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送你回公寓吧?”
“不用了,今天我想一个人回去。”
“我们不是一个方向吗?”
“抱歉,就让我一个人走吧……”
冬子站了起来,朝付款台走去。船津跟在后面。
第六章 春芽(4)
出了咖啡店,在下电梯的时候,两个人都沉默不语。到了一层,一出东门就有出租车等候在那里。
“还是一个人回去吗?”船津又问了一句。
“对不起,今天心里感到不踏实,下次再一起吃饭吧。”
“当然,我很乐意……”
“那就再见吧。”
冬子微微地点了下头,上了出租车,出租车穿过路西口开向了甲州街道。
冬子回到公寓已经十点了。出门前想打扫一下房间,拿出的吸尘器还放在那里。可现在已是筋疲力尽。
冬子什么也没做,就倒在了沙发上。
她既不想让船津调查出真相,又觉得还是有把事情搞清楚的必要。要是摘掉子宫真是一个过失的话,那该要补偿多少费用呢?冬子竟突然冒出了这样的想法。
但,即便得到了金钱的补偿,可失去的东西再也补偿不回来了,一想到这里,冬子就感到很无奈。
“随它去吧。”
冬子起身点燃一支香烟。吸完一支烟后,就想到要给贵志打个电话。拨通了电话,告诉了房间号,可贵志没有在。
“大概到十二点才能回来。”前台的人这样回答。
大概又在中洲一带一家接一家地喝酒呢,冬子对看不见身影的贵志吃起醋来。她拿出一瓶白兰地,忐忑不安地自斟自饮起来。
到了十二点,冬子又打了一次电话,贵志还是没有回来。是不是去和福冈的女人幽会去了……
冬子吃了安眠药才上床睡觉。
第二天,冬子开始埋头工作起来。
手术的事再想也是无济于事,目前最重要的是迫在眉睫的帽子秀。参加表演的帽子已经制作好了。真纪和友美都觉得很不错,但不知其他友人会怎么评价,冬子心里没有把握。
遮阳帽是常见的式样,仕女帽则有些古典,依模特儿的展示表现而不同,兴许会赢得好评。对此,冬子倒颇有自信。
三月初的星期六,冬子为了挑选模特儿,去了银座的S百货公司。
帽子秀预计一周后在百货公司的小型礼堂举行。因为是制帽协会和百货公司共同举办,所以担当采购的木田、设计师伏木也都来了。
冬子出品的遮阳帽,由年轻时尚的上村真子来戴,古典仕女帽,则由长着一副端庄脸蛋的香川特丽萨来戴。
不管帽子制作得有多好,还是要受到戴帽子人的脸型和身穿的服饰的制约。
“好久没见了,一起去喝茶吧?”
模特儿试戴之后,设计师伏木邀请道。冬子就跟着到了百货公司后面的地下咖啡厅。
“你的长相怎么有些变化啊?”面对面坐下后,伏木说道。
“真的吗?”
“好像瘦了吧?”
“体重没有什么变化啊。”
“好像长大了似的。”
伏木笑着,冬子觉得是不是说她老了。
“已经到年纪了。”
说实话,这段时间照镜子,一直在意着眼角上出现的皱纹。从去年夏天就开始注意到了,这两三个月就更觉得明显了。昨天也照着镜子,拉紧了一下两边的太阳穴。一边抹平着皱纹,一边想着是不是做了手术的原因,即便不做手术,也可能到了该长小皱纹的年龄了。
“不如你当模特儿上台表演怎么样?”伏木讨好地说道,“就是个子矮了些,可是我觉得挺不错的。”
“不必勉强安慰我啦。”
“倒不是什么安慰啦。”伏木喝了一口咖啡,接着说道:“你知不知道那个叫特丽萨的女孩子没有后槽牙了?”
冬子只知道香川特丽萨是个混血模特儿,其他的就一无所知了。
“为什么?”
“拔掉了。”
“是蛀牙吗?”
“可不是为这个,为了让脸颊显得瘦。” 。。
第六章 春芽(5)
“脸颊?”
“没有了后槽牙,从脸颊到下巴就变成尖形的了。最近的特级模特儿几乎都拔掉了。”
冬子下意识地用手摸着自己的脸颊。透过皮肤可以摸到牙齿。为了美容,把好好的牙齿拔掉,这究竟是怎么了?
“没有了后槽牙,不是咀嚼不了东西了吗?”
“反正她们也只吃一点点。这样就可以不长胖了,不是更好吗?难以置信的是,有的人只要觉得吃多了一点,就马上吃泻药呢。”
“真是过分。”
“专业模特儿有专业模特儿的苦衷啊。”
冬子颔首,的确模特儿界有其难言之隐。
“伏木你很熟悉啊。”
“那当然,各种工作都有,和模特儿有过多次接触了。”
“那一定有亲近的模特儿了?”
“还不是因为木之内小姐根本不理睬我呗。这是玩笑啦。”伏木说完,接着又说道:“你有没有见到木田经纪?他现在又有新的目标了。”
“新的目标?”
“你不知道吗?他和贵店的年轻女孩子很热乎呢。”
“和我们店的?”
“就是那个二十二三岁的疯疯癫癫的女孩子。”
“是不是真纪呀?”
“对,就是叫真纪的女孩子。前一段时间,我在涩谷看到他和那个女孩子亲密地走在一起。”
“正好碰上的吧?”
“不是不是,已经很晚了,还挽着胳膊,而且是在饭店密集的道玄坡一带,好奇怪啊。”
“……”
“这可是店老板监管不严啊。”
冬子还是头一次听说这档子事。无论是木田还是真纪,都没有露出过这样的痕迹。
“好像木田君也很喜欢你的。知道没戏,就去找妹妹辈的了。”
木田的确曾经想要接近冬子。曾经有一段时间,每天都打来电话,一起吃过几次饭,还接过一次吻。
就是这个木田,这几个月不怎么来店里了。有时还会因工作方面的事情说上几句,差不多都是打电话,即便见面也只是说完事情就分手了。冬子也没有特别在意过,这么一说,他这段时间确实不太难缠了。
“木田真的在和真纪交往吗?”
“可别因为我说了什么,你就训斥起她来了。”
“我为什么要训斥她呢?”
“是啊,你也躲着那个男人来着。”
即便真纪和木田真有什么交往,冬子也没有说三道四的权利。
“可是,要是真的的话,真纪本来是和其他人交往着的呀。”
“现在的年轻人,同时和几个男朋友交往是不足为奇的。木田君也是个很不错的男朋友,不正好是一对儿嘛。”
真纪曾经与冬子谈过一次恋人的事。
那个男朋友是她大学时代的同班同学,在一家出版社就职。要求真纪和他同居,真纪感到很为难。
冬子建议她,要是不打算结婚就不要同居。这是半年前的事。
自那以后,真纪就没有再提那个男朋友,是不是因为改换成了木田呢。可是,也有其他男人经常给真纪打电话的,仅冬子就知道有两三个嗓音不同的人打来过电话。每个都是:“在哪儿?几点?”毫无顾忌地约会。
和谁亲近,这不关冬子的事,只是真纪和木田的关系让她有些介意。木田是百货公司负责采购的人。到目前为止,冬子受过木田的很多关照。这么一个小店能经营到今天,也还是因为有木田这样的后援。要是这个男人和店里的女孩子有了关系,冬子过问一下可不是什么多管闲事。
和伏木分手后,回到店里已经是五点了。
傍晚时分,客人马上就要多起来了,可店里只有友美一个人。
“真纪呢?”
友美露出一副为难的表情。
第六章 春芽(6)
提醒过她们上班期间尽可能不要外出,可还是会趁冬子不注意的时候,偶尔外出一下。正值青春年少爱玩的时候,也不好管得太苛刻了。
大概过了三十分钟,真纪回来了。看到冬子在店里,就作出一副尴尬的表情,说了声“抱歉”。
从五点到七点,是原宿大街最热闹的时候。狭小的帽店有时也会挤满顾客,虽然实际上买帽子的客人很有限。
七点半关了店门,冬子带着真纪和友美去了新宿。以前大概每个月都要带着店里的女孩子去吃一次饭,现在已经连续三个月没有去了。
“吃什么好呢?”
“要是老板请客,吃什么都行。”
女孩子们回答得很干脆。
最后去了歌舞伎町的中华料理店,大家围坐在一起。
“那个建筑师叔叔请我们吃过饭后,就一直没来过呢。”
“是啊……”
“他还好吗?”
“还好吧。”冬子装出一副淡漠的样子。
女孩子们一边吃着菜,一边喝起啤酒来。
“老板,我有件事想要和你商量一下。”快要吃完的时候,真纪把身子凑了过来,“现在有一个男人向我求爱。”
“这很好啊。”
“可是我不喜欢。”
“不喜欢吗?”
“倒不是讨厌,这个人很是热情,而且很会体贴人。可是最近不断想要我的身体。”
“那个人多大?”
“三十五岁左右,为什么男人总是想要*呢?”
“只要亲热到一定程度,要求这个也是没有办法的。”
“可是,我觉得只要相爱,即便没有那样的事也可以。”
“真的吗?”
“我没觉得那种事有什么好啊,老板觉得怎么样?”
冬子顿感愕然,看了真纪一眼。真纪突如其来的问题,让她感到不知如何回答是好。有关性的问题,完全是个人私底下的感觉,不是可以拿来比较的。
“我也不太懂,可是女孩子不是都乐意和所爱的男人相依相拥吗?”
“那当然。我也是喜欢被拥抱的呀。我只希望一直偎依在一起,要是有再过分的举动我就受不了。”
“那时你怎么办?”一直在旁边听着没有作声的友美插嘴道。
“那就马上转话题,或者冲杯咖啡。”
“这么一来,男人不生气吗?”
“当然生气。他会说你根本不懂情趣,好煞风景啊。”
冬子苦笑了一下。
“所以就要有言在先。告诉他自己是讨厌这事的女人,要是想做这事,不是有花钱可以买到的女人吗?”
“那可不同,人还是真正喜欢了,才想结合在一起的。”
“是不是我有些不正常呀?”
真纪像个不良少女似的叼起了一根烟。
“你真的一点都不喜欢吗?”
“是的。那种时候就一直睁着眼睛等待着快点完事。”
“男人求欢的时候吗?”
“男人为什么对那种事那么热衷,看着就觉得怪异。”
冬子不自觉地叹了口气。真纪脸蛋很漂亮,身材也匀称,胸部的曲线也很鲜明,却如此排斥男人的亲热,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你从一开始就是这个样子吗?”
“第一次的时候,喝醉了,什么也不知道。”
“喝酒了?”
“在六本木喝的酒,然后大家就去了御苑前的朋友家,就在那里……”
“那些人也一块儿?”
“等我清醒的时候,大家已经都走了……”
“就只剩你一人?”
真纪微微地点了下头,垂下了眼帘。
“其实,我是被强暴了。”
“什么?”
“是不情愿地被迫……”
“可总归是你的朋友啊?”
“我很讨厌的。”
“……”
真纪强忍着不堪的记忆,咬紧嘴唇:“所以对男人已经……”
第六章 春芽(7)
“可那时你是喝醉了。”冬子找不到比这更好的安慰话,“这种事,还是彻底忘干净了好。”
真纪点了下头。
看上去开朗阳光的真纪,实际上也隐藏着身为女人的悲哀。冬子突然有了想要拥抱一下真纪的冲动。
“那现在一定是遇到好人了。”
“估计不行。”
“为什么?”
“我已经不相信男人了。”
“那倒不必。”
“可男人都是乱来,自以为是地随心所欲。”
真纪说完,友美插嘴道:“不对,温柔的男人还是有的。”
“温柔的男人,不过是想要你的身体。一开始的时候都很体贴你,一旦确立了关系就冷却下来了。”
“也许有这样的人,但绝不是全部。”
“这可是绝对的。一旦和男人睡过了,就都完了。所以我虽然看上去有很多男朋友,可没有一个是深交的。”
以前一直以为真纪只是个贪玩的简单女孩,却没想到内心里也并不单纯。
“说真话,我讨厌男人。”
“也就是说喜欢男性,但讨厌作为男人交往。”
“对,经常在一起走一走,喝喝酒、聊聊天还可以,我喜欢不做越轨事的男人。”
“有这样的男人吗?”友美表示不解,“要是有的话,不是年纪很大的老爷爷,就是小男孩了。”
“我不喜欢比我小的,比我大多少都没关系。”
“我是一定要年轻的才行。”
“年纪大的又体贴又有钱,也不死乞白赖地要求那事。”
“没有的事。越是人到中年就越是厚颜无耻。”
“总而言之,我讨厌上床,干那种事,我一点也没觉得有什么好。”
真纪的无感觉,好像是非正常的初次体验导致的。
“老板,我想向你讨教的是我现在交往的那个人,如果他无论如何都想要,而我拒绝的话,有什么长期相处下去的办法没有?”
“……”
“要是我给他的话,他就会溜掉了。但是,不给他吧,他就会去找其他女人。”
“看来你是很喜欢这个人吧?”
“当然喜欢。”
“那就给他不是挺好吗?”
“那绝对不行,我不想让他失望。”
“可是……”
真纪误认为那事没什么意思,是不是因为第一次的痛苦记忆还残留在身体里,精神上接受不了。
冬子想到这里,为真纪和自己的相似感到惊诧。
现在冬子和真纪都不能坦然地接纳男性的爱。一个是因为失去了子宫而导致的;而另一个是受第一次的性体验带来的创伤影响。原因各有不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