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个玩笑而已，不要这么小气嘛。”雍华无所谓地笑笑。
“雍华，我不会杀你。”天枢无视他的话，只道：“不是我下不了手，而是我想要你看见，你费尽心机的努力到头来只会成为他人的嫁衣，我想看见你后悔的样子，后悔自己找错了合作对象。”
“斩草不除根，后患无穷。”雍华神色一敛，正色道：“真有那么一天——天枢，后悔的人只怕会是你自己。你不该心软的，那个人……”他比你果断多了，也比你狠心多了。
真的，雍华第一次见到天璇的时候就是这样认为的。那个温文尔雅、风流倜傥的二皇子是他见过的最有心机，最深藏不露的人。
“那就与你无关了，不劳费心。”隐隐猜到雍华话里指的那人是谁，天枢匆匆结束了两人的谈话。无论如何，他总是要感激雍华的。
毕竟，他没有把自己最大的秘密告诉阿烈古琪，也没告诉那个人。
第五十八章
从去锦宫回到王府，天枢第一件事就是嘱咐云妃，暗中留意着摇曳和雍华的举动，有任何风吹草动都要及时向他禀报，不得有误。
“臣妾自有分寸，定不会出纰漏，王爷就安心去吧。”云妃温柔颔首，如云秀发在月白纱衣上柔顺地垂泻而下，说不出的妩媚动人，只道：“王爷可别忘了早先的承诺，臣妾还等着小郡主管我叫母妃呢。”
“既然许了你，本王自不会忘。”天枢眉目不动，神色淡淡道：“云儿，这事你记在心里就好，不用时时提醒本王。”
“是，臣妾遵命。”云妃俏皮一笑，笑容温婉清丽，透着隐约的期待。
虽然名为齐王侧妃，但是云妃和天枢从来就不算是真正的夫妻，她是“凌月”的影卫，代号凌云，自幼父母双亡，被凌月军团收养和训练，是凌贵妃在数百人中精心挑选出来，送到天枢身边照顾和保护他的。
正因如此，天枢对云妃相当信任，就连朝儿和佳期是自己所生，以及再次有孕之事都不曾瞒她，甚至还给她承诺，待腹中孩儿出生以后，寄养在她的名下，由她亲自抚养长大。
云妃是影卫，终生只能效忠主人，不得二心，自然说不上谈婚论嫁，然而她毕竟也是女人，纵然坚守着昔年对凌贵妃的誓言，对天枢不得有非份之想，可母性乃是女子本能，如今得此承诺，自是喜不胜收。
安排好府中诸多事宜，天枢就带上三个孩子去了紫霞谷。朝儿和佳期还好，毕竟自幼被君唯扬带着四处玩过的，纵是难得跟着父亲出门，表现亦是十分平静。
朗儿就不同了，这是他打从出生以来第一次有机会出远门，显得极为兴奋，竟连马车里也呆不住，一个劲儿地嚷嚷着要学骑马。
“朗儿想学骑马？好啊，过来，父王教你。”天枢也是在车里憋坏了，见朗儿一副跃跃欲试的神情，立即不顾朝儿和佳期强烈反对的眼神，兴致勃勃地抱着小儿子上了马。
“爹爹，我来教弟弟吧。”朝儿犹豫片刻，迟疑道：“你身上不方便，还是回车里歇着比较好……”
“不嘛，朗儿不要哥哥教，朗儿只要父王——”朗儿哪里肯干，缩在天枢怀里就舍不得挪窝了。哥哥是随时可以陪他玩的，父王不一样，他有空的时间太少，所以不能错过任何机会。
“当我什么没说。”朝儿不屑地撇了撇唇，这小家伙，平时“哥哥、哥哥”叫得亲热，现在有了爹爹就翻脸不认人了，简直讨打——
“哥哥不要这样小气嘛……”佳期弯唇笑道，乐不可支。
“你们啊——”天枢无语笑笑，不过他到底还是顾忌着腹中的胎儿，只是策马徐徐而行，没有任何过激的动作。
“父王，我觉得你好像长胖了哎……”朗儿带着点天真和懵懂的表情问道，天枢顿时脸色一黑，他深深吸了口气，却是什么也没说。
自从得到皇帝的特许没去上朝以后，天枢已经很久没有用过束带了，有了充足的发育空间，胎儿近些日子长得很快，他隆起的肚腹也不是衣物可以遮掩的了，况且小朗儿就坐在他的身前，自然能够感觉到他与众不同的腹部，有此疑问也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
大概是觉得和哥哥亲密接触的感觉还不错，一向还算乖觉的孩子竟在这个时候发难，连着在里面动了好几下手脚，似乎在和哥哥打招呼。
胎儿已近七月，力气比以往大了不少，它这一动，紧贴天枢腹部坐着的朗儿自然感觉得到，不由奇道：“父王，你肚子里什么在动啊？”
“呃……”天枢张了张嘴，还是没出声，也不知道该作何解释。
“扑哧——”朝儿和佳期听到弟弟的童言无忌，忍不住在身后偷笑，要不要告诉朗儿，那里藏着一个小弟弟或者小妹妹呢。
“父王，还有多久才到啊？朗儿想放风筝哎。”好在朗儿也不深究，久久没有等到下文又问起其他的事情来，这才让天枢稍微松了口气。
佳期笑了半日，见天枢面色不豫地扫了他们兄妹一眼，赶紧止住笑，对朗儿解释道：“再过两日就到了，朗儿不要着急，到时候姐姐帮你扎风筝。”因为天枢身子重了，朗儿年纪又小，这番去紫霞谷的路程他们走得极慢，好在并无要事，权当是游山玩水倒也别有滋味。
“不要，不要姐姐扎，我要父王帮我扎。”佳期本是一番好意，谁知朗儿不领情，气得她想把他从天枢怀里揪出来，好好教训一顿。
“如何，你也一样吧。”朝儿得意道，看来还记着刚才的“仇”呢。
“好好好，父王帮你，朗儿不闹。”看着孩子们相处融洽、毫无芥蒂，天枢唇角的笑意不禁勾得更深，温柔和煦，宛若春风。
而到了紫霞谷的前几日，朗儿简直就像是匹脱缰的小野马，每天都是“日出而作，日落而息”，把以前想玩却又没有机会能玩的游戏全让天枢一件不落地给他补上了，玩得十分尽兴。
不过这样一来，朗儿是开心了，却是搞得朝儿和佳期担忧不已，生怕这个不懂事的小弟弟不知轻重，累坏了天枢和他腹中未出世的弟妹，不过天枢不以为意，仍是由着朗儿的性子来，不忍拘了他。
他以前没什么时间好好陪着他们，以后也未必会有这样的闲暇，如此良机，怎能轻易浪费呢，朗儿想玩，就随他吧，他奉陪就是。
可惜好景不长，因着生母贺兰谨之体弱多病的关系，朗儿也是个先天不足的，这几天稍微玩得疯了点，小身子骨就有些不适起来。
最初只是有些发热，天枢也没太在意，命随行的太医看了脉煎了药，哄着喂下也就了事，谁知半夜里朗儿却突然发起高烧来。
摸着孩子的额头烫得不行，红鸾半夜就把老太医从被窝里揪了出来，谁知那白胡子老头摸着胡子看了半天，最后蹦出一句话来。
“启禀王爷，小世子像是天花之喜！”
天花！竟然是天花！乍闻朗儿染此恶疾，天枢的脸色瞬间变得煞白，一时又惊又气，不由手足无措，脑中一片空白，不知该如何自处。
他本已怀胎七月，有孕后又不曾好生休养，突然闻此噩耗，不禁眼前一阵发黑，身子摇摇欲坠，伸手扶着床柱才没有跌倒。
红鸾看得大惊，扑上去扶住他，在床沿慢慢坐了下来，问道：“王爷，你怎么了？可觉得哪里不舒服？”
天枢揉着额角，疲惫地摇摇头。红鸾猜他是过于劳累，又急火攻心，这才引发身体不适，忙从怀中掏出一个临行前君妃给她的药瓶，倒出一粒白色的药丸，兑水送至他唇边，急切道：“王爷，先把药吃了。”
天枢也不多问，仰头吞下药丸，暗自运气调息。红鸾帮他顺着胸口，关切地问道：“王爷，好点了么？”
天枢此时已经缓了过来，他点了点头，轻声道：“没事。”
红鸾见他确实无碍，方转而向老太医问道：“小世子昨日还好好的，怎会突然染上天花，百里先生，你是不是再好好看一看……”
百里瞳抚着胡须想了想，道：“我只说看着像天花，没说一定是天花，王爷若是不信，可以再招两位太医过来，一起给小世子会诊。”
这位昔年曾是太医院院首，由于侍奉君妃身孕不周，导致小公主意外夭亡，并因此被贞帝撤职的百里瞳先生大概没有想到，他的小心谨慎给天枢带来了一个多大的难题。
天枢当初躲到别院，就是想悄悄生下孩子，不被外人打扰。至于带上百里瞳，也是因为想着朗儿素来多病，带上一名太医比较方便，反正老头儿为人古板，平时钻进医书就不问世事的，对他比较没有影响，哪知道他却让他再叫两个人来，这不是添乱吗。
“你真不能确诊？”眼看小朗儿已经烧得浑身滚烫，鼻翼翕动，身上却是一滴汗也发不出来，天枢不得不考虑百里瞳的建议。
“微臣无能，请王爷赎罪。”百里瞳双膝跪地，叩下头去，“二十年前，微臣的小女儿就是患上天花，却因微臣疏忽，被当成水花之疾来治，结果……”说到这里，百里瞳声音一哽，须臾方道：“小世子的症状尚不明显，微臣实在不敢妄下定论。”
天枢闻言凝眉，百里瞳提到的那件事他听过，那个女孩儿他也见过。二十年前，渝京爆发过一次天花，由于控制不得力，疫情扩散迅速，死了很多人，其中就包括那个幼时还和他在一起玩耍过的百里冰。
如此看来，百里瞳在这件事上的谨慎和为难也不是没有缘由的。
“红鸾，即刻以信鸽通知千袭，让他马上过来一趟。同时告诉石岩，从现在起，别院里的人，许进不许出，如有违抗，格杀勿论。”
第五十九章
天枢毕竟不是常人，经过先前短暂的一瞬慌乱，此刻早已冷静下来，朗儿若只是水花之疾也就罢了，对症下药，好生将养就是。
倘若真是天花，那就不同了，天花传染性很强，病情重，病死率高，要是真在京城爆发起来，后果不堪设想。
而且，他们现在待在屋里的这些人都是和朗儿有过近身接触的，怕是都有感染的嫌疑，在朗儿的病情确诊之前，他必须要想好万全之策，以免造成更严重的，无可挽回的后果。
“是，奴婢遵命。”红鸾垂下眼睫，曲了曲膝，正要领命而去，突然想起一事，又道：“王爷，你身子不舒服，还是早些回房歇着吧。”
碍于百里瞳在场，红鸾不好说得太过明显，只能暗中提醒，希望天枢顾及腹中胎儿的安危，不要太过勉强自己。
“是啊，此地不宜久留。”见天枢似有留下之意，百里瞳虽不明就以，但也劝道：“王爷万金之躯，还是回避的好，这里就暂时交给微臣吧，微臣定会照顾好小世子的，请王爷放心。”
于私心而言，百里瞳也是希望天枢可以尽快离开的，有他在场，他的诊治反而不及平时自如。况且在百里瞳看来，小世子患上水花之疾的可能性更大，但是前车之鉴后事之师，有爱女冰儿的惨痛教训在前，他不能不小心行事，以免重蹈覆辙。
“不行，这个时候我怎么可以不陪在朗儿身边呢？”天枢想也没想，断然拒绝了红鸾的提议。朗儿是贺兰留给他的孩子，是她以生命作为代价给他的最珍贵的礼物，他怎能让他受到一丝一毫的伤害呢。
这时，昏睡多时的朗儿也醒了过来，白皙的小脸蛋上明显泛着不健康的潮红，水漾的双眸也弥漫着浓浓的雾气，口中还在含含糊糊地念着“父王别走”，整一个惹人心疼的小可怜模样儿。
见此情形，天枢哪里还坐得住，他顾不得自己怀孕七月的沉重身体，忙将朗儿烧得滚烫的小身子抱入怀中，心疼地亲亲他的脸颊，根本就不舍得再放下，只是一个劲儿在朗儿耳边轻声说着，“朗儿乖，朗儿不怕，父王在这里，父王一直陪着你，哪儿也不去……”
“王爷，你不顾着自己，可你不能——”不顾着肚子里的孩子，红鸾的话虽然没敢说完，但是意思却是很清楚了。
红鸾自然是心疼朗儿的，可天枢眼下的身体确实非同一般，别说朗儿有可能是患了天花，就是普通的水花之疾他也是不宜留下，要是真有什么意外，那就不是一个人的事了。
“你别说了，该怎么做我自有分寸。”天枢挥手，示意红鸾不用再劝，“还有，去告诉紫鸢一声，别让朝儿和佳期靠近这边院子。”
“……是，奴婢知道了。”红鸾无奈，只得去飞鸽传书通知万俟千袭，同时在心底向着月神祈祷，保佑王爷和小世子吉人自有天相。
红鸾悻悻地去了，百里瞳更是不好再说什么，赶紧去开方煎药了。
夏季夜短天长，天枢在红鸾的帮助下连哄带骗地给小朗儿喂完了药，外面的天空已经变得蒙蒙发蓝，眼看天快亮了。
午后时分，万俟千袭快马加鞭地从荷风小筑匆匆赶了过来。
看过朗儿的脉象和症状后，他奇怪地看了看百里瞳，不解道：“师公，小世子不就是普通的水花之疾吗，你老人家没事叫我过来作什么？”
万俟千袭才不过十四岁，哪里知道百里瞳的伤心往事，自然也不明白他为何会如此谨慎行事，只是有些奇怪，这人的年纪大了，怎么胆子反而变得小了，他家那位现任太医院院首的老爹似乎也有这个毛病。
“千袭，你确定？”天枢闻言不觉一喜，或许是因为有了最初对天花的恐惧，纵然百般不愿接受，但心里还是做好了最坏的准备，因此在得到万俟千袭肯定的答复时，他喜悦的心情可想而知。
水花和天花，虽是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