的,或许要比消逝的更美丽。
1990年2月20日
再度重返夜郎乡
1999年4月末,为纪念“上山下乡”运动30周年,学友相邀,我再度重返曾下乡“插队落户”三年之久的桐梓县新站区夜郎乡,又回到那人生转折的第一驿站,去体味和寻觅那往日的踪迹……
这里是响当当的唐代夜郎古县城。这里就是自1300多年以来,从不因毁誉或褒贬而改其名,至今仍在中国版图上唯一叫“夜郎”的地方。虽然,它与曾写下“千古之绝唱,无韵之离骚”(鲁迅盛赞《史记》语)的汉代史学家司马迁笔下,那口出狂言“汉,孰与我大?”的“夜郎国”无关,尽管,此夜郎非彼“夜郎”。但因历史的误传,后经文人墨客的概括引申,早已被转换为“夜郎自大”的成语,加之唐代文学家柳宗元“黔驴技穷”的寓言,又被夸大渲染,更是使之一度蒙上了穷乡僻壤而孤陋寡闻的不白之冤。
然而,风云变幻,波诡云谲的历史烟云,终归湮没了“夜郎国”那朦胧的梦幻,反倒使之增添了不尽的神秘而成为一个千古之谜。古往今来,有多少人试图圆说这个梦,又有多少人窥探并希冀解开这个难解之谜?现今,因其历史文化的凝聚力,融古今为一炉、结各民族为一体,使其知名度愈高,由此引发和带动的商业价值更是不可估量。
由于夜郎文化的唯一性、民族性、神奇性具有极大的品牌效应及旅游价值,以至,为争打“夜郎”这块无人不晓的品牌,与之毗邻的外省地区也为抢注和争夺“夜郎”的冠名权而引经据典,旁征博引地各持己见。因而,曾引发了学术界莫衷一是的纷争。
所幸,早在1989年初,日本《朝日新闻》驻北京记者部主任釜泰彦先生,以及《北海道新闻》记者村川亘先生,就冒着料峭的春寒,不远万里,率先专程前来此地深入造访,曾在《朝日新闻》上专题发表了长篇通讯《中国·夜郎见闻》。这是国际友人对唐代古夜郎故地的首次揭谜和探访,并已取得了初步探索性定论的成效。
难忘的情怀 下乡笔记(9)
毋庸置疑,夜郎文化是贵州历史文化的特殊符号,只有让“贵州”来传承夜郎文化的秉性,以达到有序利用,永续发展,才能无愧地向世人彰显其正宗的一脉相传。近年来,贵州各地为力求打造好“夜郎”品牌,无不希望借助夜郎文化的影响力,以此来推动本地社会经济的发展。
遥想当年的生活情景,翌晨,朝阳撩开了萦绕的淡淡山岚,那袅袅的炊烟从每户农家的屋顶上升起,伴着长长的牛哞声,人们又开始了周而复始地新一天劳作。夜晚,万籁俱寂,月光如水,山间的小路清晰可见,我们踏着月光,挨家串户地随便走动,就像在自家屋里一样……
回想起1991年阳春三月,我到遵义县物资局采访,也曾顺便取道过夜郎乡,时逢夜郎乡乡长到新站区开会,正准备返回夜郎。当听说我曾是下过夜郎的知青,便特意邀我搭乘他的吉普车同行。我随口打趣道:“嗬,不简单。好一个年轻的‘夜郎王’!”
汽车在崎岖坑洼的山路上颠簸,戛然而止。历史的长焦距镜头,重新将我从遥远的沉思中拉回到现实。改革开放和实行“包产到户”责任制的春风,早已为广大农村开辟了新的视野,科技兴农和普及推广良种,远非我们下乡之时可比,再也不是当年生产队幺爷咒骂“妈的,连喂牛的草都没得”的时代了。触景生情,一阵悲喜交加的酸楚,一种难以遏制的乡恋与乡情,使我情不自禁地隔河高喊队长赵立华的名字。随着应答声,在竹林遮掩下的屋前房后,一下子竟涌出许多人来,虽说看不清面孔,隔河呼应,长声悠悠,此情此景,着实令人感动。我再也无法控制自己的情感,不顾队长的劝阻,以致忘了脱鞋,便径直向河滩跑去。
“想不到啊,事隔20几年,你还会再来看我。”老队长紧紧握着我的双手,反复地感叹道。我们竞相侃侃而谈,相互努力寻找因岁月的刀斧留在各自身上的痕迹,试图把两代人之间的差异,以及离别多年的眷恋,全都浓缩在这短暂的相聚时刻,并不停地和其他的人亲热地打着招呼。
席间,我借花献佛地轮流向在座的乡亲们真诚地敬上一杯,酒未沾唇,心自醉了。队长内疚似地说:“羔儿,那年月艰难,照顾不周,别往心里去。”我心中一热,啊!多么淳朴、厚道的父老乡亲。望着那满桌的饭菜,面对这位与我父亲同年的老农,他的形象在我心中一下子竟高大起来。我由衷地说:“如往心里去,我怎会第三次来呢?”乡长当即站起身来,深有感触地对我说:“就在你跑下河滩的那一瞬间,使我非常感动。看得出你对下乡经历和老队长的感情之深。”
饭后,我与乡长信步走在夜郎小街。那铺面相连的商店及个体户开办的电视、录像放映室,充分显示了商品经济的意识已无处不在,时代毕竟前进了。面对着修缮一新的夜郎小学,“叮当”作响的各种手工作坊,以及横跨两岸的夜郎大桥等标志现代文明进步的设施(当时尚未与公路联通),又怎不令人倍觉欣慰呢?
自1976年以来,由于加强和重视农业科学技术,县里及乡政府曾多次派人到海南省“天涯海角”的涯县学习,培育出被夜郎人称之为“神仙种”的优良稻种,粮食亩产逐年提高,传统的本地油菜,已被长势高大粗壮,颗粒饱满的改良品种所取代。尤其是那100多条灌田渠道,20余口水塘和三座水库等水利设施,因有专人管理和维护,一切都显得那么井井有条。乡长结论式地说:“夜郎要干现代化,先学外地好办法。” txt小说上传分享
难忘的情怀 下乡笔记(10)
如今故地重游,感慨万端,万千思绪,顿上心头。是啊,悠久的历史,灿烂的文化,并不等于经济的富足,政治的开明,以及社会的进步。固然,“妄自菲薄”不足矣取,但是,盲目地“夜郎自大”,以致“一叶障目,不见泰山”更应摒弃。只有清醒地直面现实,承认差距,才能走出山外,放宽视野,与时俱进地跟上时代前进的步伐。如今,夜郎人豪迈地以“夜郎志大不自大”的大无畏英雄气概,来展示着自己壮志凌云的风姿。
这里的山山水水,曾留有我们为理想而跋涉的青春足迹。尽管,此间也曾有过心灵被咬噬而痛苦的思想熬煎。至今,这种牢固的记忆,仍历历在目,积淀在脑海深处的皱褶里而永远定格。虽说“青山依旧在”,但跨越了30个春秋,却又历经沧桑而“几度夕阳红”。
举目四眺,一抹夕阳正斜照在不远处那早已残破的太白坟上。骤然,一种“独留青冢向黄昏”的悲壮从我心中掠过。流水易逝,岁月无情。然而,能经受得起历史考验,并在后人心中留下深刻印象与口碑的,又该是何等的不容易?
李白原是被唐肃宗流放到夜郎的。面对当时被人们普遍视为畏途的蛮荒之地,他曾忧虑地叹息:“夜郎万里道,西上令人老。”并在给好友王昌龄的寄语中,流露出“杨花落尽子规啼,闻道龙标过五溪。我寄愁心与明月,随风直到夜郎西”的不尽牵挂与难言的忧愁(王昌龄,字龙标)。尽管,他在过三峡时遇朝廷大赦,因抑制不住内心的欣喜,欣然写下了“朝辞白帝彩云间,千里江陵一日还。两岸猿声啼不住,轻舟已过万重山”那脍炙人口的诗句,以及从他那“天地再新法今宽,夜郎迁客带霜寒”的诗句中可知,其本人并未真正到过夜郎。然而,出于对这位伟大爱国诗人的景仰,夜郎人对他却寄予了无限的思念,因此,才会有后人为他树碑、造亭、筑墓之举。所以,该地区众多的古遗迹,不论因景仰而附会或流传,竟都能因此而有幸地与“笔落惊风雨,诗成泣鬼神”的“诗仙”结缘,使得“青莲行吟留遗韵,古县犹见太白魂”而闻名遐迩(李白,号青莲居士)。
在当地以他的名字命名的太白站,修筑的太白亭、挖掘的太白泉,建造的太白桥,以及被省外命名的太白山、太白湖、太白区等。足见,敢于不畏强权,刚正不阿而针砭时弊,热爱和关心百姓疾苦的诗人,纵使离世久远,人民对他仍是不会忘怀的。
抚今忆昔,浮想联翩。我的心中顿时翻卷着一股从未有过的感情潮水,它涓涓而来,汩汩而去,轻轻而又沉重地拍打着我那颗游子般的心……
难解的知青情结
……写在“上山下乡”运动三十周年之际
用“少年不识愁滋味”和“初生牛犊不畏虎”,来形容“老三届”知青们在“上山下乡”运动中“插队落户”时的真实心态,想来是十分形象而恰如其分的。因为,那年我们大多才十七八岁,时值风华正茂而血气方刚。
不可否认,知青生活是冗长而又落寞的。因精神文化与物质生活的极度匮乏,使得我们年轻骚动的内心不时会产生强烈的失落感和孤独感。此间,我们都曾不同程度地经历了从热血沸腾到忧伤失望;从政治狂热到人格扭曲;从单一纯真到逐渐成熟;再由深刻反思到新的振奋。
情感也曾有过大起大落和大喜大悲。
难忘的情怀 下乡笔记(11)
农村艰苦、落后的现实,琐碎、平淡、混沌的生活,不断地撞击着我们对生活怀有的浪漫与热情,也在逐渐地摧毁着我们对理想的憧憬与向往。“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当时的那种复杂心境,乃是现今没有备尝过艰辛与磨难的年轻人所无法想象的。可以毫不夸张地说:“光荣与梦想,扭曲与复归,蹉跎与崛起”,就是对整个“上山下乡”运动的真实形象写照,以及知青群体意识的一种人格复苏到思想境界的提炼与升华。
我相信:大多数和我一样走过那段艰难历程的同龄人,绝不会因今天的成熟而断然否定当年的那一种对信仰和理想的追求。尽管,那是一种纯真里蕴含的幼稚,但; 亦不能因此而否认“真诚乃是人生的一种美德”。须知,生活如水,浅尝方知炎凉,浸润始懂甘苦。生活终究教会了我们许多不能写进教科书里的人生哲理。更何况“苦难是人生最好的老师”。
虽然,我们这一代人因各自“上山下乡”的境况不尽相同,更由于“插队落户”的时间长短各异,对此的感受也心态不一。但是,在那特定的历史背景下,其产生的根源,自有其特殊的使命和意义。尽管,“插队落户”的艰辛时光,对正处在发育生长期的知青来说,或许就是一种“磨难”。然而,不下乡而待业在城里,果真就是“幸福”吗?倘若按部就班地读书,难道全都能如愿以偿地考上大学而前景一片光明吗?可惜,没有假设,时光更不可能再现或倒流。
“世上怜才休恨少,平身失学本来多。天公有意君知否?大器先须小折磨。”(清,李调元)
人世沧桑的坎坷,磨砺和铸就了我性格中某些方面的刚毅与坚强。一个坚定的信念支撑着我:只要自己不倒下,奈我其何?如果,我们没有自己提着头发就能脱离地心吸引力的奇异功能,那么,我们就必须勇敢地去面对现实并直面人生。其实,幸福是一个很模糊的概念,究竟用什么价值尺度去衡量它,完全取决于自己是否能摆平心态,能否用一种感恩的心去看待生活。
如果说,我们对此也都曾经有过忧伤抱怨时,然而,我却早已将这人生的风风雨雨、恩恩怨怨尽都在默默之中淡化为咀嚼橄榄时,苦涩后的回甜。因为,一味地沉湎和计较在得失之间,显然是脆弱的;或因迷失于痛苦的记忆之中而不能自拔,自怨自艾,则更是可悲的。
人,不能像蜜蜂,将自己的整个生命都滞留在被蜇过的伤口里。生活对一个人的“磨难”,倘若仅仅只是消极地去理解为“不幸”,实则是远远不够的。人的才德,有如名香,愈经燃烧或压榨,则其香愈烈。或许,这就是生活对一个人,乃至对一代人的有益塑造。这种历练已深深地注入我的生命之中,使我总感到有一股无形的力量在无声地支撑着我,鞭策和促使着我……
我很赞成“在经历了许许多多的事情之后,我们的心中已没有了神灵”。这话真实地道出了绝大多数“老三届”知青们的共同心声。即不再盲从,更不人云亦云。尽量保持正直而不愿让良知泯灭,及至人到中年,仍能固守人生最宝贵的东西。那就是:面对任何挫折、失意,都不会轻易放弃自己的执着,更不会因此而丧失做人的尊严与信念。严肃而认真地对待工作,安然而平淡地过着生活。这一坚韧的意志与顽强的毅力,大抵源于在特殊年代里的那一种磨炼。
难忘的情怀 下乡笔记(12)
我们却很难用语言来诠释当年知青们迫切渴望返城,而今又结伴相约,重返曾令他们沮丧而诅咒过却又梦绕魂牵的故地。或许,这就是他们因心系黄土地而“剪不断,理还乱”,却又永远也难解的一种知青情结。
1999年元月6日
尽管有过忧伤时……
…… 纪念“上山下乡”运动四十周年
1968年,正值狂热的政治运动把“上山下乡”推向了新高潮。同千百万个面临高、初中毕业而又无法继续深造的同龄人一样,我照例成了其中的一员。三年的农耕生涯,无疑就是我们跨出校门、走进社会,在人生旅途中的第一驿站。从某种程度上说,在体魄和性格及人生观上,影响和决定了我的一生。即或是在抽调返城参加工作后,为了警策和振作自己,我曾几度重返下乡的故地,寻觅和追忆那往事的踪迹,以期从尘封的记忆中,再度获取能够激励而催我奋进的某种力量。
韶华易逝,岁月无情。当文凭炙手可热,我们这一代人却又落伍了。学历终将会因上帝的笔误和历史轨迹的偏差,被永远的定格在初中。为了最终圆一个梦寐以求的“大学梦”, 我与两个小学的同窗好友相约,互为勉励,分别以而立之年,总算赶上了“电大”和“自学成才”的这趟“末班车”。我们清醒地相互告诫:仅以一纸文凭来体现人生价值,那境界未免太低。因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