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唔?这酒不是小姑娘张罗酿的吗,你们还能比她更加清楚?”陆掌柜有些迟疑。
“陆掌柜,林丫头虽然机灵,但毕竟人小,有些事情一时说不太明白,那也很正常。简老哥怎么说都是酒坊里的东家,说起酿酒来,谁又能比他更清楚?”徐老爷捋了捋胡须,微微一笑,便冲林初荷使了个眼色。
林初荷知道,这徐老爷恐怕是担心自己说得太多,回头等他们离开之后,谭氏会认为她抢了风头,对她吆五喝六,于是也不多言,甚至还朝后退了退,和简吉祥并排站在一起。
“啊,对对对,听说这猴儿酒是小丫头在山里偶然发现的,我也很有兴趣哪!这位简老叔,你给说说?”石修文看向简阿贵,笑呵呵地道。
简阿贵是个实诚人,心眼儿没有谭氏那么多,当下便老老实实地笑着道:“呵,我也说不明白。猴儿酒是荷丫头进山拾柴的时候发现的,有啥你们只管问她,她脑子灵,嘴也利索,比我强——”
谭氏暗地里使劲儿揪了他的胳膊一下,因此,这最后一个字,他便说得有些变了调,龇牙咧嘴满脸痛苦地拧着脖子道:“揪我干啥,我又哪句话说错了?”
那几人尽皆偷偷发笑,谭氏朝他们面上觑了觑,一张脸登时从额头一直红到颈子根儿,讪讪地道:“我们……我们当家的心眼实,不占功……”
徐老爷掩了嘴轻咳一声,又对林初荷道:“既然你爹都这么说了,你就给大伙儿讲讲。”
“好。”林初荷点点头,便将自己如何上山拾柴,如何被那山林之中的呼啸声吓得躲到一丛荆棘之后,并因此看见了那猴子取水的过程说了一遍。讲到有趣处,禁不住眉飞色舞道:“……那猴子跑得可真叫一个快,我跟在它屁股后头,紧赶慢赶的,都差点没追上。足足跟了它一炷香的时间,才来到一个石洞外头。我朝里面那么一瞧,您猜怎么着?人家正揭了大石头缸的盖儿,沾酒往嘴里送呢!”
“那洞里满坑满谷,堆得各色各样的野果,也不知道它是从哪儿摘回来的。我看着觉得实在太有意思了,心里直痒痒,所以,没过两天又跑去一趟。趁着它不在洞里,就偷了点果子出来,学着它的样子,自个儿酿了一坛猴儿酒,想给我爹娘一个惊喜。没料到误打误撞的,倒做成了一笔生意。”
“哈哈哈,有趣有趣。”石修文仿佛被她那欢实劲儿感染,也忍不住抚掌大乐,“这就说明啊,是你的就是你的,谁也抢不走。小妹子,这是合该着你家挣钱哪!”
“嘿嘿,您也别这么说,我觉着吧,就是我运道好,撞上了。那天在山上的如果是另外一个人,他肯定也能发现这个秘密,那不就是他家赚钱了?”林初荷咧嘴笑道。
“那可不一定,谁能跟你似的,有那份闲心,追着一只大胖猴子跑了半座山?”徐老爷也哈哈笑了起来。
谭氏眼瞅着林初荷跟这几个富贵人相谈甚欢,再想想简阿贵的不中用,就跟打翻了半瓶子醋似的,打从心眼儿里泛出酸来。几次想开口,只是不知该如何插话,急得抓耳挠腮。
林初荷眼梢里将她的神态动作看了个一清二楚,顿了一顿,便道:“我娘知道您几位要来,喜得跟什么似的,特意准备了不少好吃的。您要是不嫌弃,就留下来吃顿便饭吧。”
“这个不急,我们今天来,主要还是为了跟你们签个字据,这样,大伙儿心里都能踏实些。”陆掌柜也朝谭氏看了一眼,“林小姑娘的故事着实有趣,不过照我说,咱们还是先把正事给办了,东家,您说呢?”
“是这个理儿。”石修文也便点点头。
陆掌柜就拿出来两张纸,上面写满了字,递过来道:“也不知你们能不能认识字,这些条条款款的,我已经事先给写好了,你们瞅瞅,要是没啥意见的,咱这就把手印儿盖了。”
“兴旺,快去把你孙伯伯请过来。”谭氏连忙对简兴旺吩咐了一句,双手接过那契约,又递给简吉祥,“二小子认的字多,你给看看。”
简吉祥仔仔细细地将那字据由头到尾读了一遍,冲他爹娘点点头:“这就是说,咱每个月至少要往镇上石记酒家送两百斤的酒,多多益善,银钱当场兑清,概不拖欠。立下字据之后,咱简家酒坊的灵猴酿便再不能卖给别的酒楼,自饮或向寻常百姓售卖,不在此例。”
“使得,使得。”简阿贵连连点头,那陆掌柜早从怀里掏出一盒印泥,递了过来,他便立即将自己的手印盖了上去,陆掌柜、石修文、吴二爷和匆匆赶来的孙承光,也都纷纷签字盖印。
“林小丫头,你也盖一个。”陆掌柜又把那契约纸送到林初荷面前。
“我?”林初荷倒真个有些惊讶,“我就不用了吧,家里的事儿,本来都是我爹我娘做主的,我只不过……”
“这是我们东家的意思。这猴儿酒是由你一力张罗的,往后,我们有啥事儿,就直接找你说道,也省得再麻烦简老哥和大嫂。咋的,你不会是不敢担这责任吧?不少字”陆掌柜微微一笑,像是说笑话一般,言语中却有一种不可抗拒的意味。
林初荷从来也不怕担责任,甚至可以说,她巴不得自己能真正地做起主来。只不过——
她回头看了看谭氏,就见那凶婆子的一张脸,阴得好似要下起雨来。
第120章抢戏
正文 第121章招待
第121章招待
谭氏之所以会冒火,个中原因,林初荷哪能不知道?
简阿贵不中用,在石修文和徐老爷面前说不上话,简直一点存在感也无,偏生她这个花钱买回来的童养媳,不仅与人相谈甚欢,如今还要在那契约纸上盖上手印,这岂不意味着,从今往后生意上的事,她也能做得主了?谭氏不生气,那才叫有鬼!
“哼,穷山沟里的臭丫头,能吃了几天饱饭,还真敢蹬鼻子上脸!”林初荷压根儿不用想,就能轻易猜中谭氏的潜台词。只是这时候,她也实在没工夫跟谭氏计较,索性不再看她,蘸了印泥将自己的手指印也盖在那契约之上,笑着对陆掌柜道:“其实我也不懂啥,左右不过是在酒坊里帮忙罢了,今后的事,还得由我爹我娘说了算。”
契约纸是一式两份,又请孙承光和那位吴二爷也签了字,两方各自收起来。
“小妹子不必自谦,徐爷在我面前,那可没少夸你,说你不只机灵,办起事来,心中也十分有数。你小小年纪就能如此懂事,那往后我们还有什么可担心?”石修文不明就里,将手中折扇一合,淡笑着道,一面便回过头去看那陆掌柜,“老陆?”
“明白。”陆掌柜立刻从怀中掏出两封银子并一把散钱,径直就要递给林初荷,“昨儿个我们上徐爷家点了点数,大小酒坛各有九十三个,加起来便是一百八十六坛,一共一万零二百三十文。这两封银子各五两重,这一把钱,正好是二百三十文。你们点点数,要是没问题的,一会儿回了镇上,我们就去徐爷家搬酒。往后你们也用不着把酒送去他家了,每个月算着日子,我们会派人来运。”
林初荷的手刚伸了一半,谭氏又从旁边窜了出来,一把将她搡开,迫不及待地将钱夺了去,一面数着,口中就道:“看您说的,您几位都是做大生意的,这点钱,只怕是你们压根儿就瞧不上眼。难不成我们还担心您会故意少给个几文?”
忽然之间,她可能也觉得自己的举动有些上不得台面,抬头朝几人瞅了瞅,搭讪笑着道:“荷丫头人小,又虎不拉几儿的,这钱还是我收着,省得她一回头就给弄丢了。”
林初荷以手扶额。如今这么多双眼睛瞧着呢,这谭氏难道还怕自己会私吞?
简阿贵也觉得有点丢脸,又不能明说,只得赔着笑打岔道:“我家就在隔壁,眼看到了晌午,诸位不嫌弃的,就留下来吃顿饭。”一边说着,一边就朝旁边让了让。
石修文却是有些不乐意,回头看了陆掌柜一眼,用商量的口吻道:“饭咱就不吃了吧?不少字我得赶紧回镇上,下午还有好些事情呢!”说着冲简阿贵笑笑,抬脚就往外走。
“石家少爷这是……”简阿贵愣了愣,求助地看向徐老爷。
“石公子就是这么个脾气,自家开着酒楼,却不惯在外头吃饭,由他吧,你们也不必客套。”徐老爷微笑了一下,打圆场道。
得了吧,刚才是谁上赶着炫耀,乔县令家的公子请他吃饭来着?说白了,还不就是嫌弃简家是庄稼人,担心他家的饭菜不干净吗?
谭氏和简阿贵苦留不住,只得跟前跟后地将石修文、陆掌柜和吴二爷送上马车,回过头眼巴巴地瞅着徐老爷道:“您也要走?您看您帮了我们家那么大的忙,我们都不知道咋感谢,好歹儿留下来吃顿饭,这就是我们的一点儿心意。”
“是啊徐老爷,您就不急着走了吧。”林初荷也在旁挽留道。
徐老爷偏头看了她一眼,又思忖了片刻,抬头望了望天:“那行,反正我就是个闲人,留下来叨扰一顿也罢。”
谭氏喜不自胜,连忙先回了家,将钱和契约收好,就进厨房忙活去了,叫了简如意也一起帮着做菜。简阿贵则和简兴旺、简吉祥一起,陪着徐老爷回到简家小院,坐在堂屋里聊天,孙承光自然也在旁作陪。林初荷想了想,虽是不愿,却仍旧跟进了厨房里。
“娘,有啥让我做的没?”她站在谭氏身后笑嘻嘻地道。
谭氏回过头,垮着脸阴阳怪气地道:“哟,你如今可是个人物了,我们哪敢劳动你?人徐老爷那么看重你,你还不去陪着说两句话,在这儿站着干啥?厨房可不是你该呆的地方!”
“娘,你这又是个啥意思?”林初荷实在是烦了她这副债主样,就好像谁借了她的谷子,还的是糠一般,直让人想兜头给她一记老拳,“你要是有啥不满意的地方,又或者觉得我做错了啥,你就直说,何必老是这样。”
”嗬!”谭氏手里拿着一根黄瓜,指着林初荷对一旁默不作声的简如意道,“你瞧见没有,瞧见没有?你这个妹子能啊,就敢跟我当头当面地呛呛了,这往后谁还能管得了她?她怕是要上天了!”
自从和钱大海那事儿闹出来,简如意在这个家里,俨然已再没有任何话语权,此时听见谭氏的话,又瞅了林初荷一眼,终究是不敢帮腔,只在喉咙里含含混混地“嗯”了一声,这可彻底撩起了谭氏的火。
“你是死人哪?!”谭氏赶上去照着简如意的肩膀就是一巴掌,嚎啕道,“你母亲都被这个小|婊|子骑到头上拉屎了,你连屁都不放一个,你说我养你有啥用,有啥用?我谭雪娇现在里外不是人哪,谁都看不上我,连闺女都不向着我,我还不如趁早死了干净,我……”
又是老三样,我说你就不能来点新鲜的?林初荷斜睨他一眼,不紧不慢地道:“娘,你再大点声儿,人徐老爷正在咱家堂屋里坐着呢,你嗓门子又敞亮,正好让他也来凑凑咱家的热闹。”
谭氏“呃呜”一个倒抽,立刻噤声不迭。
“你口口声声用那三个字骂我,是个啥意思,我虽年纪小,却隐约也明白。我就是不懂,我可是你买回来的童养媳,往后要跟我哥成亲的,如果我是你说的那玩意儿,那我哥是啥?”林初荷依旧是淡淡地道,说完便将手里的茄子往灶台上一扔,抽身走了出去。
事实就摆在眼前,林初荷能办成事,简家上下要过上好日子,就必然得指望着她,再加上简阿贵和简吉祥又对她百般护佑,哪怕是凶猛如虎的谭氏,也不得不有所收敛。但作为一个童养媳,你永远也不能指望着一个打从心眼儿里瞧不上自己的婆婆,会真心实意地对自己好,在谭氏眼中,她林初荷,永远是一个外人。
在林初荷看来,谭氏自然不是什么善人,但一码归一码,她做厨的手艺可着实是不错,纵然心中有气,仍然没一会儿的功夫,便张罗出一桌饭菜来。
小鸡炖蘑菇,春笋炒鸡片,香煎豆腐,还有一大碗油汪汪的红烧肉和一锅香喷喷的大骨头汤,与自家腌的各色小咸菜一起摆上了桌。简阿贵又打发简兴旺去搬了一坛酒,殷勤招呼着徐老爷入座。
女人和孩子不能上桌,谭氏就领着林初荷、简如意和简元宝留在了厨房里,堂屋桌上,只有徐老爷、孙承光、简阿贵和简兴旺简吉祥两兄弟。大伙儿随意唠些家常话,气氛也实在算是不错。
方才在厨房里吵那一架,谭氏没能占着任何便宜,不知是不是有些怵了,这时候竟不再发难,只耷拉着眼皮有一口没一口地往嘴里扒拉饭。林初荷才懒怠搭理她,没有她的嘈嚷声和斥骂声,自己正好落得个清静,痛痛快快地吃了两大碗饭,又喝了一碗汤,见简元宝也吃得差不多了,便牵着他的手一起去了院子里。
饭后,徐老爷又小坐一会儿,推说家中还有些杂事,很快便告离开。简阿贵见他的马车走远了,这才喜不滋滋儿地凑到谭氏跟前儿,道:“你把石家少爷给的那些银子拿出来,让我瞅瞅。头先儿原本就该把徐老爷的那一份儿给他,人说了,不用着急,今后每半年咱把这账结一次就行。嘿,三两银子,人瞧不上眼,我可稀罕!咱家往后日子可好过喽!”
“瞧你那没出息样儿!”谭氏瞪他一眼,“有啥好看的,那银子还能自己长脚,跑了不成?我看你啊,多半是挣了几两银子,又想到那村窑子里撒钱去了,老娘丑话可说在前头,你再敢去的,老娘非打死你不可,天王老子的面子我也不给!”
简阿贵被她几句话数落的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回头见简吉祥和林初荷都站在一边瞧着他们,便虎起脸来挥手道:“这都多早晚了,你俩还在家赖着干啥?赶紧上酒坊去!”
林初荷和简吉祥相视一笑,前后脚儿地走了出去。
接下来的日子,简家酒坊有了上一回的经验,酿起猴儿酒来,自然更加得心应手,用不着林初荷多说什么,伙计们自动自觉地就会将手头的事打理得一清二楚。他们也明白,东家挣得钱多了,到年底,他们自然也可以得到更多的分红,对自己是只有好处没有坏处。
转眼到了立夏,这日一大早,谭氏就煮了一锅红鸡蛋,家里头每个人都得吃上两个,说是可以防止疰夏。简元宝胸口还挂了一个袋子,里头装着红蛋,满村儿地找人“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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