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泰国十日谈-一个上海知青在缅泰的奇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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泰国十日谈-一个上海知青在缅泰的奇遇- 第3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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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的伤,本来以为肩下那一枪最重,好在三八大盖儿的子弹是尖的,估计是从后背进,前胸出,从肺尖上穿过,没有伤到骨头,前后的伤口都只有小指头大小,除了因感染发炎又发烧痛苦过几天,有些咳嗽,痰中带血之外,经用大叔的草药内服外敷,加上柳芭的尽心照料,不过一个多月,居然长上肉、结了疤了。倒是大腿上的伤,被尖利的石头撕开了一个大口子,受伤面积大,两个多月了,还收不了口。不过上着药饼子绑着布,不用拄拐杖,也能走路了。
  罂粟是耐旱作物,当地人称“懒庄稼”,不但不要浇水,也不用施肥,只要锄锄草就可以了。到了泰历的十二月,也就是公历的二三月,进入了旱季,这时候,我的伤基本上好了,村前村后地里满片的罂粟花儿也开了,红的,紫的,白的,真是一片姹紫嫣红,美不胜收。以前我只听说过罂粟花儿很美,却没有想到竟会美到令人心醉的程度。我跟着大叔和三姐妹下地去,当然不是去帮他干活儿,而是去看罂粟花儿,去欣赏这种在大陆根本无法见到的最美丽的花儿。这花儿,其实很单薄,每朵只有四个瓣儿,不像牡丹、芍药、大丽、玫瑰那样一朵就是一大团儿,所以用“花团锦簇”四个字来形容罂粟花儿,是很不贴切的。
  那天,恰巧柳芭穿了一身白,宝萝穿的是紫色的窄袖对襟小褂儿,小达吉穿的是红色的络骚甲子。我一时想不出什么美妙的词句来形容罂粟花儿的美丽,看看她们三姐妹,活脱脱三朵解语花儿,灵机一动,就逗她们说:
  “你们三个,在家里是三朵花儿,到了地里,可就分不出哪是花儿,哪是你们了。”
  达吉不懂得这话中的含意,还在追着问:
  “大哥哥,我和姐姐到了地里,怎么就分不出来了呢?”
  “地里的花儿是红、紫、白三种颜色,你们姐儿三个,也是红、紫、白三种颜色,长得也跟花儿一样美,可不是分不出来了么?”
  一向不太爱多嘴的柳芭,今天突然高兴起来,含情脉脉地看了我一眼,却分明是损我说:
  “把姑娘比作花儿,可不是你的发明。连白痴都会这样说。你要是有本事,就说说这三种颜色的花儿都代表什么,行不行?”
  我被她问得一时语塞,竟愣了好久没能回答上来。这可给了宝萝以可趁之机,也逼问我:
  “你快说,紫色代表什么?”
  这一来,连小妹妹都杀上阵来了:
  “大哥哥快说:大姐是什么花儿,二姐是什么花儿,剩下的我,又是什么花儿。”
  我被小妹妹这天真的语言说得哈哈大笑起来,不禁脱口而出:
  “达吉年纪最小,长得最漂亮最好看,穿的又是红衣服,所以是朵红花儿。红花儿嘛,表示达吉要做新娘子啦!”
  达吉听见夸她最漂亮,很高兴,接着问:
  “那么紫花儿呢?代表什么?”
  “紫色代表富贵。宝萝要做贵夫人啦!”
  “我不干,我不干!姐姐,大哥哥欺负我,你倒是管他不管哪?”宝萝假装生气,追着要拧我。
  “他又不是我一个人的大哥哥,他欺负你,你也可以回敬他嘛!你不是在拧他了么?”
  柳芭当然懂得妹妹的弦外之音,不好意思地往外推。可是妹妹偏不饶她:
  “哼哼,说得倒好听,我哪儿敢真拧哪!我要拧了大哥哥,你不帮着他来拧我才怪呢!我也不敢拧他,只要他说说,大姐你是什么花儿,他自己又是什么花儿,都代表什么!说得清楚明白,就饶了他。”
  “你大姐是白花儿。白花儿嘛,代表纯洁,代表……”也不知道怎么的,我忽然想起白花儿代表哀悼来,心里有些戚然,急忙转口:“代表清白。我不是花儿,我是叶子。俗话说:红花儿还要绿叶扶嘛!”
  宝萝听我这样说,不由得哈哈大笑起来:
  “姐姐,大哥哥这张绿叶,不扶你这朵白花儿,要扶妹妹这朵红花儿呢!不过达吉这朵小红花儿,才是个花骨朵儿,大哥哥,你要等达吉长大了嫁你呀,至少还得等十年,你等得及吗?要是等不及,再过两三年、三四年,我就十五六岁了,那时候我嫁你吧!别忘了,在河滩上发现你活着的是我,可不是我姐姐哟!你要感谢,应该谢我才是。你要送佛像,也应该送给我才是嘛!是不是你嫌我太小了呀?这会儿你嫌我小,再过十年二十年,你可又要嫌我太老了呢!不过你就是把佛爷送给了我,我也不会要的。我这朵小紫花儿,现在也只是含苞待放,我可不想十三四岁就做妈,我还没玩儿够呢!你不是已经把你的佛爷给了我姐姐了吗?有佛爷作证,你这张绿叶,只能去扶姐姐那朵白花儿了。那可是一朵盛开的鲜花儿,最美最美的啦!你别着急,等咱们把罂粟都收获了,请大家帮着给你们搭一座漂亮的新竹楼,让阿爸到头人大爷家买回漂亮的绸子来,你们就可以成亲啦!”
  宝萝肆无忌惮地揶揄,把柳芭逗急了,猛地收敛了笑容,脸色由白变红,追着宝萝要拧她那张嘴。
  大叔一家,都认定我是柳芭的未婚夫,其中也包括柳芭自己在内。其起因,是我被救的那一天,把我的毛主席像章给了她,而她在母亲的授意之下,也把她脖子上的佛爷给了我。这在她们的民族习惯中,就成了交换定情之物了。她之所以在我昏迷不醒的三四天中衣不解带地伺候我,正是在尽她做妻子的责任。这一阴差阳错,弄得我简直无法解释,一面暗暗好笑,一面只能解释为姻缘前定,与她有缘。何况这姑娘确实可爱,比小菁强多了。
  我没有否定这段姻缘。我感觉到我心里很喜欢柳芭,并不单纯出于她救了我。像她这样聪明的姑娘,生活在如此偏僻的边疆,过着原始人的生活,简直是上帝的不公。只要我能够到达香港,只要我能够生存下来,我有决心把她接到我的身边,并把她改造成一个有文化的现代人。
  再过一段时间,就是鸦片的收获季节了。罂粟花儿凋谢以后,结的是椭圆形蒴果,称为“烟果包”,小的像鸽子蛋,大的有鸡蛋大小,趁它还没有完全成熟,用薄薄的刀片剖开,称为“割烟浆”,流出来的乳汁,用一块竹刮板收集在一起,这就是“生膏”,再放在小铜锅里用文火熬制,慢慢儿地就熬成了黑色的熟鸦片烟膏了。这活儿烦而不难,我也能够帮着干,于是我生平第一次参加了黑色金三角的“制毒”劳动。不过干这活儿必须弯着腰、低着头,干的时间长了,也挺累人的。
  我实在没有想到:种罂粟、制鸦片,原来如此简单:种罂粟,播种以后,长出苗儿来,除了进行一次“间苗”也就是拔去多余的苗儿之外,基本上不用怎么管理,最多再锄一遍草,就可以了,肥沃的土地,连基肥都不用施;收获的时候,一家一户,几把刀,一口锅,就是一家工厂。更没有想到,熬制鸦片的时候,那个香味儿,竟有如此好闻。它比我一生中所闻到过的任何香味儿都香。这是一种令人飘飘欲仙、发人深思的清香幽香,而不是那种令人想入非非、使人陶醉的女人身上的香水香。
  鸦片收获完成了,我的肩伤和腿伤也完全好了。
  大叔虽然从来没有问起我今后的打算,可大婶儿明明已经把我当成了她的“倒踏门女婿”了。照她想:我在西双版纳共产党政权底下活不下去,冒死跑了出来,不就像岜里大叔一样,为的是求“安生”两个字么?我们已经交换了信物,有佛爷作证,我们就是未婚夫妻了。他们两夫妇对我这样好,她的大女儿长得又是如此的美丽,配配我这样的流浪汉,应该说是高抬我的了。我既然已经在她们家住了下来,就连街坊邻居们都认为这婚事是天经地义的,不用再问了。大婶儿不止一次絮絮叨叨地跟我说:在她们这里,鸦片收获了,送到头人家里去,一部分交了地租,一部分换回稻谷、布匹来,今年鸦片丰收,还要换一些绸缎。她要给女儿准备新嫁娘的衣裳了。当地风俗,再怎么穷的人家,女儿在家,穿什么都行,出嫁的时候,可是必须穿绸缎的。
  我不是傻瓜,心里当然懂得。柳芭尽管不爱多说话,可心里比我更明白。她的不爱跟我多说话,不正是待嫁新妇的娇羞么?
  但是我志不在此。如果我已经看破红尘,愿意终生在这荒凉的热带雨林中为头人种罂粟,不怕以毒品去祸害全世界的人,柳芭可以说是最佳的贤内助了。作为一个男人,有这样一个知疼知爱、贤惠美丽的妻子,夫复何求?尽管她从来没有跟我说过一次“我爱你”这样的话,但是她爱我爱在心里,这从她的每一个眼色,每一个暗示中,都可以表现出来。我也曾经翻来覆去地想过:我爱她么?我是因为她尽心地照顾我,出于感谢,才喜欢她么?好像不是。男女之间的感情,微妙得很。有热情似火的狂恋,也有见面默默无语只是心心相印的暗恋。我与小菁之间,有点儿像是前者,而与她之间,则是属于后者。我相信我是从内心里爱着她的。
  可是我必须走。我必须离开这个半原始社会部落式的缅甸边疆,到曼谷去,到香港去,去寻找我自己的出路,去做一个现代人,去求得更加舒适的生活,去发挥更大的能动性,以便活得更加像一个人。难的是从一开始我就没说我要到什么地方去,让人家供养了我半年多,替我治病疗伤,如今全家人、全村人都视我为新女婿,而我却要在人家正为我准备婚事的节骨眼儿上突然离去,设身处地地为人家想想,怎么接受得了?
  难说的话,还是要说;难于开口,也还是要开。我反复琢磨了好久,这件事情,如果捅开了,最伤心的当然是柳芭。因此,我必须先把实情跟她说清楚。只有争取她的同情与谅解,最好是让她去与父母说通,事情才最好办。
  为了报答她们一家,我身体好了以后,拼命地替她们家干活儿。我虽然出身大城市,但是有在西双版纳插队四年的劳动锻炼基础,不论家里地里的活儿,都难不倒我。
  泰家村寨人喜欢喝河水。早晨的河水干净,家家户户都是在一大清早下河去挑。这活儿以前是大叔的,现在由我接过来了。
  泰家村寨人不吃“隔宿之粮”,每天吃的米都得当天用木碓舂出来。“木碓”也叫“踏碓”,分两部分,埋在土里的部分是“木臼”,另一部分像翘翘板,一头有一个木杵,正对着木臼,利用杠杆原理,一个人在另一头踏,让木杵一上一下地舂木臼里的砻糙米,把糙米舂白。这活儿,本来是大叔和大婶儿搭档,或者姐妹俩搭档。自从我把这活儿接了过来,大婶儿就让柳芭和我一起干,为的是让我们俩可以有更多的时间说说话儿。
  糟的是:我没把意思说明白,我越是卖劲儿地干活儿,她们一家人越以为我是死心塌地地决心在她们家长期住下去了。
  过了一段时间,我琢磨好了“说词儿”,想寻找机会跟柳芭先说。可是舂米的时候,踏碓离家太近,而两人的距离又太远,我不想大声说话,把这事儿嚷得全家人都听见。所以我们俩人虽然经常单独在一起,却始终没机会说。
  我7 月1 日从西双版纳出来,在大叔家住了半年多,早已经过了1 月1 日。在中国北方,气温已经降到了零下,而在这里,还是旱季,也就是夏季。
  泰家村寨里的女人,包括大姑娘在内,也和男人一样,热天傍晚,都要到河里去洗澡。他们或者等天色黑下来以后,脱光了洗个痛快;或者把干净裙子盘在头上,穿着脏衣裳下水,在水里把衣裳脱光,洗干净了,把头上盘着的干净裙子放了下来,裙带不系在腰部而系在腋下,这样,里面什么也不穿,就可以回家了。
  二三月间的一天晚上,全家人都到河里洗过了澡,大婶儿和柳芭、宝萝三个人按以前习惯留在河边洗一家人的脏衣服。我主动上前,请大婶儿回家歇着,让我来帮姐妹两人洗。大婶儿善解人意,把宝萝也叫走了。宝萝人小鬼大,故意不肯走,说自己的衣服,不能叫大哥哥洗,让她妈笑着拉走了。
  在泰乡,洗衣服是女人的事情,除非是单身汉,没有男人下河洗衣服的。两口子一起在河边洗衣服,更是破天荒的事情。柳芭穿着晚间睡觉的宽大长筒裙,蹲在水边,把一种树上长的皂角捣成的浆子涂在脏衣服上,然后用手在光滑的石板上搓,还用一根小棒棰捶打。我光着上身,只穿一条大裤衩,站在水里漂洗她搓过捶过的衣服,两个人配合得挺好的。这时候天还不黑,河边洗衣服的女人们,都向这边投来羡慕的眼光,嘻嘻地笑着,赞美我们。
  柳芭满脸绯红,显得好兴奋、好高兴。她体会到这是一种幸福。她看了一眼四周,悄悄儿地对我说:
  “你一个大老爷们,跟女人一起洗衣服,不觉得倒楣么?”
  “这有什么倒楣的。我自己一个人,不也得下河洗衣服么?再说,我们在西双版纳的时候,都是这样的:女同学在岸边搓,我们在河里洗。开头的日子,傣家人也笑话过我们,时间长了,也就没人笑了。不过我们洗衣服用的是肥皂,不是你们这种树上长的皂角。”
  “那么说,你在西双版纳的时候,也有一个女同学跟你好过,是吗?”
  “我们上海去的知识青年,对男女之间的关系,并不是分得那么清楚的;倒是阶级之间,关系分得十分清楚。就是下河洗衣服,也只能和同阶级的女同学一起去。”
  在这段时间中,我已经断断续续地把我们插队知青的生活情况跟她说过了一些,对于什么叫插队,什么叫阶级,她已经知道得差不多。
  “那么跟你好的那个女同学,一定也是什么地主或者资本家的女儿啰?”
  我跟她说起了小菁的故事。女人终究是女人,出于醋意,她居然对小菁很不同情,说她得到这样的下场是活该,是罪有应得。
  等到一家六口的衣服都洗完,天色已经逐渐黑下来了。河边洗衣服的女人逐渐散去,又来了几个赶天黑下河裸浴的女人。我和柳芭端起满满两木盆衣裳,并排地往回走。我打算趁路上前后没人的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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