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看看?”
“是么?我去看看。”阿烈古琪听见这话坐不住了,起身跟了出去。
“呕……咳、咳咳……呕……”
胃里的酸水直往上涌,天枢捂着胸,张开嘴,遏制不住地呕吐起来。他吐得撕心裂肺,仿佛五脏都要被呕出来似的,甚至还吐出了胆汁和胃液,直吐到胃里空空如也,再无其他可呕,才算平静下来。
“小苏儿,怎么了?你哪里不舒服,怎么吐得这么厉害?”
阿烈古琪偷偷跟着天枢来到屋后的小院,就见他扶着廊柱,吐得几近虚脱,他心里担心,但却知道天枢不想让自己知情,便想装作不知道打算悄悄离去。无奈天枢的脸色苍白得太过骇人,他实在放心不下,这才缓步踱出,走到他的身后,扶住他软软滑到的身子。
“我没事……”天枢倚在阿烈古琪怀里,缓缓吐出三个字,声音有些虚弱,他几乎把全身的重量都放在了阿烈古琪身上。
“都吐成这样了还敢说没事,你到底要逞强到什么时候?”很显然,阿烈古琪对于天枢毫无诚意的回答显得很不满意,他讨厌他的逃避。
“我真的没事,休息一会儿就好。”天枢竭力挣脱出那个温暖的怀抱,哪怕身体分明还是舍不得他怀中熟悉的温度。
“小苏儿,你有事瞒我?”阿烈古琪没有忽略掉天枢闪躲的眼神以及一瞬间迟疑的神色,他扣住他的下颌,强迫他正视自己。
“烈,你觉得在你面前,我还有秘密可言吗?”除却那双孩子不算,天枢的话大抵还是没错的,然而他隐瞒的,却是他一生最大的憾事。
“喂!你要做什么,我不许你欺负我爹爹。”
大约是等得急了,朝儿竟然带着佳期寻了过来,从他的角度看过去,阿烈古琪现在的所作所为,倒还真有几分欺负天枢的意思在里面。
他牵着妹妹急急走到天枢身旁,伸出手拉住他,把他拉到自己身后,再狠狠瞪了阿烈古琪一眼,冷厉的目光中毫无惧意。
“爹爹,你身体不舒服吗?脸色好难看啊!”佳期对发生在那两个人之间的战争漠不关心,她注意到的只有天枢越发苍白的脸色,她踮起脚尖,用手触摸他的额头,汗涔涔的,冰冷一片。
“小苏儿,你倒是生了对好孩子……”阿烈古琪触景生情,幽幽地在天枢耳畔喟叹一声,既似艳羡,又似感慨。
虽说那臭小子是天枢背着他和别的女人生的,而且还处处跟他作对,但他那点小脾气倒是蛮符合他的胃口。至于小姑娘,不仅有着和天枢酷肖的容颜,而且性子乖巧,温柔和顺,他更是喜欢地不得了,要是小苏儿不介意的话,他就打算把这父子三人一块儿打包回去了。
“你也不想想,那是谁生的……”天枢得意地笑笑,“怎么?羡慕了,自己回家生去。”说完再不理他,而是一手牵起一个孩子,柔声笑道:“朝儿,佳期,我们回家,不陪这位叔叔玩了。”
“怎么,这么快就要走?不再多玩一会儿吗?”阿烈古琪的笑容十分真诚、热情,就像是一位再好客不过的主人。
前提是,他的眼神不要那么阴霾,深沉地让人不寒而栗。
“不用,我怕再晚就来不及了。”天枢婉言谢绝了他的“好意”,同时不动声色地以身体护住两个孩子,坦然地与阿烈古琪直视。
他不是笨蛋,阿烈古琪带他们来此的意图他很清楚,不过螳螂捕蝉、黄雀在后,他要逮的,正是那只可怜的小螳螂。
“怎么会呢?”阿烈古琪就像是不明白天枢的话,依然盛情挽留道:“要是真的觉得太晚,小苏儿,你们也可以在这里留宿啊。我不介意分你一半被子的,不过你最好不要在半夜把它踢掉,我不想陪你一起挨冻——”阿烈古琪的话还没说完,朝儿和佳期就忍不住偷笑起来,原来爹爹还有这样的坏习惯,呵呵……
“是么?看来我还是不要打搅你的好。”面对阿烈古琪暧昧的言语,天枢不置可否,只是淡淡地笑着,平静地道:“如果你知道摇曳现在在谁手上,我很怀疑,你今晚是不是还睡得着?”
“你就那么有自信,你的人一定会成功?”
阿烈古琪挑眉看着天枢,金色的双瞳闪耀着怀疑的光芒,他知道天枢会跟他来肯定是另有目的,但他还是愿意陪他玩下去。
那是因为他坚信,在这场交锋中,输的那个人,不会是自己。
“那是当然。”天枢笑得笃定,“你听过烈日军团有失手的记录吗?”
烈日军团,胤王朝最神秘的三支军队之一。
没有人知道他们在哪里训练,也没有人知道他们在哪里驻扎,更没有人知道他们的首领是谁,他们效忠于王朝,却不隶属于朝廷,相传他们只在最需要的时候出现。
上次回渝京的时候,天枢特意透过皇帝向天权借来足以调动三大军团的九龙御令,如今果然派上了用场。
有了烈日军团出手,天下没有完不成的任务,更何况阿烈古琪今日还特地被他留在了这里。
如果不出意外,回到朔州他应该就可以见到那位久违多时的堂弟了。
“没有。”阿烈古琪面不改色,淡然而又高深地笑道:“纵然烈日军团不会失手,可是小苏儿,你有没有想过,你要怎样才能从这里出去?丢掉摇曳确实有点可惜,不过我可以留下你,这比什么都值得了。”
“谁说我要留下?”天枢平静地反问,带着冰冷的不容侵犯的温度,“我不记得自己答应过你这样的事。”说完牵着两个孩子便欲离开。
“想走?没那么容易。”阿烈古琪身形一动,立刻挡在了天枢的身前,“你把我这里当成什么,茶馆、酒楼吗?想来就来,想走就走。”
“你没听我爹爹说他不想留在这里吗?”朝儿横眉一扫,以笛作剑,抵在阿烈古琪胸前,不悦道:“还不赶快让开!”
阿烈古琪不以为然,他伸出二指,轻轻夹住青玉笛的一端,冷笑道:“小家伙,狂妄也是需要实力的,没人教过你吗?”
“哼!”朝儿见自己的玉笛竟被他用二指夹住,动弹不得,心下不由骇然,也不开口说话,只是抬眼狠狠地瞪着他。
“哥哥,你不要这样好不好?”佳期小心翼翼地扯扯他的袖角,脸上带着些许讨好的笑容。她不明白,朝儿为何会对阿烈古琪抱有那么深的敌意,尤其是在他们猜到他的身份之后。无论如何,他都是他们的亲生父亲,是爹爹喜欢的人,至少曾经喜欢过。
“不好!一点也不好!!”朝儿轻轻摇头,看向佳期的眼神异常认真,“他什么都不知道,他怎么可以什么都不知道呢?”
“朝儿,闭嘴!”两个孩子越说越没谱,天枢不得不出言制止,直到朝儿悻悻地闭嘴不言,方转而向阿烈古琪道:“烈,你又何必和孩子一般计较呢?”
“我历来最讨厌小孩子的,你又不是不知道。”阿烈古琪说着松开了钳制朝儿玉笛的手,却没有注意到两个孩子瞬间黯然下去的眼神。
“你说过会答应我三件事,现在还有两件。”天枢好心提醒道。
他的话正中死穴,阿烈古琪顿时僵在原地,沉默不语。
良久,方冷笑数声,厉声道:“你走,在我改变主意之前。”
他对他的承诺,总是被派上这样的用场,第一次,是保护他的弟弟,第二次,是逃离他的身边,最后一次,又会是什么呢?
天枢深深凝视他一眼,随即头也不回地带着两个孩子离去,倒是佳期不时回头望上一眼,眼神有些不舍。
第四十八章
“爹爹,我们这么快就要回京城吗?为什么?”
佳期想不明白,为何她和哥哥来到朔州不过短短数日,父亲就要匆匆回京,是因为那个“烈叔叔”的关系吗,可是她还想再见到他呢。
天枢闻言淡淡笑了笑,温柔地抚着女儿漆黑如云的秀发,和蔼地道:“因为爹爹还有好多事要回去做啊,佳期不想跟着爹爹回家吗?”
朔州四营的整顿初见成效,烈日军团也顺利地带回了摇曳,而他腹中的孩子也是不能再拖,再待下去,非叫阿烈古琪发现真相不可。
所以,是时候打道回府了。况且,根据母妃传来的消息,天权现在的状况很不好,他还是早些回去为妙。
“哦,我明白了。”佳期懂事地点点头,又道:“不过就算事情很重要,爹爹也要保重身体,不然会累坏小宝宝的。”
“你是怎么知道的?”因为朝儿和佳期自幼在紫微山长大,男人生子的事也见得多了,这个孩子的事天枢并没打算瞒着他们,只是他本想回到渝京再告诉他们的,没想到佳期心思细腻,竟然瞧了出来。
“因为小舅舅有了紫衣妹妹的时候也是像爹爹这样,什么都吃不下,老是吐,还一直犯困,而且——”佳期稍作停顿,又道:“爹爹明明急着回去,却不肯骑马,而是待在马车里,肯定也是为了宝宝。”
“你个鬼丫头,就你聪明。”天枢嗔怒,又笑问道:“朝儿知道吗?”
“当然知道了。”佳期说着掀开车帘,朝儿依然骑着来时的“逐日”,小脸板得紧紧的,始终骑行在马车左右,“不过,哥哥好像很不高兴,真奇怪,他不喜欢小宝宝吗?”佳期的语气透着浓浓的困惑。
“朝儿不是不喜欢小宝宝,他是不喜欢小宝宝的爹呢。”
想起那两张即使在生气的时候也像得要命的脸,天枢不禁摇头苦笑,却不想自己的话已是挑明了两个孩子和阿烈古琪之间的关系。
“他也不喜欢我们啊……”佳期小声嘀咕着,声音里带上了点委屈。很显然,阿烈古琪那句“最讨厌小孩子”的话让她很伤心。
“佳期,不是这样的。”天枢蹙了蹙眉,下意识地为阿烈古琪辩解道:“他不知道,不然……”不然会怎样呢,天枢也不知道。
“他知道又怎么样,反正我不认他。”天枢的话只说到一半,朝儿的声音就清清冷冷地从窗外飘了进来,“爹爹,我们不要他好不好?”
“朝儿,佳期……对不起……”天枢黯然道:“都是我不好——”
天枢不后悔当年的决定,却愧对一双儿女,因为他的任性,他们必须要承受太多本不属于他们这个年纪应有的沉重。
“不关爹爹的事。”佳期定神看着他,缓缓道:“爹爹没有做错。”
君唯扬曾经对他们说过,颖族的孩子,非两情相悦不可得,所以——爹爹一定是很爱那个人,才会心甘情愿地为他生下他们兄妹。
而爱上一个人,是无论如何都没有错的。
天枢垂眼不语,沉默良久,方沉声道:“佳期,你要是觉得车里太闷,就去找哥哥玩吧。”天枢说着揉揉额角,随着胎儿的发育,他的精力也是大不如前,可是该做的事却是一件不少。
二月下旬,江南五郡春洪爆发,印罗江在皖郡决口改道,万顷良田被淹没,数以万计的生灵陷入没顶之灾,数十万百姓流离失所,徽州一带,十户亡七,便是朝廷机构,也一度瘫痪。父皇闻讯震怒,命天璇即刻前往重灾区徽州等地负责赈灾。
他在朔州整顿军务脱不开身,天璇也在徽州忙得不可开交,天玑自小就是病秧子,不提也罢,底下的开阳、摇光年纪小,尚未涉足朝堂,更是帮不上什么忙。父皇如今年事已高,身体又很不好,身边就天权这么一个可堪重用的儿子,他的压力可想而知。
只是以天权现在的身体状况,就这么一直硬撑下去,对他和孩子来说都是件极危险的事情,这也是天枢急着回去的原因之一。
“好吧,爹爹你好好休息,我先出去了。”佳期说完就掀帘出了车厢,翻身跃上马背,坐到朝儿身后,不悦道:“哥哥,你怎么能那么说?”
“我就是讨厌他!”朝儿低吼道:“谁让他让爹爹那么难过呢?”
“可他毕竟是我们的爹啊。”佳期把头埋在朝儿的背上,闷闷地说着。
回京的路途十分顺利,虽然石岩考虑到天枢现在特殊的身体状况特意压慢了速度,但是半个月后一行人还是来到了魏郡元城。
此时,他们距离京城还有不到三天的行程。
这天晚上,天枢服过药刚歇下,红鸾就匆匆过来敲门,说是摇曳病重,情况很不好,让他过去瞧瞧。
“病了就叫大夫,找我干嘛?我会治病吗?”天枢斜睨了红鸾一眼,神情甚是不悦。刚睡着就被吵醒,换了谁心情都不会好,况且他现在有孕在身,脾气更是难免急躁了些。
“可摇曳不让大夫近他的身啊。”红鸾也是无奈,虽说这位雍王府的二世子罪该万死,但是他现在却不能死,不然她才懒得管他的死活。
前几日,奉旨在江南赈灾的楚王天璇曾上奏朝廷,表示徽州大堤决堤并非天灾,乃是人祸。雍亲王与江南五郡的官员互相勾结,偷工减料,以次充好,中饱私囊,从而导致徽州大堤质量不合格,是以今春并不算大的洪水竟然造成如此严重的恶果。
谋逆一事败露之后,雍亲王夫妇在杭城王府畏罪自尽,与之关联勾结的江南五郡官员被奉旨彻查此事的吏部尚书宁熙斩杀了个七七八八,以至于手持尚方宝剑南下赈灾的天璇连个问罪的对象都找不到。
朝廷为了安抚民心,也为了稳定江南百姓的群情激昂,需要一个直接承担罪名的对象,何况雍王在江南的诸多动作摇曳本身亦有份参与,算不得是在背黑锅。既然是在担名,他的死就必须是名正言顺的。
“他不肯,他不肯你难道就没别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