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正我也是死过一回的人了,就试一试,权当是‘死马当活马医’吧。”
我激动地紧握住张璇霜的双手,道:“霜姐姐,你就放心吧,我爹他一定不会让你失望的!”
张璇霜笑道:“嗯,不管最后成与不成,我都会感谢你和你爹的。”
“不要说什么谢不谢的,既是家人本就该守望相助!”我想了想,又道,“这样,霜姐姐,要不你先把事情简单跟我讲一讲,这样到时跟我爹说的时候,我也好帮衬帮衬!”
张璇霜长叹了一口气,开始讲述四年前的一幕惨剧。
她不说还好,越说越让我越觉得心惊胆寒。
张璇霜的父亲沈上达其实并非一个单纯的商人!当年偶然结识了尚之信,此后成为平南王府的贸易总管,短短几年便成为名震广东的首富。三藩之乱中,尚之信曾参与反叛,后被康师傅诛杀抄家,那沈上达虽未直接参与叛乱,但也自知在劫难逃,便用巨款贿赂了前来查案的原刑部侍郎宜昌阿和广东巡抚金俊,希望能花钱消灾,留得一家老小的性命。
可是那两个赃官怎么可能轻易放过沈上达呢?这个人不仅对王府的田产财务一清二楚,还对宜昌阿和金俊利用职务之便贪污瞒报尚之信财物的情况也是清楚得很!对那两个赃官来说,留着沈上达这个活口,就等于留了一个随时可能爆炸的炸弹!
因此,那俩赃官设了鸿门宴,合谋害死了沈上达夫妇,嗣后,那俩赃官还上报说沈上达是畏罪自缢身亡。
沈上达毕竟也是久历人事之人,对这种最坏的情况也有所防备,在赴宴前夕,将账册交给了一双儿女,并设法掩护他们逃了出去。兄妹二人历尽艰辛,到了京师,此后隐姓埋名,一边靠替人撰写书信为生,一边时时打听局势状况,找机会替父申冤报仇。好不容易等到了宜昌阿和金俊因侵蚀兵饷及入官财物被人告发而锒铛入狱,璇霜的兄长却染上了瘟疫,不治身亡,璇霜孤身一人踏上了为父沉冤昭雪之路。她原以为找到审理宜昌阿和金俊案的禅塔海便申冤有望,却不料,这厮与那俩赃官其实是一丘之貉。幸亏她多了个心眼,并没有将账册带在身上,而是埋在了所住客栈的院子里。那客栈就是“升平庄”。
张璇霜断断续续地说完已是珠泪涟涟,泣不成声。
我听完之后,是百感交集,不知道该怎么说好!
我实在是没想到璇霜的父亲竟然跟尚之信还有如此紧密的关系!尚之信是谁?那是因谋反大罪被诛杀的藩王之一啊!沈尚达既然是王府的官员,自然也是乱党!这么想来,眼前的张璇霜自然是乱党之后了!怪不得康师傅那天听到沈上达的名字会这么惊讶,怪不得他跟我说只要探到账册在何处即可,旁的事不要管!我知道康师傅最近正在着力整顿吏治,拿到了账册,他借此惩治了几个官员后,便可敲山震虎!可是账册交出去之后的张璇霜怎么办?康师傅能否留她一命?
看着哭得梨花带雨的张璇霜,我心乱如麻,一时手足无措。
大约是哭了一通,宣泄得差不多了,张璇霜擦了擦泪,坚定地望着我道:“禧儿妹妹,若那些贪官能得到应有的下场,我父亲就能含笑九泉,那我此生便再无遗憾了!”
就在这一瞬间,我忽然觉得张璇霜的那两道目光变得异常得沉重,重得我快无法承受了!我急急地掉开头去,站起身来,走到亭边,假装观望四周风景,以安抚自己那颗不安的心。
“禧儿,你怎么了?”张璇霜一手搭上了我的肩膀,关切地问。
我匆匆收拾心中的感伤,回头挤出笑脸,掩饰道:“没什么,是霜姐姐你一家的遭遇实在太凄惨,禧儿听了心中难过至极。”
张璇霜伸手握住了我的手,略带感激地道:“禧儿,能遇到你和你爹这样的好人,是我的福气!如果此事真能成,我就是做牛做马也要报答你们的大恩!”
听到她这番话,我的心一下子又翻腾开了:福气么?霜姐姐,若有一天,你真知道我们是谁,你是否还会这么说?在政治面前,人命永远是渺小得不值一提的!
想到眼前清秀端庄的张璇霜此后有可能会遭受的厄运,我的心头就酸楚得不得了!而仍然蒙在鼓里的她,却还拿起帕子,帮我擦去眼角抑制不住掉下的泪,还说:“禧儿,你真是心地善良!”
就在那一刻,我迅速做了个决定:趁着康师傅还没回来,我让璇霜带我去把账册挖出来,然后放她远走高飞,这样,康师傅要的东西也有了,璇霜的生命也可无虞。
“走,霜姐姐,事不宜迟,现在我们就去把账册挖出来。”说着就拉起张璇霜往亭子外走。
张璇霜没有表示异议,快速跟上了我的步伐。
孙福就在离亭子外三丈远的地方服侍着,我走到他面前,道:“孙福,快去帮我备车,我和霜姐姐要出去一趟。”
孙福看了看我和张璇霜,有些犹豫道:“这……老爷还没回来呢,是不是等老爷回来了,再……”
不等孙福说完,我就没好声气地道:“等你个头,事关重大,误了时机,你担着?”
那孙福虽不敢吭声,身形却还不动!
我火了,大声骂道:“死奴才,还愣着干嘛!还不快去!”孙福这才应了一声,转身欲走。我想了下,又叫住了他,“等等,给霜姐姐拿套男装,即刻送到挹海堂!好了,快去快去。”
很快,出行的准备都做好了,可千算万算,我算丢了一样——康师傅虽不在园子里,可他留下了塞图等几个侍卫守着我呢!
此刻,我,张璇霜,还有小穗坐在车内,塞图和另一个侍卫坐在前面赶车,其他的侍卫我是没看见,但我知道肯定就在附近。想要把他们支开,难办!!但事到如今,再难办也只能一试了!
静默了半日,张璇霜忽然问我:“禧儿,你怎么看起来有点心事重重的?”
我怎么能不心事重重?这半天我都在盘算,待会儿要怎么才能让张璇霜脱身的计策!可我还不能跟她明说!
我“呵呵”一笑,掩饰道:“哪有,我只是在想,我爹今儿怎么这么半天还没回来,莫不是生意谈得不顺当?”
“哦!是这样。”张璇霜一听,安慰我道,“你别担心,三爷一看就是一等一精明能干的人,肯定没问题的。”
“嗯,但愿吧。”
张璇霜夸赞道:“禧儿,你不但心地善良,还很孝顺呢,三爷有你这么个女儿,真是福气。”
我叹了口气,道:“霜姐姐,得了吧,我爹才不会这么觉得呢!你可没看见,他骂起我来有多凶!”
我嘴上这么说着,心中也暗暗想着:康师傅要是知道我私放张璇霜,还不知道要怎么暴跳如雷呢!如果张璇霜出逃成功,我回宫后必将要面对一场劫难!如果只是骂一骂,那我肯定立马去庙里烧高香感谢佛祖保佑啊!怕就怕……想到这里心内不由打了个哆嗦!冲动果然是魔鬼,魔鬼!
“不都说‘打是亲,骂是爱’吗?连我都看的出来,三爷对你是极疼爱的!” 许是觉着事情有了希望,张璇霜说话的语气轻松多了,笑颜也明媚了些。
这样一朵刚刚绽放不久的绚烂梅花,若就这样在人世凋零了,我于心何忍呢?唉!管他会被罚什么呢,一顿罚换条人命还是值得的!
在我的思绪连连中,车子载着我们到达了“升平庄”。
作者有话要说:
☆、插翅难逃
许是吃饭的时辰还没到,今日‘升平庄’的大堂倒不像平日那般人满为患。
我左看看,右看看,好像没有什么异常的情况,回头看了一眼塞图,塞图立刻凑到了我身旁。
我低声问道:“今儿加上你一共跟出来几个?”
塞图顿了一下,道:“回主子,一共六个。”
六个,还好不是六十个!我应该可以设法将这些“跟屁虫”支开吧。
我吩咐道:“留两个在大堂,有什么动静即刻来报。”
踏进了大堂门口,虎子像往日一样,热情地迎上来,刚说了俩字——“几位……”那笑容和话语就卡住了,揉了揉眼,看清是我和张璇霜后,眼珠子都快突出来了!
我朝他挤挤眼道:“小二,我们要两间上房,还有没有啊?”
虎子一下子回过神来,连连答应道:“有,有,里边请,里边请。”
柜台后的掌柜一听有客人要住店,也是喜上眉梢,热情地介绍道:“要住店呐,客官可是来对地方了,我们这里的上房干净,实惠,雅致,保准您住得满意!”
为了防止他认出我来,我一直装作在欣赏大堂环境的样子,没正眼瞧他,还故意粗声粗气地吩咐另一个跟着的侍卫和小穗说:“你们俩去登个记。”随后,又跟虎子道,“小二,带我们去房间看看。”
于是,我,璇霜和塞图跟着虎子来到了后院,上了楼,进了一个房间。
塞图留在门外放风。
刚关上房门,璇霜就对虎子道:“小二哥,还认得我么?”
虎子欣喜地道:“认得,认得,张姑娘,那晚你被带走,小的还以为你…… ”
“我没事,多亏了这位……公子救了我,” 张璇霜笑道。
虎子一脸恍然,对我道:“爷,我就知道您不会见死不救的!”
张璇霜看看我和虎子,奇道:“原来你们也认识?”
我露齿一笑,含混道:“啊,是啊。有机会再细说吧。霜姐姐,先办正事吧。”
张璇霜“哦”了一声,对虎子道:“小二,托你照看的东西还在吧。”
“在,在,我每天都去看一遍,没人动过!”虎子殷勤地答道。
张璇霜转头看了我一眼,点头道:“东西就在柴房里,现在去吧。”又跟虎子道,“小二哥,烦劳您找把锄头来。”
虎子应声欲走,我打量着虎子的背影,忽然一个主意涌上心头,叫住虎子,轻声道:“虎子,顺便拿套你的衣服,跟锄头一起拿到柴房去。”
虎子瞪大了眼睛,“我的衣服?”
我点头道:“要快,我有用。”
虎子也不多话了,转身离去。
我,璇霜和塞图在下了楼来到院中,恰好碰到了从厅堂过来的小穗和那名侍卫。我吩咐塞图在前院里再留两名侍卫守着,就和璇霜,小穗到了后院的柴房里。
塞图和那名侍卫留守在院内和门口,虎子拿来了工具和衣服,并动手帮着挖账册。
在堆着的柴垛子底下,不一会儿就挖出来一个平日用来腌咸菜的罐子,张璇霜打开了罐子,从里头拿出来一个包得严严实实的蓝色布包,打开后,一本略有些泛黄的账册赫然在目。我接过来随便翻了翻,那里头密密麻麻记载着某年某月某日,送了某某人某物,或是某某人来索取了某物,若是银子,一定记载得清清楚楚几两,若是古董字画财宝之类的,那些器物的特征都一一详细记下,甚至有些旁边还记着当时某人说过了什么话!
沈上达真是心细如发!这一本东西若是到了康师傅手里,上面记载的那些人哪一个能跑得了?怪不得康师傅和禅塔海都非要这本东西不可!
我将账册重新包好,小心地放入怀中,对张璇霜道:“霜姐姐,这个东西先我放我这里,回去一定帮你交到我爹手里,你就放心吧。”
张璇霜点点头,感激地握着我的手道:“嗯,那就麻烦你了。”
我望着张璇霜,心头一时五味陈杂,定了定神,对她说:“霜姐姐,我担心那个什么海的爪牙太多,不如我们分头走吧。这样,你换上小二的衣服,等我们出去了,再让小二带着你从后门走,找一个客栈暂时安顿,回头我再去找你。”
张璇霜现在很相信我,丝毫没有怀疑我的话,欣然应允。
我跟小穗拿了一袋银子,交到了她手里,就出了柴房,跟塞图说:“我们走吧。”
塞图在我身后看了半天,道:“张姑娘呢?”
我早已备好说辞:“为安全起见,我们分头走,回头再来接她。走吧。”
“那是不是要留下两个人护着?”塞图这家伙果然是死忠派。可我怎能让他留下人来呢?留下张璇霜还能走得了?
我用不容质疑的口气说道: “不用,这样反而引人注目。你们都跟我走,快点。”。
于是我带着小穗,塞图和那个不知名的侍卫疾步往前院去了,刚走出十几步远,却见从前院急匆匆地奔过来四个人,到了我面前,其中一人拱手道:“主子,前面来了一群官兵,已往后院来了!”
闻言,我回头和塞图对视了一眼——恐怕是禅塔海带人追过来了!
看来要让张璇霜脱离康师傅的掌控是不可能了,可也不能把她留给禅塔海!落到禅塔海的手里就只有一个可能——死!而如果在康师傅手里,或许还能有一线生机!
我立马掉头往回走,直奔柴房。我让站在柴房外的虎子赶快走,推开房门,璇霜已然换上了小二的衣服,见我又出现在房门口,大吃一惊:“怎么了?”
我奔过去拉起她的手,就往门外奔,道:“情况有变,我们一起从后门走,快!”
六名侍卫将我,小穗,张璇霜护在中间,出了后门,欲从小巷中撤离。
约莫走出有十几米的样子,前头巷口就出现了带着红缨帽,手执佩刀长矛的兵丁,一回头,“升平庄”的后门内鱼贯而出的一队兵丁,已然拿着佩刀长矛对准了我们!而那领头穿着正二品锦鸡补服的官员,正是与我有过一面之缘的禅塔海!
张璇霜忧心忡忡地对我说:“禧儿,他们就是来抓我的,你们走吧,别管我了!”
我紧握张璇霜的手,微笑着安慰道:“霜姐姐,我不会扔下你不管的。这里是皇城根儿,天子脚下,量他们也不敢乱来。你放心吧。”
在我与张璇霜低声交谈之时,禅塔海已经将我们一行人从头到脚,细细打量了一遍。
那时在南书房外,他躬身跟在索额图和明珠后面,其实也不咋敢抬头看我,今天我的装束与那时是大不相同,显然他并没有认出我来,倒是一眼认出了身边的张璇霜,冷笑了一声道:“璇霜姑娘,下官已在此恭候多时了!别来无恙啊!那日你不告而别,下官心中着实想念得紧呐!”
张璇霜将我推到身后,冷冷地逼视着禅达海,道:“禅塔海,少废话,你要的人是我,放了其他人,我跟你走!”
禅塔海皮笑肉不笑地道:“璇霜姑娘真是爽快人!好!放人也不是不可以!不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