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有赋不上来者,或是诗句不应景者,抑或不能让众人满意者,则都算输,需由同舟的另一人罚酒一杯。
“一会儿你来作诗,我来饮酒。”陆子洵显然是顾念着姜怜心的女儿身份,方在舟上坐稳就对她道。
奈何姜怜心经商看账本的天赋不缺,却独独缺了这吟诗作赋的本事,纵使书也看过一些,可在格律韵脚上总摸不准,若在这些人面前班门弄斧,岂不落得难堪。
她便忙推辞道:“诗词歌赋这些实在不是我的营生,毕竟姜家开了百年的酒铺子,酒倒还略饮得,赋诗之事怕还得劳烦陆老爷。
见她甚是坚持,陆子洵便也不曾再推辞。
其实姜怜心会选择饮酒也是听闻过陆子洵的才气,知晓他在江南一带的文人墨客中也颇负盛名,若是今日由他作诗必不再话下,多半也让她饮不了几杯。
然而她没有想到的是这游戏规则里有一条,众人不满意者也算输,故而陆子洵的诗句虽赋得好,可同行的人却好似故意要看他出糗,偏一再的将他驳回。
姜怜心甚是不满,可也不得不接连饮下数杯,直在心下暗叹打错了如意算盘。
待到那花头再次偏向他们二人所乘的扁舟时,姜怜心已有些不胜酒力。
她便撑着船舷看向陆子洵,颇为费力的抬起一只玉臂,摇晃着朝他指了指道:“你可莫要再输了,再饮我便要醉倒了。”
第三章 :天上掉下个未婚夫(四)
她只顾着说话,哪里知晓自己此刻的情态,只见她眸中布满迷雾,那双颊因酒意而染上潮红,衣襟也在她觉得燥热时扯开了些许,隐约泄出春光,衬托在云鬓青丝之下,正如雨后海棠,妩媚丛生。
陆子洵唇角微弯,俯下/身来替她拢了拢衣衫,却忽然贴着她耳畔轻言一句:“你放心,这一遭我定输不了。”
说完他已不知从何处变出一朵粉瓣的莲花来捻在手上,继而于众目睽睽之下,将那朵花插在了她的鬓发间。
不等她反应过来,其他舟上已有人开始起哄,陆子洵却也不睬他们,只顾旁若无人的锁住她的瞳眸,仍旧唇间带笑的念了两句诗。
“碧波寰寰素腰纤,红裳靡靡朱颜绮。”
在那柔如春波的目光中,姜怜心不禁生出些如坠云雾的感觉,飘飘然的便将他的眉眼看痴了去,倒不知该做何反应。
“好句!”也不知是谁起了头高呼一声,姜怜心总算寻回心神,慌乱的避开他的目光。
“陆兄看似赞扬莲花风情,实则赞叹美人娇媚,可谓一语双关,当真妙哉!”
“莲似美人,美人如莲,美景配上佳句,怎不叫人陶醉!”
“今日头筹当属陆兄!”
……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便也跟着附和起来,总算是解了姜怜心的窘境。
吟罢诗,饮过酒,众人也算玩的尽兴,却还倒这湖光未赏够,便各自划了舟往四周游赏。
吹着拂面而来的清风,姜怜心已略清醒些,只安静的端坐船尾,也不看在船头撑舟的陆子洵。
方才人多也就罢了,眼下只剩他二人共乘一舟,身后众人的嬉闹声也渐渐远去,真叫人好不尴尬。
姜怜心如坐针毡了半晌,那陆子洵才总算将舟停了下来,却偏生泊在了湖中央。
他转头对姜怜心道:“这里风光不错,先歇息片刻如何?”
“也好。”姜怜心佯装不经意的应了,理了理衣衫欲站起身来。
怎奈她还是低估了身子上盘桓的酒意,那双脚才沾了地,脑子里便一阵眩晕,又加之湖波摇曳,她便愈发失了平衡,眼见着要落入湖中,却被人一下子捞进了怀里。
慌乱间抬头,正对上那双满含柔情的眼眸,连男子特有的暖意也自他身上渡到她了肌肤里。
再没有比这更羞人的事情了。
姜怜心手忙脚乱的欲从他怀里挣脱,可越是用力,脚下的扁舟就越是摇晃。
如此便又往他怀里跌了两遭,她已羞得满面通红。
试了几次终不得解,姜怜心便索性装死,任由他将自己拥住。
好不容易等那扁舟摇晃得小了些,陆子洵才终于搀着她立稳。
“你方才说得不对,我今日穿的并非红裳。”
姜怜心本想寻个话题打破现下的尴尬,却不想这话沾了酒意,竟更像是撒娇的意味。
她便忙噤了声,像个犯了错的孩子一般不敢抬头。
忽然,却觉发间一热,竟是陆子洵替她绾了绾散落在耳际的发丝,又顺势抚上那朵粉瓣莲花。
不用看也知道他此刻落在她身上的视线是何等炙热。
明明已是秋日,姜怜心却觉得连湖上吹来的风也是燥热的。
陆子洵则缓缓开口,柔声道:“我只望它是红裳。”
“陆老爷……”姜怜心听出他话中有话,正欲推辞,却被他阻住下半句道:“我且说过,莫要唤得这样生分,仍如小时候那般,唤洵哥哥就好。”
“唤一声来听听,恩。”见姜怜心默不作声,陆子洵便又催促了一遭。
当他那个尾音上扬的“恩”字传进姜怜心耳朵里时,她只觉心下一漾,竟下意识的抬起头来。
触上他双眸的那一刻,她便似受了蛊惑,竟由他诱拐着嗫嚅道:“洵……哥哥”
说完后,姜怜心已无地自容。
陆子洵倒是十分受用,眸中难掩欢喜,又趁势寻了她的手握住。
姜怜心慌忙紧张的向四周查看,生怕两人的暧昧情状被人瞧了去,同时使力欲自他温润的掌中挣脱出来。
奈何他却是铁了心的要让她出糗,偏生攥紧了不肯放,愈发迫着她道:“你我都已无双亲,婚事亦无人做主,便只由得自己的主意,今日我便问你一言,你我自小定下的亲事,你允还是不允?”
想不到他竟把话说得这样明白,姜怜心一时大骇,只顾睁大眼睛不可思议的看着他。
他却继续说道:“你若是允了,我这两日便着人上门提亲,如何?你若不说话,我只当是允了。”
陆子洵不容推拒的态度甚是咄咄逼人,直叫姜怜心不知所措,待她回过神来欲开口,他则已伸了一根玉指阻在了她的唇上。
“你既不答话,我便当你允了。”说罢,他竟朝她俯下/身来。
眼见着那薄唇在眼前放大,姜怜心只觉整颗心都要从胸口跳出来,正半推半就的闭了眼,等着那个吻落在唇上,却忽然听得一阵喧闹自不远处传来。
“看!他们在那儿呢!”
“陆兄可叫我们好找。”
原是那些同游的人寻他们来了。
姜怜心忙将他推开,手忙脚乱的理了理身上的衣裙,只假装什么都没有发生。
与那些人汇合后,众人又乘着逐渐降临的月色饮了片刻酒,玩乐间直到月至中天才各自散去。
回到姜府里时,姜怜心已彻底不胜酒力。
朦胧间,只凭着感觉寻着寝屋推门而入,不料那门后却有一袭白裳映入眼帘。
姜怜心摇了摇头,费力的定睛看了半晌,才分辨出那双迷惑人心的吊梢眼儿,只是转瞬间已自一双变作两双,又有越变越多的意思。
“小白……你怎么到我屋里来了……”她痴痴的笑着,朝着他倒了过去。
那白衣妖孽却露出一脸不悦的表情,闪身移到旁边去,又以手掩鼻,那半寸长的指甲便在月光下熠熠生辉。
他显然是嫌弃了她身上的酒气,煞是怨怼的责备她道:“去哪里醉成这样?也不知饮了多少酒?”
“不多,不多,就几小盅,我酒量好,不妨事……”
姜怜心心不在焉的敷衍他,同时摇晃着身子往床榻边挪去。
奈何她才迈出一步,脑袋便开始泛起旋儿,于是伸了手,朝立在一旁的白衣妖孽招呼道:“哎,你且来扶我一把,这屋子转得厉害,我站不稳。”
那白衣妖孽略挪了挪脚步,却又还是停了下来。
顺着他的目光,姜怜心低头看向自己胸口上坠着的那枚玉佩,便换了一脸恍然大悟的笑,幸灾乐祸道:“我竟忘了,你是怕这个的。”
“罢了,便不劳烦你了,我自己来……”她豪气的摇了摇手说着,也不过勉强行了三步,便踉跄的跌倒地上。
她又稍事挣扎了几下,见无力爬起,索性就卧了下去,就着阵阵袭来的倦意,便在地板上睡了去。
第二日醒来时,姜怜心的脑袋还很是昏沉。
她揉着惺忪的双眼往四周一看,才发现自己正在书房里的卧榻上。
正寻思昨夜怎的在这里睡了一夜,却只记得同陆子洵去泛舟,后来怎么回来都不记得了,再看身上的锦被,倒还盖着齐整,便也不再多想,只当是贴身的丫鬟们把她挪过来。
这时丫鬟们见她醒了,便一应的进来伺候,其中那个常跟随她的,与她熟识些,见她一脸醉意未消便免不了怨怼两句:“家主也太过勤勉了些,既然醉了,宿在书房作甚,凭的再受了风寒可怎好?”
姜怜心顿感疑惑,正问道:“昨夜不是你们……”
她话才说了半句,却听两扇门吱呀一响,竟是白衣妖孽进了书房。
想起自己眼下披头散发的模样,姜怜心一时恼羞成怒,随手拾了机上的簪花就朝他扔了去:“你这混球,怎的连敲门也不知!”
话音刚落,姜怜心又有些后怕,唯恐她一时口快却惹恼了他,白寻来报复。
却不想他今日颇为反常,既不曾躲闪也不曾说些刻薄之话,反而顺着她的话退回屋外,而他的面容之中竟甚有倦怠之意。
怎的今日一个两个的都这么奇怪。
姜怜心存着疑虑回过头来继续梳洗。
一旁伺候的婢女只当他们二人一大早的打情骂俏,便暗自互相递了眼神,尽背着她暗自偷笑。
待梳洗完毕后,姜怜心便起身至房门前,伸手将那两扇门拉开。
不想那白衣妖孽竟还候在门口,细将他的神色观来竟当真憔悴了许多。
姜怜心百思不得其解,正想着妖竟也有倦怠的时候,却被他突如其来的话打断:“听闻你近来与陆家家主走得很近,近日城中有死气蔓延,似是自陆府而起,你且小心些。”
“我何曾与他近,不过就是生意上的应酬,略见过几面而已!”姜怜心下意识的回了嘴,却又十分后悔。
他原本只是提醒她小心,她这样回答反而欲盖弥彰,倒像是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
姜怜心万分懊恼,原本瞒着他也只是怕他吓着陆子洵,就算被他知道了也不是什么大事,而今却不知怎么的,潜意识老怕他知道自己和陆子洵之间的事情。
她正尴尬万分,好在白衣妖孽不曾纠结于此,只冷冷落下一句:“你与谁亲近都与我无关,只是莫要沾染了不干净的东西回来。”便丢下她一人在院子里,独自往前厅行去。
第四章 :绮梦幻成空(一)
这一日她本要去赵欢府上做说客,因近日她提出给各商号缩减开支的建议受到了众人的反对,只有这赵欢始终不发一言,立于中立之地。
她便寻思着而今姜家产业中,只有他是商场上多年的老江湖,又与姜家是亲戚关系,故而最有威信,若能说动他为自己发个话,又或只是稍许流露出站在她这边的意思,情势断有扭转之机。
昨日与陆子洵出门前,她便先命人送了拜帖去赵府,故而这一早就循了那帖子上的时辰往赵府上去,哪知刚出门却遇上了陆子洵。
陆子洵只道外出办事刚回,正路过她门前,准备邀她同去饮茶,又听闻姜怜心是要去赵府上,便道要与她同去。
姜怜心想起昨日俩人相处时的诸般尴尬,便推辞道:“你有所不知,那赵老爷是我舅舅,今日不过是说些家务事,只怕不方便。”
“怎的不方便,你我早晚也是一家人,不若早拜会些倒好。”陆子洵摇着折扇,说得甚是理所当然,却叫姜怜心好一阵羞赧。
他又似不知,反而愈发得寸进尺的牵了她的手同行,姜怜心大窘,忙自他掌中挣出来,低了头道:“还请放尊重些,莫要叫人看了笑话。”
“倒是我太过心急,这才唐突,这就给怜心陪个不是。”陆子洵却也是个识得体面之人,忙不迭的与她躬身赔礼。
姜怜心自不好多计较,又拗不过他,终于还是允了他一道去赵府。
这一路与陆子洵并肩而行,姜怜心只觉方才被他握过的那只手,似乎还残留着温润的触感。
她又想起早间白衣妖孽同她说过的话,原本还有心打算试探,低头间瞧见那枚玉佩还好好的挂在胸前,并打消了大半的疑虑。
倘若真是鬼魅,她带着这辟邪的玉佩,连白衣妖孽那般厉害的妖碰了都被阻住,他却也毫无察觉的握了她的手,又如何说的通。
想必定是那白衣妖孽有心同她过不去,才故意使这些坏在里头。
姜怜心这样想着,便放下心来同陆子洵说笑。
至赵府上,事情却并非她想象的那般顺利。
她原以为那赵欢身为长辈,多少念在姜家的血脉上必得卖她这个人情,谁知她苦口婆心的将缩减开支之必要事无巨细的分析了许久,却被赵欢毫不犹豫的否决掉。
眼看就要无功而返,陆子洵却暗自向姜怜心提议,让他们爷们间单独聊聊,姜怜心见事已至此,就活马当作死马医的应了。
待陆子洵从屋子里出来,她便也不做指望,随了问了句:“聊得如何?”
岂知陆子洵悠然的摇了摇折扇,而后朝着姜怜心暖然一笑,甚是轻松的答道:“皆已谈妥,三日后怜心直管召集各商号的掌事商议此事,他自当表明立场。”
“当真!”姜怜心欢喜的险些就要蹦了起来,又是惊诧又是钦佩的将陆子洵来回打量了几遭,想不到这折扇轻摇的翩翩公子竟有如此魄力。
“你是如何说动他的!”姜怜心迫不及待的询问缘由,奈何那陆子洵却偏卖了关子,就是不肯说与她听,她追着问了几遭,却也无法,只得就此作罢。
两人不知不觉已行至一间茶馆前,陆子洵便顿住了脚步道:“你的事,我且同你办了,今日我本是要邀你饮茶,可愿赏光。”
见他说得这般恳切,姜怜心自然也就应了,与他一道入得茶馆雅间,点了壶上好的龙井,便谈天说地的聊开去。
说道儿时的诸多趣事,陆子洵似想起什么,便问道:“上次去你府上,怎的不见自小养带你的兰馨嬷嬷?”
“你竟还记得她?”见陆子洵提起兰馨嬷嬷,她便愈发否定了白衣妖孽的鬼神之说,因小的时候每每陆子洵到府上做客,多半都是兰馨嬷嬷领着他俩人玩闹的。
“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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