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咕嘟咕嘟”喝完水,很是心满意足,想抬头朝小穗笑一笑,表示感谢,谁知,一抬头却笑不出来了——刚刚喂我喝水的根本就不是小穗……是康师傅!
眼花了我又?我使劲儿揉了揉眼睛,仔细瞧了瞧正伸手探我额头的人——没错,就是康师傅!难以置信,他居然从天而降了!我又四下看了看——小穗和班第都立在康师傅的身侧,看这床,还有这屋里的摆设,都不是宫里的,对,记得昨天从那位大叔家出来后,班第就带我到了三河县驿馆,这会儿我应该还是在驿馆啊,可康师傅怎么会出现在这里?按理,他不是该在紫禁城吗?
“可算是退了!”康师傅自言自语了一句,随后,满含关切地问我,“禧儿,还要喝水吗?”
听到“水”字,我反射性地点头,康师傅将碗递给班第,班第转身又倒了一碗送过来,我一口气喝了个底朝天,才感觉没那么渴了,同时也找回了神志,忍不住道出了心中疑问:“皇阿玛,您……您怎么在这里?”
康师傅故作不满状道:“怎么,看到我不高兴?”
“高兴,当然高兴啦!” 小别重逢,又是如此意外地相见,确实有点惊喜,不过,不可否认也有点受惊吓,因为这段日子我根本没温习四书五经,原本想着回京前突击两天,不然,背太早容易忘记,这下好,没得突击了,万一康师傅抽查起来,后果严重!还是先给他灌点“迷魂汤”保险!于是,我伸出双臂,给康师傅来了个大熊抱,娇声道,“皇阿玛,在盛京的时候,我可总梦见您呢!”
“嗯,撒娇的功力依然深厚,看来还没烧糊涂!”康师傅宠溺地抚着我后脑勺调侃了一句,又问:“现在感觉怎么样?”
“感觉?没什么感觉啊!” 我答道,“就是刚刚口有点渴,现在喝过水,不渴了。”
“你呀,”康师傅一点我的额头,嗔道,“就是不让人省心!发了一晚上的高烧,幸亏有班第在,不然我这会儿看到的可真是个傻丫头了!”
“什么?我?发高烧?”我不太不相信康师傅说的话。明明记得昨天到了驿馆之后,因为蒋燮还没回来,班第就派人请了据说是三河县最好的郎中给我瞧了瞧,诊断结果是受了风寒,服点驱寒退烧的药就好。煎的那药我也喝了,大约过了一个时辰后,热度就退了下来,之后我感觉好多了才睡着的,怎么会又发高烧呢?
我望向班第求证,班第点点头道:“本来是退了,可后半夜忽然又发起烧来,用冷毛巾替你敷了一夜,刚刚才又降下去的。”
“嗯嗯,大额驸说的没错。”小穗也频频点头证实班第所说是实。“主子,您真是吓死奴婢了!”
“怎么会这样?”我自己摸了抹额头,果然觉得额头凉凉的。
“你还有脸说?”康师傅忽然面色一沉,斥责起小穗来,“你究竟是怎么伺候你主子的,啊?原本活蹦乱跳的人,让你给伺候成病恹恹的,留着你还有什么用?”
小穗吓得一抖,膝盖一软就跪倒在地,哆哆嗦嗦道:“奴婢……奴婢……”
“皇阿玛,您别骂小穗!”我拉着康师傅的袖子温言恳求,“她伺候得挺好的,真的!我要减衣服的时候她还劝我来着,是我自己嫌热坚持要脱,这才受的风寒!您要骂就骂我吧!”
“骂你?你是该骂!”康师傅气呼呼地瞪了我一眼,道,“你说,出京城之前,朕是怎么叮嘱你的,你又是怎么跟朕保证的?都还记得吗?”
康师傅的这席话,让我记起了临行前在南书房中他跟我提的“出行四条件”,其中之一就是“注意保暖,不许着凉生病”!回想到此处,我的神经不觉绷紧了一下,笑肌僵住了,头也垂下了,音量也变小了:“皇阿玛,那个……这一路上我其实很注意保暖的,我不是故意要着凉生病让您担心的,我……”
“行了,”康师傅不太高兴地打断了我,“先别说了,回去以后朕再跟你细、细、说!”威胁完我,他就回头吩咐班第去安排车马准备启程,又让小穗也起身,先伺候我梳洗用饭。
也许是康师傅这个“大监工”在一旁盯着的缘故,小穗都不敢跟往常一样,一面替我梳洗,一面跟我聊天儿了,手脚异常地麻利,梳洗的用时起码比平常缩短了三分之一!同理,用饭的时候,也没人敢吱声儿了,正当我吃得憋闷之际,班第进来报说“塞图把蒋燮带回来了”,说完这句,他忧心忡忡地看了我一眼,又对康师傅说什么“儿臣和蒋燮有重要下情禀报,请皇阿玛暂时移驾到隔壁屋”,康师傅叮嘱了我一句“好好吃饭”,总算抬起“龙足”离开了。
没有“监工”在一旁盯着,低气压立马减低了许多!我朝小穗招招手,示意她过来,凑在她耳边轻声询问:“皇阿玛什么时候来的?”
“上午,大概巳时左右。”小穗盯着房门口,小声作答,“大额驸看到皇上来了也吃了一惊!”
“哦,是吗?”这么看来康师傅不是班第招来的,看康师傅的装束是一派富商打扮,八成又是微服私访巡视京畿,不过,恰好今天巡到三河县也太巧了吧!康师傅来时我还在做梦,不知班第都跟康师傅说了些什么,该不会把我在盛京的事儿都交代了吧?虽说班第答应过我的两个条件,可康师傅的套话的本事太高明了,没准儿,说着说着班第就把什么都给漏出来了呢!想到此,我急忙询问小穗:“皇上来之后,都跟班第说了些什么?”
小穗想了想,道:“皇上看见主子您躺在床上昏睡不醒很是着急,当场就要人去传蒋太医要治他的罪呢,后来听大额驸说明了原委,才平息了怒气,亲自帮您搭脉诊治,又和大额驸一起守着您帮您换毛巾冷敷,然后……然后皇上让我先出去,跟大额驸在房里低声说着什么,奴婢就听不清了,再后来……再后来您在房里大喊了一声,皇上这才又让奴婢进房去伺候,这以后,您就醒了。”
小穗的话才说完,我还没来得及问她下一个问题,就见康师傅领着班第和蒋燮匆匆忙忙跨进门来,几步到了我身旁,我还未反应过来,他已一把抓起我的左臂,并将袖子往上一捋,仔细地检查起来,片刻后,又让我换右手,同样将袖子捋上去,仔仔细细地检视了一遍,之后,那表情变得异常严肃,望着我的眼神充满了焦虑。
我自己捋开左袖子看了看,发现皮肤上出现了几个小红点,可这也不是什么大事,我的皮肤本来就有些敏感,有时候粘到点浮尘都会造成类似的皮疹,便笑着对康师傅道:“皇阿玛,您干嘛这副表情?您也知道我的皮肤毕比较敏感,这是过敏,涂点药就会好,没什么大碍,您不用担心。”
“大公主……”蒋燮刚要开口,康师傅却抬手阻止了他,然后他自个儿用分外柔和口气对我道,“对,你说得对,没什么好担心的。吃好了吗?要是吃好了,咱们这就回京,老祖宗可天天念叨你呢。”
“吃好了。”被康师傅这么一惊一乍地一吓唬,我也吃不下去了,便漱了口,用毛巾擦了擦嘴,起身道,“咱们走吧。”
康师傅笑着点头道,“好,不过,你这么出去可不成。”说着他吩咐小穗,“去把禧儿的貂皮斗篷拿来。”小穗答应了一声,不一会儿就在箱子里把貂皮斗篷翻了出来,康师傅接了过去就要将它披在我身上,我一闪身躲到了一旁抗议:“ 皇阿玛,都这么热的天了,您还让我穿这个,要热死我呀?”
“乖,快穿上!”康师傅拎着斗篷坚持要往我身上披。
“我可不要,不穿!”我抵死不从!这儿又不是关外,已经是仲春时节,谁还穿这种隆冬时节的御寒服饰,被人看见了不笑死才怪!
“禧儿!”康师傅很不高兴地喊了我一声,瞪着我,面色也暗沉下来,不好,看样子要发脾气!我心里有点发怵,便不敢再躲,康师傅如愿以偿地将我变成了“春日里的黑貂”,于是他的嘴角再度上扬,边替我扣扣子系带子,边哄我道,“这才对嘛,这才是朕的乖女儿!你看,你好不容易才退了烧,今儿外面风很大,不穿这个,万一又着凉了怎么办?要是你一回去又生病,可不让老祖宗,皇阿奶他们为你揪心吗?”
这理由听上去好像很是冠冕堂皇,但我怎么总觉着有点勉强呢?唉,为了不让龙颜大怒,咱就顺着他老人家,忍一忍吧,就当咱“敬老”一回,反正等会儿上了车子,我就把它脱下来!
抱着这种心思,我跟着康师傅下了楼,出了驿站,上了马车,刚坐定想脱斗篷,却发现康师傅居然也上了车,还一屁股坐在我身旁,这还不算,居然还紧紧拥着我,好像嫌那斗篷把我裹得不够紧似的!
“皇阿玛,”我抬头苦着脸跟康师傅提了个意见,“车帷子这么厚,斗篷更厚,一丝风都透不进来,我快热死了!”
“什么死啊死的,不许胡说!”康师傅皱着眉低斥了我一句,我没料到他居然会因为我说了个“死”字而发火,一时愣住了。康师傅顿了顿,显然是调整了一下心绪,伸手将我的衣领子整了整,慈祥地道,“禧儿,皇阿玛做事自有皇阿玛的道理,你是我的亲骨肉,我所做的都是为你好,知道吗?”
康师傅今儿到底是怎么回事?一会儿莫名其妙地发火,一会儿又慈祥得不得了,难道出宫前吃错了什么药?我心里这么嘀咕着,嘴上自然不敢说,只是一个劲地点头。
康师傅抚了抚我的脸庞,将我拥在怀里,柔声哄着我:“好了,你就靠在皇阿玛怀里睡会儿吧,等你睡醒了,京城也就到了,到时候就让你把斗篷脱掉,好不好?”
我说“不好”有用吗?只好暂时将自己当成“黑貂”,被迫窝在康师傅的怀里“春眠”咯!
车子一晃一晃地缓缓向前行,但是没行多久,忽然听见车前传来一声怒喝:“站住!”逐渐有些迷糊的我,被这冷不丁的一声给吓清醒了,车子也停下了。咋回事儿?我坐直了身子,想脱离康师傅的怀抱去车窗边瞧个究竟,康师傅却早有防备,紧紧钳制着我不让我过去,并在我耳边小声道:“不用看,八成是星尼来要他的儿媳了。”
康师傅的话音刚落,果然又听见外头传来一声:“班第,我就知道是你这个蒙古鞑子在捣鬼!快把我儿媳妇儿交出来!”
我不禁朝康师傅投去一个佩服的眼神,料事如神呐!康师傅朝我笑了笑,一副“世事皆在我胸”的样子。
“星尼叔叔……”班第居然还客气地称那渣滓为“叔叔”,太过礼貌了吧!“您的儿媳是在这里,不过暂时不能跟您走,大公主这儿缺人手,想让她帮几天忙!”
“少罗嗦!” 星尼是一点儿都不客气,声音一如以往地蛮横。“大公主在哪儿呢?别以为我不知道你这趟出来是干嘛的!我看八成是你看上了我儿媳,想霸占她吧!快交人!否则别怪我不客气!”
“星尼叔叔,大公主就在这辆车上,您要是不信,可以亲自问她。”班第居然一点都不生气,还是彬彬有礼的回话,换成我,早让塞图他们上去揍这个死星尼了。
“哼,跟我玩儿空城计?你还嫩点儿!”星尼显然根本不相信班第的话,小人惯常以己之“阴谋心”度君子之“磊落腹”,没有办法啊。
“哒哒哒……”一阵皮靴敲地声由远及近,最终在离车子不远处停了下来,随即星尼那蛮横的声音再度响起:“秀芬,我给你个面子,你自己乖乖下车,别让我动手!”
我刚想张口骂他,康师傅却朝我摆摆手,示意我别说话,他自己却冷着脸,沉声道:“这车上没有秀芬,只有朕和大公主!”
“皇……皇上……”星尼显然吃惊不小,说话都有点结巴了。
“星尼,你的胆子不小啊!”康师傅的口气陡然严厉起来,“居然敢在大庭广众之下羞辱朕的女儿和女婿!”
“奴才奴才,奴才该死,”星尼喊了两句例行口号,狡辩道,“可奴才实在是寻找儿媳心切,一时失了理智才口不择言的,请皇上恕罪!”
“你寻找儿媳心切?哼哼,朕看你是想让你儿媳给你儿子殉葬心切吧?”康师傅的这句讽刺直指星尼的要害。
“回……回皇上,不是‘殉葬’,是奴才的儿媳自愿‘殉夫’守节!”星尼还真是大言不惭,当着康师傅的面居然都能说出这种瞎话来。
“自愿?”康师傅冷笑了两声,道,“你听好,大公主很喜欢你的儿媳,想让你儿媳陪她几天说说话,不知贝子爷肯不肯让你儿媳晚死几天以遂大公主的心愿呢?”
“这个……” 星尼犹豫了一会儿,道,“自然是大公主的心愿要紧,心愿要紧!”
“如此,朕替大公主多谢你这位叔叔的成全了!”康师傅嘴角挂着轻蔑,再次讽刺。
“奴才不敢!”星尼虽嘴上说着“不敢”,但那口气明显带着不甘和憋屈,我听着心里乐开了花,朝康师傅竖起了大拇指!
“走吧!”康师傅朝我眨巴了下眼睛,高声吩咐了一声,车子又重新向前移动了。
☆、214病中炼狱
躺在床上;手脚都被缎子牢牢缚着不能动弹的我,朝正拿着调羹,一勺一勺喂我喝药茶的,慈祥的孙嬷嬷苦苦哀求:“孙奶奶,孙奶奶;求求您;帮我解开吧;不然;我太难受了;我真的要死了!”
我不清楚这位孙氏——当年曾带过康师傅的保姆;几年前我在江宁织造署遇见过的已故江宁织造曹玺的夫人,曹寅和曹宣的母亲;怎么会出现在这里。我只知道,某一天我昏昏沉沉的睁开双眼,就发现自己置身于一个门窗全部用厚帘子给盖住的黑沉沉的屋里,借着桌子上罩着灯罩的唯一一盏烛灯所发出的昏黄光亮,我发现我仍窝在康师傅怀里,只是身上的貂皮斗篷已换成了被子,额头上还敷着块温热的湿毛巾,康师傅正神情紧张地注视着我,待我轻轻唤了他一声后,他微笑着应了一声,同时却有一滴像雨点儿似的,味道却咸咸的东西滴落在我的唇上,尔后,我就听见了齐齐的道贺声。我循声望去,原来是蒋燮和另外几个太医,还有一位老妪——就是孙氏。
当时,我很好奇他们为何向康师傅道贺,太医院院正对康师傅说的一番话解开了我的疑窦——原来我得了麻疹,已经断断续续高烧了七八天,烧了退,退了烧,疹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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