态跟先前的张涵差别很大，看来女人和女人之间，根本不是一回事。进了客厅，贾仁记起上次好像见到的很多的古老木雕都不在了。他问一朵，自己是不是来的太晚了。一朵说，你有事，不晚。贾仁到沙发上坐下，问一朵上次见过木雕，这次怎么一件都没有了。一朵也坐下，她说，上次你见到的不是木雕，是一种古老的石刻，托在架上的，现都放回沙朗去了。贾仁知道沙朗这么个地方，但没去过，就问一朵沙朗不是农村吗，送那去干嘛？一朵解释沙朗有一个艺术馆，是上海人和成都人合伙开的。贾仁慢慢记起了上次看到的一些东西，好像变化很大。一朵问贾仁想喝点什么，贾仁说什么也不喝，我是专门来听你讲那五百罗汉的事。一朵在毛衣外边又加了件运动服，整个人比刚才湿淋淋的样子又干练了许多，看来一朵不想在家里跟他谈话，一对男女在家里讨论电视，这总有点怪怪的。贾仁说，我们还不如出去，一朵也同意，说我们进世博园去吧。贾仁站起来，一朵又找了条围巾，两人锁门，下楼，从世纪花园东边的侧门出去，保安跟一朵打招呼，一朵说带朋友进世博园。
世博园入口处的人跟一朵也熟，一朵出示了一个证件，两个人从伸缩门的空处进了世博园。贾仁以前带人进过世博园，但那都是白天，现在晚上进世博园，心情很不同。天上有月亮，世博园里的路灯昏暗而发黄，还是月光把那些花草树木照得更分明些，地上有一层银白色，路是白石路，也有可通电瓶车的道。他们沿大路往深处去，靠东南拐和东北方向都有山地，在北边跟金殿公园接了起来，中间有竖直而婉延的隔墙。两人在小道上走，一朵双手捂紧那件运动衣，她看了贾仁很久，贾仁有些怯，这女人怎么这样看她？一朵问贾仁，你没听老朱说我俩的事啊。贾仁没明白，往路旁的花丛走去，高高的特制的花台上，一种标了名称的团状的花树，在月光下葱葱向上。他回过头对她说，他们是介绍我们在一起。一朵笑，也来到花台前，对他说，我们还要介绍吗？这下把贾仁给问住了，他不明白一朵这是要把话挑明，还是想谈她的什么看法。贾仁让一朵还是一起回到刚才的小道上好，一朵的肩，微微缩着。两人来到温室前，温室已经关门，但里面亮着灯。贾仁说，亮灯真是浪费，关了门的，不让参观，干嘛还要亮？一朵说，是为了加温用的，贾仁同意一朵的看法。月光照下来，不同的展馆之间的间隙处都种满了一些细碎的花草，天空以下，土地上边，空气中有一丝丝游动的莫名的气息。贾仁感叹道，真是天堂。天堂？一朵反问。贾仁说，这么美，不是天堂吗？美？她已经站住了，贾仁还在往前走。他停下来等她，两人已经走到东南侧，来处的门口已经望不见了，前边是山坡。
世博园晚上的游览者人数不多，在这一块坡地前，一个人也见不到，贾仁不想走了，一朵赶上来，让他还往前。贾仁说，坡地上没什么好看的。一朵催他走，他硬着头皮往前走。一朵在坡地上的一张木椅上坐下来，贾仁也跟着坐下来，刚好对着西边，看得见来处的路，世博园里的大小场馆历历在目，天是深蓝的，银灰的月光在空中弥散，没有东西能真正分得清。一朵说，你以后不要在电视上那么武断地讲云南的事情，其实电视这东西害人。贾仁知道她是要讲太华寺里罗汉修复的事。一朵离他很近，却老拿眼睛直直地逼着他，他只好低头，双手互相搓着。一朵说，要想修复好那些罗汉，只能到贵州去请人，因为地方志上记的很清楚，那批工匠后来去了贵州，并且再也没回来，工艺也带到了那地方，在安顺那儿，我有个朋友，他听说在贵州的山区也有一座寺庙，罗汉塑得跟太华寺的一样，只是形体小些。贾仁无法跟她就这些罗汉深谈下去，因为他懂得不多。一朵自己还在说，贾仁只得碍于情面听她讲，最后他是很冲动地站了起来。拉她的手说要从坡地下去，坐这太阴森了。一朵吃了一惊，赶忙收回手，说哪有男人怕这怕那的。贾仁有些怒，但他没有发作，只是上前领路下了坡地，一朵在后边走，速度还是很慢，一朵跟他讲，我们的事情还是不要让老朱他们知道的好。贾仁说，瘦猪也就是热心，你担心什么。一朵说，何必他们介绍，我们不是已经认识了么？贾仁不明白一朵为什么对瘦猪关心他俩的事情有意见。
一朵把围巾在胸前打了个结，加快步子，贾仁在旁边跟随。这时天上有淡淡的云，月也暗了些。他发现一朵有些生气，一朵真有些怪，她突然就不说话了。出了世博园大门，她站在空地的中央，呆呆的，贾仁也不敢多话，两人就这样站了十多分钟。一朵最后说，谈恋爱的事还用别人领路不成。贾仁说，谈恋爱的事真是不用别人帮忙，全都是我俩的事。一朵和他往回走。
13在小峰咖啡馆
从一朵家回到文化巷师大宿舍院已经凌晨一点钟，打开门，到客厅，口渴异常，去厨房烧水，在这之后，贾仁到卧房去了一下，心中有些萌动的情欲，老觉得一朵有留他在世纪花园住下的意思，但一朵没有明说，他也疑惑自己是否真正弄明白了一朵的意思。正寻思着，一朵来了条短信，写的是让他早点休息的话。他关闭手机，这时从卧室窗户瞥见街对面那栋楼的男孩女孩们还没睡，他们的房子亮着灯，他到客厅外边的阳台上去，他一打开阳台的窗户就听到对面一片呼声，原来他们都在阳台上对这边指指点点的。还是下午那个叫高婷婷的女孩带头向他问话，她拢着嘴，在对面问，还记得下午跟你说打赌的事么？另外几个人在旁边嘘她。贾仁怕太晚了吵着邻居们，就打了个手势让他们早点休息，高婷婷不放过他，还在那边追问。
已经快两点了，月亮沉下去了，要不是有路灯在，也许根本看不清楼下的街道了，他勾头往下望，看见两三个人正卧在路边，他心情很不好，没再搭理高婷婷和那几个孩子。合上阳台门，听见水开的鸣声，去泡了茶，然后上床。
第二天中午，老昭和老倪到了文化巷，就坐在云大西门和文化巷交叉路口的那家小峰咖啡馆等他下楼。贾仁套上夹克衫下来，老倪和他握手，对他说，现在要把蒙自的事情抓起来，贾仁知道讲的是开制药厂的事，其实他心里没底，尽管以前他有过这方面的思路，但那都是纸上谈兵，现在倪涛想专门拎出做这件事，贾仁反而有些拿不准了。老昭在边上猛吸烟，一边冷眼观察贾仁的反应，老倪是昨天连夜从成都赶回来的，他讲杨局长跟他通了电话，蒙自地方上很希望上这个项目，因为事情重要，必须有得力的人进行运作。贾仁听出倪涛的意思是当地人也希望贾仁能带些新的办法进去。贾仁喝口咖啡，点上烟，街上年轻人来来往往，一些很活跃的女孩子在街上蹦蹦跳跳的，卖草莓和芒果的几个妇女就蹲在咖啡店门口，她们悠闲地看着街上。老昭过了半天才对贾仁说，过几天，我们下蒙自一趟，把这事跟蒙自杨局长他们定下来，现在问题主要在你这，因为北京和省里的关系，由你来协调最好，这事情说起来简单，但真正落实谁都知道难。老昭一席话说得很重，贾仁晓得这次朋友们是不会放过他的，因为事情关系到今后大家在经济上的起落，所以怠慢不得。看老倪那咄咄逼人的架势，他们是不会同意他弃之不管的。贾仁只好答应下来，说可以先到蒙自看一下。
老倪低着头，手在桌角轻轻敲着。贾仁又在弄短信，老昭不怀好意地问，你最近跟丢了魂似的，跟女人有这个必要吗，这么热闹？贾仁把手机放到口袋里，见门口有一个女孩从两个卖芒果的农妇中间穿过来，背着光，贾仁没认出她来，他感到那女孩是来找他的，女孩走近，贾仁看出是街对面楼的那个高婷婷。女孩说，老师，你昨晚怎么不理我啊，我们打赌，你要证明呢。贾仁把烟灰弹了一下，他让旁边的老昭不要笑，老昭却没法不轻蔑，老贾你跟这帮孩子们混什么混。贾仁解释不清，女孩又啰嗦不止，贾仁就发怒了，拍桌子对那高婷婷说，你少来烦我，谁管你打什么赌，老子不是老师。女孩僵在那儿。老倪上卫生间去，老昭低头不语，贾仁对她吼道，你出去。他的声音有些变样。女孩终于清醒过来，往上近了一步，伸出手，差点够着贾仁的衣领，贾仁这下反倒糊涂了，他问，你要干什么？高婷婷缩回手，哭了起来，很伤心，咖啡馆里的人，也不明白是怎么回事，就都默不作声，气氛很尴尬，女孩退出咖啡馆，在外边还绊了一跤，然后她到街上去了。老昭拍了拍贾仁，老倪涛劝他别跟小孩们玩，那没意思。贾仁抓起烟盒，也走出了咖啡馆。街上人很多，天空一片碧蓝，他听见老昭在背后喊他，你等等我。
。。
14和老昭老倪到蒙自去
一辆深蓝色的挂着合资企业黑色牌照的风神蓝鸟轿车正在高速驶往滇南的路上。从出昆明开始，贾仁就和一朵之间不断地互发短信。一朵说看到网上有人发表匿名文章揭露在大理样碧县一带，一家东南亚的企业正在和当地人秘密砍伐山林，当地民众与外方企业之间秘而不宣，但消息已经在民间流传。贾仁劝一朵不要太纠缠这样的事情，现在的当地政府一般很难在经济发展上想到好办法，也许出卖资源是一件相当普遍的事情。一朵说如果别人都像你这样想，世界就完蛋了。贾仁没法劝她，就说自己是往云南的下边州县去，有个朋友的项目要他帮忙操作。一朵追问，贾仁没有多讲，一朵还是发短信追问，贾仁就跟她讲一路上风光美好，还讲到在上去江川的路之前，要经过抚仙湖，那是一片让人心醉的蓝，跟滇池不同，它在更高处，和天挨得近。一朵回短信说那你等我从外地回来一起去玩。贾仁这才知道一朵也要离开昆明，于是他赶忙拔电话过去追问。一朵说她这次是到中甸去。
车上的老昭听贾仁跟一朵通电话，过了好长时间，他忽然很严肃地对贾仁说，女人的事情你少在意，尤其是像她这样的女人。贾仁正好也想听听老昭他们讲一朵的事。老昭话不多，老倪涛插话说，一朵跟瘦猪熟，既然他介绍你认识，他应该告诉过你。贾仁说，瘦猪没跟我详细讲，不知道啊。老昭这才把帽子向上推了推，有气无力地说，她这个女人你少碰为好。贾仁没法讲。中午在通海的秀山下边吃饭，是一处公路边的馆子，连驾驶员在内，四个人坐定，要了泸州老窖，菜上了桌，有野鸡，还有山芋闷肉和澄江鱼。贾仁问倪涛，我们到了蒙自，让杨局长带我们吃米线就行。倪涛端起酒杯说，杨局长他们那有好吃的东西，你去，他会杀给你吃。司机是个年纪大些的沉默男人，坐在下沿桌边吸烟枪，竹筒里的水咕咕噜噜的，他说他上次送倪老师下去，就杀了货，很好吃，但就是腥骚。老倪对驾驶员使了个眼色，驾驶员也不管他，继续吸他的烟枪。贾仁还要张口，老昭却先他一步说，你不要跟那个一朵一样，搞什么环境保护，在云南，那不是个办法，那些大山里，野物有的是，农民们抓的就是这个，尤其是专门在山上抓野物的人，他们靠此为生，你不让他们卖，他们什么时候才能买上彩电和冰箱，他们也要生活啊，他们吃的就是那些东西。贾仁吃了一口野鸡，咬着碎骨，对他们说，味道真是好，但在北京，谁敢公然说吃野生动物好。老昭和贾仁碰了杯，深喝了一口，说，你他妈的别被那女人洗了脑子，她是缺根筋的。老昭话说得不轻，老倪来打圆场，说，大家还是把事情做好最重要。
四个人吃饱喝足，继续上路，从通海出去，到建水的一路，路边的村落建筑跟云南其它地方有了区别。贾仁以前来过这里，但没什么印象，他问老昭怎么这个地方倒像四川了。老昭说，在建水一带实际上都是汉族风格，少数民族也有，但这里从唐开始便是汉民迁滇的一个重要地点，你看这里的房子建的跟河南安徽一带相差无几，都是庭院式的，屋檐和屋脊，用的也都是传统的风格。车速快，从建水很快就开了过去，到了红河州界，离蒙自已经不远了。这里是一大片丘陵地带，是高地上的丘陵，因为无比辽阔，恍如到了中原，只不过泥土是红色的，像有一种光晕浸染了泥土。深黑色带白线的高速公路将一直到红河州州府，然后再插向蒙自。
到红河州，老倪就给蒙自的杨局长挂电话，说把贾老师带了来，从话筒外边，老贾能听到杨局长愉快的话音，他自己也兴奋了一下。天空真蓝，他坐在后排靠右的位置，看西天的蓝天白云像一幅近在眼前的画，那渺茫的伸开去的丘陵上覆盖的灌丛和低矮的树林，正压着红土，那粉粒状的红土，假如抓在手心，有一种说不出的舒泰。拐上去蒙自的路，不再是封闭的高速，而是国家一级公路，没有了护栏和路标，公路像一条拱起来的在红土上垒着的黑埂，向远处坚决地伸去。这里的建筑跟建水又完全不同，一些更古怪的风格和样式，彼此错落交织在一起。大片的土地因为开垦时期的不同，面貌差异很大，有的种着作物，有的种着烟叶。翻过一处丘陵的坡地，再往下，有一片平地的坝子，那里种着一望无际的烟叶，那种带着鹅黄的嫩绿，在红土地上招展着，风一吹，一起滑向一侧，蔚为壮观，面积之大，颜色之统一。车中的人喜气洋洋。老倪说，蒙自的烟草也不错，玉溪的三个牌子，有很大一部分靠的就是红河州的烟叶。贾仁问，那红河烟厂为什么不用呢。老倪说，你问我，我哪知道，玉溪烟厂更强一些吧。
老昭把车窗摁下一点，风顿时猛灌进来，驾驶员关了空调。老昭说，我们办药厂跟烟厂不同啊，我们是为健康去的。老倪说，就是，就是。贾仁见他们虚情假意，忍不住说，别酸了你们，就是弄些钱，为什么偏要带帽子，烟厂也没坏什么事。老昭乐呵呵笑了，他说，贾仁中午酒多了，简直分不清别人讲话的真假了。贾仁强调自己没喝多，既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