仆从们得了管家的命令,慌忙上前去扶家主。
怎料他们才触上她的衣角便被两手一挥,大力的推开。
她一面伸出手臂往画末的脖子上搭,一面嚷嚷:“我要小白驮,才不要你们扶……”
画末的脸色又阴沉了几分,他侧头以眼神示意仆从们继续方才的动作。
奈何姜怜心今日多饮了不止三五杯,正将酒疯撒得厉害,任谁也不许近身,只一味的拽着画末不放。
仆从们试了几遭均无果,只得胆战心惊的望着画末无奈道:“白管家……这……”
说话间,他们似乎瞧见了白管家额际逐渐暴起的青筋。
姜怜心见画末许久都不动手驮她,便索性绕道他身后,勾了他的脖子,贴着他的背脊往上攀。
嘴上更是拉高了音量喊道:“我都和你结了契约,让你吸了我的生气……你驮我一下怎的不行……”
语调中竟满是怨毒与委屈。
就在仆从们以为白管家可能要把家主扔到街上去时,却出现了极其令人不可思议的一幕。
画末似极隐忍的闭了闭眼,而后竟蹲下/身子,由着姜怜心伏到他的背上,而后驮着她往姜府内行去。
仆从们自然不敢再参与家主与管家间随时可能爆发的激战,只远远的目送他们进入主院,却都立在门外,不敢踏进一步。
以画末的修为,驮着姜怜心自府门前行至寝屋里本不是难事,奈何那姜怜心伏在他背后也不肯老实,一路上手脚不停,嘴上还又唱又闹。
好不容易到达床榻前,画末却在她的一阵折腾中功亏一篑,被她拖累着跌倒在地。
两人顿时滚做一团。
当雪白的衣袖沾上灰尘,画末终于忍无可忍,正欲发作,却又被她忽的勾住脖颈一扯,两具身躯刹那间紧紧的贴到了一起。
感受到凡人肉身独有的暖意,画末的身子忽的一僵,竟连方才的怒意也抛到脑后。
姜怜心却未曾察觉他的异样,正撅了嘴凑到他脖颈跟前,嗅着好闻的墨香,还怨怼的数落着:“还没到地方呢……你怎的就放我下来了……”
饮酒之后的人就是这样,前一秒钟还提到的事情,下一秒就都忘了。
记忆都是飘飘忽忽的,仿佛还在那灵犀阁里和桃公子畅饮。
忽然间,姜怜心又想起走廊里窥见的那一幕。
说到修道,画末不也是修道之人。
她便趁着这酒后的迷糊劲儿,将始终盘桓在脑袋里的疑惑问了出来。
“小白……你能不能告诉我……什么是双/修之术……”
说完这句话,那酒意便愈发的袭上心头,姜怜心只记得两眼一抹黑的最后一刻,压在身上的那只妖明显的颤了颤。
再醒来时,已是日上三竿。
姜怜心极不情愿的撑起身子,却因脑中残留的混沌感重新跌了回去,只是那床榻怎的柔软了许多。
她迷迷糊糊的睁开惺忪的睡眼,但见一双勾魂摄魄的吊梢眼映入眼帘。
她本想闭了眼再迷瞪一会,却忽然觉察到不对劲之处。
猛的再次睁开双目,才发现近在咫尺、略显憔悴的瞳眸里尽是阴寒戾气。
姜怜心顿时慌了神,同时又发现一件可怕的事。
她的双手与双脚竟都纠缠在画末的身上,俨然是压得他不得动弹的姿态。
此刻的姜怜心深觉,相比对自己贞/操的担忧,她更有一种近乎五雷轰顶的恐惧感。
从画末的眼神里她也看得出来,他现在很生气,后果非常严重。
她几乎是连滚带爬的从床榻上下来,绞着衣摆,胆战心惊的看他。
或许是因为被她压了整晚,画末起身的时候显得颇有些费力。
当看到他无论在什么情况下都一丝不乱的雪白衣袖,已然如腌制过的白菜那样皱在一团,连绸缎般顺服的发丝也落魄的垂了两丝于鬓前,姜怜心彻底意识到自己正面临的凶险。
她下意识的往后退去,眼睁睁看着他逐渐逼近的身躯,俨然像是孤狼与猎物的对峙。
随着背脊触上墙壁,她终于退无可退,只能绝望的等待来自于他的宣判。
当尖细的指甲逐渐逼至她近前,姜怜心颤抖着闭上双目,却觉得脖颈间蓦地一凉,继而那只掌越收越紧,一点一点压迫着她的呼吸。
姜怜心下意识的想要挣扎,却又畏惧于他的淫威而不敢动弹,只得两手握上他的腕,仿佛无言的哀乞。
“你若再敢喝得烂醉回来,就休怪我食了你的精魄,毁了你的肉身!”
画末几乎是从牙齿缝里逼出了这句话,阵阵阴寒之气沿着与她相触的掌心直冻到她的心里。
此刻的姜怜心就算想要应允或是哀求也都毫无办法,她只觉那扼住命脉的掌就像一把枷锁狠狠的锁住她的呼吸,连同意识也开始渐渐变得模糊。
就在她以为自己的小命就要丧失于此时,那只掌却猛然松开。
当久违的空气终于回归于身体,姜怜心只顾抚着火辣的喉间大口喘息。
当她终于平复下来,看到负手侧立于她面前,尚且余怒未消的画末时,心下顿生怨怼,一时竟情难自禁,蹙了眉低声埋怨道:“不过是遇上个志同道合的朋友,又同是经商之人,便多饮了两杯,何至于此。”
怎料画末忽的转过身来,以可削骨破髓的凌厉眼锋投向她道:“这么快就忘了陆子洵的教训?你怎的还不开窍?越是看似美好的东西,越是和善之人,就越有可能带来危险,这么简单的道理,你难道不懂?”
这一连串的斥问直说得姜怜心无言以对,只得垂首默然绞着衣摆。
第七章 :人作怪还是鬼作怪(四)
别过画末的姜怜心心下甚不是滋味,明明她才是家主,可怎的这姜家上上下下都是一副画末当家的情状,就连她也不得不时常受他教诲。
“不就是喝个酒吗?哪有这么多大道理?”
她边小声嘀咕边往府外去,参加赵欢等几位重要掌事的议事。
这件事她有意瞒着画末,便是希望自己在生意上可以多一些说话的机会,莫要处处受他摆布。
闷闷不乐的姜怜心刚行至大门口,却见两名衙门里的捕快正往姜府过来。
想起自己在牢狱之中时这些人的嘴脸,姜怜心更是不待见,于是冷了一张脸,不等他们开口便道:“哪里的风把官爷给吹来了,只是姜某没有记错的话,那陆子洵的案子应该已经了了,也不知是牢狱之中,在下打点诸位的少了,还是你家县老爷闲得慌,邀我去饮茶?”
那其中一名捕快知晓姜怜心不悦,忙露出一脸谄笑:“不敢不敢,谁不知姜家是江南大户,也是我们县老爷的护官符,那案子当然与姜小姐无关,正因为如此,我们老爷才迟迟拖着不肯发落,为的就是给您洗脱冤屈呐。”
姜怜心自然知晓他这些都是唬鬼的混话,只甩袖冷哼了一声,也懒得同他们争辩。
两位捕快显然还赶时间,见她情绪稍缓,便急着将来意说明。
“我俩今日前来,是奉县老爷之命提醒姜小姐,进来金陵城中连日有命案发生,凶手尚未归案,还请姜家上下加强防范。”
“命案?”
听罢捕快的话,姜怜心想起那名诬陷她的陆姓男子之死,不由的蹙紧双眉。
她上前一步,还欲问得详细些,街上却不知从哪里忽然蹿出许多孩童,纷纷往姜府门前投掷石子。
姜怜心慌忙闪躲,那两名捕快也忙帮着守门的小厮一道驱赶孩童。
孩童们顽劣,众人又怕伤及无辜,不得以与之纠缠了许久方才终于将那些孩童自姜府前驱走。
事毕,见姜怜心并无受伤,两名捕快便齐齐向她拱手道别,继而向其他人家通告信息。
待姜怜心回过神来时,那两人已然行远,便也只得作罢,只略吩咐了下人打扫门前满地的石子,便继续向府外行去。
说来自那日在灵犀阁差点被马车撞上之后,姜怜心便觉得自己的运势一落千丈,总是好好的就遇上些巧事。
比如行在路上莫名其妙的滑倒,路过市集时险些被打翻的油锅泼到,停在屋檐下时几遭差点儿被花盆给砸中……。
又好比今日,早上才被画末训斥了一番,待到与重掌事议事时被所提之事又屡屡被众人驳回。特别是那个赵欢,竟然故意趁着她失意时雪上加霜,提出由他自己完全担负手下商号的盈亏,只在每年年末向家主上缴一定数额的盈利。
这俨然就是要分家的意图啊。
赵欢竟然已到了丧心病狂的地步,毫不掩饰的昭示着他欲夺姜家家产的图谋
姜怜心十分生气也十分沮丧,分明自当上家主后她尽心竭力,其成果也是有目共睹,可为何偏有这许多人孜孜不倦的来拆台。
但姜怜心也不是轻易被打败之人,她仅凭着一己之力,和为数不多的几个掌事的支持,拼尽全力与赵欢相抗,护卫姜家的家业。
于是这次议事便持续了整整一日的时间,当姜怜心在明枪暗箭中舌战群儒时,她竟有些想念画末的刻薄。
若是他在此,她或许不必如此辛苦吧。
至日落十分,赵欢亦透彻的领悟到姜怜心态度的坚决,终于在众人对她仍持续的围攻中略摆了摆手道:“罢了,此事容后再议。”
待众掌事散去,姜怜心独自一人在那座位上呆坐了许久,半晌才回过神来,以至于那随行的侍从唤了她几遭才终于记得起身回去。
只是她才撑着身子自座椅上起来,眼前却是一阵晕眩,想来是这一日始终精神紧绷,议事期间连茶水也并不记得饮一口,这才透支了体力。
侍从正想上前搀扶,却被姜怜心抬手制止。
“无妨,我自己可以。”
她边说着,重新稳了稳身形,扶着桌角站直了身子,而后缓步往街上行去。
倦了一日的身子明显有些虚弱,连踩在地上的脚步也是软绵绵的,姜怜心明显觉察到自己身体的异样,正抬袖擦拭额际不断冒出的冷汗,欲转过身去同仆从说,却觉方才还十分明亮的夕阳,忽然黯淡下去。
待到眼前漆黑一片的时候,那双腿也终于支撑不住身体,伴随着意识的失去而逐渐软倒下去。
重新恢复意识的时候,身上还酸软的没有一丝力气,强烈的灼烧感渗透进骨髓深处,却又卷裹着阵阵寒意惹得肌肤发紧。
姜怜心下意识的蜷缩了身子,总觉身上的棉被还不够暖,却又裹着身子里的那把火不得解脱,于是愈发难受的皱紧了双眉。
这般煎熬的感触,直到一片清凉覆上她的额际才终于得以缓解。
姜怜心渐渐清醒了神思,缓缓睁开双目,正触上一副宛若谪仙的俊美容颜。
如同堕落于深渊的人获得救赎,姜怜心拼着身上为数不多的气力,朝着那白衣仙人伸出手去。
仙人的目光微滞,终于还是握住了她的手。
沁人心脾的凉意一触上掌心就让人贪图更多,姜怜心拼命的握紧了那只掌,生怕他会离自己而去。
“且不必忧心,不过是突发了热症,褪下去就好了。”
听到熟悉的清冷语调,姜怜心才彻底清醒了神思,意识到正坐在床榻前的那位并不是仙人。
“回白管家的话,散热的药已经煎好了。”
丫鬟的声音自帐外传来,画末于是起身与那丫鬟又交待了些别的事情,待重新回到床榻前时,手上已多了一碗汤药。
被他扶着坐起身来的姜怜心倚靠在床头,目光紧锁在几乎与白皙手指融为一体的雪瓷碗上,不由的蹙起双眉。
光闻那味道就知晓,这碗药必定难饮至极。
奈何随着画末倾身靠近,他却端着药碗自其中舀起一勺,移至薄唇间吹两遭,便递送到她的唇瓣边。
姜怜心在这世上活了十六载,虽然时常被鬼魅纠缠,可身子却是极好的,莫说得什么大病,便是普通的风寒也极少得上身。
就连兰馨嬷嬷都说亏得她好养活,否则被这般弃在偏院里,还不知能否活到成年。
所以,对于吃药这种事情,她十分的不习惯,不仅不习惯,还十分厌恶。
那些灰褐色的药汁,不仅看起来十分吓人,触到舌头上更叫人没来由的作呕,即便后来食上许多蜜饯,也压不住唇齿间盘桓不去的苦涩之味,真真让人后怕。
几乎是下意识的,姜怜心随着那汤匙的靠近而不断往后缩去,两瓣粉唇更是紧闭得不留一丝缝隙。
对于画末来说,这般亲手伺候汤药于床前,已是十分考验耐心之事,若非考虑到她是与他结定契约的姜家家主,他又怎会屈身至此。
即便是过往那几位姜家的祖先也多不曾这般难相与,而今这般情形,他都是拼命压制住心性才得以维持,怎料她还如此不知好歹,顿时就要控制不住愤然之情。
“快饮下去,否则这热度如何散得了。”
他尽量耐着性子哄她喝药。
见画末阴沉着一张脸俨然就要发怒,病中的姜怜心一时满心委屈,便眼中含泪的反驳道:“你倒是站着说话不腰疼,有本事你饮给我看看,我就把这碗药都饮下去。”
这本是句激将之话,却不想那画末竟十分认真的看着她道:“这可是你说的。”
姜怜心只得硬着头皮点了点头,然而接下来发生的事却惊得她圆睁了双目。
但见画末舀起一匙汤药,当着她的面饮了下去,显然身为妖物的他也对这汤药甚不适应,半晌那双眉还蹙着,偏还将白瓷碗往她近前挪了挪道:“眼下你该信守诺言了吧。”
姜怜心没想到他竟来真的,却又不愿饮那汤药,索性蛮不讲理的侧过脸去,做出一副打死也不从的贞烈表情。
画末显然被她气得不轻,正顿在原地对她默然而视。
姜怜心觉察到空气里隐现的阴戾之气,畏惧的以余光偷觑画末表情,却见他正扬起白瓷碗饮了一大口汤药。
就在她以为他已被自己气糊涂的时候,姜怜心忽觉后劲一痛,却是被他忽然伸来的手擒住,逼迫向前倾身之际又觉唇上一凉,接着苦涩的药汁便自他口中渡了过来。
姜怜心被他突如其来的举动骇得不轻,不可思议的睁大了双目,毫无防备的双唇轻易就被他打开了防线。
随着药汁鱼贯而入,唇齿间亦附着上淡淡墨香,那是独属于画末的气悉。
两瓣薄唇压迫着她的唇瓣辗转许久,终将那些药一滴不剩的迫她饮了下去。
待到画末撤离开来,姜怜心还陷入在呆滞之中。
她下意识的抬手抚上被他触碰过的唇瓣,不可思议的忘向那双宛若无波的墨瞳,脑袋里一片空白。
“剩下的这些,你是要自己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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