能邀到其本人亲自指点一二,无异是自抬身价的最有效方法。
萧莫豫对此倒并无反感,倘若有空且又有那份闲情,偶尔也会应邀。
至于华采幽就更加要全力支持,于公,人家这是为了繁荣她的事业;于私,则解了她的一个心结,因为她发现,这位仁兄无论和谁,只要是所言所为与艺术类相关,那副乐陶陶色迷迷的德性,都和当年跟那位表妹在一起时一模一样……
“小墨鱼,你那么忙,就不用再去应付她们了。”
“你吃醋?”
“呸!我是不想你勉强,我知道,像你这样的公子哥儿,其实是看不起青楼女子的。你已经很给我面子了,做戏做到这个地步,对你萧大公子来说实在是不容易,我可不敢得寸进尺。”
萧莫豫偏首斜睨:“别得了便宜还卖乖,既然明白我是为了你才这样做,就更加应该清楚我不只是做做样子而已。无可否认,我以前的确对欢场中人有轻视之意,但,如今你已身处其中,我又岂能再轻看半分?况且,经过这段日子的接触,我也确实觉出几分她们的好来。事实上,各行各业都有其阴暗不可告人之处,即便外表如何光鲜,内在也难免会有藏污纳垢的角落。说白了,哪里都有龌龊不堪之徒,同样也都有值得尊敬之人。我不能,也没有权力因为约定俗成的看法就自恃高人一等。况且,你所在意的,我又怎会鄙薄?油菜花,你懂我的意思吗?”
秋日的骄阳洒在他的脸上,没有留下丝毫阴影,就如华采幽此时此刻的心。
走进半步,平生第一次,轻轻环住了他的腰,头倚着他的肩膀,动作紧张而青涩,连带着声音也有些微微的颤抖:“小墨鱼,谢谢你。我本以为,你即便不说,心里也一定会对我这个老鸨的身份有所介怀。这些天我其实一直都在想,你准备要怎么开口,让我悄悄的离开‘销金楼’,抹去我在这儿所有的一切,并且从今往后绝口不提。因为,萧家是绝对不会接受一个曾经做过老鸨的人当媳妇儿的。”
她的主动,让萧莫豫措手不及,在极短暂的意外过后,眼角眉梢所扬起的温暖便是正午的阳光也要逊色几分。抬起手臂揽着她,先是小心翼翼,而后渐渐拥紧:“我若是那样做,你会乖乖跟我走么?”
“你说呢?”
“就知道你不会。”
“我是‘销金楼’的老板,虽然只是个摆设。”华采幽笑了笑:“可是,这儿真的让我有了安定下来的感觉,在独自游荡了那么多地方之后。我喜欢‘销金楼’,喜欢楼里的每一个人。虽然,他们看上去都有些不大正常……”
萧莫豫用指尖点了点她的额头:“因为你本身就不正常。”
“你也好不到哪里去!”
“所以啊,我们是一根绳上的蚂蚱。”
华采幽略显诧异地稍稍后仰了身子瞧着他,旋即一点一点笑开来:“那我好像只有老老实实被绳子串着走喽?”
萧莫豫的唇角勾出一个满满的弧度,揉着她的脑袋按进自己的胸膛:“油菜花,你答应了?”
“嗯。”
你可以为了我而改变根深蒂固的看法,我又何尝不能为了你而收起所有的防备。
你能看到我心中所想,我便因这心有灵犀,信了缘份天定。
这一次,是我自己的选择,我不会再轻易放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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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已经确定了会离开,不过一来萧莫豫在雍城的事情短期内不可能完结,二来楼里的几大管事近段时间忙得四脚朝天就连最抽抽的夏先生也很少露面,故而华采幽决定还是过几日找个合适的机会再提为好。
那天云舒说了些奇怪的话之后,华采幽不放心,又去看了她几次,不过没有再发现任何异样的情况,大概当时只是偶尔感伤罢了。
已有几天没有见到忆儿,加上想起一旦离开再见便是遥遥无期,华采幽忽然迫不及待要将那个小糯米团子搂在怀里,使劲亲几口,再亲几口。
匆匆出门南行,却在路上碰到了抱着忆儿的魏留。
那次醉酒后,魏留照常每隔数日便来‘大园’一趟,有时恰巧萧莫豫在,两人便会高谈阔论一番,很是投机的样子。若萧莫豫不在,他便与以往一样,陪着华采幽喝喝茶聊聊天。
没有半分逾矩之处,也没有提过半句那天所说的话。弄得华采幽偶尔会忍不住怀疑,自己是不是醉得太糊涂,乃至于出现了幻觉。
只是,他如此坦荡,她自是没理由扭捏,就连萧莫豫也没有任何吃味儿的机会。
“常离,你这是要拐卖孩子吗?”
“对啊,拐卖到你那儿去,出个好价吧!”
“我的心肝宝贝儿可是无价的!”
华采幽与魏留边说笑,边将喜笑颜开的忆儿接了过来,把肉嘟嘟的小手放在嘴巴里作势欲咬,小家伙被逗得‘咯咯’直乐,照着她的脸就很‘无齿’地啃了一口。
魏留见状无奈摇头,掏出手帕想将华采幽脸上的口水擦去,却最终僵在了半空。
华采幽下意识后退了一步,方察觉出难堪,忙打哈哈:“我蹭在他的衣服上就行,回去让他娘亲洗。”
魏留浅笑,不动声色将帕子收回:“我正打算带小家伙去找你,没想到在这里碰上了。”
“巧了,我就是去看他的。”
“我知道。云舒姑娘说你有日子没去了,我便料到你定然很想他。”
“你好像挺了解我。”
华采幽心不在焉地逗弄着忆儿,魏留负手与她并肩而行,挺拔的身姿在脚下拖出一个长长的斜影。
“常离……”
“阿采……”
异口同声,相对失笑,尴尬稍解。
魏留这次没有讲风度,当先道:“还记不记得你我的初次见面?”
华采幽对他做了个鬼脸:“湖底烂泥的味道,永生难忘。”
“我这辈子从未曾对女子那般失礼过……”魏留轻叹:“事后,自己都觉得不可思议。所以得知你病了,也实在无颜前去探望。拖了许久,才终于鼓足了勇气。”
“你居然还有这些心理挣扎?”华采幽着实很惊讶:“我看你无论什么时候都胸有成竹万事在握的啊!”
“我必须要这样,才能走到今天。是否也正因了这个缘由,让你有些怕我?”
“怕倒不至于,有时候觉得你不是那么容易接近而已。不过这也难怪,你的身份和地位,决定了你必须要与旁人保持距离。”
“你说的没错,只是,我本希望你不属于‘旁人’的范畴。”魏留随手摘下一片树叶,捏在指尖端详着清晰的纹路:“初次见面,我自报姓名,你竟全无反应。那时我在想,‘销金楼’怎会让一个全然不关心局势的人做了老板。后来,我在查案的过程中侧面对你做了一番了解,除去对你彻底一无所知的,其余的评价居然都还算不错。”
华采幽干笑:“没人会说自己老板坏话的……”
魏留没理她,继续自顾自道:“这让我起了好奇之心,再加上你出身豪门却又曾行走江湖,言谈举止颇有些意思,我便渐渐喜欢上了与你随意聊天的感觉。”
华采幽干笑得嘴角已经开始有些抽搐:“我也就那些话题可以侃侃,再聊下去,你就会发现我其实是一个可无趣的人了。”
“阿采……”魏留低声轻唤:“你是第一个,也是唯一一个,看懂我名字的人。因了未留,故而长离。我若留,你又能否不离。为谁而留,又,因谁而离。”
树叶含于唇间,修长有力的手指依然稳定,只是那曲子,呜呜咽咽让人心绪难平。
华采幽怔然,就连一刻不得安生的忆儿也静静伏在她的怀里,像是听懂了什么似的,瘪瘪嘴竟欲哭泣。
一曲罢,魏留松手,任那叶子飘飘荡荡落入尘埃,自袖中拿出一个青色的小竹哨,忆儿看见立马破涕为笑。
“这应该是小家伙的玩具,之前我到的时候,云舒姑娘放他自己在院外乱爬,我看他抓着这个正要往嘴里塞,就拿下藏了起来。”魏留将哨子交给华采幽,叮嘱:“小心别让他吞下去。”
“噢……”华采幽应了一声,便不知该再说些什么,只好貌似很有兴趣的低头研究那哨子。
魏留淡淡笑了笑:“我还有事,先告辞了。小家伙就拜托你送回去吧!”
“噢……”华采幽还是只有这一个字,却在魏留转身时轻轻‘咦’了一下。
“怎么了?”
“没……没什么……忆儿,跟魏叔叔说再见。”
看着强笑的华采幽,和欢笑的粉团子,魏留勾唇,挥手,转身,眸色未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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华采幽站在原地,盯着手里的东西,久久未动。
这不是普通的竹哨,更不是孩童的玩具。虽然表面看来没有特别,然而,仔细一瞧,便能发现内里的构造很是繁琐。
这是,传递消息用的特制工具。
路人甲,路人乙,路人丙变成尸体被峦来扛走以后,萧莫豫都曾放出那个白烟花,也都听到了尖细的竹哨声。想是确定了什么,接下来的四个便没有再重复上述步骤。
原本以为,他是在召唤护卫,如今看来,竟极有可能不是。
况且,那几个人都是峦来点倒的,并没有别的人出现。
难道,与萧莫豫传递消息的人,在云舒母子那里?他们之间,有什么关系?
华采幽将竹哨攒在掌心,任凭忆儿发脾气哭闹。
作者有话要说:玩弱智单机小游戏玩到废寝忘食并不可耻,可耻的是,居然卡在一关死活过不去了啊啊啊啊啊啊……
我擦!
另,这章的名字真欠抽……
第二十一章 冰山美少年
忆儿这个奶娃娃的脾气着实不小,华采幽费了好大的力气才终于让他止了哭,但却一直嘟着小嘴,淡得几乎看不见的小眉毛居然也能被活生生皱出了一个小疙瘩来。
“小坏蛋,不就拿了你一个破哨子吗,你娘亲我之前砸在你身上那么多好吃好喝的敢情都白砸了!再说,这玩意儿估计压根儿就不是你的……”
华采幽一路走一路絮叨个不停,忆儿则气哼哼别过小脸表示自己的不屑。
一大一小这般别扭着回到‘大园’,然后华采幽的语气迅速从不忿转为了叹息:“青楼真是个好地方呀,俊男美女就跟菜市场的大白菜一样遍地都是……”
院中的玉桌边有两人一坐一立。
淡青长衫的萧莫豫正将一张信纸折起收好,动作轻缓细致。
在他身旁垂手而立的是一个约莫十七八岁的少年,银色窄袖劲装身量瘦高挺拔,面容俊秀五官堪当‘精致’二字。
听到动静,四道目光齐刷刷射将过来。两道温润含笑,两道……寒冷阴森。
华采幽心里顿时不由自主打了个哆嗦。
那少年生得确实好看,这么说吧,如果他出来混,那全天下的小倌就都不用混了。但其浑身上下所散发着的那股拒人于千里……或者应该说是杀人于千里的恐怖气质,大概能让全天下的色胆加在一起也不敢动他一根头发,感谢上苍解决了众小倌的就业问题……
“你回来啦!”
“啊……嗯。”
萧莫豫笑着站起,待勉强定下了心神的华采幽走近,介绍道:“这是小高,今后由他来负责此处的安全。”
华采幽张了张嘴还没吭声,那少年便冷冷地说了句:“我叫高粱地。”声音里带着来自极地之渊的冰碴子味。
“高……粱地……”华采幽真的很想笑,但鼓足了勇气还是到底没敢。
萧莫豫轻咳,无奈补充:“当年,他师父是从高粱地里捡到他的,也算是一种……纪念吧!”
“不,只是懒。”
高粱地毫不领情地揭了自家师父的短,酷酷的表情酷酷的声音仿佛正在说一件酷酷的事情,完全没有半点自怨自艾既悲且愤的感觉。
“挺好的,连名带姓都有了,叫起来朗朗上口听上去如雷贯耳且让人绝不能忘。”华采幽则认为他这是在用冷酷的外表掩盖心灵的创伤,母爱之情立马呼啸着汹涌而至,遂柔声安慰道:“你要想,幸亏令师不是在马房呀牛棚呀猪圈之类的地方捡到你,虽然也可以有名有姓,可欠缺了那份大气沉稳大巧若拙……”
高粱地那张万年冰山脸上,裂开了一条缝……
萧莫豫眼角跳了跳,只觉得心惊胆也颤:“小高……”
“我不杀她。”高粱地转瞬便将裂缝补好,自我修复能力那是相当的不俗:“也不会让别人杀她,你大可放心。”
什么叫他不杀也不会让别人杀,有很多人要杀她不成?这句话让华采幽听起来很是别扭,尤其说话之人那两只寒光四射的眼睛正一眨不眨自上而下盯着她的……头发?
正寻思着是不是脑袋上顶了个毛毛虫,便觉头皮一痛,竟是怀里的忆儿突然发飙扯住了她的发髻。
莫非高粱地刚刚就是看出了小坏蛋的企图所以睁大了眼睛等着好戏上演?人面兽心啊蛇蝎美人啊!当年就该被那个懒虫师父在茅坑里捡到!
华采幽一边咬牙切齿的腹诽一边龇牙咧嘴的同忆儿搏斗,萧莫豫则忍笑上前想要帮手,不料忆儿一看到他居然‘哇’的一声开始嚎啕,手上的劲道用得更足了。
正混乱不可收拾,一直淡定围观的高粱地忽然出手,像拎小鸡一样揪着小糯米团子的后衣领把他给提溜了开来。动作快如闪电干净漂亮,以至于华采幽的痛觉神经延迟了好一会儿才发作。
眼泪汪汪捂着火辣辣的头皮,看着在半空中伸胳膊踢腿打转的忆儿手里的那一撮秀发,华采幽用颤抖的手指头指着面无表情的高粱地,无语凝噎。
“我不是帮你,只是不想让他乱碰。”
“你你……你难道认为自己帮了我一个大忙?!”华采幽被这种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说话方式给刺激得舌头都已经开始有些不利索:“什么乱碰?乱碰什么?啥跟啥哪跟哪啊?!”
萧莫豫抚额:“沟通障碍……”
忆儿则像是对这种悠过来荡过去的新游戏很感兴趣,挂着眼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