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云起道:“泠雪是男人。长那么好看有什么用?不要这么复杂,来件纱衣吧。”说完解开墨玉腰带,换了件冰丝的红色长衫,又套了件红纱衣。连腰带都是一根简便的红绸带。
朱溪不解;“阁主平日不都是锦衣华服、玉带云袖,一副艳丽贵公子的装扮吗?这素衣薄带的,什么时候喜欢这小家碧玉的装扮了?”
“小家碧玉?嗯?”苏云起微微侧目。
“属下失言。”朱溪捂嘴笑道。
“泠雪还未好,扶他时玉带会咯着他。”
苏云起这么一说,朱溪似乎想起,每次秦泠雪卧床,苏云起的衣衫都是能简洁就简洁的。有时候他真怀疑她家阁主是不是……。
“阁主对副阁主的用心,副阁主却从不知晓。”
“他不必知道。朱溪,如果有什么传言传到泠雪耳朵,你知道后果的。”苏云起又开始恐吓了。
“属下知道了。”朱溪委屈道。
“下去吧。”
苏云起到书房时,薛林慕已经在等着他了。“阁主召见属下有何吩咐?”
苏云起侧目睨他一眼,“青云使这么聪慧,连栽赃嫁祸这种事都能想的天衣无缝,竟猜不到本阁为何见你吗?坐。”
薛林慕应声坐下,淡然道:“为了副阁主的事?”
“你潜到泠云阁,却如此锋芒毕露,我真不知道你是太蠢还是太自信。”
薛林慕笑道:“属下不明白阁主的意思。”
“你为泠雪而来。”不是疑问,是肯定。
“哦?阁主何出此言?”
“薛林慕,慕、泠、雪。真是个好名字!”苏云起真心实意地称赞道。
☆、第十七章 初见七年前
薛林慕没想到苏云起会如此认为。愣了一下,继而笑道:“阁主过奖。”
“薛林慕,你就笃定本阁主猜不到你的来意?”
薛林慕道:“阁主才智过人,怎么会猜不到?”
苏云起微恼道:“你取个这样的名字,是向本阁主示威吗?”
薛林慕笑道:“属下岂敢?”
苏云起冷笑道:“你会不敢?”继而紧紧盯着他,沉声问道,“我想你也并非来自云州。那么,你是谁?从哪里来?”
薛林慕正色道:“我是谁?从哪里来?都不重要。重要的是,我可以跟阁主保证,绝不会伤害泠云阁任何人。”
“如果你是为了泠雪来的,那注定要空手而回。对此,本阁很抱歉。”苏云起言语里的自信几乎快要溢出来。
“阁主就如此自信?”
“泠雪不喜欢男人。”苏云起的声音里有微微的酸涩。
“即使如此,我也要留下来。”薛林慕自然知道苏云起的心思,不过他也没有要说清楚地打算。
“为何?”
薛林慕笑道:“属下是个不见棺材不落泪的人。”
苏云起道:“薛林慕,如果你敢伤他,天涯海角,我定将你挫骨扬灰。”
薛林慕想了想,道:“属下绝对相信阁主说到做到。其实……七年前,我就见过副阁主了。”
苏云起惊奇道:“七年前?”
薛林慕点点头,“那日,我寻方楚天报仇,路过清花镇发现一名少年,晕倒在路边。我原想带他一起走,奈何身受重伤,能做的只有解下披风,给他穿上。等我回去叫人再来寻他时,他已被你救走了。”
“你怎知道那是他?”
“那张脸,见过一次,有谁能忘?”
苏云起沉默不语。是的,那张脸无论是谁,见过一次都再也忘不了,哪怕是他。
“阁主会阻拦吗?”薛林慕问的晦暗,苏云起却听得明白。
“如果他愿意,我不会阻拦。”
“阁主就甘愿拱手相让?”
苏云起嗤笑道:“拱手相让?你太看得起自己了。我只是尊重泠雪做的决定,任何决定。”
“属下佩服阁主的风度。”薛林慕第一次见到一个人可以如此隐忍自己的感情。
“风度?”苏云起自嘲地笑了笑。“如果可以,我才不要什么风度。”
薛林慕试探道:“阁主会赶我走吗?或者杀我灭口?”
苏云起审视他良久,道:“今日听到的事,你会说吗?”
薛林慕摇摇头,“我今天什么都没听见。”
苏云起道:“薛林慕,我劝你从哪里来的,最好马上回到哪里去。看在泠雪的面子上,我可以不追究。”
薛林慕道:“阁主就不想看看我能不能达到目的?要不要我们来打个赌,看我是不是真的空手而归,而阁主是不是能掌控一切?”
苏云起气闷道:“这么清晰可辨的事情,也值得打赌?我不会允许任何人在我眼皮子底下耍花招,你又何必白费力气?”
薛林慕道:“属下很愿意为此不遗余力。如果阁主以泠云阁主的身份命令我,作为你的下属,我自然只有听命离开的份。但我想阁主不会假公济私的吧?更何况,你也一定会好奇,我究竟能不能得到副阁主的青睐。”
真相未明,苏云起自然不会让秦泠雪心怀芥蒂。只得微恼道:“你既然已经是泠云阁的青云使,又不愿意离开,我也不会让你这个护法刚当上就被撵走。你若想留下,那就留下吧。记住我说的话,你若是敢背叛泠云阁,我保证,代价你一定付不起!”
薛林慕愣了许久,才讪笑道:“阁主都这么说了,属下哪里还敢背叛泠云阁?”
“你知道就好,下去吧。”
薛林慕正要退下,又听苏云起叹气道:“不要做带给他困扰的事情。”
薛林慕点点头,“我明白。”
“七步堂的事,劳烦你了。”
“阁主严重了,这就是属下该做的。”
伺候了秦泠雪进食,玉簪收拾完碗筷,退了出来。瞧见苏云起立在门边,正要行礼,苏云起伸出食指放在唇边,示意她噤声,玉簪点头退下。
苏云起瞄了一眼屋内,见秦泠雪走到衣柜边,从最里面取出一个包袱,呆呆看了很久。
“泠雪,你要出门?”苏云起惊道。
秦泠雪面色一变,冷淡道:“你才出门!”
苏云起见他变了脸色,不解道:“我看到你收拾包袱,就随便一问。你干嘛生这么大的气?”
秦泠雪瞪他一眼,把包袱放回柜子,关上柜门。
“你来做什么?”
苏云起盈盈一笑,“来看你有没有好好吃饭,瘦的快剩骨头架子了。昨天抱你,硌死我了。”
秦泠雪抬起手肘,往苏云起肚子狠顶一下。“这才是硌。”
苏云起捂着肚子,惨叫不已,“泠雪你好狠!”
秦泠雪落座,揶揄道:“本阁主的狠毒你是第一天知道吗?”
“不是第一天知道,绝对是第一天领教。”
秦泠雪抿嘴,不再理会他。
苏云起道:“我来是要告诉你七步堂的事。不出两天,恐怕整个江湖都会流传是方楚天灭了七步堂。”
“也会传出堂主豢养脔童的流言。”秦泠雪愤愤道。
“我这是为你好。”苏云起颇感无奈。
秦泠雪没好气道:“是吗?那我十分感谢你。”
苏云起强笑,“泠雪……”
秦泠雪挥挥手,“事已至此,不提也罢。”
苏云起谄笑道:“泠雪,你生气了?”
“难道我表现的还不够明显?”秦泠雪挑眉。
“很明显,非常明显了。只怕一会儿整个泠云阁上上下下都知道他们的副阁主大人生气了。”
“我跟你不一样。”
秦泠雪性格隐忍、内敛,喜怒不形于色。若不是震怒,他一般都不会表现出来。他不像苏云起,什么都写在脸上,能一眼看到心里。
苏云起笑道:“你生气阁中上下也是无人不知的。”
“我哪有?”
“你生气了,我会高兴么?我不高兴,花树年他们敢开心吗?他们不开心,弟子们只怕连大气都不敢出了。”
“……”秦泠雪啼笑皆非。
“我明白你为什么要带薛林慕回来。不仅仅因为他跟你有些许相同的经历;因为你觉得自己终于变强了,能帮助、保护别人了,就像当初我为你做的一样。”
秦泠雪惊诧的看着苏云起——他果然是懂他的。
“干嘛用这种吃惊的眼神看我?养你这么多年,你想什么我会不清楚?”苏云起笑道。
好不容易冒出来的感动又被这句话给压了下去,秦泠雪一头黑线。
“谢谢。”秦泠雪真心实意地感谢。
“谢什么?”苏云起明知故问。
秦泠雪别开头,轻声道:“谢谢你留下薛林慕。”
“没别的了吗?”苏云起弯腰,靠了过去,狡黠地问道。
温热的鼻息扑在脸上,秦泠雪不自在的侧了侧身体,“抱歉。”
苏云起笑问:“抱歉什么?”
秦泠雪的脸上带着些许红晕,浓密而又纤细的睫毛微微颤动几下,淡淡道:“抱歉昨日对你发脾气。”
见他此时窘迫的样子,苏云起忍不住莞尔道:“孩子大了,脾气见长是在所难免的。做父母的怎么能……”
“苏!云!起!”秦泠雪桌子一拍,切齿道。
“哈哈哈哈……”苏云起心情大好。连走带跑地出了房门,留下气闷不已的秦泠雪。如果这世上有一个人能让他跳脚,那一定是苏云起。
秦泠雪叹了口气,眼神却不由自主地移向柜子……
翌日。
苏云起正临摹书法,却听到门外一阵急速的脚步声。笔尖一顿,墨汁立即晕开,最后一个字,花了。
他抬头便见颜歌行扶着右臂颤巍巍地跑进来。
“你最好有要紧的事。”苏云起气结,“不然……”
颜歌行咬牙道:“几大门派已经各回各家了。”这个消息够重要的吧?
苏云起冷笑一声,“如今江湖上有一半的人都觉得这七步堂是自作孽不可活。就算他们知道是我们做的,也无可奈何了。讨伐之事,势必要师出有名。流言一出,不管真假,人心已经动摇。这些正道武林,最讲究的就是这个,又岂会自打嘴巴?”
见颜歌行还杵在一边,苏云起皱皱眉,“还有事?”
脸上的冷汗流落到嘴角,颜歌行苦笑道:“阁主,您老人家真的没看到么?属下胳膊脱臼了。”
苏云起瞅他一眼,慢吞吞道:“还要本阁亲自服侍你?”
颜歌行:“……”
“这种小事,你应该去找花树年。”
颜歌行站着未动,“我……不想去。”
“觉得丢人?”苏云起一言道破他心中所想。“怎么弄得?”
颜歌行垂头道:“霍秋白……打的。”
“霍秋白?如果我没记错,他应该在地牢里。”苏云起放下毛笔,走到颜歌行身边,“你去了地牢?”
“啊——”颜歌行还没回话,苏云起就已趁他不注意,接好了手臂。
苏云起淡淡道:“试试。”
颜歌行试着转了一下胳膊,随即笑道:“好了。多谢阁主。”
苏云起撩起长袍,坐了下去,问道:“怎么回事?”
“属下去地牢想看看他怎样了,哪知不小心被他勾住手臂,就……”颜歌行绝对不会说出他是如何挑衅霍秋白的。
“脾气这么暴躁?看来他还要多休养一段时间。”
颜歌行小心翼翼道:“阁主,你点了霍秋白的哑穴,又把他关在地牢,他这段时间异常愤怒,很……危险。”
苏云起巧笑倩兮,“是吗?本阁去看看。”
☆、第十八章 情不知所起
霍秋白的房间在地牢的最里面,后面墙上有一扇窗,窗外是断崖。
阳光从窗户缓缓淌进来,霍秋白就睡在日光里。听到脚步声,睁开眼,刺目的白光齐齐闯入眼底。他抬手挡住光线,起身拍拍灰尘,强忍着怒气,冷淡道:“苏阁主大驾光临,有何要事?”
苏云起笑道:“来看看霍门主过的可好。”
霍秋白皮笑肉不笑道:“阁主进来试试就知道了。”
苏云起干笑两声,“那倒不用。”
霍秋白道:“消息传出去了吗?”
“传出去了。只怕整个江湖都知道血影门门主霍秋白被关在泠云阁了。”
霍秋白挑眉,不满道:“就这?”
“不然呢?”
霍秋白跳脚,怒道:“说好的断胳膊、断腿、眼瞎、耳聋、武功尽失、三日一小鞭,五日一大打呢?”
“……”苏云起白他一眼,“这种惨无人道地虐待犯人的方法,也只有你血影门才会做。”
“……”
苏云起道:“传出这样的消息,对泠云阁一点好处也没有,甚至会让泠云阁臭名昭彰……”
霍秋白嗤笑道:“不知泠云阁的名声和秦副阁主的性命,哪个更重要?”
苏云起黑曜石般的眼眸闪了闪,然后垂下眼帘,声音里有一点不安,“你真的知道流火草在哪里?”
霍秋白看着他的眼睛,非常欢乐又坚定地点点头,然后一脸期待道:“所以说苏大阁主,就好好配合本门主,这样你心爱的小泠雪才有救。”
苏云起长长吁了一口气,果断道:“好!莫说只是名声,哪怕要苏某把泠云阁拱手相让,我也没有二话。”
霍秋白这才喜笑颜开,“这就对了嘛!”
苏云起意有所指道:“霍门主也要安守本分,莫要在我泠云阁惹是生非的好。”
“你——”霍秋白抬头,却只见到苏云起寂寥的背影。不知为何,有些话再也说不出口。一种惺惺相惜的情绪在心底滋生,他有些酸涩地喊道:“苏云起!”
苏云起停下脚步,回头问道:“何事?”
霍秋白低着头,看不清表情。忍了又忍,才徐徐道:“只要是我想要的,我一定会不择手段的得到。”
苏云起沉默了半响,才似自言自语般呢喃道:“只要是他不想要的,我绝不强加于他。”
霍秋白闻言一怔,立在原地,久久未动。
秋风带着剑气划过庭中的梧桐,顿时木叶萧萧。一红一白两个身影隐匿如雪似雨的落叶中。
花木扶疏间,衣衫飞扬、飘逸,片片落叶宛如一只只巨大的蝴蝶,围绕在两人身边。
秦泠雪收剑入鞘,淡淡一笑,如春风化开冰河。
“很久没和你这么痛快的比剑了。”苏云起收起最后一招,笑吟吟道。
“只要阁主想比剑,属下随时奉陪。”
见两人练完剑,连翘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