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当我看到那个黑袍男子的时候,觉得自己一定是魔怔了。
我死死地盯着他,一模一样的容貌,一模一样的身量,便是连声音都是一模一样。我不敢眨眼,生恐又是清梦一场。直到他望向我,斜斜的挑起唇角。
这笑容,不一样。
于是我醒过神,恢复漠然。却在他的笑容里看见了一丝得意,那样的孩子气……
是他,柳音。
但几乎所有人都说他不是。
一个邪魅狷狂,一个青涩柔顺。一个是腰缠万贯的神秘青年,一个是任人欺凌的卑贱乐师。除了长得像,根本就是毫不相关的两个人。
我什么都没有说,因为他既不愿承认,便让那个乐师永眠地下。
他依然名叫柳音,依然在楼里出没。只是这次所有人见了他都要恭恭敬敬称一声‘柳公子’,只是这次他只为一个人弹琴,花老板。
那日我在小院外的荷花池畔,曾遇见过花老板,抱着他的断琴。我不知道他们之间是如何有了交情的,只知道花老板看上去有些难过。
这就足够了,有个人,为他真心难过。
后来,花老板还为了他的死而做了不少事,甚至不惜与官府作对给自己惹来了麻烦。
几乎所
有人都说,现在的这个公子不是曾经的那个乐师,除了我,除了花老板。
她知道实情,他也只在她的面前承认。
我想,不管是曾经的他,还是现在的他,花老板都当得起他的一片心。
只可惜,落花有意流水无情。花老板心中的那个人,不是他。
有一天,我在楼里散步。看到不远处的花老板正在边走边看手里的几张薄纸,脸上带着幸福的笑,想必,是外出办事的萧公子写来的。
她的后面跟着柳音,约莫五步开外,悄悄的。神情间再也没了素日里的嬉笑轻佻玩世不恭,痴痴的。
我忽然觉得很有趣,他在背后看着她,我则看着他的背影。如若回头,能否看到另一个人的正脸?然而,又如何可能回头……
我笑着拭去眼中的雾气,继续远远地看着。
日子就这样一天一天的过去,我的生活没有变化,只是花老板与萧公子成了亲,然后离开了雍城。而柳音,也一起跟着失了踪。
也许,是找了个地方独自待着吧?他这样的人,本就是无论再怎样伤再怎样痛,也绝不会示于人前。
四月十五,满月当空。
一夜笙歌过后,我乏了欲睡,关了房门,却见到了他。
还是黑色锦袍,带着逼人的贵气,还有,一股熟悉的药草味。
他交给我两个包裹,一大一小。大的里面是金银,小的里面则是三个不起眼的物件,一个竹哨,一个黑色暗器,还有一个小瓶子。
“钱财用来给你赎身,去江南开家乐坊,奏自己喜欢的曲子。至于这些……”他拿起小瓶,以指尖轻轻摩挲,眼角眉梢漾出了水般的温柔:“如果有一天,她和萧莫豫决裂,拜托你把这三样东西交给她,再告诉她一句话,那首‘无名曲’是只有‘无名教’教主,才会的曲子。”说着,又轻轻笑了笑:“当然,希望永远不要有这么一天。”
看着他把那瓶子小心翼翼的放好,我终于忍不住问道:“这就是那天你从袖子里掉落的宝贝吧?是她送的吗?”
“嗯。她看到我身上有伤,特地拿给我的。”
原来,他要的,便是这点温情。
如果,那晚我将手中的药瓶递给他,结果,会否不同?可这世上,永远都没有如果。
他走后,我忽然想起,药草味就是那次去看望他时所闻到的,药性很烈药效很好。所以,他又受伤了吗?伤在了哪里,重不重,疼不疼……
之后我再也没有见过他。
与敌军决战的前夕,我去给将士们助阵。一曲慷慨奏罢,又请峦来和尚用内力助我将另一曲箫音远远传递。
我想告诉他,我要离开了,听他的话,去江南,开乐坊。
我最喜欢奏的曲子,就是他最喜欢的——
第五十四章 解毒
卧室里的两个孩子依然睡得香甜,萧莫豫却不知何时已经醒了,披着薄袄倚床半卧,见华采幽推门进来,忙掀开被角,眼睛亮亮的偏首对着她笑。
华采幽借着微弱的烛光看着他唇角漾起的浅纹,竟无论如何也迈不动脚,只得呆呆站在原地。
萧莫豫便叹了口气,下了床,走过去,牵起她的手,拉着她一步一步来到床边,然后按着她的肩头坐下,又为她除去鞋袜脱去外衣,将她塞进被子里,最后弯下腰搓搓手覆在她冰凉的面颊上:“大冬天的,也不知道请客人入屋,就这么站在风口里说话,是何待客之道?”
他掌心指间的温暖终于让木头一样的华采幽恢复了感觉:“你知道来客人了?”
“嗯。”
“知道来的是谁?”
“嗯。”
“知道他来做什么的?”
“嗯。”
“你怎么知道的?”
“因为恰巧醒了,然后就听到了。”
华采幽这才注意到萧莫豫的鬓角有汗渍,心中一紧,忙不迭将他也拉入被中:“刚刚又发作了?”
她这回没有假装看不见,萧莫豫也没有假装没发生,而是皱着眉苦着脸软着声音:“是啊,可疼了呢~”
“哟,知道疼了?你不是挺有种的吗?”
“那当然,没种你能生出岁岁和月月?”
“…………”
华采幽眨着眼睛看了萧莫豫半天,忽然趴到他的身上,狠狠咬了他的锁骨一口,又用手使劲在他的肋骨上戳了几下:“你的骨头,好像也没什么特别的嘛?”
萧莫豫被弄得连连闷声惨叫:“油菜花你有病啊?人的骨头还不都是一样的,你指望在我身上发现钢筋铁骨不成?”
“那常离为什么要夸你的骨头硬呢?”华采幽歪着脑袋想了想,恍然大悟:“看样子,我需要拿个大铁锤来试试才行。”
萧莫豫忙一把将她搂住,笑得既得意又扭捏:“不过是因为我没有答应他一件事,他就这样夸我,真让人怪不好意思的。”
“什么事?”
“让我将萧家的几条运货线路借他用用,我怕耽误自己的生意,就小气了一把。”
“用来做什么?”
“送兵入京。”
华采幽倒吸一口凉气:“兵谏?!”
萧莫豫漫不经心地用手指梳理着她的头发:“我既然没答应,他自然也就没告诉我详情。不过想来,他现在已经不需要了。”
华采幽坐起一些,犹豫片刻,还是问出了口:“常离……是用解药来……相迫?”
“这么大的买卖,酬劳当然极是丰厚,解药只是其中的一个条件罢了。”
“你,为什么不答应?”
萧莫豫看着她,淡淡道:“如果换作是你,会否答应?”
华采幽默然良久,方缓缓摇了一下头:“不会。此事一旦卷入,若败
,则萧家必遭灭门。即便能成,萧家也将陷入皇权争斗的泥沼永难脱身。我不能因为一己之私,而将整个家族拖向深渊。可是这些,你为什么没有告诉我?”
“因为我不想你记恨魏留。他的野心和手腕势必能成就一番功业,你掌家后,跟这样的人做故交,总比做仇人要好。”
“居然连这个都谋划到了,小墨鱼你真是个……”华采幽憋了半天,却只憋出两个字:“笨蛋……”
萧莫豫握住她依然没什么温度的手:“你怨不怨我?”
“你都已经让我自己想明白了个中利害,我又有什么好怨的呢?”华采幽低头看着他骨节分明的手指:“百年基业,诺大家产,成千上万人的身家性命,你可以毫不犹豫的死,却不能无所顾忌的生。以前的我,也许真的不懂,可经过了那么多的事,现在的我,想不懂也不可能了。”
萧莫豫轻轻叹了口气:“我没有毫不犹豫……”
“我知道……”华采幽忽地在他唇上轻轻啄了一下,语气欢快起来:“不管怎么样,一切都过去了。常离还是把解药给了我们,而且是无条件的。”展颜一笑:“我就知道他不会真的忍心伤害我所在意的人,他曾经答应过我。”
“是么……”
“对啊,就连柳音那样跟官府作对,他都愿意不去追究呢!”
“魏留,也是你所在意的人,是不是?”
华采幽撇撇嘴:“又吃醋!”
萧莫豫笑着揉了揉她额际的碎发,然后将她揽入怀中,眸子里闪过冷冷的嘲讽,却什么都没有说。
逝者已矣,无需再提。提了,也只是让她心里所在意着的人,又少一个。所以魏留,我之所以只让她知道你的好,不过是不想她伤心而已。
静静相拥了一会儿,华采幽忽然问道:“对了,你什么时候知道常离有解药的?”
萧莫豫不答反问:“你可知睿王爷为何会忽然遭到贬斥,罢官削爵软禁于府中?”
“不是说,因为下属亏空军饷所以被连累的吗?”
“睿王爷把持朝政那么多年,怎么可能因为这点事而倒台?真正的原因,是魏留在敌营中搜出的关于他通敌叛国的证据。”
“通敌叛国?这可是抄家灭族的大罪。朝廷既然没有对外宣布,那说明是有人将此事压了下来。难道是,常离?他有这么大的权力?”
“主要是因为睿王爷的势力盘根错节,朝廷不想在没有绝对把握的时候逼得太紧,免得激起什么不可收拾的变故。最关键的在于,那个所谓的证据经不起彻查,魏留所要的,不过是籍此暂时困住睿王爷的手脚,以便能够顺利接掌兵权,入主京师。”
华采幽呆了呆:“所以,睿王爷是被陷害的……”
萧莫豫点点头:“可以说,现在的魏
留掌控着睿王府的命运,想拿安阳手中的解药,又有何难?”
“睿王爷倒台,三皇子想必已经没什么希望夺嫡。太子当了皇上之后,忆儿就是储君……”华采幽恨不能叉腰大笑:“那我就是未来皇帝的干娘!哦呵呵呵……”
萧莫豫不甘示弱:“我还是未来皇帝的义父呢!”
“将来再把月月嫁给忆儿,咱就是皇帝的岳父和岳母啦!”
“……我女儿才不要嫁给那个总是对我臭着一张脸的小子!”
“那要不然让岁岁上?男皇后好像也不错……反正我要做皇帝的丈母娘!”
“…………”
萧莫豫等华采幽妄想症发作告一段落后,又正色道:“关于忆儿的身世,今后切不可再提,否则必惹祸端。记住,他与这雍城,从来就没有半点关系。”
华采幽神情僵了僵:“我明白,未来的皇帝怎可能与‘销金楼’,与云舒,有什么关系……”
见她黯然,萧莫豫忙捏了捏她的鼻尖,促狭道:“油菜花只要你乖乖的,等我们回了江南,我就给你一个大大的惊喜。”
“什么惊喜?”
“现在不告诉你。”
“不许卖关子!”
“我就卖!”
“你再卖我就对你不客气!”
“切,谁对谁不客气呀?”
萧莫豫翻身下地,跑到书桌前捣鼓了一会儿,然后拿着一支朱笔又翻了上来。
“现在已过午夜,咱们要开始点第二朵梅花喽!”
“啊?”
华采幽只一个愣怔的功夫,萧莫豫便以笔尖在她光洁的前额几笔绘出了一朵红梅,衬着剔透的肤色,仿若于白雪之中怒放。
萧莫豫细细打量,喃喃赞叹:“真美。”
华采幽含羞带怯欲拒还迎:“客官过奖了。”
“我在夸我的画作,与你何干?”
“…………”
华采幽正要发怒,身上忽觉一凉,竟是遮体衣物已被坏笑连连的萧莫豫给轻车熟路的扒了个精光。
“你个臭流氓,到那边找张纸跟你的画作玩你的文艺小腔调去,别来招我!”
萧莫豫的语声沉沉,嗓音哑哑:“还有什么纸比你的身体更适合做画?”
轻轻压住华采幽动个不停的下半身,一手握住她的两个手腕将之固定于床头,一手执笔在其浑圆翘挺上的两点粉晕处描摹,不同于之前的快速,这回一笔一画进行得很是缓慢,力道也甚是轻盈。柔软的细狼毫在敏感的肌肤上一次次拂过,带来的微痒酥麻让整个身体随之战栗,就连血液也开始抑制不住的骚动起来。
华采幽想要挣扎却已全身无力,只好咬着下唇瞪着终于完成大作正在以十分认真万分专业非常严肃的态度歪头欣赏的萧莫豫:“小墨鱼你等着,老鸨报仇十年不晚,咱俩有的是时间死磕!”
“油菜
花你瞧,你又威胁我。”萧莫豫瘪瘪嘴竟像是很委屈:“那我就只有对你再不客气一点了……”
画笔于是缓缓向下,勾勒出梅树的枝桠,足足过了盏茶功夫,方行笔至肚脐处,又是一番精雕细琢,而后继续下移,以密处做土壤,描出数片迎风而落化作春泥的花瓣……
华采幽此刻已是喘息难抑,额间的红梅被渗出的汗珠晕开,更添魅惑。眼睛蒙上了一层雾气,长长的睫毛被沾湿,不规律地颤动着。
萧莫豫停笔,抬头,见了她的模样先是一愣,旋即瞳孔的颜色陡沉。随手将朱笔远掷,俯身含住她润泽的双唇,松开她的手腕,握住她的纤腰,轻轻抬起与自己的身子紧密结合,没有一丝空隙。
在由慢而快的律动中,华采幽眼里的雾气终于成串滚落,被萧莫豫轻轻舔去,埋首在她的耳边,声音里是满满的心疼:“傻瓜,坚强了那么久,这会儿倒哭了。”
双手攀上他的脊背,双腿与他交相纠缠,用指尖和牙齿在他身体上留下点点痕迹,华采幽哽咽着呻吟:“我想起以后常常要被你这么不客气地对待,我就喜极而泣。”
“…………”
“油菜花,我还想要个女儿。”
“去你的,当我是母猪啊?一年到头就给你生孩子玩儿?”
“要不然,咱歇一年生一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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