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万里最终选择了绣心,却是因为那两首歌。他说:“这词儿白而不俗,‘想眼中能有多少泪珠儿,怎经得秋流到冬尽,春流到夏’,说尽多少女儿家的心事!”
小玉紧绷着的神经终于松弛下来,是了,杨万里扬大官人不愧是名传千古的大诗人,比起色相还是更看重文采啊,看来投评委所好还是很重要的。怪不得后世那些参加选秀节目的美眉们都要先摸清了评委爱好的风格来选歌,这个道理是古今通用的呀。
观观城府极深,得知自己输给了绣心,却一点不愉之色都没露出来,脸上一直挂着淡淡的微笑,从容淡定,甚至还过来向绣心道喜。在观观心中,她即使输了,也不能输得太惨,既然有这么多人为她力争,也算是挣回些许面子。当然,今日这笔帐,她是一定要找绣心算的,却不必急于一时。
随着绣心夺魁,又加之杨万里的点评,《美玉无暇》这支曲子几日间便成了临安花街的流行歌曲,不但翠雅园的姐儿爱唱,连其他青楼里的姑娘也纷纷争着唱这首歌了。歌儿流行起来,广告效果就出来了,几天的功夫,清心堂的美玉药膏就成了临安城里无人不知的名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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庞一兴坐在书房里,将家人买回来的美玉药膏一一打开,小心的倒在毛纸上。
他先拿起放着美玉冰雪粉的毛纸放在鼻子下嗅了嗅味道,又仔细辨认了药末外形颜色,脸上浮现出一丝嘲讽的笑意。
“原来是些荷叶和冰片……”
庞一兴喃喃自语,又拿起附带的说明书来看。“嗯,这张药方子说的倒是玄乎,‘清新沁凉,舒爽宜人’,没见过这么写方子的。”他把说明书扔到一边。
“一瓶药的本钱不到一百文,竟卖出了三百文的价钱。嘿嘿,戚之问,这后生不错,有魄力。”庞一兴想起自己那三个草包儿子,不但医术平庸,也没有生意头脑,比起戚风这儿子差远了!
庞荣在一旁献计说:“老爷,要不我们放出风声去,说清心堂为了牟取暴利,拿些便宜的药标高价卖?”
“糊涂!”庞一兴皱起眉头冲庞荣骂了一句,庞荣连忙低下头来。
庞一兴发火是有道理的。就算他清心堂确实标价高了,但只要有人愿买,谁也说不得他。而且在医界本身就有不成文的规矩,不能随便拆人家的台,要是让外人知道自己把清心堂的方子到处宣扬坏了戚昇的事,他庞一兴肯定会成为临安医界的公敌。当大夫的,谁不知道别人开的方子是什么本钱?你庞一兴就干净?
但是就这样让戚昇的清心堂继续红火下去,庞一兴是不肯的,他心中已将临安当成是自己的铁桶江山,绝不允许任何一家医馆做大威胁到他的济世堂。清心堂以前不过是诊症看病,只有戚昇一个大夫,也抢不去济世堂多少客人。但现在清心堂改卖药膏,长此以往必定会积累起可观的财富,到那时……济世堂能不能保住第一的位子,可就难说了。
庞一兴又低头研究了其他两种药膏,一个念头慢慢浮现在脑海中。
“不就是卖药吗?小后生……”庞一兴招过庞荣,低声吩咐几句,庞荣连忙匆匆领命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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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夕过后几天,就到了七月十五中元节。
这个节日到了21世纪,已经不算什么大日子了,尤其在大城市里,舶来的愚人节和万圣节圣诞节都比它引人注目。但是在这个时候,中元节却是个不折不扣的盛大节日。
小玉这些天都在清心堂里照料生意。三种药膏都很畅销,尤其是美玉净白霜,更是许多姑娘媳妇的心头好,拜药膏所赐,清心堂不但日进斗金,连来看其他病的人都多了不少,戚昇忙的连吃饭睡觉的功夫都没有,从早到晚不停的替人看病。
惠娘跟着小玉出出入入,渐渐的也习惯了女主人的生活方式。这一日傍晚她们从清心堂往家走,路过一家瓦舍,小玉看到这瓦舍今儿竟在户外搭建了个舞台演着一处杂剧,不由奇怪的问惠娘:“平日里没见他们在街上搭戏台子呀?怎的今天跑到外头来了。”
惠娘一笑,回答说:“夫人,您忘啦?就快到中元节了,瓦子都要到街上演‘目连救母’的,这一家出来最早,到了明儿,那可通街都是了!”
中元节?小玉在脑海中搜索了一番这个节日,遗憾的发现她二十多年的现代生活中这节日的活动少的可以,好像就是看见人家烧烧纸钱什么的,原来还要演戏啊?“目连救母”这个故事她隐约记得,好像是说一个孝顺的佛教弟子到地狱去给母亲送饭的故事。
她主仆二人在街上慢慢走着,果然看见街道和往日摆设不同,有了许多卖冥器靴鞋、幞头帽子、金犀假带、五彩衣服的摊子。听惠娘说,到中元前一日,还要买来练叶,享祀时铺衬卓面,有买那麻谷窠儿,系在供桌的脚上,据说是报告祖先秋成之意。
也亏的惠娘天性淳厚,不会多想,小玉才敢跟她打听这些事情,万万不敢去问宋潜。听惠娘说到向祖先报告秋天的收成,小玉才猛然醒起,原来秋天已经悄悄来了。
她到这时代的时候还是初夏,不知不觉三四个月就过去了。小玉已慢慢融入了这个地方的生活,离开宋家的念头也越来越淡。有时想想,自己真的离开了宋家,会是一种什么样的情形呢?会比现在快乐吗?
小玉不知道。
晚饭时看见小玉闷闷不乐的样子,宋潜感到有些古怪。小玉性子最开朗不过,平时总是笑口常开,今儿这是怎么了?
“小玉,你生病了?”宋潜关心的问。
小玉摇摇头,看见宋潜关怀的表情,心中一暖。“没事啊,你多心了。吃饭吧。”
宋潜见小玉不愿多说,也不追问。“对了,后日就是中元,我想回去祭拜一下。你也随我一道去吧?”
宋潜的父母客死异乡,但是宋家的祖坟还在。宋潜去年回来后就草草给父母弄了个衣冠冢,按照风俗,中元是要去拜扫父母坟墓的。小玉说:“我会去的,毕竟咱们名义上是夫妻嘛。”
宋潜听得“名义上”这一句,心中一紧,旋又释然。
中元节一大早,鸡鸣三遍就听见有人在街上大声叫卖中元节物,还到人家府上拍门兜售。小玉才梳洗罢走到客厅,就听得惠娘站在大门前和人讨价还价。
“夫人您看,多好的罚追梗 被菽锵沧套痰亩俗鸥龃蠛M胱呓矗盟吻币沧吡顺隼矗钌钗艘豢诜'米饭的香味,赞道:“惠娘,这米饭不错。”
惠娘得了老爷的赞赏,更是高兴,挽起菜篮子就到街上去置办祭品去了。宋潜让小玉帮着摆供桌给祖先奉上素食,不一会儿,惠娘就带着转明菜、花花油饼、馂豏、沙豏、冥衣纸钱之类的祭品回来了。两人叫了顶轿子,留下惠娘看家,便往乡下宋家祖坟而去。
“父亲,母亲,孩儿带媳妇来祭拜二老了!”
宋潜将祭品恭恭敬敬的在父母衣冠冢前摆好,深深下拜,小玉随着跪在一边,心里有些惴惴的。自己这个冒牌儿媳妇也跟着来祭祖,先人会不会不高兴啊?
“父亲,母亲,孩子今年一定会发奋读书,明春必要争个头名,光耀我宋家门楣……”
宋潜说着说着,话锋一转,说:“请父母大人放心,孩儿和媳妇琴瑟和谐,媳妇性情贤淑,大方能干,孩儿对她一片真心,可昭日月!孩儿在二老面前立誓,今生今世,定不相负!”
小玉听到宋潜突然这么说,心脏砰砰直跳像揣了几十只小兔子在怀里,脸上火辣辣的。女人别的事情上不一定聪明,对爱情却最是敏感,宋潜明着是向父母立誓,实则是在对她告白,她怎会听不出来?
“原来他……他真的对我……完了完了,怎么办,我该怎么面对他啊?”小玉头快低到泥土里去了,她这辈子还没被人当面表白过呢,一时不知该怎么回应。“那我……我对他……”
宋潜大胆的说出心中想法,长长的舒了一口气,其实也很紧张,暗想:“她……这下总该明白我的心了吧?”
小玉终于抬起头来,偷偷看了宋潜一眼,谁知宋潜也在看着她,两人目光一触,像触了电似的赶紧又各自转开了头。
宋潜跪的腿有点麻了,才听到小玉细弱蚊蝇的声音在耳边响起:“那个……二老请好好享用这些祭品哈,这都是天成为二老准备的……天成还给二老烧了许多冥衣和纸钱,二老别省着,在下面该花就花,花完了我们再给烧……”
小玉东拉西扯说了半天,最后才说出一句话来。宋潜一听这话,紧抿的嘴唇顷刻间咧成了弯月。
第四十二章:仿品出现
只听小玉低声说:“其实,我知道天成对我很好……我……我也觉得他很好。”说完,她的脸蛋便红得像胭脂一般。
宋潜听得这一句,四肢百骼一处不舒服,整个人飘了起来:“她……她说我好,那亦是对我有意了?”
小玉又说:“二老请放心,我会好好照顾天成的!”她这一句确实发自肺腑,盖因与宋潜相识以来,都是由她照料宋潜的病情与生活起居。每个女人心中或多或少都深藏着母性,宋潜激起的正是小玉的这种情怀,也许她对他的好感,就是从这萌芽的吧?
宋潜和小玉对着坟头拜了三拜。宋潜站起身来,刚揉了揉发酸的膝盖,就听见小玉惨呼一声“哎哟”。宋潜急忙趋前问道:“怎么了?”
小玉一手撑地,扬起小脸可怜兮兮的说:“跪太久,腿麻了,站不起来……”
宋潜说:“那……我拉你起来吧?”
小玉本来就染上云霞的脸儿涨的更红了,微不可闻的“嗯”了一声。
宋潜伸手握住小玉的柔荑,稍一使力将小玉拉了起来。小玉只觉宋潜的手温暖而干燥,一股热力透过他的手心直传到她身上,小玉的身子有些绵软。
这是小玉第一次被男人握住她的手。她抬眼看见宋潜也是一脸又喜又窘的表情,心底生出莫名的欢喜。这个温润如玉的男子呀……会是她的良人吗?
小玉微微往宋潜身上靠了靠:“天成,我站不牢,你让我靠一下。”
“呃,好啊。”
“……天成你干嘛一直拉着我的手不放呀?”
“我怕你腿又发软,要是摔着了多不好。还是先让我拉着吧。”
“那……下不为例啊!”
两人就这样温馨的依偎在一起。小玉嘴角含笑,嗯,谈恋爱的感觉蛮不错呢!
“呀!那不是小……小姐吗?”
忽然,一个大嗓门女人在二人身后喊了一声。被打扰的两个人不约而同皱起眉头朝那女人看去,谁这么煞风景啊?
只见那妇人穿件蓝衫,面皮黄黄,不是梅府的仆妇朱嫂还有谁?
“小姐呀!你搬到哪儿去了?也不往家里捎个信儿,老爷夫人怪惦记你的。”朱嫂夸张的说。
宋潜卖掉祖宅离乡远遁的消息,就像一枚小石子投进水井里,响了一阵后便没了动静。梅老爷梅夫人对这个挂名姑爷的失踪感到十分高兴,可算把这一门婚事混过去了!
朱嫂今天是来给她死去了几年的丈夫上坟的,没想到就碰见了小玉。当日她送小玉过门的时候,可是眼睁睁看着宋潜病到何等不堪的地步,怎么才几个月的功夫,他脸上身上的疮癞就都好了?
小玉一直坚持给宋潜敷美白药粉,宋潜脸上如今只剩淡淡的疤痕了,与原先流血流脓的样子相比不知好了多少倍,也难怪朱嫂吃惊。
小玉看了朱嫂一眼,不太想搭理这八婆。倒是宋潜坦然回答说:“我们搬到城里去住了。”
“到城里去了?哎呀,那可好……”朱嫂还要再追问,宋潜一拉小玉的手说:“改日我们再去岳丈家拜访吧,再会!”不由分说和小玉收拾好祭品就上轿走了,留下朱嫂在原地不停好奇的张望着。
“宋家的癞花子又回来了?”
梅府的中元节晚宴甚为丰盛,炙烤腰子、鲜美羊羹、清炖活鱼等菜林林总总摆了满桌,还特地备下了明珠小姐爱吃的玉板鲊。但一听到朱嫂带回来的消息,明珠小姐登时失了胃口,花容变色。
“究竟是怎么回事?”梅夫人催促朱嫂把话说完。
听得宋潜痊愈,梅家三个人都是一脸不信。尤其梅老爷是亲眼见过宋潜病况的,哪会轻易信朱嫂的话?就连朱嫂本人,要不是自个见了,也不会相信。她再三拍着心口保证自己所言非虚,详细描述了宋潜现在的模样,梅老爷仍是将信将疑。
梅夫人关心的是另一件事:“他们搬到城里去住了?”
“是呀,我本来还想问他们住什么街上,谁知他们一溜烟的走了。”
梅明珠从鼻子里“哼”了一声,冷冷的说:“问他住哪干甚?难道还想去看他呀?”
朱嫂说:“这个,奴婢倒不会去,不过那宋家的说改日会来拜访岳丈……”
“岳丈,谁是他岳丈!”梅明珠哗啦一甩筷子,冲着父亲发起火来:“都是父亲你找的好亲事!虽说现在是小玉嫁过去了,可挂的还是我的名头,人人都说是我嫁了癞花子,我以后可怎么活呀!”梅明珠说着便掏出手绢来抹眼泪。
梅夫人赶紧把女儿搂在怀里,“心肝儿肉”的叫唤着,也跟着女儿骂起丈夫来:“那癞花子若是上门寻丈人,你自个去见,反正我是不见他的!”
家中这一大一小两个女人是骄纵惯了的,梅老爷神色尴尬,也不好说什么。他假咳了几声,说:“乖女儿,别哭了,我给你备下了厚厚的嫁妆,明年开春一定给你挑个最最得意的夫婿,好不好?”
梅明珠还在抽抽噎噎的啜泣,总算不再数落父亲。她从小被人捧惯了,人人都奉承她既美又慧,是个难得的才女。所以梅明珠心气极高,偏偏定下的丈夫却是个让她蒙羞的男人,这是她心头的一根刺,哪能不伤心?
梅夫人安慰了女儿,又问朱嫂:“小玉跟着那癞花子一块去上坟?”
“是呀,这丫头现在看起来一副夫人模样,两人还拉着手儿走路呢,真不知臊!”
朱嫂想起小玉对自己不冷不热的态度,不禁撇了撇嘴角。
“哦?”梅夫人说:“那你说,这癞花子知道小玉是个假新娘不?”
“母亲,这不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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