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摇眉目冷艳地斜睨着我:“怕?身为天门的人,就该有遭遇各种危险绝境的觉悟!要泡得了马子杀得了鳄鱼,抗得了棺材打得了僵尸!这点小情况就怕,你算天门的人吗?!”
我……我只是个提行李的TAT……你饶了我吧……
可是目前的状况,好像确实只有我一个人在慌张。
“这不是刚才的任意一个耳室。”舒道说,“不仅仅是少了一具棺椁,更重要的……这里其实根本算不上墓室。”
他敲了敲旁边的墙壁:“没有石砖垒壁,墓室整体是土质结构,壁面上的痕迹可以看出是人力挖出来的,而且工程很粗糙。这里简直就像是随手挖的洞穴。”
枪哥眯眼抬头看了看:“上面是土坯顶……不,也许根本就没有顶,三米七八左右高度,如果和刚才的耳室深度相同的话,不需要宝顶来承重。”
“换句话说,这里和我们进的墓根本不是一个地方。”九叔冷冷总结道。
“……叔,你是说,我们刚才集体穿越了吗?现在打开棺材里面就有武功秘籍,需要我们练成之后才能突围而出?这题材跨越度太大了吧?”
枪哥浑身抽搐了一下,他一只手用力按住额头:“任守……你闭嘴行吗?你知不知道每次你一开口,我就觉得不怕神一样的对手只怕猪一样的队友,为了我们的集体安全还是最好先灭了你……”
枪哥对我进行了人身攻击和武力威胁,我……审视了一下当前环境,默默缩了……
“不是一个地方……”红摇突然说,“九叔,我们上来的那条路……不是明朝神道吗?会不会是这座山上其实有两座墓穴,塌下来之后,元代墓和明朝墓连在了一起?”
“不对。”舒道摇头,“从刚才我们从主墓室出来开始,到达这里之前,只有主墓室开始坍塌,一路的墓道都还完好,也并没有发现岔路,如果是连在了一起,不可能没有一点痕迹。这个墓室,就好像它是突然出现,覆盖了原有的墓室一样。”
一时之间无人开口。无声之中,似乎有种寒意在流窜着,让我连说话都带了颤音。
“可可……可怎么会多出来一个?这是山石和土壤,怎么会……覆盖?是幽灵吗?”
“见鬼了……”枪哥把冲锋枪端在手里,略有些烦躁地抓了抓头发,“九叔,要不干脆炸开好了。如果真的是覆盖的话,我记得上面离地面并不远。”
“炸你妹啊!”我跳起来,“你还敢说!这破地方还不就是你炸出来的!都怪你!”
“哦?”枪哥哼了一声,“我怎么记得,是之前的战斗里某人没出一点力气才逼得我用炸药的?明明有战斗力却在一边装蒜……对了任守,我记得你刚才,手上好像有些不对啊?”
“你看错了!”我坚决反驳,伸出两只爪子摆在他面前,“哪里有问题?你别转移话题!我们说的是……”
“够了,都闭嘴。”九叔终于忍受不了我们的吵闹,冷飕飕的目光扫了一眼我和枪哥。
他转向墓室,道:“不能从上面,槐山的土质湿润疏松,而且槐树很密集。我们不确定上面是不是进来时的地方,贸然动手会引起彻底塌方。总之……张玄,能开棺吗?”
“嗯。”张玄哼了一声。
从开始他就没怎么说过话。除了刚冲进来的时候他抬头淡淡看了我一眼之外,从头到尾张玄都是一张木然的脸,垂着眼睛看着地面。我真怀疑这世界上有没有什么东西能让他惊讶的。
张玄走到墓室中央那口棺椁旁边。这口棺并不大,本来元代墓葬里的棺椁就足够寒碜,可这具简直不能用寒碜来形容,简直就是两块薄板,古装剧里卖身葬父的棺材估计也就这种规格了。
他用长冥在棺盖下方迅速一划,单手用力,徒手就把棺盖掀了起来。
我在第一时间躲到舒道身后,拒绝看尸体。
红摇单手把我拎了出来:“好了阿守,没什么可怕的。别跟个白痴一样。让开,我去看看。”
红摇大步走上前去,没有丝毫惧色地翻检着棺内尸体。我壮着胆子瞄了一眼,还好,这次不是空棺。
棺内是一具白骨。
比起干巴巴五官狰狞的腐烂半腐烂尸体,这种随便哪个医学标本室都能看到的白骨当然没有那么可怕。可我却觉得它出现在这里,更加诡异了。
这具白骨……太白了,没有一点皮肉残留,简直像是涂了石灰粉一样,惨白的颜色一眼看上去简直晃眼。
红摇动作利索地检查者那具白骨,一边说道:“这是一具男性尸骨,年龄大概在二十到三十岁之间。尸骨保存很完好,连最小的骨骼碎片都能清楚找到。死因是……”
她的手顿了一下,一丝惊讶掠过她的眼睛,紧接着两根手指捏住尸体腕骨,极快地一抬,像抓着人的胳膊一样把白骨半拎起来。
“……”
为什么已经没有任何结缔组织肌肉组织的骨头架子也能完整提起来!你以为你是标本么?!
红摇的表情变得有些凝重。她一寸寸检查着那具白骨,脸色越来越难看。半晌,她的手一松,轻哼了一声。
我一直看着红摇上演着变脸绝技,看她停下来,才颤巍巍问道:“摇啊……那具尸体到底……怎么了?”
红摇瞥了我一眼,伸手拎着我的领子把我从舒道后面拽出来:“别躲在书生后面,尸体么……自己来看。”
红摇的手搭在棺材边上,玉指笃笃敲着木料,冷着脸说:“尸体死因大概是中毒。从咽喉到肋骨,骨缝发黑。但是外表惨白,是死亡之后毒药的特殊作用。但是,并不完全如此。”
她指了指白骨的脊柱:“喏,除了颅骨之外,从颈到足,大的关节处全部楔入铁钉连接,所以白骨才未分散,甚至能够提起来。从楔处可以看出,铁钉是在死者生前钉入的,死者因为剧痛挣扎,以至于楔口周围都生生磨出了凹痕。指骨粉碎性骨折,肋骨断裂,是人为所致,但却并不致命。死者生前受过虐待。最重要的是这里——”
红摇忽然拽过刚才张玄掀到一边的棺盖,手指慢慢抚过棺盖内部的几道不明显划痕,一把拽过白骨的手,用断裂指骨对着比划了一下:“看到了吗?这是人的身体弄出来的。碎裂骨骼的尖端,从内部划上的。范围……正好和尸骨摆放位置大致吻合。综上所述,我推断,这个二十多岁的男人在活着的时候,曾经遭受过极致虐待。手指被压碎,全身关节被强行钉入铁钉,在他还没死的时候灌入了毒药,被关在棺材内。挣扎良久之后,被灌入的毒才发作死去。啧啧,真是够惨的。”
红摇的语气相当轻描淡写。可正是因为这样,反倒显得事实更加残酷的可怕。我觉得仿佛有股寒气从尾椎沿脊柱慢慢爬上去,后背一片毛毛的。我不由自主靠近了看起来最不受鬼故事干扰的张玄。
“张张张玄,你是干这行的,这种惨死的人,一般都不会变成厉鬼索命的,对吧?”我充满希冀的看着他,拉着他的衣角星星眼乞求,希望他和我一起睁眼说瞎话。
“……”张玄低头瞥了我一眼,淡定移开视线,顺便拽走了被我抓着的衣角。
“……你不说话我就一直抓到死啊口胡!”我恼羞成怒,一把拽住他领子。
大概是觉得和我这种废物玩这种“松手嘛人家就不松哦呵呵呵”的弱智游戏太跌分子,张玄终于开口:“从格局看来,不会。”
“格局?”
“这个墓建在槐山上,是阴湿之地。但这个墓室的方位是生门,阴气聚集于此然后迅速消散,一般不会尸变。”
张大神难得说这么多话,我顿时有了一种心脏啪擦落地的厚重踏实感。于是我心安理得地坐了下来,开始看着众人忙碌。
既然九叔舒道他们都这么淡定,我这只废柴再怎么捉急也没用。还不如休息一下,等他们想出办法了再卖苦力。
可是现在连张玄都在忙着分析的情况下,我这种心安理得就显得格外碍眼。尤其对于某个一贯看不得我太舒坦的家伙来说。
“喂,”一只穿着野战靴的脚踢了我一下,口气很不善,“你不过去帮忙吗?”
“同样是苦力族永远当不上技术人员的家伙没资格来说我。”
“你……算了。”枪哥挫败的揉揉头发,大概是觉得对着一个不愿抬头的发旋说话太费力,他索性蹲在了我旁边。他没有看我,叼着烟盯着前方,似乎是漫不经心地问:“喂,你刚才……手是怎么回事?”
“没事,很好啊!”
枪哥瞟了我一眼,眯起眼睛:“你别跟我装傻,任守。我可是看得清楚,你的手明明就……”
“枪兵,叫你过去。”
突然插入的声音打断了他的话。我抬起头,不知什么时候张玄站在那里,安静地看着我们。一双黑幽幽的眼睛深不见底。
枪哥的目光在我和张玄之间游移了一会儿,终于是哼了一声,似笑非笑的看了我一眼,起身走了。
我依旧直愣愣看着地面,低着头。张玄并没有主动说话的意思。他从我身边走过时,我伸手抓住了他的衣服,
“……谢谢啊,闷哥。”
被我抓住的人身体颤了颤,然后。他好像抬起了手,顿在空中。
只停顿了片刻,下一秒那只手不再犹豫地压下来。重重在我后脑勺上面用力按了按。
微冷冽的男音带着薄霜般的质地砸了下来:
“白痴。”
“……”
Chapter 21
“周围全是土层,几乎没有人力加工的痕迹。这种地方不可能有机关。可是……如果是这样,那么这个墓室是怎么覆盖原有耳室的?刚才原本的墓室又到了哪里?”舒道沉思道。
“……大哥这根本不是重点好不好!”我无力扶墙,“这种时候管他从哪里来到哪里去,关键是我们要怎么出去!怎么出去啊!”
为什么会有这种人……明明都已经身陷绝境了,他本人又是个好像咳嗽厉害些就会升天的病秧子,如果没人照顾他,一定是第一个死掉的。可这家伙却还有心情考虑科学道理。书呆子也要有个界限好吧!
“看来只有从这具尸体身上找线索了。”
九叔的目光在白骨上淡淡扫了扫,他伸出手来,拨弄了一下白骨身上套着的早已不成样子的衣物。我注意到他的手指很长,瘦长的手指上面没有多少肉,骨节突出,指尖还有些发黑。
“虽然已经几乎不成样子,可这种服饰……是明代的服饰。”舒道说道,“从棺椁式样和墓室简陋程度来说,并没有什么。”
“不。”沉思了片刻,九叔缓缓道,“奇怪的有至少三点。第一,如果真的只是普通百姓,为什么要用这种残忍的手段致其死亡?第二,槐山上的明朝神道怎么解释?同样是明朝的,我不信这两者之间毫无关联。第三……”
九叔顿了顿,若有所思的目光落在那具白骨上:“你们没有觉得奇怪吗?为什么槐山这样潮湿阴暗的环境下,这里的环境却依然形成了干燥的僵尸。而且这具白骨……干净得没有一点皮肉毛发。”
他不说我还没发现,这里的环境……确实是十分干燥的。虽然土壁阴湿,可这间墓室却丝毫没有潮湿的感觉,好像有什么把水分牢牢锁住了一样。
我烦躁地环视着四周。被落石堵住的门出不去,又不能用炸药炸开。这间邪门的墓室简直干净得像某些卸了妆的美女,怎一个惨不忍睹了得。
视线扫过墙角的时候,我猛地顿住了。
这时候墓室里只开有一只手电,可这对我来说没什么大碍。良好的夜视能力让我能清楚看到那个阴暗角落里的东西……被土块盖着的,露出半截的东西……
我下意识抓住了身边人的胳膊。
“……”被我抓着的张玄低下头,询问的目光看向我剧烈颤抖的手指。
“……闷哥,你揍我一下行么……我觉得我眼花了,我竟然在那个墙角看到了……一只脚……”
张玄很有个人特色地抓了重点——他狠狠敲了我的脑袋一下。
我捂着头蹲下去,眼冒金星的同时,视野里的东西依然没有消失。
那是一只穿着绣花鞋的脚,从墙角里伸出来,我甚至能看清楚绣花鞋上的细线花样。
大家都听到了我说的话,枪哥“咦”了一声,迅速冲了过去,他仔细看了一下,大声喊道:“任守,真有你的!这你都能看清楚!真的有一只脚!”
“……请别用欣喜若狂的语气说恐怖片的情节行么!我……夜视能力比较好罢了……”
剩下的话我说不完了。强忍着恐惧扭过头去,然而刚才那一瞬间的细节还是占据着我的脑海。我死死拽着张玄的袖子。不知道是不是还没反应过来,他这次居然没有把衣服抽走。在枪哥快速冲过去的时候,他安静地站在原地,任我拉着袖子。
枪哥快速清理着那个墙角,从一只脚开始,慢慢地,那里的东西的整体慢慢浮现出来。连着的腿已经化为白骨,破烂黯淡的衣衫依稀还能看出当初的鲜妍亮色。枪哥没有把那东西挖出来,他沿着露出的轮廓慢慢清理,渐渐显出了完整的形貌。
这是一具尸体——一具以站立姿态嵌在土壁之中的尸体。尸体穿着繁复的衣衫襦带,因为土质湿润,已经破烂的不像样子。然而和刚才那具棺椁中的尸体一样,这具尸体也已经完全化为了白骨。
很难形容这种场景的诡异——穿着女性服饰的骷髅“站”在和你平行的墙面上,两个黑洞洞的眼眶正对着你。如果非要生动描述一下,这个姿势大概是……
“小心我把你一巴掌扇到墙上,抠都抠不下来!”
……对没错,就是这个抠都抠不下来的姿势。
九叔目光幽深地注视着骷髅,半天,低声吩咐:“把它弄下来,检查一下。”
枪哥小心地挖松了尸体周围的土层。和棺材里的白骨不同,这具骷髅关节没有什么钢钉连接,挖的时候一个不小心,左臂的各个骨头叮叮当当掉了一地。
“枪兵你这个白痴!小心一点!尸体不是你那样挖的!”
红摇抢上前去,一把推开枪哥,心疼地观察着地上的骨头。那样子活像这尸体和她有什么血缘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