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百倍增多了,感觉就像压在背上的千钧负担。管理员坐在防盗仪的一旁无聊地看窗外,此刻想必谁也不会来图书馆。
出得书库上到顶楼,雪静静积在屋檐一边,透过高高的围檐看见的只有幽暗的苍空和山脉。他们将电影场完全拆除了,功能齐全的图书馆拥有好几个设备先进的电影放映室,谁也不再需要那样的影场。他们将山脉挖掉一块环形公路从馆后直通往宿舍群和食堂,高高的护墙边栽满了针叶松在严寒下一动不动。哪里都不再存在那样的场所,谁也没有注意过那里的悄然消失。
下楼时在错综的入口和出口间几乎迷路,沿着昏暗的走廊一连走过好多紧闭的漂亮木门,感觉谁正在门后目不转睛地注视着走廊上的一切,而观前顾后这里只有我一个人。在卫生间洗手,喷头流出温度恰好的热水,敷在脸上原本冻得冰凉的皮肤旋即绷紧。
出门继续走跃入眼帘的却是理科书库,难道真有那样繁多的理科图书填满那样顶天立地的大书架?不满地跨进门去,书籍的数量确实令我大吃一惊,不用看目录也知道全是看不懂的东西们。至今我也从没想明白过研究排列组合什么的问题到底有什么意义,现实中真有人靠这样的方式计算?记得当年完全靠一种一种数出来的,当然数不全,从来就没做对过。不过也都是过去的事呢,如今谁也不会追究当年的数学试卷,排列组合这等更是再未听闻,只是心里多少变得漠然。既然有人能就这些写出书来,想必那里面确实有使某些人深深触动的东西吧。穿过密密的书架,掠过犹如心灵断片的书籍,她的声音从耳边安然传来,而楼梯就在最后一排书架背后。
图书馆里的莫西干人(15)
顺着昏暗古老的楼梯往下,直到重又铺展出那个世界。墙壁沙沙的起了皱,用手一划就落下斑驳的碎片,光线很暗却丝毫不妨碍看清四周,旧纸的味道,空气悄悄增加厚重感,时光沉积在一起多少年未被搅动的味道。顺着楼梯往下直到她的影子出现在尽头。
里面很暗,天花板刚刚好的高度,没有日光灯,窗户也没有。就着楼梯的少许光亮,她仍是那年的样子,齐耳短发,暗红的长袖衫,记得左胸那里有一只大嘴猴,裙子到小腿,平底的小皮鞋。相比我厚厚的大衣,显得越发瘦小。
她开口说话,我想她是在微笑着,她总能让人平静。欢迎来北方。
找了好久,一切都变了,几乎以为再也见不到你,再也回不到这里。两人一起在黑暗中坐下来,空气静得感觉有人在屏息偷听。
确实比预想来得晚。那么,可明白了?她转过头,头发微微摆动。
本以为离开这里会顺利,和你们一起,离开这里,远远地去哪里都成。结果让你伤心了吧。我低下头,那时身边人无不蠢蠢欲动,好像不这样做就会从世界上跌落下去。
不是那样的,从某种程度说,那是无法避免的。那时我们也相当坚定地想陪你一起去来着。她少见的有点急切。
这么说,不是因为画像的关系?
当然也有,我们都明白你的心意,一开始就明白。我们当然也喜欢你,愿意和你一起,只是如果不那么说,你很可能哪里也去不成,而那是我们不想看到的。她深深吐一口气。
听她这么说,我很高兴,本以为他们因为画像的关系生我气——本来完美的三人关系被我硬生生打破了——不愿和我去海边。这么说,就是想要我离开山谷,随波逐流,像浮木那般,然后再回来?
随波逐流不一定就全是不堪,也能感受波涛下的暗流吧。跟你说,要想变得强大起来足够在这世界上生存下去,光有这山谷是不够的,远远不够,这里毕竟空间狭小,而且还很不完善。这点从姥姥死后我就深深明白过来。她伸平双腿,手轻轻放在膝头。
可是我却没有理解好你的意思,连图书馆也给弄坏了,书童们一定更加恨我。我在心里暗暗回想图书馆往昔的模样,那小小的朴素的图书馆如今哪里也见不到了。
你不明白,图书馆还是图书馆,只是你现在没有见到,喜欢的话像以前一样到处走一遍好了。
这么说没有弄坏?
没有,哪里都没有损坏,书童们相当尽职,他们也慢慢长大了,不再是需要担心的少年了。
少年们如今都长成了什么样子呢,我一时想象不好,也许是因为黑暗的关系。那时怕得不得了啊,以为画像的事让你们生气了。不过重来一次还是会那么做。我喜欢你的。希望你能一直陪在身边。
她右手支起下颌,双腿缩回。我们也喜欢你,而且愿意一直和你在一起。你走以后不是一直为你守候在这里?放心好了,以后也一直在这里的。
我真傻,居然会以为一个人可以完全抛弃内心而获得自由。失去了这里的那些岁月,完全成了谁也不愿多看的空壳啊。脸烫烫的,想必又红了。离开山谷的那天,我第一次感觉到自由,自由得如同坐火车穿越整个国境。不过那自由短暂得还比不过一颗流星。
我们想要一切,不是吗?那些过去,我们当年的模样,现在,将来,快乐,悲伤……
我们已经永远失去那些感情了,在经历过这许多之后,门也被关上了。图书馆里像以往一样那么寒冷,在这里空调暖气什么的都是不管用的。
不用担心,至少这里永远为你保留着。我们,书童,一直为你守候在这里。她抚在我的肩头。
是啊,我已经失去图书馆了,不能再失去更多。一起去哪里好了,大家在一起,肯定一切顺利。
你离开以后这里好久没有热闹过。不过话说回来,海边怎么样呢?她也许也对那样的地方满怀憧憬。
喜欢啊,好地方。这么一说记忆也连带变得美好起来,少女们吸着瓶装可乐笑眯眯地走过沙滩。
不过没有雪寂寞啊。她抱一下肩膀仿佛话语使她感受到寒意。
我还是喜欢北方,落叶林一到秋天就黄灿灿的,绵羊在草地上宛如睡着一般,我们开着装满干草的拖车,一路吹着口琴,把草撒给绵羊。
那至少也要等到春天了,她笑出了声。
还是想问一句,真能和山谷一起去远方?
能的,这里就是为你准备的,随时等待你的诏命。
闭上双眼,脑海里逐一闪过山谷的边边角角,这确是我的图书馆,我的山谷,我的王国。
还是想象不好啊,将来什么的,总感觉就要断在哪里再也接不下去了。
不用怕,那是谁也无法预料的。就像我从来也没有预料过会留在这山谷,如今一切还不是好好的。我们一如蒲公英的种子随风落在陌生而广袤的大地上,只要落下去就能继续生长。
父母那里怎么样了,没再要你回北方?
一切都很顺利,这里就是北方来着。我们一心向往的宁静安然的北方。
听她这么说,岁月变得不同往常,我平稳心情小心呼吸。他呢,还是想见见啊。
书童们在休息,他换班在监控室,当年你不是也最喜欢那里?她安慰般,有的是时间,谁也不能把你们分开的。
长久地,我们静静感受时间流逝,她的肩头传过来暖暖的温度,空气也变得轻盈起来。后来闭馆铃声敲响。出来时被天井照下来的雪光晃得一时睁不开眼睛,管理员问一句,见我没事整理物品准备下班。
于是走出图书馆高高的阶梯,鸟群这时落在广场上一动不动,暮色逐渐渗透四周,雪又开始下了,没有风,雪们都落得不紧不慢。走下广场,我感受到一种可能性,世界铺排在了更远的远方,而我们拥有一整座山谷。想到这里,雪慢慢大起来,整座山谷静悄悄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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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薇(1)
文/白艾昕 图/白艾昕
白艾昕
《最小说》超人气作者
第一届“TN?文学之新”全国新人选拔赛全国36强
生命中,不断地有人离开或进入。于是,看见的,看不见的;记住的,遗忘了。 然而,看不见的,是不是就等于不存在?记住的,是不是永远不会消失?
从浅白色窗帘的缝隙里透出来的阳光轻巧地晃过我的眼睑,这是一个温暖得让人毛孔都会变得柔软的下午。我想起了你。我想起了你均匀的眉毛,夹杂着岁月痕迹的头发,你那并不宽大却足以令我感到归属感的手掌,还有很多我所能想起关于你的一切。它们一字排开来,像电影一幕一幕闪过。然后我抛弃了一个睡眠的时间,就在低头的刹那,忧伤和温馨便占满了额头。平实温和,纵横交错的情感大概就是此刻我心中的模样了。
壹
我在2009年的夏季,反反复复地听一首叫《a better day》的歌,整个灿烂的盛夏,音乐都充斥在我的房间,并且在音符的旋转中席卷了我所有的关于毕业与未来的迷茫与悲伤。我有一张在礼堂前的草地上拍摄的照片,由于阳光太过晴好,以至于像是曝光度过高造成的效果,那是我停留在学校的最后一天。我从没想过原来在一张照片面前就可以想起我的那些日子,在操场,在咖啡店,在先锋书店……
我看着看着便匆忙地眯缝起眼睛,似乎前面仍旧是暗色的未来。
一整天的时间都躲在房间,有的时候你会敲门进来,然后和我推心置腹地说上一大堆的话,当我在你身边忧郁地筹划着自己未来的道路时,你却不再说话了。晴朗天空的夜晚,星星总是很多,就像被你揉皱了藏在身后的那些表情一样,又像是一幅莫奈的抽象油画,画中拥有明黄色的云朵,当干涩凛冽风干了油料,那便成了世界名画。
张爱玲曾经说过一个真理:能够爱一个人爱到问他拿零用钱的程度,那便是一场严格的试验。
这样严格的试验是我经常做的,你会给我钱,或者陪我去买想要的东西。每次在楼梯口的时候我都会从后面看你背后的影子,它被折叠起来安静地平铺在某个阶梯上,每到那个时候眼睛都会很痛,像抽离了眼白一样。我似乎是看见小时候的自己和你一起出门时的情景,你总是牵着我的手领着我走路,直到现在你也喜欢在行走的时候挽着我的手臂,我能感觉到耳边的风被吹得一圈圈荡漾开来。用钱来做这样的试验,终归是有着那么一丝自私的成分掺杂在里面,它会是一个人在另一个人生命中重要程度的另一种体现。
每次在学校的楼梯口上往下看的时候,也总是会自然而然地想起你。不知道你是不是还随时做好了牵着我手的准备。
小时候的我十分地瘦小,而你总是担心我会一直就这样瘦弱下去,不断地给我补充营养。有的时候,小孩子被人宠溺的感觉真的就像一只快乐的小猴子,可以无忧无虑,生活花园的痕迹里仿佛开满了明晃晃的花朵。
可是在我20岁的时候我突然明白自己终归是要选择离开的,命中注定,要脱离任何一个拐杖独自前行,但那并不代表着遗忘。两地遥远分隔出的伤口,就像是南方冬季潮湿的寒冷,无声而又缓慢地深入骨髓。
贰
当南京的气温在一夜之间迅速地从秋季跨入冬季后,我开始想念冀东平原那边的你。
还记得那年9月我去学校的日子,你是要坚持和我同去的,我终究是执拗不过。坐了许久的火车,当漫长的旅途让我对窗外的风景失去兴趣的时候,你也开始显露出了疲惫的姿态,困倦的一张脸就像是即将入梦的孩子。但是在列车到达南京的时候,你却很迅速地蹿到我身边帮我提行李箱,并且快步地走在前面,步子不是很稳,还不时地回头叮嘱我,要跟紧些。出了车厢我便定定地站在站台上,脚下是一个陌生城市的土地,呼吸着这个陌生城市的空气,里面似乎有着些许焦虑。你回头看我一眼,眼神里隐藏着不安,或许我们有着同样的感觉,可你对我是抱有太多期待的,你不敢告诉我今后的现实是如何残酷,其实,我在下车的那一刻就明白了现实这两个字所包含的意义。
听薇(2)
第二天你把我丢在学校以后便扬长而去,但我知道你心里对我的记挂。在你的挂念中,我开始了在大学中生命的另一场旅程。
南京经常会下雨,而我开始整天听一首名叫《蜗牛》的歌,并且回想你跟我说过的话,几年前,你说,这歌的旋律真好听。
南京冬天到来的时候,我仍然在听那首歌,三年前,你说人要懂得在适当的时候找到来时的路,走好脚下的每一步。
当校道上布满花香,主干道的大树发芽的时候,我还在听着这首歌:我要一步一步往上爬,等待阳光静静看着它的脸,小小的天,有大大的梦想,重重的壳裹着轻轻地仰望。我要一步一步往上爬,在最高点乘着叶片往前飞,让风吹过流下的泪和汗,总有一天我有属于我的天。一年前,你说,原来所有的人都是不甘于寂寞的。
那年四月,是一个草长莺飞的时节,突然收到曾经同学的一封邮件,他在梦想的路上披荆斩棘,走得艰难,在向我诉说着经历的一些不如意,他说:我们站在时光的背后,看世事变迁,终于经历了物是人非。这确实算不上是个高尚的句子,但是它又的的确确地让我手足无措,就像我们这群人在毕业后齐齐地涌向了社会的大舞台,而又毫不免俗地经历了这一切。
叁
我在听《听妈妈的话》这首歌的时候想起了曾经在思绪中导演过无数次的故事,那是一个关于亲情的主题。她像爱一朵雏菊一样地爱他,可是我想不起后来他怎么了,因为她能包容他的一切。当我盯着你的眼角很委屈地哭了出来的时候,却被你温馨的话语紧紧地包裹起来,我在想着自己要快快长大。
你会在我犯错的时候给我巴掌,之后会心疼地哭出来,我从不怪你什么,因为我知道,无论对错,你毕竟是最了解我的。
即使你内心极不情愿地将惆怅与释然交付于我,却也无力阻止我一个人在青春的成长中趋于现实。
你在一堆高矮胖瘦的人中间挤来挤去,身体费力到变了形,可仍旧高兴地跑过来跟我说:“好了,这回就放心了。”
那是我16岁,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