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如果尝过四次呢?”阿克好奇心起,纯粹乱问起来。“尝过三次被水溺死的鱼,你说,它还会不会继续活在水里?”店长反问。
“原来当年演化史上,鱼会上岸变成猴子,是因为失恋三次的关系。”阿克式的批注。
“是的。”店长竖起大拇指。
ˇ7ˇ
阿克离职后并没有立刻去苹果公司报到,中间好些空当,索性痛快地放起自己大假。
每天晚上,阿克与小雪到打击场打两百球流汗,小雪进步到可以跟时速一百二十公里的快速球对决,命中率有五成以上,比起阿克说不定还更沉迷这样的游戏。而阿克,继续与时速一百四十公里的快速球做暴力的对决,一定得打到超级全垒打才肯住手。
偶尔,阿克会跟小雪在附近的小公园,一边聊天一边玩简单的丢投球游戏,有时一丢就是一个下午,或是一个晚上。然后到等一个人咖啡店吃个饭,消磨时间。扣除文姿,一切都跟以前一样。
偶尔想起不痛快的往事,阿克就在小雪妖怪的陪伴下,参加一个又一个的告别式,在无数陌生人面前演讲自己的悲惨命运。如果还是无法释怀,阿克会在夜色阳台上,举起棒子,跟月亮做孤独的对决。小雪会在房间跟一条条大病初愈的小鱼,用手指逗玩,等待阿克筋疲力尽回到房间。
其实以阿克大而化之的个性,不管是芮氏七级还是八级的失恋灾难都无法让阿克闷那么久,但文姿与阿克之间一直有话没有说开,造成了不可解的沉闷内伤。
原本应当是阿克以无限的阳光治疗小雪的蓝色忧伤,现在却反了过来,小雪的陪伴帮助阿克度过颠颠簸簸的爱情空仓期,尽管方式相当怪异。
“我干脆将东西全都搬过来吧,小雪想好好照顾阿克。”小雪常常提起。
“你搬了过来,以后我怎么交女朋友?”阿克总是这么说。“阿克你一直不跟我在一起,是不是怕被我带衰?”小雪嘟嘴。这段日子以来,小雪发现她转到的扭蛋几乎都是小丁当,但阿克却只跟技安扭蛋与阿福扭蛋有缘。她很在意“运气”是不是一种“会从高处往低处流”的东西,自己无意中从阿克身上偷走好运气,阿克才会罹患猛爆性失恋。
“不要想太多,跟妖怪住在一起本来就是不容易的事。”阿克却也没有要小雪搬走。他舍不得。
阿克也察觉到自己现在很依赖小雪,这份依赖或许有喜欢的成分,但这份喜欢不晓得包含了多少替代的悲伤。
ˇ8ˇ
距离那班飞往法国的班机,又过了三个月。
就跟阿不思随口建议的,阿克与小雪到了垦丁,来到那个原本属于阿克与文姿约定中的度假区。只不过这趟旅程不只换了对象,还多了两个人。
天还未破晓,一辆休旅车以最快乐的速度奔驰在高速公路上。“安拿达,喜欢听三小音乐自己放啊!”店长抓着方向盘,踩足油门。
“当然是周杰伦的《晴天》啊!”店长的男友小P在旁吆喝着,亲了店长一下。
垦丁的太阳很耀眼,拥有全台湾最漂亮的海岸跟一年绝不打烊的节庆气氛。或许所有郁闷的心病,在这里都能豁然而解吧。四个人从台北开开心心下到屏东垦丁,先到预订好的小木屋放下行李,然后就直冲阳光遍洒的海滩。
从滑沙到漆弹生存游戏射击、沙滩小吉普车到拖曳伞,大家玩得一塌糊涂,最后到了黄昏玩沙滩排球时,连精力最旺盛的阿克也感到疲倦起来。
“阿克躺下。”小雪抓起一把沙子。
阿克躺在沙滩上,店长、小P跟小雪将沙子堆在阿克身上,将阿克堆成一只大乌龟后,店长与小P就携手在夕阳下追逐踏浪,留下小雪坐在一只大沙龟旁。
“要不要喝椰子汁?”小雪看着脚上的沙子。“早就想了,渴死了。”阿克吐出舌头。
小雪跑去附近的小摊贩,拿了一个凿孔椰子递到阿克嘴边。“阿克。”小雪看着他。
“干吗?”阿克就着吸管,喝着椰子汁。
“我们这样,算不算男女朋友啊?”小雪认真地看着阿克。“当然不算啦!怎么你每天都要问一遍一模一样的问题啊?”阿克闭上眼睛。
“你不喜欢我吗?”小雪将阿克脸上的细沙拨开。“喜欢啊,不过是朋友的那种喜欢。”阿克直言。
“喜欢就喜欢,什么朋友的喜欢!不要学电视上的偶像剧讲话。”小雪很闷。
“真不好意思啊,我就是这么肤浅。”阿克跟小雪说话总是这个样子。
两人静默了一下子。
火红的落日好像停止下沉,等待两人接下来的对话。“可是我们有牵手啊。”小雪突然开口。“朋友也可以牵手啊。”阿克哼哼两声。
“可是我们也有亲亲,还两次呢。”小雪坚持。“国际礼仪嘛。”阿克还是哼哼两声。
“亲亲算朋友间的国际礼仪啊?乱讲。”小雪不服气。“舌头又没有伸进去。”阿克哼哼哼哼。
小雪突然低头亲吻阿克,阿克挣扎,身体乱晃,搅坏了身上的乌龟沙堆。
阿克坐起,拼命想抓住嘻嘻哈哈的小雪,但小雪拔腿就跑,害得阿克只好像琼瑶小说里只会谈恋爱的男主角一样,在夕阳下做粉红式的追逐。
小雪回头大笑:“这样我们就是男女朋友了吧?!”
阿克大骂:“你一定没喝过海水吧!看我的十字关节技!”扑身而上。
小雪急忙闪开,阿克只扑到咸咸的海水,浪花跟黄沙四溅。“说好,从现在开始,我们就是男女朋友!”“别跑!”
ˇ9ˇ
晚上回到了小木屋,大家轮流到惟一的浴室里洗澡,将积了一天的沙子给冲掉。然后分配惟一的两间房间。
“我跟小P一间,阿克跟小雪平常抱着睡习惯了自然还是睡一起,大家晚上别跑错了房间,不然小孩子以后要姓什么谁也没把握啊!”店长乱开玩笑。
在小木屋旁烤肉当晚餐,大家坐在石椅上看星星,一边玩牌。“吃饱饭,大家一起去PUB跳舞吧?这里的PUB很high的!”小P提议。
“晚上的垦丁也很漂亮,不急着去,哪里都有的PUB飙舞,我们还可以去社顶公园看星星掉下来,或是去夜游,运气好的话,说不定可以看见鬼哦!”店长倒有不同看法。“讲得好像是真的一样。”小雪不信。
“是真的啊,垦丁这里也有古战场,如果有阿兵哥的鬼魂脱了队,被你瞧见也是很合乎逻辑的。去夜游吧!”阿克赞成。“是,遵命!”小雪举手,却看见小P一脸害怕。
“太好了,人多一点去夜游,看到鬼比较容易发出‘哇!你看!有鬼耶!’而不是‘天哪!怎么会有鬼!’就这么决定了!”店长一拍大腿,大家就出发。
入夜的林子里,远处依稀有瀑布的隆隆声,夹杂着更远处海浪拍击岩石的涛声。
山道小小的,岔路又多,地上有些湿滑。
店长与阿克各自拿着手电筒走在前头,不断发出呜呜呜的鬼叫声制造气氛,弄得小雪身上猛起鸡皮疙瘩,一直皱眉,用手指猛刺阿克的背。
“晚上看瀑布,真够诡异的。”小雪有点害怕,忘记她身为妖怪的事实。
“阿拿达,你怎么知道这种地方啊?垦丁不都是海跟沙子吗?怎么会有这种山道?”小P问道,紧紧挨在店长身旁。“这个地方啊……”店长神秘兮兮的,脚步放慢。
“店长!千万别跟他们说,当年你杀了人就是在这边偷偷弃尸的那件事!”阿克警戒地提醒,装模作样的。
“臭小子,你不是发过誓,死都不会把那件事说出来吗!”店长佯怒。
店长与阿克开始插科打诨,小雪与小P都笑了出来,气氛顿时轻松。
店长与阿克背对着众人,突然一声不响,小雪跟小P不明就里,却见阿克与店长突然转过身,手电筒自下巴往上照,一脸阴森的光影。
小雪与小P吓得尖叫连连,魂定之后开始追杀阿克与店长,阿克与店长反身拔腿就跑,跑跑追追的,却又被阿克与店长突然转身、故技重施又吓到一次,小雪与小P在仓促之下居然跑散,分成两个方向奔入黑暗里。
店长气喘吁吁,好不容易才追到小P,这才发现阿克与小雪不在附近,叫了几声也没响应。
“糟糕,玩过头了。”店长抓住小P,小P朝店长身上一阵猛敲猛打。
跟阿克与小雪走散了,怎么办?
“搞不好还是故意脱队的,我们去找人家,说不定还会被嫌咧!”小P打累了,趴在店长身上喘息着。店长只有同意的份儿。
ˇ10ˇ
落单的夜,在林子里格外深沉可怕。
阿克与小雪拿着手电筒在林阴道里走着,已经走了半个多小时,却还是走不出无尽的黑林。
几许蛙鸣跟不知名的虫子叫声此起彼伏,猫头鹰在树梢顾盼低吟,喻示着这个夜还很漫长似的。
“阿克牵手。”小雪嘟着嘴伸出手,阿克一把牵住。
“放心啦,迷路对我来说简直是家常便饭,大不了走到天亮,总之一定能走回小木屋的。”阿克故作轻松,实际上他也不怎么害怕。
“记不记得这里?”小雪的手指刺着阿克的肩膀,皱眉。“好像有点印象?”阿克搔搔头,但类似的林阴道岔路实在太多了,每棵树的模样又是大同小异。
“这里我们刚刚走过了啦!笨蛋!笨蛋阿克!”小雪害怕,手指猛刺。
“你怎么知道?”阿克不以为然。
小雪指着一棵树,上面刻有游客没品的留言,阿克的手电筒照了过去。
“杨巅峰与谢佳芸到此一游!我十分钟前就看过了。”小雪跺脚。“不会吧?虽然迷路对我来说根本是稀松平常的事,但……我们刚刚有转过弯吗?乖乖,难道是传说中的鬼挡墙?”阿克啧啧称奇。
“干吗讲得那么恐怖?会不会是,这世界上有另一对情侣也叫杨巅峰跟谢佳芸啊?”小雪努力解释着。
“杨巅峰这么难听的名字应该不会有第二个人了。我在猜,会不会是那对没品的情侣一路留言?所以看到第二次也不奇怪。”阿克越说越有自信。
突然,在黑暗中有一点微光在晃动着。“靠!有鬼火!”阿克大惊。
“什么鬼火!是萤火虫!萤火虫耶!好可爱呀!”小雪喜道。果然,是一只落单的萤火虫,大概是被阿克手电筒的光给引诱来的。
“垦丁靠海,哪来的萤火虫啊?”阿克将手电筒交给小雪,轻易就捞住了萤火虫,双手小心翼翼地捧住:“快说!你是什么虫!假扮萤火虫有什么目的!快说!你是不是卧底!”
“阿克好笨!我们不是要去看瀑布吗?萤火虫住在水边,所以瀑布说不定是这只萤火虫的家哦!”小雪从阿克的双手缝中看着闪闪发亮的萤火虫。
“有这种事?”阿克张开双手,让萤火虫飞出。
萤火虫缓缓飞着,在黑暗中的轨迹格外清晰,却略显笨拙。“现在我们只要当萤火虫的跟屁虫就好啦!跟着它,说不定我们就可以找到瀑布,店长不是说,有一条小路可以从瀑布那边直直往下通到小木屋吗!那样的话就没问题啦!”小雪喜滋滋地拖着阿克,跟着萤火虫。
“那就祈祷这只萤火虫不是一只不爱回家、正值青春期的叛逆萤火虫。”阿克呵呵笑道,居然得靠一只屁股着火的小虫子引路。
两人走着走着,约莫过了十分钟,沿路的萤火虫越来越多,但两人还是巴巴地跟着原先那一只笨拙的萤火虫,穿越一层又一层的黑暗深林。
忘了是何时放下了迷途的焦急,两人都将注意力放在微微一点萤火上,脚步越来越轻松,有说有笑的。不知位在何处的瀑布还没见到,却可以感觉到空气越来越湿润,隆隆声也越来越清晰。突然,眼前豁然开朗。
一条山涧瀑布划过两人眼前,在银色月光下闪闪发亮。数以千计的萤火虫在瀑布上盘旋着,有如美妙的流焰,森林的精灵。
两人呆住,久久都说不出话来。
“哇,这只萤火虫的家装潢得还真不赖。”阿克嘴巴开得好大。“好想哭哦。”小雪的泪流了下来。
“是有那么一点。”阿克也流泪,但不晓得为什么。
两人静静站在瀑布前,仿佛不敢亵渎似的,手电筒自然关掉。靠海森林的深处,萤火点缀的银色瀑布,犹如不可侵犯的神圣之地,却又可爱得叫人想触手亲近。
这情景在都市丛林是遥不可及的梦幻,自有一种特殊的悸动触发着。
“好奇怪,你有没有觉得,心好像跳得好快?”阿克百思不解,终于说出。
“现在是不是应该……做点什么?”小雪牙齿咬下唇。
“打……打棒球?”阿克很认真地举起手,做出挥棒的预备姿势。小雪双手慢慢拉下阿克的手,闭上眼睛面对阿克,微微踮起脚尖。阿克全身燥热,仿佛全身上下每一个部分都快坏掉似的。阿克对着踮着脚尖的小雪轻轻一吻,无数萤火虫围绕着两人打转。
“这样……我们算男女朋友了吗?”小雪的脸都羞红了。“刚刚……舌头好像忘了伸?”阿克完全不知所措,刚才的吻仿佛只是本能。
“这种事怎么会忘记?”小雪的脸更红了。
“我的舌头没见过世面,几千个小家伙在旁边偷看,紧张到忘记伸舌头也是很合乎逻辑的。”阿克结结巴巴,握住小雪的手更紧了。
“你真的很喜欢说废话耶。”小雪咬着嘴唇,很娇很美。阿克看得头都晕了,差点就要摔下瀑布。小雪又踮脚尖,闭上眼睛。
在无数萤火虫见证下,两人真正的第一个吻。
第九局
九局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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爱情从银色月光下的瀑布,蔓延回都市丛林的台北。
是否真的解脱了文姿的魔咒,阿克自己也不知道,但他不再用乱七八糟的方式,回避心中对小雪逐渐累积的深厚情感。阿克知道自己的个性,在情感的认知上,他只是需要触媒。小小的租房里,原本散放在各个小圆鱼缸中的鱼儿,病愈后陆陆续续合养在一个偌大的一尺半鱼缸里。小雪细心栽种的各式水草悠游其中,每一条小鱼都有属于自己的名字。也因为共有十二条,所以阿克总起名叫“女子十二乐坊”。
小雪在密封的宝特瓶里加入两匙酵母菌,然后倒入些许糖水让酵母菌发酵,最后用一根塑料导管将发酵产生的二氧化碳导进鱼缸水里,导管口用折断的一小截免洗竹筷塞着,让细密的竹孔将二氧化碳压裂成细碎的小气泡,用天然制作的方式供给鱼缸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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