尾随。无论马车行驶多快,她都不远不近,不慌不乱的尾随其后。
“真是奇怪,人走路如何能追上马车呢?”高达喃喃自语。
郭嘉望着他微微一笑,漫不经心的问了一句“你在嘀咕什么?”
高达饶有兴致的笑了起来“我在说车后那个白衣姑娘,义父的马车无论驾驶多快,她徒步也能跟的上。你说奇不奇怪?”
郭嘉闻言大惊失色,他瞪大眼睛条件反射一样弹跳起来,随手掀开窗帘向车后望去,就见远处一个执伞少女不慌不忙的尾随其后,轻轻抬起头,似乎也看到他,凌厉的眼神放出一抹寒光,那目光让人不寒而栗,入骨冷三分。
郭嘉惊恐万状,忙躲回马车,神情恍惚起来。他目光慌乱的飘忽不定“你几时发现她的?”
高达见他冷汗淋漓,慌乱不已的模样,甚是不解“她跟了我们好几天了。”
郭嘉突然暴跳如雷“如何不早说?”
一句话把无辜的高达吓的浑身战栗了一下,他惊愕的望着郭嘉,实在不明白他为何无端发起脾气,战战兢兢蜷在一侧闷声不语了。
这时挽月发现前方有处民宅,此刻赶去兖州恐怕已经关闭城门了,便于民宅处勒马停了下来。掀开车帘对郭嘉说“天色太晚了,此处有处民宅,不如我们今晚便在这里讨扰一夜吧。”
郭嘉冷冷的看着她,怒斥起来“何故停车?”
挽月见他突然性情大变,无端发火,心中纳闷起来“人困马疲,此刻城门也关了,不在此处歇息一夜,还要赶去哪里?”
郭嘉欲言又止,拧着眉头沉思了起来,既然身后之人已经跟了好几天了,此刻无论去往哪里她自然还会跟着,挽月数日来照顾自己和两个孩子,已经累的憔悴不堪。随后他将心一横,该来的躲不掉,就在此处歇脚你能奈我何?便抬起头对挽月说“好,我们就在这里歇息一晚吧。”
高达战战兢兢的搀扶郭嘉下了马车走到宅院前,挽月抱起熟睡的高显也跟了过来。
门口大门虚掩着,院内也无灯光,挽月一边问着“有人吗?”一边推开门便走了进去。走进去才惊见院落中横七倒八的躺着几具尸体,有男有女,有老有少,地上血迹未干。连日来到处都是尸体,挽月已经见怪不怪了。想来定又是黄金贼杀完人便走了。
院落中有两处厢房,挽月推门进去见房间内凌乱不堪,一片狼藉,遂把熟睡的高显放在床上,点燃油灯,挽起袖子收拾起来。
郭嘉拖着虚弱的身体坐在高显身旁,吩咐高达把院门多加几把锁,锁牢固点。说完就又咳嗽起来。挽月已经习惯了他的咳嗽声,漫不经心的看了他一眼,也不理睬继续收拾着房间,她手脚麻利,几柱香的时间就把房间收拾干净了。
高达也毕竟还是个孩子,从包裹里取出点干粮吃完也惺忪着眼睛睡意朦胧了。
挽月抹了一把额头上的汗水,谁料手上沾满尘灰,竟把自己抹成了一个大花脸却还不自知。郭嘉见状竟忍不住掩口失笑。。。
挽月回头瞪了他一眼“笑,笑,笑,我一个人伺候你们三个,骨头都累散了,你居然还能笑出来。”
郭嘉也不理睬她,只是望着她的身影独自出神,想起当初樟树林中第一眼看到她的时候。她美丽的像个出尘仙子,敛首低眉的站在樟树林中,身材削瘦,弱不禁风的模样,可却眼神倔强,目光凌厉。当时她一身华服,精致的妆容。却举止轻浮,颐指气使的对另一个男人诉着相思之苦。被人骂做离经叛道,她也能仰起一脸萧瑟与无畏。那男子厌恶的转身离去之后,她才伏倒在地,哭的泣不成声,她只是倔强,任性又盲目的错爱了一个不该爱的人。
挽月见他嘲笑一样的望着自己独自出神,又看了看自己脏兮兮的手,突然明白过来。“想笑便笑好了,何必憋着,再憋出个病来,那可真要累死我了。。。”
挽月又看了看自己一双纤纤玉手,现在却脏兮兮的还磨出老茧来了。委屈的喃喃自语,“天下哪有我这样的傻人,好好的千金小姐不做,跑来给你为奴为婢,还要被你笑!”说着把手中抹布朝郭嘉劈头盖脸就扔了过去。。。
郭嘉倒也眼疾手快一把接住了,依然微笑着,回过头却见她走出房门了
“你去做什么?”
“打水洗脸啊。。。”
挽月到院中费尽全身力气才挪开挡在水井上的尸体,把系在护辘上的木桶扔了下去。谁知井底没泛起水声,却传来一声惊叫。。。“啊-----”
挽月大吃一惊。
郭嘉在房间内也听到院中传来一声女子的惊叫,突然想起那白衣女子一路尾随,不免担心起挽月了。他惊慌间腾的站了起来,忍着病痛跑出屋来。扶着门框竟见挽月安然无事,却望着水井发呆,忙问“怎么了?”
挽月回头看了他一眼“不是我叫,是井中有人。”
郭嘉忙走了过去,从腰间掏出火折子往井底张望。。。可是太黑了,什么也看不清。忙问道“井下何人?”
井底无人回话,四野一片寂静。
挽月推开他“井底是个姑娘,兵荒马乱的,你一个大男人吼什么吼?会吓着她的。”说完又柔声细语的对井底说“姑娘不要害怕,我们不是坏人,我们也是逃难来此的。”
井底女子听到上面传来一个女子的声音,好像放下了一丝戒备,盈盈的哭起来了。。。
挽月听到哭声,接着说“姑娘,你抓住井绳,我们拉你出来。。。”
郭嘉却忧心忡忡的一把抓住她的手,递给她一个制止的眼神,轻声说“算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挽月怒目圆瞪“这是什么话?岂能见死不救?”
郭嘉若有所思,眉眼间疑虑重重。
挽月一把甩开他的手“你不救,我救!不烦劳你,你回房歇着去吧。”随后又对井底说“姑娘,拽住井绳了吗?”井底传来一个羸弱的声音“恩”的应了一声。
挽月白了郭嘉一眼,便去转动护辘。
郭嘉见拗不过她,又见她吃力,便无奈的走过去帮她。
他们从井底打捞上来一个湿漉漉的女子。可能在井底泡了太久,皮肤惨白有些水肿。女子见救她让来的竟然是两个男人。竟惊恐不安的连连倒退,瑟瑟发抖起来,一副楚楚可怜的模样。
挽月见她这般惊恐,赫然会意。走过去把头上的发髻解开,一头乌丝瀑布一样散了下来,柔声细语的说“姑娘别怕,我也是个女子,我们只是逃难路过而已,绝无恶意。”
女子见状才松懈下来,但仍是怯生生的垂头不语。
挽月走过去安抚她“妹妹别怕,先随我去房里换件干衣服好不好?这样会着凉的。”
半晌那女子才颤巍巍的点了点头。挽月得意的扶着她走进房间了。
郭嘉见状便无奈的坐在井沿上看着星空发起呆来。
进了房间挽月一边帮她换衣服,才一边面露惊讶的端详起她来。这姑娘生的好生漂亮。桃腮杏面,端庄秀丽,眉目如烟间携一缕恬淡之美。唇红齿白间带一抹纯然之色。楚楚动人,分外惹人怜爱。那皮肤就像海棠花瓣一样,娇嫩无比,手如柔荑,柔若无骨。想来,她也应该出自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富贵之家,何故流落到此呢?
正思忖着,惊见她脖子上挂着一把小铜锁,又和自己的锁一模一样的纹路,紫金白玉的八卦图案。挽月一把捧起她的锁,甚是好奇的望着她。“姑娘从哪儿得来的这把锁?”
那姑娘怯生生的嫣然一笑“从出生便戴在身上了。”
“出生当日道士所赠?”
姑娘一听有些惊讶“正是,姐姐怎么知道?”
挽月遂从自己的衣领里掏出一把小银锁“因为我也有一把。”
那姑娘凝视着挽月的锁,也充满疑惑“为何姐姐的锁,和我的锁连纹路都一样?姐姐的锁也是道士所赠?”
挽月不以为然的轻轻一笑“对呀,想必是个骗人的道士,我居然还被他唬的十八年来从没取下来过。既然人人都有此锁,那我今天便偏要取下来,看看谁能奈我何。。。”说着她就要把颈中银锁取下来。
那小姑娘赶忙拦住她“姐姐千万莫要冲动。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呀。”
挽月却不以为意,还是坚持要取锁下来。
那姑娘眨着一双慧黠的眼睛慌忙问道“姐姐今年十八岁?我也刚好十八岁。姐姐有此锁,我也有此锁。。。这中间莫非有什么联系?”
挽月闻言便忘记取锁之事了“妹妹,你也是乙卯年出生?”
姑娘微微一笑“对呀,乙卯年乙卯月乙卯日出生的。”
挽月喜出望外的看着她“怎么会有这样的巧合?我也是乙卯年乙卯月乙卯日出生”两个女孩儿互相对视着彼此。又惊又喜又疑惑。。。
这时突然院中传来一阵嘈杂声。。。“霹雳哐啷”,像踢翻东西的声音。小姑娘如惊弓之鸟般吓的瑟瑟发抖躲在挽月身后。。。“什么声音?”
挽月不以为然的宽慰她“别怕。。。怕是郭嘉踢翻了什么东西。。。”想到郭嘉病怏怏的身体又不好,她又担心起来,拍了拍那姑娘肩膀“你先把衣服换好,我出去看看。。。”说完便打开门走了出来。。。
出门一看却大吃一惊,惊见一个白衣女子面无表情却目露寒光的掐着郭嘉的脖子。郭嘉被她掐的脸都紫了,青筋暴露出来,扑腾着双脚痛苦的挣扎着,竟像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孩子一样,只有挣扎的份儿。
“住手-------”挽月飞箭一样冲了过去。
那白衣女子用余光扫了她一眼,视若无睹一样的继续用力掐着郭嘉。冷若冰霜的脸上竟闪过一丝狠戾之色。眼看郭嘉便手脚无力,翻起白眼快要虚脱过去了。。。
挽月急的满头冷汗,她惊慌间随手拎起旁边的扁担便朝那女子砸了下去。那女子眼角余光扫了一眼,却毫不在意一样躲也不躲,一扁担拍在了白衣女子的后背,她便痛的惊吼一声跌倒在地上。随即回过头来充满疑惑的冷眼望着挽月。。。
挽月忙上前扶起昏倒过去的郭嘉,随即戒备不安的看着那白衣女子“你究竟是何人?为何要加害他?”
白衣女子似乎没听到她的问话一样,她颤抖的捂着胸口从地上爬起来,月光下盖在她头上的斗篷垂了下来,露出她满头青丝随风摇曳着。。她脸色惨白黯淡却绝美出尘。难描难画美丽的让人不敢逼视。世间还有这样的女子吗?让刚刚还挽月惊为天人的井底姑娘突然显得黯色卑微起来。。。她冷若冰霜的眼睛却充满疑惑的看着挽月,也不回话,只是自言自语“你居然能伤到我?不可能啊,这不可能啊。。。。”
挽月见她疯言疯语,心中疑惑不解,可也无暇理睬了,她现在只关心郭嘉。郭嘉仰头躺在那里,虚弱的气息微弱。挽月只是担心的拍打着他“醒醒。。。醒醒呀。。。”
这时井中姑娘已经换好衣服从房间里走了出来,见院内突然多出一个女子,她眨着慧黠的大眼睛懵懂的看了看挽月又看了看白衣女子。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
白衣女子惊魂未定也冷着眼抬头看见了她。四目相对的一刹那,她突然觉得眼前一黑,胸闷气短,视线变得忽明忽暗起来。。。这是怎么了?她恨恨的瞪了一眼倒在地上昏睡不醒的郭嘉“算你命大,暂且先放你一马。。。”说完便捂着胸口慌忙的夺路而逃。。。
挽月望着白衣女子跌跌撞撞的逃出院去。。。心中疑惑重重,她究竟是谁?为什么出手救人,又出手伤人?郭嘉果然没有撒谎,她和郭嘉能有什么样的深仇大恨?为何屡次三番想要取他的性命?
那晚挽月已经累的精疲力尽了,可却靠墙呆坐着,片刻也不敢睡。外面兵荒马乱她担心黄巾贼突然来袭,这一屋人会不会像院内那一家人一样瞬间变成具具尸体,横死他乡?也怕自己一闭上眼,昏睡不醒的郭嘉就被白衣女子掐死了。高达明明把门加了两把锁,那白衣女子是怎么破门进来的?
前半夜还有何姑娘和她聊天,可聊着聊着她便也睡过去了。。。只剩下挽月一个人,无限困乏却又不敢睡。顾虑重重的望着窗外明月发呆。她觉得好累,突然好想念渤海的父亲,好想念家中的高床软枕,那么踏实安全。脑海里还飘过一个尘封在回忆里绝口不提的名字,眼中流露出一股哀愁凄惋、自怜自伤的神色。人总是这样,得不到就会学着假装不在乎。只有夜深人静心不设防的时候突然想起来,才觉得那个人竟是自己心口一道触目惊心的伤疤,虽然结痂愈合了,可每个潮湿的日子却依然能隐隐作痛,牵扯着自己脆弱的神经。
“在想什么?”
突然一个声音突兀的打断了她的思绪,让她猝不及防浑身战栗了一下。回过头竟见郭嘉捂着胸口静静的看着自己。脸色苍白的毫无血色。“你什么时候醒的?吓了我一跳,身体有没有大碍?”
郭嘉见她关切的目光,温柔的摇摇头“没有大碍。是你想的入神,没有留意我罢了”
说着他拖着虚弱的身子从床上爬起来坐到她身边“在想什么那么入神?”
挽月被他一问,目光惊慌的闪躲起来,一张粉面突然红了又白。。。
见她这个表情,郭嘉似乎明白了什么,脸上的笑容瞬间沉了下去。他轻垂下眼脸,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搵怒。随即却还故作不知的调侃她“在想情郎?”
挽月怔怔的看了他一眼,没有理会,连日颠簸自己真的已经精疲力尽,疲乏不堪了。想睡却又担心手无缚鸡之力的孩子,一个病怏子,还有一个会躲在她背后瑟瑟发抖的姑娘。他倒活的好轻松,昏睡的好香甜。醒来居然还要反过来取笑自己。
郭嘉见她冷漠着不理睬自己,以为她仍然在思念袁尚。脸色变得越来越阴沉。“如果现在递给你一面镜子,你就可以好好的照一照看看自己到底还能有多蠢。”
挽月突然觉得他的话刺耳到让人难以接受,心头突然邪火乱窜起来,她怒视着他反唇相讥“我是很蠢,不然怎么会留书一封就随你四处流浪?”
她一句话也把郭嘉彻底激怒了,他阴沉着面孔一把攥过她的手腕,怒目望着她“你后悔了?没有人强迫过你,你可以好好留在鸟笼里,享受着锦衣玉食,期待着有一天嫁给袁绍的浪荡公子,做袁三夫人啊。”
挽月恨的牙根痒痒,他居然像揭伤疤一样的跟自己提袁尚。钻心的疼痛让挽月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