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人?我心里想,日本人和中国人犯了法都不一样惩罚,再说这小子狂得很,难得碰到一个这样的对手哩。
郭主任从我的迟疑里发现了什么,着急地问:“你将他怎样了?”
“关在禁闭室里。”
“打了吗?”
“他先动手打了李锐,李锐迫不得已才还手的。”我只得如实解释。
“谁先动手我不管。若打得不碍事,你给我立即将人放了,若将人打得不能动弹了,你马上给我亲自将他送医院去。简直是乱弹琴。”郭主任说完竟将电话挂了。
我拿着电话好一刻不知放下,在心里恨恨地骂:我操你先人,郭大牙,这小男一雄什么的是你老子不成。
虽然觉得一万个不舒服和窝囊,我还是硬着头皮打电话调车派人将那家伙送到了医院,当然我没有照郭主任的吩咐也跟着去。
这事的结局让我们青龙山派出颜面尽失,虽只是伤了些皮肉,但小男一雄装模着样地在医院的病房里赖了一个月,派出所不仅派了专人照顾他,为他端茶倒水,临了,所有的住院费用全由派出所结帐。当然,杨昌月的那一脚力道确实是大了一点,听在医院负责护理的内勤樊太辉讲,小男一雄裤裆里那家伙肿得象街上卖的气球一样,好几天才消下去。樊太辉边讲边用手比划,惹得大家笑个不停。小男一雄出院时趾高气扬,红光满面,养胖了不少。这件事全江夏县男女老少人人皆知,成了平头百姓们茶余饭后的一个大笑料。为此,我们公安局在好长时间都抬不起头。
后来游局将我和李锐喊去训了一通,责怪我们办事过于鲁莽草率。我和李锐虽然心里一万个不服气,但也弄清楚县里为什么对小男一雄如此宽宏大量,关怀备至。原来假鬼子准备在县里投资办厂,当时正在犹豫之中,如果因一些鸡毛蒜皮的小变故而使其拔腿而去,岂不是全县人民的巨大损失。要知道那时候,江夏县还是全省唯一没有合资企业的县,每次省里开会,谈到引进外资的事,县里参加会议的领导恨不能将脑袋扎进裤裆里去。所以,县里的领导怎能让关系到全县百姓希望所在,也关系到自己仕途发展的好事情被我们青龙山派出所因一件小小的嫖娼案而弄得鸡飞蛋打呢……
二
从魔芋厂回到局里已是中午一点半了。匆匆吃了一碗泡面,就跟游局和陈小祥政委一道赶到县委。小男一雄的死看似一个简单的刑事案件,但由于具有涉外因素,所以县委和县政府都非常重视。县委吴江书记决定将原准备在县政府一楼会议室召开的分析会挪到县委五楼的小会议室来开,以示重视。县委办公室与县政府办公室虽只隔着一条街道,但地方不同,在重视程度上也就显而易见了。
县委五楼的小会议室只能容二十来个人,中间是一张浅紫色的大圆桌,四下里围一圈罩了白色套子的轻便沙发。正面墙上挂一幅气势磅礴的万里长城图,图下立着一面用不锈钢作旗杆的五星红旗。整个会议室显得既简洁,又肃穆。我们进到会议室时,吴书记已坐到万里长城图下面的座位上了。没想到陈兴旺也来了,他坐在吴书记的右手边,皱着眉头,与吴书记说着什么。看见我们进来,吴书记摆了摆手,那意思是要我们随意坐。我就拣他们对面的一张椅子坐下了。我四下打量了一下,除了政法委书记陆世延和秘书小崔以外,其他的人都还没来。我也像我们游局一样,一坐下就将笔记本和笔从包包里拿出来摊在桌子上。这是游局经常告诫我们的,不管开什么会,若有领导在场,你都得将笔记本和笔在面前摆好,并且即使领导说的是一通狗屁不通的话,你还得装模作样地在本子上划上几笔。这样让领导感觉他说的话非常重要,并且感觉你对领导的尊重。哪个人不喜欢得到他人的重视和尊重呢?这样领导就会对你产生好感,有了好感,那你就有了往上面发展的希望。虽然看是摆架子敷衍一下,但个中学问却大得让人不敢估量。
五分钟以后,参加会议的人就都到齐了。除了我上面提到的几个人外,李锐、杨新愚和公安局技术科的汪启发也来了。县长艾时海与市晨报的记者赖群力是最后进到会议室的。赖群力这家伙不是一个好东西,长得油头粉面的,让人讨厌,做起事来更让人觉得象一个十足的地痞无赖。前年我们错抓了一个与犯罪嫌疑人同名同姓的人,这家伙就是属狗的,不知从哪儿嗅到这个消息,竟跑到局里,指名道姓地要我介绍这件错案的详情。无冕之王,谁惹得起。我只得委曲求全,硬着头皮首先自个儿作了检讨,然后将抓错人的原因向他作了解释和说明,末了请他到艳阳天酒楼美美地嘬了一顿,走时还往他的包里塞了一条“玉溪”。我原以为这家伙会放我们一马的,谁知他就是一点儿人情味都没有,第二天就将这消息捅到报纸上了。害得我们被游局一顿好训。
吴书记简要地作了开场白,然后直截了当切入正题。他讲话的语调就象他那滋润的圆脸一样,不仅内容丰富,并且圆滑,但是,所提及的问题却非常尖刻,并且句句都是朝着我们公安局来的。在听他讲话的时候,我也不时瞄一眼我们的游局,可怜,他虽然低着头一副忙于作记录的样子,但从他额头上渗出的汗水,可以看出这一刻他有如坐在针毡上。
吴书记讲话内容主要有三个方面:其一,之所以出现小男一雄被害这个案子,这与公安局在打击刑事犯罪方面力度不够,方法不多是分不开的,这样的案子即使现在没有发生,以后也肯定会发生;其二,不能将这件案子看着是一起简单的刑事案件,它的发生不仅对我们江夏县吸引外资、对外开放的治安环境带来负面影响,也对我们国家的治安状况在国际上带来不利影响,如果国外投资者的生命安全都得不到保障,谁还敢来投资,谁还敢来办厂;其三,公安局以前的工作确实没有做好,应该以小男一雄被害这件案子为新的起点,调动一切力量及早破案,在全县人民面前,在外国投资者面前,证明我们的公安局不是吃干饭的,而是能够干事的。
吴书记的话虽然说得含蓄,但是在座的人都听出了那句夹在牙缝里的话:“游新民,这次就看你的了。若破不了这件案子,我撤你的职!”
吴书记讲完了,县长艾时海接着讲。艾时海是当语文教师出生的,带一副眼镜,平时讲话斯条慢理,文绉绉的。许多人私下里议论,若不是凭了他那*前华中师范大学的毕业文凭,单凭他那弱绵绵的德性,是断当不了我们江夏县的县长的。听说艾时海能当上县长,陈兴旺也起了关键作用。八十年代中期,提拔有文凭的年轻知识分子担任领导职务是非常新潮的,一张文凭比一个硬的后台还管用。就因有了一纸文凭,艾时海在没一点思想准备的情况下,被陈兴旺从从县一中的讲台上给推到了副县长的位置上,没干上三年,正县长年事已高,艾时海就顺理成章地接了班。
艾时海在讲话前习惯性地清了清嗓子,他说:“吴书记的话有如高屋建瓴,切中了我们县治安状况不好的症结所在。他的观点我完全同意。在此我只强调一个问题,就是希望游新民局长能够在十天内将这个案子给破了。”他停顿了一下,镜片后的眼神有如一道寒光一样直射我们游局淌汗的脸,“有困难吗?”
大家的目光一齐投向游局,他缓缓地站起来,说:“请领导放心,我们会尽心尽力的。”平时讲话斩钉截铁的游局,这时嘴里像含了一块萝卜。
政委陈小祥也站了起来:“我们一定抽调最精干的警力,争取早日破案。”
“什么叫尽心尽力?什么又能够证明你尽心尽力了?”陈兴旺这时突然说话了,他虽已是近七十的人了,但说话中气十足,字字掷地有声,“告诉你,什么叫尽心尽力,什么又证明你尽心尽力了,只有一个,那就是你在十天内将这个案子给破了。”从严格意义上讲,在这样的会上是轮不到他陈兴旺讲话的,并不可能以这样的语气讲话,但是,谁让他是我们江夏县名副其实的太上皇呢?
也怪我们游局倒霉,即使不想做小媳妇,也得硬着头皮做了。他咬着嘴唇,说:“好吧,十天内若破不了这个案子,我就不当这个局长了。”
“此话当真?”一直没言语的陆世延突然接过话,并且用锥子一样的眼神盯着游局。
“君子一言,驷马难追。”游局迎着陆世延的目光回答。
“那就看你游局长露一手了。”陆世延打着哈哈,脸上突然现出一丝莫测高深的阴笑。
游局还想说什么,吴书记摆摆手,打断了他的话:“说良心话,我也不想将你们公安局给逼到绝路上,但这个案子是将我吴江逼到绝路上了呀。这样吧,谈谈你们的方案吧。”
游局轻轻嘘了一口气,重新坐下来,将面前的笔记本翻开,说:“从现场回来后,我草拟了一个方案,其一,抽调全局最精干的力量成立专案组,我任组长,政委陈小祥任副组长,组员有刑警队长曾帆、青龙山派出所所长李锐、刑侦科科长杨新愚、技术科长汪启发;其二,案件的具体侦破工作由曾帆负责,李锐、杨新愚和汪启发在技术上人力上予以协助支持;其三,曾帆每天将案件的进展情况及时向我汇报,然后由我向上级作专门汇报;其四,专案组的同志手头的其他工作全部放下,全身心投入到小男一雄被害案上来;其五,散会后,我们马上召开全局科以上干部大会,集思广益,理出头绪,具体安排和落实各方面的工作。”游局讲完,看了吴书记一眼。很明显,他担心吴书记对他的上述话不满意。
“我记得你们公安局分管刑事案件的是副局长周世平,今天他怎么没有来?”吴书记对游局长的安排并未作评论,而是问起了周世来副局长。
游局明显愣了一下,然后回答道:“没错,周世平是分管刑事案件的,但前几天局里安排他到省委党校学习去了。”
吴书记哦了一声,放下手中的铅笔,以关心的口吻说:“搞侦破,我们不懂,但是搞搞后勤,我们还是能够胜任的。游新民,具体怎样破案,回去后你们可以研究,现在谈谈你们有什么要求吧。比如前一阵子你们叫得凶的经费问题。”
游局苦笑了一下,说:“谢谢吴书记对我们的关心。确实的,经费问题是困扰我们公安局开展正常工作的老大难问题,干警们不能拿全额工资还可以克服,关键是有些大案要案没有经费出差,直接导致破案率下降,严重影响了我们公安局在全县人民心目中的形象。我希望小男一雄这个案子的经费能够有充足的保障,至于其他困难,我们再继续克服。”
“当着吴书记和老书记的面,我表态。小男一雄这个案子的经费问题我负责全部解决。至于你们喊了多少年的办公楼、干警宿舍以及差欠工资的问题,过两天我与财政局况局长商量一下,最好一并解决。”艾时海点着一支烟,笑着说,“确实的,公安局的办公楼太破了一点,其形象与其重要性完全不协调。对了,外面怎么说公安局办公楼的,游新民?”
“公安局土地庙,天上下雨里面漏。”游局苦笑着回答。
“还有什么困难没有?”吴书记合上笔记本。
“其他没什么了。”陈政委将目光投向记者赖群力,“只是对赖记者有个请求,就是在这个案子未破以前,不要捅到报纸上去。”
赖群力一副大度的模样,说:“放心。我知道这个时候也不能给你们施加压力。”
……
在回局里的车上,我问游局,十天破案,有没有把握?
游局长叹一口气,说:“只有听天由命了。”
游局虽然在吴书记那儿受了气,但在紧接着召开的全局科以上干部大会上将那窝囊气全发泄到手下了。在这个会上,他所有的话几乎不是说出来的,而是吼出来的,骂出来的。比如他说:“操他妈的,十天内若破不了这个案子,在吴书记撤我的职以前,我首先撤你们的职。至于办公楼、宿舍、工资什么的,全他妈泡汤,想都别想。”
游局是我所敬佩的少有的几位领导之一。他是部队的转业干部,在地方上干了十几年,但军人的作风一点儿也没改变,没有丁点儿城府,所有的喜怒哀乐从他的表情和言语里一眼就可以看个一清二楚。平日里我与他非常对路子,所以,今天他在没有跟我打招呼的情况下,一下就决定将这个棘手的案子交给我办,我理解他在逼急的情况下,也只能冀希望我能够助他一臂之力,因而我也没有向他抱怨什么。。 最好的txt下载网
三
局里的会开到晚上七点才结束。我跨上自行车准备回家时,没想到王芳将我拦住了。她不停地抱怨我没回她的电话。我没法向她解释,整个下午忙得昏头昏脑,呼机放在包包里连看都没看。我用自行车将她带到永宁巷老蔡酒家。老板是我小学同学蔡明汉的哥哥,他知道我与王芳的关系,没说什么就将我们安排在一个小包间里。
点菜的时间,我瞅空打量了一下王芳,她比以前明显憔悴了许多,左边下巴上还有硬币大小的一块青紫。一定是被她老公打的。
“又扯皮了?”我问。
“这次我下决心了,跟他离婚。”她狠狠地说。
我已经习惯听她说这句话了。在我的记忆里,不包括在街道里协议离婚,就是离婚诉状她都向法院递交过五次。但最终还是没有离成。
“真的?”我往她的碗里夹了一块鱼,用嘲讽的表情笑着。确实,在离婚这个问题上她多次反复,已经不能让我相信了。
“这次肯定是真的。”她将米黄色的外套脱下来,挂在墙上的衣帽钩上。她穿的那件淡紫色的羊毛衫在日光灯下跳跃着星星点的萤光,将她那线条毕露的身材烘托得朦朦胧胧,让人遐想万分。情不自禁,我竟有点儿燥动。
“我需要你帮忙。”她直截了当地说,用那双迷人的眼睛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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