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六章 夫妻双双把家还
萧莫豫说完后,默了。
华采幽听完后,也默了。
这沉默的世界透着股宁静的美好。
屋外春光明媚,屋内和谐稳定。
少顷。
华采幽很温柔地问道:“你记起来了?”
“啊?”萧莫豫做茫然无知状。
“没关系,咱们不着急,慢慢来。”
华采幽柔情似水,萧莫豫毛骨悚然。
两人以这种诡异的姿态到了院中,华采幽忽然想起什么似的转而去了厨房,片刻后,抱着一摞饭碗走了出来,然后打开包袱,放进去,再系好。
萧莫豫不免纳闷:“这是做什么?”
“路上要投宿客栈,我们既然是夫妻身份总不好要两间客房,但你我其实还只能算是陌生人……”
萧莫豫的表情僵了僵:“那与这些碗有何关系?”
华采幽很认真地竖起一根指头:“一间房只有一张床。”接着又竖起一根:“但我们有两个人。”
萧莫豫觉得自己实在很像个白痴,却还是忍不住问下去:“是啊,怎么了?”
“作为同床共枕的陌生人,你难道不觉得需要用点措施来杜绝某些事情的发生吗?”
“……你……我……碗……床……”
萧莫豫视线涣散已然言语不能。
华采幽则尽职尽责的继续解释到底:“待就寝时,将这些碗盛满水,放在你我中间即可。回到家中依然需得延续此法,省得人多口杂再传出什么不好的谣言来。毕竟没有人知道你失忆,所以咱们要扮作恩爱夫妻掩人耳目才行。”
天雷滚滚,晴空霹雳。
萧莫豫忽然觉得自己的脚好疼,如同被一块大石头砸中一般。
一阵抓耳挠腮,低声结巴着:“可……可是你睡觉的时候很不……很不……”
华采幽循循善诱的柔声问道:“很不怎样?”
萧莫豫长叹一声,将‘老实’二字给生生咽了回去,垂头丧气黯然销魂。
他略懂了,这是标准的自己挖坑自己跳还自己埋的一条龙的自作孽不可活服务。
其实稍一寻思,也便明了。
定是之前的那句‘我早就说过,小高不敲门的习惯便是跟其师父学的。’,让华采幽起了疑心。因为这是当初高粱地初到‘销金楼’撞破他们亲热之时,他对她所说的话。没想到过了这么久,她竟还记得这样清楚……
于是接下来又编了个套给他钻,终于让他不打自招。
大意失荆州阴沟里翻船,只是何曾想她现如今竟这般的细心敏锐。更可怕的是,还学会了不动声色杀人于无形。
本打算逗她一逗,再选个恰当的时机给她个惊喜。结果不仅计划落空,反而先机竟丧弄了个人为刀俎我为鱼肉被动挨打的局面。若是一直与她那般同榻而眠下去,还不如直接被雷劈死的好。
但,事到如今要如何收场呢?
四十五度角仰望苍穹,萧莫豫只觉忧伤满怀。
“咱们赶紧上路吧,到了打尖的地方正好赶上吃午饭。”
华采幽贤良淑德的笑着,萧莫豫心惊胆战的应着。
头上无时无刻不悬着一把锃亮的铡刀却不知何时会‘咣当’落下来的感觉,委实很难熬。
到了村口,便见路旁的参天古树下有一个轮椅,上面坐着个白衣飘飘的中年男子。
怀抱酒坛,双颊微红,星眸半眯,斜倚在椅中的身子柔若无骨,乌黑的长发垂在身侧迎风轻摆。
萧莫豫上前执礼:“有劳盟主亲自相送,萧某夫妇愧不敢当。”
“这么快就改口了?我还是觉得死巷这个名字更适合你。”男子懒懒地瞟了他一眼:“还怕你会被抽筋扒皮想要为你收尸,既然没事,那就快滚吧!”
看来,果然什么都瞒不过这位‘非法组织头目’,必然早已看出了端倪。
华采幽则笑眯眯地装着糊涂:“是谁与他有如此深仇大恨呀?”
男子抬眼看过来,雾蒙蒙的褐色眸子闪过一丝清亮,忽地展颜一笑,黯淡了万丈骄阳:“你的确有些意思,怪不得他即便什么都不记得了,也依然心结难解。”
揉揉被闪晕的双眼,按下澎湃的色心,华采幽闻得这句话也只能干笑两声,无言以对。
男子见状,不以为然地摇摇头:“到现在,你还认为那个心结是他怨你怪你?真是笨得够可以!”
“……难道不是?”
一直默然的萧莫豫这时轻轻叹了一声:“傻瓜,不管你做什么,我都决不可能会怨你怪你。所谓的心结,不过是忘不了。就算药物能压制我脑中对你的记忆,但那份感觉却依然留存于心,永远无解。”
这番话说得情深意重感天动地,让华采幽似有所悟忍不住有些涌动。
蓝天白云艳阳高照,田野小径古树遮荫。
一对有情人痴痴相望,万千过往只待下一瞬的一个眼神或是一个微笑便转为醉人的浓情蜜意,氛围正好。
白衣男子撑着额角闲闲地看着他们,像是颇觉欣慰,于是貌似自言自语的说了一句话:“总算不枉费我昨晚花了那么大的力气为你逼出残毒。”
昨晚?
华采幽眨眨眼,萧莫豫也眨眨眼。
“原来,我在油菜花田找到你的时候,你已经恢复记忆了?”
“……”
“你是故意扔了我好不容易给你配的解药,让我难堪?”
“……”
“接着,你又故意对我说了那么多的狠话,让我难过?”
“……”
“最后,你还故意逼我向你道歉对你愧疚,让我伤心?”
“……”
“很好,很好。”
“……”
华采幽虽然自始至终都是一副温温柔柔解语花一般的模样,然而适才的氛围却已然彻底化为了灰烬,浓情蜜意顷刻间变成了枪林弹雨。
无语的萧莫豫万分幽怨地看着罪魁祸首,白衣男子却压根儿无视他的目光,百无聊赖地掩口打了个哈欠,开始闭目假寐。
醉美人成了睡美人,自是不便再打扰。
萧氏夫妇遂屏息敛容,认认真真的对其行了告别礼,悄然离去。
行了一小段,华采幽驻足回望,树下的那一椅一人仿若永恒静止,映着周围的生机勃勃,竟带了丝丝缕缕的寂寥。
萧莫豫的声音听上去有些发沉:“十年来,他从未曾离开过这个村子半步,因为这里是他妻子过世的地方。他将总坛搬迁至此处,保留了原先的一草一木,就是为了让妻子的气息永远留存不散,时时刻刻都能陪着她,直到老去,同穴。”
“如此深情却不能做一对世间的神仙眷侣,真是可惜。”
“他妻子还活着的时候,两人却是聚少离多。到了后来,甚至因为一连串的误会而生出了嫌隙。待到真相大白之时,已是天人永隔,徒留追悔莫及。”
华采幽恍然叹息:“怪不得他会说,活着才最重要……”
萧莫豫扳过她的肩,看着她的眼睛:“当生命快要完结的时候,人就会变得很包容,因为那时候所有的外部因素都已不再重要,于是便会懂得珍惜。然而,通常情况下,我们并不知道死亡何时会到来,总觉得还有很长很长的日子可供挥霍,总觉得不管什么样的误会也有足够的时间去解释去澄清。但,却往往会留下永生的遗憾。关于这个,你我应该很清楚,因为这两种情形,我们都经历过。”
“那好,你告诉我,为什么明明已经解了毒,还要故意假装?”
“你真的不知道原因?”
华采幽瘪瘪嘴:“你是为了检验我的决心,顺便让我明白夫妻间的问题该如何解决?”
萧莫豫点点头:“有什么是比感同身受这个法子更有效的呢?我可不想将来再因为这样那样的误会而与你分开,此般滋味,一次足矣。”
“盟主是怎么知道解毒之法的?”
“其实这两年来他一直在尝试,前段时间终于寻到了方法,只不过没有付诸实践而已。”
“为什么?”
“不知道是否应该让我忆起过往,担心会不值得。”
“我不值得再度拥有你的感情?”
萧莫豫不予否认:“可以这么说。”
华采幽无奈地哼了一下:“那昨天又为何突然给你解毒了?”
“因为你让他看到了值得。”萧莫豫笑了笑:“更因为我的坚持。”
“是你主动去请他帮忙的?”
“我知道他必然有法子,以前之所以没有提,是因为我觉得如今的生活没什么不好,倒也无需强求。”
华采幽拼命压下蠢蠢欲动向上翘起的嘴角,板着脸:“那现在为何又改变心意了?”
萧莫豫的眼角眉梢已是满满的笑意,却也故意学着她保持着严肃:“不想起你,要怎么跟你睡一辈子呢?”
“所以,你究竟要不要跟我睡一辈子?”
“要!”
华采幽非常满意于是乎笑颜如花,成功表了忠心的萧莫豫眼见好事在望便再接再厉的使了一把劲儿:“那些碗,就没有用武之地了吧?”
“有,怎么没有?计划照旧!”
萧莫豫抓狂长啸:“……为神马?!”
华采幽在他耳边吹了口气:“大姨妈。”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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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莫豫一路憋屈着回到家,满面的阴霾在看到门口小板凳上规规矩矩坐着的那个粉雕玉琢的女娃娃时立马消散殆尽,弯着腰凑过去,堆起最最慈祥和蔼通杀六界众生的笑容:“月月,还认不认识我?”
月月忽闪着水灵灵的大眼睛看着这个怪蜀黍,然后非常有礼貌地摇摇头:“你怎么知道我的名字?”
萧莫豫的一颗心顿时在女儿甜甜糯糯的声音里化为了一池温暖的泉水:“因为我是你的爹爹啊!”
月月想了想,歪头一笑:“我知道了,你就是那个不是东西的人!”
萧莫豫黑线,回头用目光指责华采幽这个娘,却见她看着这个像是全天下最乖的乖宝宝似的闺女一脸的惊悚,声音都直打哆嗦:“你闯什么祸了?你哥哥呢?还……还活着吧……”
“娘亲!”小丫头一见她,立马扑过来抱住她的腿,拧着小身子撒娇:“月月好想娘亲呀!”
“少跟我拍马屁,快说,又造什么孽了?”
萧莫豫看到女儿跟她如此亲热嫉妒得双眼喷血,看到她居然这样不待见女儿又愤怒得头顶冒烟。
腾身站起刚想展现一把自己当爹的用场,就听一个熟悉的声音蓦地响起:“阿采,你终于回来了。”
第六十七章 终章
“伯伯!”
一看到抱着岁岁从内院走出来的魏留,月月当机立断改变了拍马屁的对象,清脆地唤了一声,松开不被自己所迷惑的亲娘便张着双臂跌跌撞撞奔了过去。
魏留忙蹲下身,展臂将她捞起,一对小儿女一边一个偎在怀中,孩子身上所特有的甜香在鼻尖萦绕,化开了如铁的沉肃,徒留笑容满面柔情满腔。
见着门口并肩而立的两人,略一愣怔,旋即不动声色地打着招呼:“萧兄,别来无恙。”微微一顿,面色如常声音稍涩:“萧夫人,好久不见。”
岁岁和月月虽因常去宫中陪伴忆儿的缘故而与魏留相熟,但华采幽却是自那日京中一别后,便再也没有见过他,一晃,已是两年有余。他还是那般的风神俊朗,只是原先的锋芒已尽数敛藏,若不是那声脱口而出的‘阿采’,竟像是再也找不到往日的熟悉。所以,的确是很久了吧……
遂笑着施了个礼:“是啊,好久不见。”
萧莫豫看到魏留抱着自己的儿子已是不爽但也并非无法忍受,可看到自己的女儿也扑向他时眼中的大火立马开始熊熊燃烧,等看到自己的一双儿女与他的那股子亲热劲儿更是恨不能变身成巨型喷火龙将之化为灰烬再打个喷嚏彻底来个灰飞烟灭……
然而,这诸般情绪却也只能在脑子里来回想个几次过把瘾,明面儿上的功夫依然要做个十足十。抱拳朗笑着上前一步:“萧某离家的这段时间,妻儿承蒙魏大人百忙之中拨冗照拂,萧某在此谢过。”
这两年间的发生的事情,华采幽在路上已大致说了一遍,关于魏留的鼎力支持也是毫不避言。故而这番话确是实情也确有谢意,也越显不卑不亢磊磊落落。
魏留放下两个小家伙,洒然回礼:“故交一场,应当应分。”
便是因了这‘故交’二字,过往不提,恩仇俱泯。
而一旁的华采幽见岁岁胳膊腿儿齐全安然无恙,一颗心不仅没有放下反倒更加恐慌,一把将他拉过来:“你说,妹妹到底做什么坏事了?”
岁岁摇摇头,像个小大人一样叹了口气:“娘亲别问了,总之都是孩儿不好。”
月月赶紧把脑袋点成小鸡啄米:“对对对,都是哥哥不好,都怪哥哥跟我抢忆哥哥!”
华采幽顿时一惊:“忆儿……皇上也来了?”
“我来江南处理公务,皇上知道后坚持要跟着,说是为了体察民间疾苦,实际上还不是为了跟岁岁月月玩儿。”一说起孩子们的事情,即便对象是当今天子,魏留亦不自禁的神情柔和慈爱满满:“我无法,便只有谨遵圣意安排皇上微服出巡。前天到的,今日返程。多亏月月闯了点儿祸,才没有与你错过,还见到了久违的萧兄,总也算不虚此行。”
华采幽的头皮一阵发麻:“月月把……皇上怎么了?”
魏留笑了笑,淡淡言道:“太医诊治过了,歇一会儿就好。”
月月一听,立马又生龙活虎起来:“我就说忆哥哥最厉害了,鸟鸟被抓一下有什么关系?”
萧莫豫纳闷:“鸟鸟?”
华采幽崩溃:“鸟鸟!”
岁岁皱了眉毛,表情有些沉重:“孩儿不该不让着妹妹,妹妹抢不过孩儿,就抢了义兄的鸟鸟。”
萧莫豫照旧懵懂,华采幽在自行脑补了一下之后却彻底悟了。
岁岁月月最爱跟忆儿玩的游戏就是抱大腿,看谁能让忆儿往自己的方向倒。说来也奇怪,岁岁万事都让着月月,唯独在此事上非常较真坚决不放水。想必这次月月眼见要失败一时恼羞成怒情急之下便想拽点什么东西支撑借力于是乎小手一张狠狠地抓住了天子的龙根……
正两眼发黑天旋地转,忽听一声‘忆哥哥’一声‘义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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