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关系。这里就挺好!”
傅明歆走过去,站在阮珍秀对面,靠着墙,也看出去。窗不大,她这边有玻璃窗挡着,只能透过玻璃看出去。所在楼层不高,附近有太多高楼大厦,视野并不辽阔,能看到的有限,不外是钢骨水泥和闪烁不明的霓虹灯,灰蒙蒙,仿佛是繁华中落魄、被遗忘的一角,傅明歆回头看着阮珍秀,微笑,“你觉得,你看到的跟我看到的一样吗?”
“看到的东西应该差不到的吧,差别在于怎么想?”
“那你是怎么想的呢?”
阮珍秀声音淡淡的,随手的将一缕吹拂到嘴边的发丝撩开,“没想法!”
“看来你似乎对这个城市不怎么有感情!”
“嗯。有感情的话离开会很难过,倒不如当一个安静的过客比较好!”
傅明歆呵呵的低笑,“你容身这个城市,却对它毫无感情,如果它有知感,说不定会很难过!我个人倒是挺喜欢这座城市的,繁华、热闹却又有安静忧郁的一面,而且……”傅明歆顿了顿,阮珍秀看着她——“我喜欢的人在这里!”
“所以,我恐怕不能像你那么冷漠!”
拒绝
平静的夜晚,带着暗涌的对话,两个人,面对面,傅明歆不知道阮珍秀的想法和反应,她心里翻腾得厉害,脸上却是力持镇静,她目不转睛的盯着她、试图捕捉她神色哪怕是一丝一毫的变化,阮珍秀却像是没有知感,又或者是伪装得太好,她竟然瞧不出,阮珍秀的表情和声音都是淡淡的,仿佛是一个可有可无的局外人,在听了她人热烈的诉说后,不好说什么或者不方便发表意见,但是又不能一言不发,于是用着看似赞美但其实只是敷衍的口吻略略的作出反应——
“呵,傅小姐你真是感性!”
淡笑的声音、无懈可击的表情,再自然不过!傅明歆勾着唇笑了一下,讥笑,她就不信,像阮珍秀那样敏感的人会没发现?!
“是啊,我也不知道自己有这一面!倒给你发掘出来了!”
傅明歆扬眉看着阮珍秀,语气带着某种挑衅的味道;阮珍秀笑了一下,像是终于无话可说了,于是转移话题——
“我们出来也很久了,要不,回去吧?”
“我以为你会问我喜欢的是谁?”
“我好奇心并不强烈!”
傅明歆笑得越发的深。果然!什么迟钝,不过是装罢了!
“这倒是个好习惯!好奇心杀死猫!”傅明歆站直身子,淡淡的说。心忽然有些刺痛,林静之说得对,她的确一头热得过分了,她喜欢,也得看别人接受不接受!
阮珍秀想说些什么,微微张了张唇,但始终没说,只点了点头,两人一前一后的回到包厢,包厢气氛热烈、兴奋情绪高涨,陆鸿明在台上唱着我的中国心,台下乱七八糟的掌声、口哨,林静之飘了个眼神过来询问,傅明歆心情复杂,不知道如何反应,林静之瞧着,像是明白了,含义不明的笑了一下,递了一杯满满的白酒过来,说上个厕所也老半天,罚!
傅明歆郁闷,这女人分明故意的!狠狠的瞪林静之一眼,一口喝干,其他人叫好,傅小姐好豪气,马上给又斟满了,傅明歆说不能再喝了,众人哪里肯罢休,林静之又兴风作浪,又被灌了一杯,又坐了半个钟,傅明歆看时候不早,要回去,众人说她扫兴,又罚了她一杯才放行,她走,自然不肯落下阮珍秀的,阮珍秀只得被动地跟着,那同来女孩子也想回家,一伙人就浩浩荡荡的离开了KTV,到街上拦车各自回去。
傅明歆扯着阮珍秀上了一台的士,说头晕——的确是头晕了,喝酒喝多了——让阮珍秀给她肩膀挨着,阮珍秀听话的照做了,傅明歆枕着阮珍秀肩膀,心里朦胧的想着若是她们两厢情愿,那该多好!多好!脑海忽然的想起阮珍秀那种冷淡伤人的反应,不由得难受,闷闷的,憋得心慌,不由得伸手箍紧了阮珍秀手臂,她也不知道为何那样做、有什么意义,只是情不自禁的就那样做了,仿佛那样可以获得力量,交锋时的尖利镇定此刻化为了找不到归属和方向感的失落、惶恐,想有着依靠和信心的力量,却发现自己其实软弱无力,什么勇气、自信、魅力、手腕通通不过是自欺欺人的虚假东西,她一无所有……该死的!
在酒精发酵 、神智开始迷糊的时候想这些深奥的东西真要命,傅明歆不舒服的叫,小阮;阮珍秀问怎么了,傅明歆就半赌气半撒娇的转过身抱着她、头深埋她肩膀,感受到阮珍秀全身一僵——她不管,“头好痛!我不舒服!”
“那回家好好休息!
她看不到她的表情,只是她的声音听来四平八稳、毫无感情,忽然就被刺激得无比的恼怒,傅明歆突然抽身离开,扭头、翘着脚,手搭在膝盖上,绷着脸看着窗外,阮珍秀也没哼声。
一路沉闷的到了傅明歆的住所,车咋停,傅明歆就跳下去、甩着头发半分不停留的独自走了,阮珍秀无奈的看着她,心里说不出的抑郁感,拿出钱递给司机,忽然又顿住,低声的说麻烦到某某路某地方,司机掉转了车头,出了小区,在公路上奔驰,驶出没多远,傅明歆的电话忽然发狂的打过来,阮珍秀盯着手机,有种无论如何不想接的感觉,可是手机一直的响,司机还生怕她听不到似的提醒她,阮珍秀咬了咬唇,呼出一口沉闷的气,怀着一种无奈、认命的感受接了,傅明歆口气暴躁的问她去哪里了,怎么不见人;阮珍秀闭上眼睛,我回厂里了;傅明歆毫不拖拉的叫道不行,你给我回来;阮珍秀沉默,傅明歆又低低的说,小阮,我不舒服,你回来陪我!——忽然听到“啪”的尖锐碎裂声和傅小姐的尖叫——阮珍秀一惊,问怎么了,傅明歆痛苦的抽着气说没什么,碰到东西了;阮珍秀愣住,两人忽然都沉默,却又是没挂上电话的,双方都憋着气,像是等对方妥协,傅明歆又低低的叫了一声,小阮……仿佛有着哀求,阮珍秀无奈的闭上眼睛,我知道了,我回来——跟司机说掉头,回刚才的地方,司机有些不耐烦的问小姐你到底要去哪里;阮珍秀忽然说不出的烦躁,几乎要发怒了,咬着牙:回刚才的地方!
司机翻了翻眼睛,在下一个分岔口掉转了车头返回,到了,阮珍秀付了钱,零找也不要了,下了车,走了几步,忽然的走不动,抬头看着天空,忽然的就有种被逼到了尽头的感觉,为什么她要遭遇这样的事情?为什么……别喜欢她了好不好?她已经不想再要这样的爱恋了!好痛苦!痛苦得快要喘不过气了!
阮珍秀大口大口的吸着气,像是快要窒息的人,忽然获得了呼吸的自由,急促贪婪的呼吸着以至肺部过于受力,难受的呛了起来,阮珍秀捂着脸痛苦的蹲了下来。
忽然有把温润的声音轻轻的问,你没事吧?需要我帮忙吗?阮珍秀模糊的抬起头,看见一张朦胧的男性面孔,低着头看她,一身运动打扮,许是晚上出来跑步这附近的住户,阮珍秀摇了摇头,站了起来,谢谢,我没事。微微的点头,走开。
阮珍秀冷静着自己。搭电梯上12楼。按傅小姐的门铃。门飞快的打开,傅明歆站在门后定定的看着她,阮珍秀不敢对视,撇开了头,傅小姐……;傅明歆招了招手让她进来,阮珍秀踏进去,看见大厅地板一片狼籍,流淌了一地的红酒和碎玻璃片,傅明歆漫不经心的说碰掉了;阮珍秀无奈的叹气,你今晚还喝不够?还要喝?
傅明歆忽然有点感动,为这句今晚唯一有点人气和关怀的说话,情不自禁的伸手从背后抱着阮珍秀,阮珍秀直觉的想挣扎,傅明歆轻声的叹息,小阮,别动!我心里不好受,让我抱一会!一会就好!阮珍秀便僵着身子让她抱着,没动。
傅明歆松开手,勉强的笑了笑,从那种歇斯底里松弛下来忽然觉得很疲倦,同时也为自己感到难为情,“小阮,我今晚有点累,谢谢你陪我,我先去洗澡,我先睡,你随意好吗?别走,留在这里,好吗?”
阮珍秀微微的点了点头,傅明歆笑了笑,转身去浴室,浸泡在温水中,只觉得说不出的疲倦,为什么喜欢阮珍秀呢?忽然有些想不起,仿佛那是很久很久以前的事,久远得已经记忆不清,因为那张漂亮的脸?因为她很温柔?还是因为那种微微的笑?好像都是又好像都不是,又或者她从来没有喜欢过人,只是喜欢上了爱恋一个人的感觉?累得不想想了,站起来,随手扯了一条毛巾擦干身体,套上了睡衣,回房困觉,她知道,阮珍秀没进过房间,也许是在客厅坐了一晚,发了一晚上的呆,第二天眼睛都是红肿肿的,傅明歆心里不知是难过还是惆怅,也许自己真是太为她所难,可是私心却为她的不反抗而窃喜,怜惜的想看看她的脸,却第一次被很明确、直接的拒绝了——阮珍秀挡开了她的手!阮珍秀说没事,今天休息,回去可以好好补眠,问傅小姐是不是感觉好些了?傅明歆说不出话。两人安静的吃过早餐。阮珍秀要回去,傅明歆没有理由不放人,没反对,算是默许了。
阮珍秀回到宿舍,洗了澡,拆了手机电池,爬上床——林幽幽的床铺被一个新来的女孩子霸占了!——倒头就睡,迷迷糊糊,作了许多断断续续、奇奇怪怪的梦,睡得辛苦,有时候甚至能听到宿舍女孩子的说话声音,知道她们聊什么,却是痛苦的清醒不过来,就这样朦朦胧胧、迷迷糊糊的睡到了下午4点多,晚上失眠,并且持续着。
傅小姐两天后回了H市。没说什么时候回来。阮珍秀订的机票。她不否认知道傅小姐要走,大大的松了一口气!
那天晚上,马经理请客——晚会上,阮珍秀她们跳舞获得了一等奖,奖金有两千多块,服装、道具、化妆什么的可以报销的,其他人就不满了,钱部门出、奖金她们分、名誉她们要,真好赚头——也不想想别人多辛苦,就议论纷纷说三道四,阮珍秀不在船务部了,自然听不到耳,只是那位负责排舞的同事经常给她发短信、打电话,捏着嗓子学给她了,倒也知道一二,恰上头每个部门派发了一笔不大不小的奖金,马经理为了平息非议,就说用这笔钱请客,任吃喝,不够他补贴,说阮珍秀也是船务部的,为船务部也是争了光的……叭啦叭啦,让张组长也叫上了阮珍秀,阮珍秀推辞不过,只得也去了,她的位置安排在马经理旁边,阮珍秀想换位置,马经理拉着她又叭啦叭啦的讲,说什么傅小姐看重你啊,对你多好啊,以前我对你严格啊也是为你好啊你不要以为我针对你啊其实是为你了你好我就一直看好你船务部是你家……喝了几杯说得越多越烦人,说到兴起还一只手捉着阮珍秀的手说小阮啊,船务部的同事对你可是真好,你有了好将来,可不要忘记了大家,要多多提携啊,给傅小姐说说好话,大家说是不是?阮珍秀一阵恶心,急忙的抽回来,用力的在裤子擦,还是挥之不去那种感受,阮珍秀坐不住了,顾不得其他人乱七八糟的附和,借口上洗手间,扯了包包跑去洗手间,按了一手洗手液洗,反复的洗了好几次才觉得干净了,扯了草纸擦手,一抬头,发现自己眼圈都是红的,眼神竟然是凶的,不由得愣住;出了洗手间,又不想回吃饭的包厢,面对着马经理肯定说不定就吐了,给张组长发了短信,说不舒服要先回去了,一个人出了酒楼,在街上慢慢的走,看见买氢气球的走过,便回头看,想起林幽幽,不由得又一阵难过惆怅,她回家已经好久了吧?现在……怎么了呢?
看见一个小摊档上有买跟林幽幽手机吊着的跩跩的黑色小人一样的手机链,心里不由得柔软,买了一个捏手里,看着,又觉得自己有些傻,便莫名的笑起来,心里酸酸的,如果幽幽没有走,那该多好,有话可以跟她说……
忽然手机响,阮珍秀掏出来一看,是傅小姐的电话,阮珍秀叹了一口气,把手机扔回袋子里,不想接,就当……没听到好了!
走累了。搭车回去。回到去,却在宿舍门口看见傅小姐的车。阮珍秀深呼吸,很镇静的走过去,敲傅明歆的车窗。傅明歆下车。
阮珍秀笑,傅明歆只以为她心情是好的,便跟着微笑。
“傅小姐,你喜欢我?”阮珍秀忽然的安静的问,语出惊人,傅明歆再也不料到她惊人如此直接,愣住,阮珍秀也没催促,只是安静的看着她、等着她回答。
“是!”傅明歆承认。既然她都那么直“勇敢”,她没理由反而退缩——尽管她有不好的预感,阮珍秀那种人,没有决断是不会这样问的,而那个决断肯定对她不利。
阮珍秀淡淡的笑,笑容看在傅明歆眼里有着一种故意的残忍,阮珍秀的声音轻飘飘的,很淡然,“抱歉,我不喜欢你!傅小姐,晚安!”转身离开。回宿舍。
尽管有预感,也有准备,心脏还是给狠狠的戳了一刀的感觉,傅明歆呆住,从来没觉得这般卑微过,可是此刻阮珍秀让她体会到卑微的含义,那种感受不知是源自自尊受损还是被拒的失落,她忽然有砸东西发泄的欲望,又动也不想动,只低低的叫了声,小阮,回来!
阮珍秀自然没回来!三天后,她递了辞职信,傅明歆手足无措,这几天除非必要,她们几乎没说话,她不敢骚扰她,她已经羞于自己的卑微,没必要再不要脸,只是实在放不下的,才支撑着,可是小阮这不是太绝情了?她有设想过小阮会辞职以躲避她,可是她真那样做,她还是觉得无法接受!
“小阮……”傅明歆将那封递过来的辞职信扔一边,忽然有些火了,我都让着你了,你还要怎样?又忍了气,“一定要这样吗?”
“嗯。我觉得那样比较好!”
“好?有什么好?我……我骚扰了你吗?我有强逼你吗?我有做让你难堪尴尬的事情了吗?我不是一直什么也没再做了?”
阮珍秀没说话。压力这东西是无形的!
“小阮……”傅明歆痛苦的捂着脸,忽然觉得自己真是卑微到不能再卑微了,简直是卑贱了,“别走好不好?我可以不回来!我会尽量不回来,不让你看见我,好不好?”
“傅小姐回不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