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你的屁,我吉祥福大命大,你少满嘴浑说!”谭氏骂了一句,看脸上的表情,却真是心焦了起来,“杵在这干啥,请大夫去呀!”
韦氏答应一声,立即就去了村口,林初荷抹了抹脸上的泪,对谭氏道:“娘别着急,我这就先赶回去看看哥哥!”说罢,扭身也跑了出去。
谭氏自创的拳法招招到肉,打得她身上一阵青疼,牙齿也狠狠咬了起来。她想,自己终究是把一切看得太简单了,把古代人当白痴,以为自己只要略出手段就能将他们收拾的服服帖帖,这本身就是个错误。要让谭氏高兴,要让自己的日子过得好些,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幸好,一切还来得及。
正文 第5章 病的好
简吉祥躺在床上,他全身的热量仿佛把脑袋里那一团浆糊给煮开了,咕嘟咕嘟冒着泡泡。喉咙里像是被塞进了一把干柴之后点着了,又热又干,胃里直翻搅,想吐,又吐不出来。
恍惚之中,他看见一个竹青色的影子从门外进来,小手碰了碰他的额头,那种凉浸浸的触感瞬间让他觉得清醒了一点,紧接着,一块冰冷的帕子便搭了上来。
林初荷听到他嘴里好似在念叨什么,却又含含糊糊地听不清楚,在心里忖度了片刻,便侧着耳朵凑近了些。
“荷……荷妹子,水……”
他居然在叫自己的名字!
林初荷藏在十一岁小萝莉身体里的灵魂虽然不是什么清纯少女,但猛地从一个男人口中听到自己的名字——尤其,还是在他生病说胡话的时候,脸上难免还是有些发烫,连忙站起身,往后退了退,竟没注意到他其实是在要水喝。
她心中十分懊丧。真是倒了血霉了,重生的第一天就被卖做童养媳,自打来了简家,脚底下就没停过,这简吉祥生病也不挑时候,自己才刚来他就发起高烧,简直热得烫手,万一谭氏将所有罪责都算在自己头上,那她岂不是会死得很难看?
不多时,谭氏领着村口的孟大夫一起掀开帘子走了进来,林初荷连忙让到一边。那白须冉冉的老者拖过简吉祥的手,细细地诊了一回脉,然后,慢吞吞捋了捋胡子。
林初荷在心里冷笑一声。她前世见得多了,真正有本事的人往往行事沉稳低调,深藏功与名,反倒是那些半吊子,喜欢摆出高深莫测的姿态,说白了就是糊弄人。这臭老头,医术怎么样她尚且不得而知,但那故作高深的做派倒学了个十成十。早些时候她偷空问了韦氏,这几年,简吉祥得的究竟是什么病,孟大夫从头到尾也没能说出个门道来,不过是开两剂药给他吃,勉强延挨着,她倒想瞧瞧今天,这老头又能唱出什么花儿来。
“他大伯,究竟咋样你给句话,要紧不要紧?”谭氏是真着急,见孟大夫不开腔,声音都有些发抖了。
“呵呵,不妨事不妨事。借问一句,二小子今天可遇上什么事了?”孟大夫哈哈一笑。
“遇上什么事?”谭氏绞扭着双手,费劲地想了想道,“啥也没遇上啊,还是和往常一样,一整天窝在铺上就没下来过。他大伯,你就直说吧,我受得住。”
孟大夫站起身来,笑着道:“真的不妨事。我瞅二小子的脉象比前两日要沉实些,像是遇上了什么让他高兴的事,血脉一下子活络起来,久病的身子却受不住,这才发起烧来,故有此一问。”
“高兴?好端端的高兴啥?”谭氏嘴里嘀咕了一句,回头看见林初荷,登时叫了一声,将她推到孟大夫面前,道,“对了,今天给他买了个媳妇,我心想还能帮着照顾他,过两年等他身子好了,再圆房。”
“哈哈哈,这就是了,我估摸着,二小子对这丫头很是欢喜,这场病来得妙哇,保佑着把通身的病都发散出来,那便好了!”孟大夫大笑起来,从随身的药箱里拿出纸笔,刷刷写了两笔交道谭氏手中,“青梅酒还吃着么?这两天先停了吧,我给开了两服桂枝汤,这药虽然慢,到底温和些,二小子身子虚,经不起那些猛药。今晚上饭前吃一服,再喝点稀粥,要是还不见好,明天早晨再吃一服,烧保准就退了。”
谭氏喜得什么似的,连忙接过药方,张嘴就喊:“荷丫头,赶紧送孟大夫出去!”顿了顿,又改口道,“不不,荷丫头你在这儿照料吉祥就行,老大媳妇,你和孟大夫把诊金算好,然后马上到王记药材铺把桂枝汤抓回来!”
孟大夫走到门口,又回过头来道:“我瞧二小子这场病后会好些,你拣着日头好的时候,领他上外头走走,晒晒太阳,对身体是有益的。”
“这大冷天的,也能上外头走去?”谭氏似是有些不信。
“去得,去得!让人跟着,出不了纰漏的!”孟大夫再次打了个哈哈,转身走了出去。
谭氏回头看了看林初荷。她花五两银子买了个童养媳,原是想让她照料简吉祥,也给家里添个帮手,没想到,这丫头才来第一天,竟就令得她宝贝儿子的病有了起色。这说明,她这一步真是走对了!
“荷丫头,这两天你就不用去酒坊了,好生在家陪着你二哥,要是眼瞅着出了太阳,就扶着他在村子里转转。病了三五年,能好一点儿不容易,要是在你手上出了差错,别怪老娘的拳头不长眼睛!”
“娘放心,我一定照顾好哥哥,绝对不会给家里添乱的。”林初荷笑着答应一声,立即揭下简吉祥额头的手巾,拿到厨房用干净的水搓了两把,重新覆在他的脑门上,接着,又赶出去倒了一碗温热的水,扶起他的肩头,喂他喝了一口。
简吉祥火烧火燎的嗓子直到这时方才得到滋润,抬眼看见林初荷就在跟前,脑子一糊涂,猝然将她幼嫩的小手攥进滚烫的手心里。林初荷吃了一吓,连忙挣开了,躲到一边。
臭流氓!满脑子想得都是些什么腌臜东西,生病都不安生!
谭氏将一切看在眼里,嘴角憋不住地笑,口中却半点不饶人:“躲什么?没用的东西,哥哥拉你,那是心里看得上你,你还怕起丑来了!说句现在不该说的话,你迟早是要跟他圆房的,到那一天,难道你也躲得远远的不成?”
正说话间,简兴旺一掀门帘走了进来,到床前看了两眼,径直问谭氏道:“我弟咋样?”
“孟大夫瞧过了,没大碍。”谭氏一边说,一边只管用眼梢瞟林初荷,“说是买了这丫头回来,你弟心里高兴呢!”
“真的?”简兴旺当即就朝角落中的小女娃看了看,道,“妹子,我弟的病就全赖你照顾了,你辛苦……”
说起来,这简兴旺倒是个老实人,平常就在自家的酒坊里做点杂事,虽然沉默寡言,又没什么本事,心肠却还不错。简阿贵时常被谭氏指天骂地,成天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简兴旺和他媳妇韦氏没少帮忙拦着,也幸好有他们,这个家才算是有了片刻安宁。
见他老实敦厚,林初荷便笑着摇了摇头:“大哥别说这种见外的话,你们都忙,照顾哥哥的事交给我,你们能放心。”
谭氏叹了口气,朝门外看了一眼,道:“你爹刚才到酒坊跟我闹,连午饭的时辰都耽误了,这会子还没回?这个天杀的老鬼,儿子病成这样,还有心在外头混,有本事死在外头别回来!兴旺你歇会儿,我做饭去。荷丫头,等会子饭做得了,你赶紧来厨房吃,吃完你哥要是醒了,就陪他说说话,他离不了你。”
说完,摔帘子走了出去。
正文 第6章 躲猫
谭氏手脚麻利,没花上一会儿工夫,已经将午饭准备得妥妥当当。
院子里的桌上摆着一盆蒸南瓜,用茄子烧了个肉菜,里头的大肥肉片用一只手就能数得过来,此外还有一样腌黄瓜,主食倒是管够,一大簸箕黍米面儿蒸的饽饽。
农村人的规矩,女人是不能上桌的,韦氏先帮着谭氏把饭菜都摆上桌,然后在厨房里架了一张小几,来屋里叫了一声,林初荷便跟着她一起走了出来。
简阿贵自在酒坊跟谭氏大闹一场便不知所踪,简元宝年龄还小,向来跟着他娘一起吃饭,这样一来,院子里就只有简兴旺一个人。他在桌前坐下,拿起一个饽饽来,正要放进嘴里,忽然叹了口气又搁下了,期期艾艾走到厨房门口,用商量的口吻对谭氏道:“娘,要不……我把爷叫出来吃饭吧?”
谭氏眼睛一瞪:“叫他干啥?那个老货,一顿半顿的不吃也饿不死他!半截埋进土里了,给他吃都是糟蹋粮食!”
“娘,你咋这么说?”简兴旺就有些不乐意,“那是我爷,旁的咱顾不上,一天两顿饭总得给他管了吧?”
“甭跟老娘掰扯这些!”谭氏把饭碗一丢跳将起来,指着简兴旺骂道,“兴旺你给我听好了,你是我生的,胳膊肘可不要往外拐!那个老东西当初做下那种不地道的事,如今还吃我的穿我的,老娘说他两句,还是抬举他了!”
简兴旺的牛脾气也犯了,再不理他娘,径自回头对林初荷道:“荷妹子,你去西厢的耳房把我爷叫出来吃饭!”
林初荷心下一阵纳罕。敢情这家里还有一个人?如果是简阿贵的爹,那无疑该是简家的大家长,怎么她来了这半天,连他的面都没见着?
她小心翼翼地看了谭氏一眼,见她脸上虽余怒未消,却又没有强烈反对的意思,显然是不愿跟大儿子把关系弄僵了,于是笑着答应一声,来到西厢旁边那一间屋顶低矮的耳房门口,敲了敲门,见无人应答,便推开门走了进去。
这屋子十分狭窄,飘散着一股浓重的霉味,想来已经许久不曾开窗换气了。所有的家具器物都是又破又旧的,床上的棉被布满黄黑色的污渍,因为房间小,只扫一眼,各个角落便已尽收眼底,这里,并没有人。
“爷爷!”林初荷试探性地叫了一声,自己都觉得自己的行为有些可笑,转身正要离开,蓦地听到墙角那只剩三个腿儿的衣柜里传来一阵轻微的响声。
“爷爷?”她连忙又叫了一声,同时蹑手蹑脚地朝衣柜走过去,就听得里面又是咕哩咕咚一阵乱响,拉住把手使劲往外一拽,一张脸登时露了出来。
那是个六七十岁的老头,干瘦枯槁,佝偻着蜷缩在衣柜的格子里,身上裹了张破毯子,一张脸皱巴得活像颗核桃。他眯起眼睛看着林初荷,胡子脏兮兮的都纠结在一块,上面好像还粘着不知多久以前的米汤,嘿嘿一笑,嘴里的牙也没剩几颗了,正是简阿贵的爹——简宏发。
“您咋在……”林初荷刚要发问,但见那老头又是打拱又是作揖,冲她连连摆手:“可不敢大声嚷嚷啊,我在跟老二和他媳妇儿玩呢!”
“玩?玩什么?”林初荷皱着眉问道。
“躲猫呗!”简老爷子乐得胡子直抖,“头前儿我就跟他们玩儿过一回,也躲在这儿,整整三天,他们都没能找到我呢!”
林初荷闻言一愣,立即明白过来,心里不知怎的就有些发酸。什么没找到,怕是压根儿就没打算找他吧?!一个老头儿,身子骨看起来也不见得多好,在衣柜里猫了三天,家里却没人管他的死活,从谭氏言语中透露出的信息来看,似乎和他有些恩怨,但无论如何,对一个老人来说,这当真算得上晚景凄凉了。
她想了想,也便压低了声音道:“好,那我就悄悄的,不叫他们知道。可是爷爷,您肚子不饿吗?”
“嘿嘿,昨晚上我偷溜到厨房摸了一根水萝卜,还剩下半截儿,饿不着!”
“这可不成,空肚子吃水萝卜要放屁的,到时候他们闻着味儿就能寻到您,您就输啦!”林初荷一本正经地道。她看出来这老头似乎脑子不是太清楚,有点“老小孩儿”的意思,便故意顺着哄他两句,想先把他骗出来再说。
简老爷子果然上当,低头很认真地沉思了片刻,点头道:“唔,你说的有理,那咋办?”
“要不这么着吧。”林初荷摸了摸下巴,“咱先出去把饭吃了,然后再来玩躲猫,那时候您肚子饱饱的,浑身有力气,兴许五天他们都找不见您呢!”
“得嘞,听你的!”简老爷子颤巍巍从衣柜里爬出来,将她从头到脚看了一遍,道,“秀兰,你咋越长越嫩气了?”
秀兰是韦氏的名字,林初荷不禁失笑道:“爷爷,我不是秀兰,我叫初荷哪!”
“咋还改了名了?”老爷子纳闷地叨咕一句,揉了揉发麻的膝盖,慢慢吞吞走出屋子来到院子里,谁也不搭理,只管在桌边上坐下了。
“爷!”简元宝看见简宏发出来,便立刻从厨房里跑了出来,抱住他的腿,仰起小脸道,“宝儿好几天没瞧见你了呢!”
“宝儿乖。”简老爷子摸了摸他的头,旁边早有简兴旺递过来一个饽饽,又将菜碗里的肉拣大的挑了两片,都搁进他碗里。
不等简老爷子的筷子落下去,谭氏忽然像猛虎下山似的从厨房扑了出来,劈手夺过他手里的碗,大声喝骂道:“干啥,你还想吃肉,也不撒泡尿照照,你有那个命吗?拢共就没两块,你吃了,让我儿子喝西北风啊!”
“好好,我不吃,都留给我大孙子!”简老爷子一点不着恼,脸上连一星儿不虞之色都无,甚至还抬头冲谭氏呵呵笑了笑,哆哆嗦嗦将碗里的肉夹出来,放回简兴旺的碗里。
林初荷在心里恨恨冲谭氏甩了个中指。听谭氏话里话外的意思,和这简老爷子恐怕有过不少磕磕碰碰,但说破大天去,又不是杀父夺妻之恨,用得着这么狠毒吗?连顿饭都不给吃,这在古代算得上七出之罪了吧?那简阿贵当真是面团揉的人,这点儿心气儿都没有,就由着媳妇欺负自己老爹?
她在心里痛骂了几声“废柴”,见此地没有自己说话的份儿,又实在不愿看下去,转身对简元宝说了句“跟姐吃饭去”,便牵了他往厨房走。简元宝小朋友像是被吓住了,回头瞅了瞅简老爷子,抬眼怯怯地问:“我爷为啥不能吃肉,为啥要撒泡尿照照?”
林初荷也不知道该怎么说,低头冲他笑了笑,径直领着他来到厨房。身后,传来谭氏尖利直逼云霄的斥骂声:“你个作死的老货,有本事把钱拿去喂狗,就让狗养你呗!成天在老娘面前碍眼,那大河敞着盖儿哪,你咋不死了去!”
正文 第7章 河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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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初荷开始怀疑,是不是自己上一世做了什么亏心事,这一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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