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金枝连忙拿起床上的锦缎斗篷披于肩上,连拉住都顾不上熄灭,一路小跑地感到了吕舫萧的寝居。
此时已是三更时分,她轻声敲着门,又怕惊扰了别人,可敲了许久都未有人开门,怕是姑姑已经睡下了,她早已不像平日那般淡定,既怕是个误会害了王淑珍,又怕王淑珍真的出了什么事耽误了功夫,她把心一横,连忙一阵急促地敲门道:“吕姑姑,快快开门,我有事找您。”
果然,这急促响亮的声音倒是先将旁边屋的秀女吵醒了。
“这深更半夜,宋秀女怎么了?”一名秀女半推开门问道。
“这。。。。。。我有些事要找姑姑。”
“姑姑都睡下了,有什么事明天再找她吧。”
“是有些急事。”宋金枝磕绊地说道。
吕舫萧此刻也被这响亮的敲门声惊醒,她听得声音有些似宋金枝,心中很是疑惑,这夜半三更这般急着找她究竟为何?她连忙穿上披上外套,推开门,见宋金枝正站在门口,额头上都是细小的汗珠,一脸焦急的神情。
“宋秀女,出了什么事。”
宋金枝见吕舫萧开了门,心里稍稍有了些安慰,可她望向四周,已有几房的秀女都出来朝这里望了个究竟,却不知从何开口了。
吕舫萧看出来她似乎有些顾忌,便说道:“其他的秀女先行回房吧,时候这般晚都站在门外被外人看到不知又要传出什么乱子。”
秀女们一听吕舫萧的口气很是强硬,虽怀着满心的好奇也都纷纷回房。
“吕姑姑。。。。。。。。”
还未等宋金枝开口,吕舫萧就将她打断说道:“先进到屋内再说。”
宋金枝随着吕舫萧进到屋内,顺手关严了门。
“宋秀女怎么这个时候来寻我?”吕舫萧对宋金枝这幅焦急的模样很是不解,她平日里一向温婉淡定,此刻竟这般焦急的模样又不顾时候已晚大肆敲门,惊得周围的秀女纷纷出来围观,定是出了什么要紧事。
“吕姑姑,王秀女说是去打水,走了两个多时辰现在还未回来。”
吕舫萧听罢大吃一惊,现在已快三更时分,一个秀女不可能这个时候在外面闲逛,她忙问道:“她自己出去的吗?走的时候还有没有别人?或是被别人寻去了?”
“没有,全都没有,本是说好我们二人一同去的,可是我有些乏累她便自己去了,然后她就没再回来过。”
吕舫萧此刻还未往太坏的方面去想,她自觉王淑珍年纪小,会不会是有些贪玩流连在哪里的夜色?可她转念一想,王淑珍虽心智不成熟但也不至于这样不分分寸,深更半夜的在殿外流连忘返啊,她也有些焦急了,便说:“咱们现在回西二厢房看看,会不会已经回来了。”
宋金枝连忙点头,二人一同朝着西二厢房走去。
这路上,吕舫萧越想越怕,她虽未说出口但她心里想得却不再那样简单。
今天下午王淑珍刚刚说到在御花园内巧遇皇上,又被皇上赞赏了几句,晚上便出了这样的事,很难让她不将两事结合在一起,况且在这后宫之中这样背景普通的少女失踪实在不是什么怪事,后宫就是这样,一个宠妃的花瓶碎了能闹翻到天上,可一个秀女便是死了若是无人想问也只会这样不了了之。
死。。。。。。。想到这里吕舫萧越发心慌,只盼着是自己多心,将事情想的太坏。
二人到了西二厢房,方才宋金枝走得急,厢房的门忘记关上,房内空空荡荡,本来点燃的蜡烛已被春风吹灭。
二人对视了一眼,表情早就焦急万分。
“她没回来。。。。。。”
“不如去水井那里看看。”吕舫萧提议道。
“姑姑说的是,咱们赶快去吧。”宋金枝的心更是悬到了天上,心中感觉似乎已不是那么简单。
二人又出了西二厢房,急忙朝着打水的地方寻去,只见远远地能看到一直粉红色的绣花鞋在井旁,宋金枝和吕舫萧面面相觑,莫不是。。。。。。
这双粉红色的绣花鞋宋金枝很是眼熟,方才王淑珍出门的时候便是穿了这样的一双鞋,她怎么也不敢相信王淑珍的鞋此刻散落了一只在井边,她不敢往前走,只是呆呆地望着不远处的绣花鞋,眼眶溢满了泪水。
吕舫萧一看宋金枝的神色,便知道这双鞋的主人应该就是王淑珍了,她见宋金枝的手微微有些颤抖,通红着双眼不敢前行,只好独自一人朝水井走去,她的脚步渐行渐慢,双脚像浇灌了铅水一般沉重,她现在只能期盼着这不过是一场误会,期盼着王淑珍是贪玩丢掉了鞋子,期盼着各种不合理的理由能都成真,她终是走到了井边,那深深的井口被幽暗的月光照的越发阴冷,王淑珍已是支离破碎地扭曲在那不宽敞的井底,借着月光只能看见她那张惨白无色的脸颊满是惊恐之情。
吕舫萧绝望地闭上了眼睛,终于看到了这不想接受也无法接受的事实,她在宫中没少看见这样的血雨腥风,可王淑珍太小了,那么年轻的年纪又不过是个秀女,竟就这样香消玉殒了。
宋金枝看着吕舫萧的神情由惊恐变为了绝望,便知道这事果然发展成了她们最不想见到的结果,她轻声问道:“吕姑姑,这井内。。。。。。?”
还未等宋金枝问完,吕舫萧便缓缓地点了点头,一颗泪滴划过了她的眼角。
宋金枝慢慢地朝着井口走去,她不想看可她又不得不看,这与她相处了这么久的少女便这样走了,她不送她最后一程又能如何。她边走着,脸颊边划过大串的泪水,不禁哭出了声音。
当她走到井口,她却不敢看了,一阵阵的凄切之情涌上心头,她怎么也不敢相信这方才还与她谈天的少女,出去了几个时辰便失了性命。
“再看她最后一面吧。”
听了这话,她终是望向了井底,看到那倒在井底支离破碎的王淑珍,不禁痛哭出声,泪水颗颗滑落于脸庞。
而这原本安静的夜也被这突如其来的喧闹搅乱,不少秀女们纷纷出来,姚玉露和季水冬也闻声寻来,清净的小院此刻聚满了秀女,只见宋金枝半蹲于井口边,垂泪涟涟,而一旁的吕舫萧也不像平日那样,一言不发地站在一旁。
“姐姐,这究竟是怎么了?”季水冬不解地问道,不只是她,周围的秀女们对此都满是疑问。
“看来是出了什么大事。”姚玉露喃喃地说道。
“姑姑,出了什么事?”一位嘴急的少女看着眼前的情景忙好奇地问道。
吕舫萧哀叹了一口气,才转身看着满满一院子的秀女们,原来都被惊醒了起来,她知道这事瞒也瞒不住了,便对着在场的秀女说道:“王淑珍秀女跌落在了井中,已经离去了。”
在场的秀女有的惊吓万分,有的留下了泪水,更多的是不敢相信这白天还叽叽喳喳的少女便这样突然离世了。
“姑姑,王秀女怎么会这样了。”姚玉露听到吕姑姑的话更是大吃一惊,虽然平日她对王淑珍并没有什么好感,可毕竟住的很近,也算是相熟,此刻出了这样的事情她更是不敢相信地问道。
“方才她独自一个人来打水,怕就失足跌落到了井里。。。。。。”吕舫萧虽然并不十分肯定这是否是一场意外,可若不是意外,敢杀秀女的人她们桃渊殿的每一位也一定得罪不起,再追查下去怕只会扯出更多意外。
可宋金枝似乎便不认同,她转过身站了起来,问道:“吕姑姑怎么就确定这是一场意外?”
只听院内的秀女纷纷议论着:“宋秀女说的是,怎么会那么巧打水跌入井内。”
“怕不知道其中还有什么门路呢。”
“今天下午刚从皇上那里受了赞赏,晚上便出了这样的事,怕是什么人做的手脚吧。”
这前言后语都听进了吕舫萧的耳朵,吕舫萧虽悲痛之情丝毫没有减少,可她更懂得孰重孰轻,眼下若不能先安抚秀女们,传出去只怕会引来更大纷争,她连忙阻止道:“都不要瞎说了,这事轮不到我们来查,没有结果之前说什么都没用。”
第三十六章 祭拜故人
众秀女都哑然失声,只听李灵韵在一旁朝姚玉露二人说道:“怕是被那个得宠的妃子撞见了,哪有人打个水掉进水中,这后宫里的人命就是这样的不值钱。”
姚玉露微微一愣,只见李灵韵满目哀愁,那种伤心不似宋金枝的泪流满面,却是说不清道不明只能从她的神色中看出,她自觉这李灵韵果真不一般,每次说话都一针见血看得透彻,她回道:“这后宫里怕就是这样,我们不过是一颗颗的棋子。”
季水冬疑惑地说:“杀人不是要偿命的吗?哪会有人如此胆大。”
姚玉露无奈地回道:“杀人偿命之说进了后宫变成了无稽之谈吧。”
李灵韵看着那灰暗的井口,心中的沉痛无法言说,她想起了一个人,想起了很多年前的一些事。
很多年前,最疼她的姐姐也像她们这些秀女一样,因为选秀进了这深宫,做了一名小小的才人,姐姐一向性格清寡,不喜欢与人争名夺利,做个才人也很是安稳,却谁知有一日突然得了皇上的喜欢,被皇上抬进了殿内临幸,但第二天,她那刚刚十八岁的姐姐便被人推下了护城河,离开了这个世界,就像今日的王淑珍一样,不声不响地走了。
她越想心中越是悲切,泪水便在眼中打晃,可她强忍着不愿让泪水流下来,往事让她更是愤恨伤心,她远远地又望了一眼井口,便转身离去。
姚玉露自是不知道李灵韵心中所想,只是总觉得她脸上的神色不仅仅是伤心如此简单。
宋金枝一直半蹲于井口,抽泣的背影让人心痛,吕舫萧走上前去,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说道:“走吧,回寝居休息一下吧。”
宋金枝抬起头,脸颊上还挂着一串串的泪痕,她问道:“姑姑,她不会就这样不明不白的死了吧?”
吕舫萧更是无言以对,她轻轻地摇了摇头说道:“很多事不是我们能决定的,只盼着这月亮看见了究竟发生了什么。”
宋金枝终是沉默地闭上了眼睛,扶着吕舫萧的手站起身来,她不忍心再朝井口望去,她进宫之前就听爹爹讲过这后宫中的险恶,可没想到人命竟然突然成了一根轻飘飘的羽毛,渺无声响地离开了世界,究竟真相如何,究竟事实怎样却没有人去追究。
她呆呆地站着,只听吕舫萧说道:“都赶快回房睡觉吧,时候不早了,回去以后也莫要多做议论,别因为一时的口舌之快惹了一身麻烦才好。”
秀女们听了吕舫萧的话,便依旧是低声议论着抽泣着离开了,唯有宋金枝呆呆地站在井旁,看着内务府的人们来将尸体拖走,王淑珍被绳子拉上来的那一刻,宋金枝的眼中又溢满了泪水,那景象真是太过凄惨了,从高处坠落的冲击力导致骨头不知道断了多少根,身形早已是七扭八歪弯弯曲曲,脸颊苍白得像一张白纸,没有一点血色,身上的衣服已经破了,鞋子只有一只歪歪扭扭地穿在脚上。
吕舫萧将她拉开,说道:“别看了,人已经去了。”
内务府的人随手弄了个草席子,便将王淑珍裹了一圈,这宫内死了人因为还只是个秀女,便可由家人接回去安葬,看来,王淑珍终于能回家了。
见这院子终于清净了下来,只留下了那口被封死的井,和地上湿漉漉的痕迹。宫中的规矩,死过人的井是不能再用了,井上盖着一块厚厚的石板,不知王淑珍的魂魄是否已经逃出了这口井,逃出了这可怕的深宫。
“姑姑,你知道没有这么简单对不对,你知道她不会如此不小心失足跌落的,可内务府的人连查都不查,只是已失足落水之名便草草了事了。”
吕舫萧看着平日里那个温婉的少女此刻的惊慌失措,泪流满面,说道:“金枝,不是每件事都能刨根问底出来一个结果,有的时候那结果可能是你接受不了甚至承担不起的。”
宋金枝还是无法接受这一切,那平日里叽叽喳喳的小丫头竟走的这样匆忙,这样不明不白,她越发的伤心道:“她走得这样不明不白,又怎么会瞑目的。”
“因果轮回,若是真的死于她人之手,那个人也终究要来还债的。”吕舫萧只是这样安慰着宋金枝,可她心里知道若是后宫这地方有所谓的因果,那不知有多少人的沾满了鲜血的双手无法冲净。
宋金枝望着那口井,泪水依旧在眼眶中流转,她默默地抬起了沉重的步伐,顾不上和吕舫萧告别,一个人凄凄艾艾地回到了西二厢房,看着房内的桌上还摆着王淑珍挑选出来明日要戴的首饰,桌边还放着她刚刚从小太监手里买来的胭脂,床边还有她平日用来打发时间的刺绣,宋金枝垂下了头,惊慌的心此刻只剩下决绝的痛苦。
转日,吕舫萧自己秀女们无心训导,便安排她们自己在前厅做些女红,这厅内的气氛很是悲伤,不再像往日一样说笑,也不再像往日一样轻松。每个人心中都怀着自己的心事,有的是因为同情王淑珍,为她年轻的生命感到惋惜,更多的人是被这突然起来的变故吓得惊了魂,这初入后宫第一次见识了如此的鲜活的血案,生怕有一日牵扯了自己。
季水冬也是自昨晚就睡得不踏实,总是心中有些惶恐害怕,她看着姚玉露在一旁沉默地绣着花,说道:“姐姐,王秀女竟这么走了,走得那么惨。”
“妹妹,还是莫要多说了,昨日吕姑姑叮嘱的是。”
“哎,姐姐,水冬不说了。”
这时姚玉露看着一旁的宋金枝,依旧无精打采,确实一个共同生活了个把月的人就这么突然离开了,她肯定是比旁人更多些伤心。
吕舫萧此时并没有在前厅,宋金枝突然站起来说道:“各位秀女,王秀女走的很惨,我想祭奠她,不知道有没有人愿意一起送她安心上路。”
这绝非宋金枝平日的性子,她一向贤淑温婉很少对殿内的事多言,可此番王淑珍的死却让她触动万分,她说罢便神色俱厉地看着前厅的每一位秀女,只见一位平时少言的秀女上前说道:“我愿意。”
这一下又有两名秀女携手向前说道:“淑珍妹妹与我们是同一个老家出来的,她这么去了我们心里也是说不出的难受,祭奠一下自是应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