霜尘不解地仰着头:“娘亲,为什么爹爹不要我们了呢,爹爹不疼尘儿了吗?”
娘亲眼中噙着泪光,嘴唇苍白无力,面容憔悴枯槁。身形也消瘦了不少,圆润白皙的手腕已是瘦骨嶙峋,再戴不住金玉手镯,与平日雍容亮丽的娘亲相去甚远。她用颤抖的手将霜尘耳边的碎发拢到耳后,凝视着女儿天真乖巧的面庞,更是心中苦涩,难以自持:“尘儿,以后切莫爱上薄情郎,切莫轻易将心交给别人……”
尘儿扬起粉嘟嘟的小脸,虽听不甚懂娘亲的话,但也面容灿烂想要哄哄母亲:“娘,尘儿爱娘亲,尘儿把心给娘亲,好不好?娘亲别哭了……”
“我可怜的女儿……我的尘儿……”娘亲一把将霜尘拥入怀中,失声痛哭,心如刀绞。
……
“爹爹——”霜尘哭嚷着捶打沈庆生的房门,哭声撕心裂肺,“爹爹——爹爹开开门好不好——娘亲生病了……爹爹——爹爹——!”
房内没有回应,只有女人一声胜过一声的娇笑j□j,从未断绝。
“大小姐,你还是回去吧……老爷他……唉。”自小疼爱霜尘的厨娘张大嫂见她哭得死去活来,不免心疼,偷偷来拉她,叹息了一声。
霜尘伤心地摇了摇头,低头抽泣。过了一会儿,像是又有了力气,复又重重地撞门。她不信,那么慈爱温柔的爹爹,会对自己和娘亲不管不顾。
“你做什么!”沈庆生开了门,却是一脸怒容,衣服凌乱,目光冰冷,扫了扫呆愣的霜尘,丝毫没有迟疑与怜悯,扭头对着张大嫂,“谁给你的胆子让她进来?当我的话是放屁吗?还不快把她带下去,哭哭啼啼成何体统,真是丢人现眼。”
张大嫂慌忙伸手去拉霜尘。
这时,一个娇媚的身子倚在沈庆生身边,衣冠不整,小鸟依人般依偎着沈庆生。
“庆生……别管她了,我们进去嘛。”叶芸茜看也没有看霜尘一眼,只挽着沈庆生的胳膊撒娇道。 沈庆生转头望着她,一脸温柔与宠溺:“好。”
霜尘有些绝望了。那种温柔,是属于娘亲的!爹爹也是娘亲的!不知从哪来的力气,她竟挣脱了张大嫂的阻拦,愤恨地冲上前去,张开十指就往叶芸茜脸上抓,却因为身子不够高只能抓到脖子。
都是她——都是她!
“啪!”沈庆生的巴掌重重地落到霜尘娇嫩的脸上,顿时指印清晰。
霜尘彻彻底底地愣住了,脸上火烧火燎的痛。可是,再痛,也痛不过心。
“庆生——我的脖子……流血了!庆生——好痛啊——”叶芸茜满脸痛苦,眼中却闪过一丝得意。 沈庆生连忙搂了她的肩膀好生安慰:“好了——茜儿,我已经打过她了,教训过了,就别和小孩子计较。来,我们进屋瞧瞧,马上传大夫来。别不开心了,不然我也难过……”
霜尘呆呆地看沈庆生哄着叶芸茜进屋,然后当着自己的面无情地,重重地将门关上,瞧也没瞧自己一眼。霜尘开始觉得有些恐惧了。因为这一刻,她明白自己将会失去很多东西。她很害怕,怕这并不是一场噩梦,是现实,是自己永远没办法摆脱的现实。
她低下头,看着自己紧紧握着的小手,只觉得,是那个女人,毁了自己的一切。只要她不在了,一切便好了……只要她死。
眼泪便毫无征兆地汹涌而出,滴落在胸襟上,晕开一大片。她不要别人看到她哭!不要别人笑话她,她还是大小姐,还是……
霜尘不顾张大嫂的呼喊,跑出了沈府,便有了先前在街上的一幕。
突然间天际,闷雷阵阵,电光闪闪,浓厚的乌云将太阳遮得点滴不露。天色暗淡,浓云压迫,挟裹,预兆着一场大雨。
霜尘迷茫地抬头,连天,都要欺我么?
街上的人匆匆回家避雨,小摊小贩也迅速整理了摊子,不多时已经跑得不见人影。
家?我的家呢?可我还有家吗?那个地方,真的是自己的家吗!
很快,豆大的雨点就从天而降,打在皮肤上异常冰冷疼痛。霜尘蜷在墙角边,抱着自己娇小的身躯浑身发抖。
好冷……好冷……
眼前开始模糊,脑袋有些昏昏沉沉,打不起精神。自己是怎么了?为什么自己好像看到了个美丽的女人……是娘亲吗?是幻觉,还是……
眼前一黑,回答自己的是无尽的黑暗。
唔……好苦……嘴里怎么这么苦……霜尘皱了皱眉,张开了眼。
白衣胜雪,脸蛋小巧而精致,柳眉如黛,明眸皓齿,组成了眼前这个美得有些飘渺的女子。
霜尘震惊了。这个女人,比娘亲还好看!只不过太清冷了些。脸部线条虽精致柔美,却透着凌厉。双眸确如秋水一般,眼神却似利剑,似要拒人于千里之外。
“醒了?”那个女子看了她一眼,将手中的药碗往旁边桌上一搁,撇开了眼,“你发烧了。”
霜尘轻声说了句谢谢,声音细如蚊呐。也不知道那女子听到了没有,只是没有理会自己,走到琴旁擦拭着朱琴。
霜尘举目四望,目之所及全是白色。薄如纱翼的丝布轻轻飘扬,宛如仙境。自己身下的木榻散发出似有若无的香气,飘渺虚幻,仔细闻却闻不出来。
“你可以走了。”女子的口气中没有丝毫温度。
霜尘起身下榻,走到门边,想要说些什么,却不知道怎么称呼:“那个……白姐姐,我走了。再见……还有,谢谢你……”
女子的身体一顿,却没有抬头。
等到霜尘走了,女子才缓缓起身,随手扯过一面白纱。
“白……我还配得上这么干净的字么?这样的我……如何配得上这么清白的字……”
若只如初见(一)
当年的一幕幕像是从水中捞上来般清楚透彻,仿佛就是发生在昨天。
手一顿,却已经离倾凌沉睡中恬静的脸庞很近了,甚至自己那滞住的手都能清楚地感受到她那轻缓的、极浅的呼吸。
只要再往前挪一点……就再一点点……倾凌就会死,霜尘告诉自己。手却还是情不自禁地颤抖起来。
可是,如果不是倾凌,自己或许早就死了不是吗?早就在那条大街上,发烧死去,却不会有人心疼。亦或者母亲会,但自己不在了,母亲没有了依靠,还能撑多久?父亲不再疼爱自己,连看也在未来看一眼,还把自己与母亲赶到柴房。自己只有母亲呀,除此之外毫无可恋,却又必须要活。
自己曾经距离死亡那么的近,若不是倾凌的回顾怜悯,自己又怎会苟延残活到现在。倾凌给了我第二次生命,教了自己武功,自己却像要杀她……
霜尘痛苦地闭上双眼,将手慢慢地抽回。但是突然的,像是想到了什么。
自己的母亲,就是这般……将他人的一点小恩小惠铭记于心,感恩戴德,却不知道如何去反击别人的伤害,从不懂得去追求自己所想要的。
人不为己,天诛地灭!以后的事,谁也不可能预料得到。世情无常,人情薄凉。沈庆生当初对娘亲百般温柔,对自己百般宠溺,可后来呢,休妻,弃女,为了什么?为的只是那点权力啊。或许我今天能够放过她,可是今后自己要凭一个清白无瑕的身份做事,她可知道自己的一切啊。
焉知,她就不是自己未来的威胁?成大事者不拘小节,倘若自己将那点小的可怜的感动记住,也许早就死了,死在被自己束缚的假象里,死了还要感谢他们,那便不是现在的我,现在的沈霜尘!
霜尘像是下定了决心,将手向下移了移。那里是倾凌的一段雪白的脖子,白皙纤细。再往下是隐约的锁骨,精致玲珑。那段脖颈白得几乎透明,似乎都能透过而看到里面流动的生命。
只要掐住它,只要用自己的这双手去掐住它……
像是着了魔一般,霜尘心里不断催促着自己。近点……再近一点……只要一点点——
终于,那只手伸了过去,却是避开了倾凌,拿起一旁的毯子,轻轻盖在倾凌的身上。
霜尘像是舒了一口气,眼中闪过一丝嘲讽,随即转过身离去。带动的空气吹起了满屋的白纱,神秘而唯美。
不久,倾凌睁开了眼。没错,那么强的杀气——霜尘想杀自己!但是,她又为何不下手呢?刚才明明是个极好的机会,明明只要她的手放下来……倾凌抚摸着自己的脖子,感受着劫后余生的,生死有命的,迷惘。
自己,还是第一次被他人威胁到生命……呵呵。
倾凌掀开毯子,站起身,朝着角落走去。
这么多年了,自己可以说是看着霜尘长大的。看着她在几天内就由一个孩子蜕变成为一个内敛的姑娘,直接跳过童年,残忍而坚决。她一天天成长,武功进步,增加的新伤,还有……
越来越寂寞,清冷。
看着她慢慢地,越来越像当年的自己。
拿起那个满是灰尘的匣子,抚摸着上面早已模糊的凤凰刻印,打开,然后无力叹息。
人这东西变得真是快。当年破天荒可怜一个发烧又流落街头的孩子,并将她救回的场景仿佛就在昨天,而转眼间,她却已经这么大了。有着满心的仇恨和**,有满身的武功与杀气……
谁能想得到,当年那个淋着雨无家可归又无助可怜的孩子,会有现在的造化。
她会杀了我的——我知道她一定会杀了自己。因为一个知道她全部秘密,又于她再无帮助的人,是毫无价值的,没有活下去的必要。
倾凌小心地拿起盒子里的东西。那是两个至亲至爱的人送给自己的。自己这一辈子,最在乎,最爱的,也就是这两个人,再无旁人。可惜啊,自己,好像再也见不到他们了。十几年前的那次,竟就是最后一次的见面。而且那次,自己也是被他们两个,伤得体无完肤。
自己到底有没有做错呢?将武功交给她,是不是一个天大的错误呢?让她有机会去复仇,让她有机会去实现她的**。可是,这样的她,会快乐吗?整天沉浸在仇恨当中,又怎么能追求自己的幸福。万一她失败了,可就真的万劫不复了……本该是个如花的女子……自己是否害了她?
自己的一生已经不可挽回了,自己隐忍,守候,放弃,做尽了一切,却什么都没有得到,只能在这个幽僻的山谷,耗尽一生。难道,霜尘也要落个如此的结局吗?
我不是不忍心,不是仁慈,不是下不了手……我只是,不想对倾凌有所亏欠……霜尘安慰着自己,随后又自嘲地笑了笑。是自欺欺人吧……自己终究是无法下手……罢了罢了,等到倾凌没有任何利用价值了之后,再考虑这些吧。。
走出山谷,霜尘深吸了一口气。不想回到沈府,便想随意走走,释放释放压抑的心情。
月色清冷,星光璀璨,四周寂静,只有偶或一阵微疾的风拂过,令沾染月色的葱茏的草木犹如银光下起伏汹涌的浪涛,在夜色中愈发冷清可怖。
霜尘一袭黑衣,在暗夜中缓缓行走,却堪比黑夜更加幽深。
如果有一天,自己报了仇,杀了沈庆生那一家,那么自己还能做什么呢?一直以来以复仇为目的拼命努力,一朝得手,自己又该何去何从呢?自己那般,会快乐吗?
她的眼中,第一次流露出迷茫和不知所措。
不,不只是这样!这个年代,女人只是娱乐品,附属品,除了生孩子,别无用处。我不服!凭什么?凭什么!凭什么只有男人可以主宰这个天下,凭什么?!
男人可以花天酒地,三妻四妾,可以玩弄权势,为什么?为什么女人什么都不行,为什么为什么! 对,不仅是要报复沈庆生而已。杀了沈庆生容易,可我能杀遍所有的负心汉吗?为了自己,为了娘亲,为了天下所有的女人,我要权力,我要这个天下有女人的一席之地!哪怕,是整个天下——
脚步声越来越近……
霜尘眼中顿时迸发出骇人的杀气,左脚尖轻轻一点,风一般快地转过身去,用不知何时从袖中抽出的匕首抵着来者的喉咙。
准确无误的位置——只一刀,便会立即血涌而死。
霜尘散乱如丝的秀发还未尘埃落定,仍在空中飘舞,而气氛早已凝固成冰点。
没有任何声音,一如无人时的寂静。微风徐徐,树叶摩擦出声,说不出的诡异。
夜晚静的可怕。
来者没有恶意……霜尘迅速下了判断,收回匕首,转身欲要离去。如若不是注意力不集中,又怎会让他人有可趁之机近自己的身……真是大意。
“真是无趣的紧。本以为会是个美人,却不想只是个丑丫头,太让我失望了。”懒懒的声音打破了这里的静谧。
霜尘并未理会,只是自顾自地朝前走。这一类的损话在沈银瑾那不知听了多少,耳朵早就对此麻木了。
那人追了上来:“你的武功倒是不赖,小小年纪就有所成就,就是样子丑了点。三哥什么时候改变策略,以为我会喜欢一个丑八怪呢?”
霜尘还是没有看他,甚至没有转身,只是冷冷地抛出一句:“疯子。”
“唔……”那男子假装思考状,邪邪一笑,“我想想……大概他是想给我换个口味吧……以为来点新鲜感我就会就范。你不理我是什么意思?欲擒故纵?可能你马上就会投怀送抱了吧……”
霜尘停住了脚步,并不说话。
“怎么?忍不住了么?”
突然,霜尘猝不及防地转身投入男子的怀中,献上了一个妩媚的笑。因为一直在树的阴影下,男子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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