森这一回要酿造的酒,叫做白羊酒,是古法酿造之中,以荤肉入酒最为有名的一种。
上好糯米用寻常方法浸泡蒸熟,带着厚厚肥膘的羊肉用水煮得软烂,将肉撕碎盖在糯米上,与肉汤充分搅拌混合,装进酒瓮之中。然后将味甜无毒的南杏仁剥去苦衣磨成粉,与麦曲、木香一起倒进饭里,便可以封住酒瓮,放在阴凉不透风的地方使其发酵,七天之后,便可饮用。
这白羊酒的酿造之法,说起来并不复杂,但各种原料的比例需要特别小心。羊肉原本就是腥膻之物,肥膘重的,便更是味道大得很,又油腻,减一分则酒味不足,若是多一分,便压根儿难以入口。还有木香、南杏仁等物,既要让它们助长酒味,却又不能让它们抢了糯米和羊肉的风头,该如何拿捏,实在是非常考验酿酒师的功底。
林初荷一开始不明白曹广森为什么要酿这白羊酒,但与他在厨房忙碌了两日,顿觉选择这种酒来应对胡泰保的考验,当真再合适不过,因为它对基本功的要求非常高,同时,也体现了一个酿酒师的眼界和对酒的理解。不管那胡泰保到底懂不懂酒,又或者懂得多少,这东西,应该都足以让他刮目相看。
忙活了一天,酒终于按时入了瓮,两个人都累得够呛,林初荷多多少少还小睡了一会儿,那曹广森压根儿是十二个时辰没合眼,眼睛里全是红血丝,大胡茬子也冒了出来。
“可算是弄好了,这可要了老子的命了!得找个地方把咱的酒放起来才行。”他抱着桌上的花果酒坛子喝了一口,一脸疲惫地道,“这客栈里肯定是没有酒窖的吧?”
林初荷也是觉得浑身都没劲儿了,想了一想道:“太白楼每年要进那么多久,咋都得有个酒窖存放,要不咱把酒拿到那边去搁着。那郑掌柜应该挺好说话,有伙计们看着,应是出不了纰漏。”
“行。”曹广森一点头,“那我这就搬过去。”
“不用了,你还是赶紧上去歇一会儿,这事儿我来做就行。”林初荷冲他笑了一下,“这回虽然累,但我总归只是个打下手的,不过是帮你烧烧火、磨杏仁、浸酒曲,这些活儿都挺轻省。过会子我给客栈伙计俩钱,让他帮我把酒瓮搬到太白楼,你去睡吧。”
曹广森也实在是乏得厉害,于是也便不推辞,点了个头:“那你万事小心,跟郑掌柜交代一声,让他帮忙多留点心。”
“知道了。”林初荷点点头,立即出门去,找了个手脚勤快又伶俐的伙计,给了他十文钱,让他帮忙把酒送到了太白楼。
这时候正是晌午,太白楼里人满为患,前来吃饭的食客将大堂挤了个满满当当,觥筹交错,杯盏碰撞之声不绝于耳。
“那就麻烦你了郑掌柜,这个酒瓮,请你一定要帮我照顾好。”林初荷对郑掌柜道。
“不麻烦,不麻烦。”郑掌柜连连摆手,“你们小山居的花果酒和猴儿酒,不知给太白楼带来了多少生意,你又和胡御厨相熟,这一点小事,我肯定会帮你照顾周到。林姑娘,你就放一百个心吧,我每天都会让伙计们入窖查看,你的酒瓮放在我这儿,那绝对没问题!”
林初荷笑着道了谢,转身欲走,恰在这时,楼上一个雅间的门开了,一个随从模样的年轻人走了下来,径直来到她面前。
“请问姑娘可姓林?”他冲着林初荷就是一个抱拳。
林初荷莫名其妙地看他:“是,有何贵干?”
“我们少爷在楼上雅间用餐,叫在下来请姑娘上楼一聚。”那人说着便朝楼上指了一指,林初荷顺着他的手指抬起头,便看见倒数第二间的雅间门半开着,里面隐约可见几个人影。
“你们少爷?该不会是认错人了吧。”林初荷皱了皱眉头,“我在京城之中,并没有……”
咦,慢着,莫非他说的是沈醉?
“我家少爷与姑娘是故人,还请姑娘随我来。”那年轻人朝旁边虚让了让,便引着林初荷上了楼,一进雅间,果见沈醉一身月色锦袍坐在上首位,身后还跟着两个小厮,眼睛里薄带两丝怒意,朝她轻飘飘看过来。
这又是谁招惹他了?林初荷在心里嘀咕了一句,冲着沈醉便福了一福:“沈五少爷。”
“林初荷,你几时来了京城,来做什么?”沈醉抬了抬下巴,也不让她坐,冷声冷气地问道。
抽什么风?林初荷愈加摸不着头脑:“不过两三日。明年一月京城不是会举办品酒大会吗?所以我和老曹就特意来找太白楼的胡御厨,希望他能帮忙给小山居拿一张邀请帖。”
“哼,你找他帮忙?”沈醉的嘴角几不可查地抽了抽,“如今事情办得怎么样,要在京城逗留几日?”
……所以,他是在跟自己生气?气她来了京城却不找他?这人认祖归宗,从山贼摇身一变成为了昭庆王府的五少爷,脾气也见长啊!
“那个……抱歉啊,我实在是很累,能先坐下吗?”林初荷撇了撇嘴问道。
“自作孽。”沈醉低声嘀咕了一句,“坐。”
林初荷便在他对面坐下,旁边立刻有人送上茶来。
“可能还要耽搁个七八日,那胡御厨愿意帮忙,却说要先考验我们一番,老曹酿了一瓮酒,得等上几天才能熟。所以这几天,我们都会留在京城,胡御厨……”
“我就说你是自找麻烦!”沈醉敲敲桌子,打断她的话,“你可知这品酒大会,昭庆王府每次都会参与,要拿到一张邀请帖,可以说是易如反掌。你明知道我就住在这京城之内,为什么不来找我帮忙,偏生要舍近求远地去寻胡泰保那个娘娘腔?”
林初荷翻了翻眼睛。
说实话,在决定参加品酒大会之初,她的确考虑过,是不是可以让沈醉帮忙拿一张邀请帖,但一个转念,又将这想法压了下去。
四月里沈醉和沈紫棠来寒鸣山看她,言语间透露出沈醉虽然很受昭庆王爷疼爱,但在整个昭庆王府,日子却并不见得好过。这也很正常吧?一个不知道从哪里跑出来的小子,忽然变成了昭庆王爷的嫡孙,今后必然要在昭庆王爷的财产中分得一杯羹,他那些叔伯兄弟,又怎能高兴得起来?
他需要面对的问题已经够多了,林初荷实在是不想再拿自己的事情去烦他。
沈醉仿佛看穿了她心中所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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