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不会错过宿头,让您露天过夜的。”吴永刚上车坐好,双手合十当胸,向车把式说了声:“萨瓦迪,那就托扎嘎大哥的福,大家一路平安啦!”“萨瓦迪”是“你好”的意思,一般用于平辈之间的招呼。
吴永刚作为“先生”甚至“老爷”,对车把式这样说话,分明是高抬他了,慌得扎嘎赶紧双手合十举过前额,以小辈儿的身份还礼不迭。车上的人全都笑了起来。
多洛先生说:“扎嘎,你别多礼了。吴先生平易近人,从来不摆老爷架子的。他拿你当弟兄看待,只要你顺利地把他送到他要去的地方,不但他感激你,连我也要好好儿感谢你呢!时候不早了,快上路吧!”扎嘎诺诺连声,大鞭子一扬,“啪”地一声脆响,辕马扬鬃奋蹄一声嘶叫,拉帮套的一齐用力,铃铛叮咚声中,马车上了路。
还能听见多洛先生在背后的祝福:“祝您走运!”雨后放晴,晨曦初露,空气显得特别清新。这个地区,热季的三月中旬,气温持续摄氏40度是常有的事儿;凉季的十二月,最低气温也不会低于摄氏12度。雨季的气温,一般在摄氏30度左右。这时候一者是雨后,二者是清晨,气温当然在30度以下。城郊公路,质量还比较好,没有翻浆,马车在平坦的沙土路上轻快地奔跑起来,晨风拂面,居然还有些寒意呢。
马车上一共有九个人,男女老少都有。其中一个小男孩儿,大约十五六岁光景,双眼皮儿大眼睛,一脸的机灵相。从吴永刚上车以后,一直目不转睛地盯着他看,似乎专家学者在研究一个什么课题似的。等到吴永刚坐定,车子也跑起来了,忽然饶有兴趣地发问:“吴先生,您是缅甸人,还是中国人?”吴永刚笑了笑,歪着脑袋反问:“为什么你认定我是缅甸人或者中国人呢?难道我就不像日本人或者泰国人么?是因为我的泰语说得不流利,还是因为我的模样儿不像泰族人?”小孩儿羞赧地一笑:“您的泰语说得很流利。有许多泰国人,到外国去住了几年回来,说起泰语来,结结巴巴的,还没您这样流畅呢!我们泰族人,没有固定的特征,皮肤有特别白的,也有特别黑的,从长相模样儿上,很难分辨出来。我说您是缅甸人或者是中国人,是我的直觉,也就是第六感官在告诉我。再说,只有缅甸人和中国人才有姓吴的。”“小弟弟,你的话,只说对了一半儿。”吴永刚认真地说。“缅甸人叫‘吴蓬’、‘吴温貌’,可不是姓‘吴’名字叫‘蓬’或者‘温貌’,‘吴’是尊称,就好像泰族人叫‘坤敬’、‘坤冬’一样,‘坤’是尊称,实际上就是‘敬先生’、‘冬先生’的意思,‘敬’和‘冬’都是名字,不是姓。”“可我们泰人的名字中没有叫‘吴’的呀!”“名字是随便取的,没有一定的规矩。从我这里开始,起名儿叫‘吴’,难道不可以吗?”“那么我不是应该叫您‘坤吴’了吗?”一句话,说得车上的人全都笑了起来。男孩子旁边有个妇女白了他一眼,嗔着说:“努丹,别说傻话了。吴先生跟你说笑话呢,他是中国人。”在泰语中,“努”是加在孩子面前的爱称,“努丹”,相当于中国人叫“阿丹”、“小丹”。吴永刚接着和这孩子开玩笑:“你叫‘努丹’,大概是姓‘努’名字叫做‘丹’吧?”努丹却没有听出来是玩笑,一本正经地解释:“听您这一句话,就露了怯了,可见您是个冒充的泰族人。
我们泰人以前只有名字,没有姓,五世王提倡分家族定姓氏,赐给大臣、子民以姓氏,我们才有了姓。我们是名字在前面,姓放在后面的。跟你们中国人正好相反。“”那么你是姓‘丹’名‘努’啰?“吴永刚继续与他逗乐。
“什么呀,‘丹’是我的名字,‘努’是我家里人给我加上去的。我姨说,再过两年,我就是‘坤丹’了,现在还不行。”说着,稚气地摇了摇头,似乎在埋怨自己怎么老也长不大。
他这天真的话,逗得车上的人又一次哈哈大笑起来。吴永刚笑着继续逗他:“看起来,努丹是个中学生,再过一两年就要上大学了。上了大学,人家就都叫你‘坤丹’啦!”不料努丹却神色凄然起来,低着头,沉默不语了。他姨在旁边叹了一口气,代他回答说:“唉,大学的门槛那么高,努丹怎么迈得过去呀!能够让他中学毕业,就已经很不容易啦!”吴永刚意识到自己的话可能刺痛了他,赶紧转圜:“我看努丹是个聪明的好学生,一定能够考上大学的。来,努丹,大家坐在车上,没有事情可做,你是不是讲个故事,给大家解解闷儿啊?”一说到讲故事,努丹立刻来了精神,把能不能上大学的事情暂时放在一边儿,兴致勃勃地说:“我问您是中国人还是缅甸人,意思正想请您给我讲讲你们外国的故事呢!中国,在我们的北方,土地那么大,听老师说,将近是我们国家的二十倍,一个四川省,比我们泰国全国都大;人口那么多,也是我们国家的二十倍。那么大的国家,那故事还不多得没地儿装啊?吴先生,您给我们讲一个吧。”“旅途寂寞,讲故事打发时间,是一个好办法。我建议:咱们大家轮流讲故事,讲什么都行,所见所闻,亲身经历,历史掌故,地方风情,都行。就从努丹这里开始,大家说好不好?”车上的人都哄笑起来,纷纷表示同意。努丹说:“我最小,怎么要从我这里开始?”“傻孩子,让你先说,是怕别人把你要说的故事抢先说了,你没得可说。吴先生这是照顾你呢,你还不领人家这份儿情!你平时不是挺能说的吗,从小听了那么多故事,随便找出一个来说说,不就得了?”他姨在旁边直鼓励他。
“正因为肚子里装的故事太多了,不知道讲哪一个是好呢!”他搔搔脑袋,一副踌躇不决的样子。
“反正我是外国人,你随便讲一个掌故,对我来说都是新鲜的。再说,如果你讲错了,这里那么多叔叔、伯伯们,不是还可以帮你补充更正嘛!”吴永刚给他开了条路。
“好吧!”努丹似乎考虑成熟了。“我讲一个大家也许都知道、也许都不知道的故事:吴先生会讲泰语,当然知道我们泰族人有个泼水节,您可知道这个泼水节的来历么?”“我知道泰族人过泼水节,时间在公历的4 月13日至15日,也就是佛历的新年,所以相当于我们中国人过新年。不过我不知道你们过年为什么要互相泼水。你就讲讲这个故事吧。”“我们过年,为什么要互相泼水,我听我姥姥给我说过。说得不对,请叔叔、伯伯、阿姨们更正……=0
第二个故事:泼水节的来历
人人都知道泰国有个泼水节,但是在泰国也有许多人不知道其典故。这里提供第一个说法:七王妃杀了作恶多端的魔王,魔王的脑袋滚到哪里哪里着火,七王妃引火烧身,把魔王的脑袋抱在怀里。众人向她泼水,解救其危难,从此形成习俗。
很久很久以前,有一个赤发红须的魔王,住在泰国北部最高最高的一座山上。山顶上面,很冷很冷。不过魔王有法术,他的身体能够发出像火炭一样的热量来。山上有了他,变得暖和了。
所以那座山,就叫做“因他暖山”①。那个魔王,也自称是“东方的金太阳”。
① 因他暖山──也作英坦昂山,在清迈西南,海拔2595米,一说2576米,是泰国第一高峰。
魔王一个人住在山上,觉得很孤独。他常常下山来,强抢民间的女子,漂亮的做了他老婆,不漂亮的就做了女仆,会唱会跳的,就做了歌女舞姬,让她们日夜唱歌跳舞,陪他喝酒。
从此,民间只要有唱歌唱得好的,跳舞跳得好的姑娘,他知道了,就下山来抢走。每次他下山,到哪里哪里赤地千里,寸草不生,田里的水都干了,禾苗都枯死了,老百姓连饭都没得吃。
老百姓都叫他“旱魃”,骂他是“东方恶魔”。
所以那时候谁家生了个漂亮女儿,不是好事,倒是坏事。明明是个很漂亮的女儿,也要用土把她的脸抹黑了,免得被魔王抢走。谁家的女儿要是会唱歌跳舞,大家就都骂她,说她要给大家招祸,不许她再唱再跳。
在清迈城里,有一个漂亮的姑娘叫莎罗芹,长得脸白眼大,体态婀娜,人人都说她是清迈城里最最漂亮的姑娘。她不但长得美丽,还有一条像百灵鸟一样婉转清亮的嗓子,唱起歌来,连十里路以外的人都听得见;还有一副像水蛇一样柔软的腰身,像仙鹤一样轻盈的舞步,像千手观音一样变化多端的舞姿。她跳起舞来,连天上的云彩都不飘,连树上的鸟儿都不叫,连河里的水都不流了。
清迈城里,人人都爱听她唱歌,人人都爱看她跳舞,可又人人都怕她总有一天会把魔王招来,把清迈夷为一片平地。
莎罗芹开始并不明白:为什么她唱歌跳舞的时候,人们总是一边听一边流泪,一边看一边叹息呢?她去问阿妈,阿妈只是摇头,她去问姥姥,姥姥只是叹气。最后她去问阿爸,阿爸狠起了心,把大家的担心告诉了她。
她一听是这么一回事情,知道如果自己继续唱继续跳,一定会给乡亲们带来灾难;可是泰族是一个能歌善舞的民族,难道因为因他暖山上出了一个魔王,泰族姑娘们从此就不能唱歌跳舞了不成?为了让泰族的歌舞能够继续流传下去,为了让父老兄弟姊妹们永远可以自由地歌唱,纵情地跳舞,她暗暗地下了决心,一定要用自己的歌舞,把这个万恶的魔王杀掉,为百姓除害,为人民造福。
阴历三月十五,是泰民传统的玛迦普差节①,这一天,各村各寨的百姓都要集中在附近最大的寺庙里向释迦牟尼礼拜,祈祷风调雨顺,五谷丰登,禳除灾难,大小平安。这一天,本来是姑娘们在人群中显示自己丰姿逸采的日子,人人都应该穿上自己最合体最鲜艳的服装,打扮得漂漂亮亮的去参加集会,但是现在姑娘们害怕打扮得太漂亮了,会招来魔王把自己抢走,所以人人都穿着自己最不喜欢的衣服,还故意把脸弄脏,把一切美的地方都遮盖起来。
① 玛迦普差节──也叫万佛节,佛典中说:三月十五日这一天,释迦牟尼在摹揭陀国王舍城竹林精舍向自动集合而来的1250名信徒宣扬教义。后来这1250名信徒都得成正果,成为罗汉。从1913年起,泰国法定玛迦普差节为全国统一的例假日。
只有莎罗芹与众不同。她穿上最鲜艳最美丽的帕欣②,脸上涂着姜黄③,把牙染得乌黑油亮④,发髻上插着一圈儿兰花,打扮得花团锦簇,光彩照人,出门拜佛去了。──别人害怕打扮得太漂亮了魔王会来抢,她却只怕自己还不够漂亮,生怕魔王不来抢她呢。
② 帕欣──泰族女子穿的长筒裙,齐腰束紧,下摆直拖到脚后跟。再用一块宽胸带,从腋下开始一直缠到腰部,一端披在肩上。
③④ 从前泰族姑娘以脸黄牙黑为美,因此化妆必用姜黄汁涂脸,从十三四岁开始即染齿,用一种黄色味酸的“茜黄”加石榴汁熬成染料,临睡之前涂在牙齿上。染齿期间,不能吃坚硬的东西,只能喝粥。一年中染几次以后,牙齿就乌黑发亮,永远不会退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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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天,尽管莎罗芹打扮得丰姿飘逸,神采飞扬,偏偏魔王不理她那个茬儿,没来光顾她。她想:也许魔王睡着了吧?也许万佛节群众集会,姑娘们来得太多,他看不见自己吧?干脆,你不来找我,我就去找你。
于是,她出了清迈城,载歌载舞地向因他暖山走去。
莎罗芹刚刚走到山脚,只见山顶上冒出一股红光,浑身吐着烈焰的魔王终于出现了。
他已经很久没有听到人间有人唱歌。他只以为如今人间的姑娘们都不会唱歌了,会唱歌的姑娘都被他摄来了,却不知道正是因为他的作恶,使姑娘们噤若寒蝉,再也不敢唱歌。即便还有人唱,也是关紧了门窗,躲在屋子里一个人低低地吟诵,谁敢放开嗓子,给自己、给父母、给邻居带来祸殃呢?奇怪的是:今天不但居然有人唱歌,而且唱得这样嘹亮,这样婉转,字字句句都这样动人心弦,简直是闻所未闻的仙音妙曲。但不知这个唱歌的姑娘相貌如何,待我出去看看……
魔王站在山顶上一看,只见一个如花似玉美丽非凡的妙龄女郎,伴随着激越动人的歌声,踏着轻盈的舞步,扭动着婀娜的腰枝,正一步一步地唱上山来,跳上山来。这歌声,是他从来没听见过的最最悦耳的,这舞姿,是他从来没看见过的最最美妙的,这姑娘,更是他从来也没有想象过的最最漂亮的。他高兴了,他发狂了!
哈哈,我梦寐以求的天仙,今天终于出现了。往常,姑娘们见了我,都是吓得面无人色,浑身哆嗦,四肢乱颤,软瘫成一堆烂泥一般,怎么这个姑娘见了我,不但不躲,反而迎了上来?他两手一招,莎罗芹像一片云霞似的飞上了半空,在空中依旧不停地唱,不停地舞;魔王两手往下一按,莎罗芹像一片落叶,轻轻地降落在魔王的面前。
魔王张开血盆大口,瞪着铜铃似的大眼,嘶哑的嗓子像敲响了破锣:
“兀那女子,你是吃了老虎心,还是吃了豹子胆,怎敢独自一人,来闯我东方金太阳的宝山?”
莎罗芹没有停止跳舞,继续热情地歌唱:
你是世界上最最伟大的神,
你是我们最最崇拜的偶像。
你给我们赶走了寒冷黑暗,
你的光焰赛过天上的太阳。
你的恩泽像阳光普照大地,
你的笑声充满了关怀慈祥。
你的出现是全人类的幸福,
我在你的哺育下健康成长。
你的法力比西天如来更大,
你的心像普渡众生的慈航。
我们百姓有了你这样的神,
怎能不感恩戴德放声歌唱!
魔王一听,满心喜悦。谁说我的子民百姓不拥戴我?这不是天下最最美丽的姑娘向我感谢向我致敬向我顶礼膜拜为我献舞歌唱来了么?
“哈哈哈,这样说来,你是自觉自愿地要投靠我啰?”
“是啊,我来请求大王的保护,自愿伺候大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