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表看上去像一个酒鬼,吊儿郎当的,而实际上是一个极其细致周到的人。用温情包裹住内在敏锐的感觉。
就是这么一个人,和妻子并排躺在一起,只是手握手地休息。
在微弱的灯光下,静谧的卧室里,两个人互相感应着对方的体温渐渐地入睡。
妻子已经放弃作为女人的自己,而要平静地生活了。丈夫也知道妻子的这个想法,依然用手的温度,传递着自己对妻子的那份爱。这种没有了身体上联系的中年夫妻的宁静,体现着其自身的美丽和温情。 txt小说上传分享
第七章 行春(13)
可是,听说藤井才只有四十二岁,妻子也刚到四十岁。虽说已经进入了一个沉稳的年龄段,可还不是性的欲望消失的年龄。
“两个人这样就满足了吗?”
“不可能满足,但也没有什么其他办法。也不是只有身体的接触才是爱的表达方式。”
“可是,男人光靠这样,是忍耐不住的吧?”
“是这么回事,可是女人表现得很矜持低调,男人反而很难再去找外遇了。”
“真是这样的吗?”
“当然了。也有妻子什么都不管,男人出去玩的。但藤井情况就不一样了。夫人手术后,很痛苦,心情也很沉闷。这时候去玩也太残酷了。”
“还是很爱妻子的。”
“也许是这样。”
“可是,就因为做了手术,夫人自己就畏惧了,你觉得如何?”
“他的夫人是神经质的人,即便医生说了没什么也不行。”
“就是因为这个吗?”
“也许知道藤井也没心思了。”
冬子想起了一句老话:“撤被子”。在江户时代,江户城内的将军夫人快要到三十岁的时候,就主动谢绝和将军大人同眠共枕了。觉得随着年龄的增高,还依然沉浸在情欲里就是*。
现在,*无年龄,没有谁会认可这么荒诞的理由。
可是,藤井的妻子,也许就是其中的一个异数。
冬子又联想到了中山夫人。
藤井的妻子和中山夫人完全活在两个世界。
藤井的妻子手术后,好像是自己放弃了做女人的特权,而夫人却越来越大胆地强调自己是个女人。
一个退缩,一个冲锋。这之间的差异,是性格所致,还是另有其他原因?不是哪个好哪个不好的问题,而是形成了鲜明的对照。
冬子与这两个人相比较,或许更接近藤井的妻子。虽然不像藤井妻子那样近乎禁欲,但在男女关系上,还是有想逐渐逃避的念头。一心觉得已经和这种关系没有了缘分。
总而言之,中山夫人和藤井妻子,还有自己,虽然接受了同样的手术,可三人三种状态,让人不可思议。
“说来奇怪啊。”
贵志想要转换话题,喝起了红酒。冬子也想从这个话题走出来。
“我设计的大厦终于开始施工了。”贵志一下子换成了建筑师的表情。
“什么时候竣工?”
“估计要花一年的时间。”
“那还要去福冈吗?”
“不用了,只要开始施工,就没必要去了。”贵志说完,又想起什么似的,说道,“船津说想要辞职了。”
“船津?”
“我一回来,他就马上过来说的。”
“为什么?”
“不知道。”
贵志往自己和冬子的酒杯里倒上了酒。
“辞职以后怎么办?”
“说想要去美国一段时间学习建筑。”
“上周还见了船津,可没有听他说过一句这样的话。”
“他还年轻,很有才干。不在我们所工作可惜了。”
“那你挽留一下啊?”
“当然我说了让他再考虑一下,可他决心已下。”
“以前说过这样的事吗?”
“没有,很突然。”
“真是奇怪。”
贵志点着头,看着冬子说道:“你不知道啊?”
“什么?”
“船津辞去工作,说不定还因为你呢。”
“因为我?”冬子想起了船津打来的强行要请客的电话。也许那时船津已经决意要辞去工作了。
“我是随便推测,也许是他和我在一起感到别扭。”
“别扭?”
“还不是因为他喜欢上你了。很难受,就辞职了。”
“这怎么可能……”
“他是个一根筋的男人。现在看上去很老实,曾经还搞过学生运动呢。”
“真看不出来。”
“因为这个原因,没有被大建筑公司录用,是朋友介绍才来我们公司的。”
第七章 行春(14)
这么一说,确实觉得船津有些地方认死理。要求冬子的方式,还有对医院过失的愤怒方式有相似之处。
“我去九州期间,你有没有见过船津?”
被贵志注视着的冬子垂下眼帘。以为他什么都不知道,其实他的直觉很灵敏。
“辞去工作,有没有说过喜欢你之类的话。”
明明知道沉默不语就意味着默认了他所说的话,冬子还是一言不发。
“这件事就不提了……”贵志吸了口香烟,目视着窗外。从餐厅二楼的窗口,可以俯瞰闪烁着霓虹灯的大街。一条不太宽阔的街道上,汽车首尾相接,行人们就在汽车的缝隙间穿梭。
不一会儿,贵志收回了视线,把手放到杯子上说道:“不管船津了,你觉得他怎么样?”
“什么怎么样?”
“喜欢不喜欢?”
“不。”
“不喜欢啊?”
“看怎么说了,并不觉得喜欢……”
“现在他辞职了,你可以和他结婚吗?”
“和他?”
“他一定希望的。”
“这……”冬子为了让自己镇静下来,喝了一口酒。
“要是不提的话,他就从你身边消失了,也无所谓吗?”
冬子重新看了贵志一眼,说:“你希望我和船津结婚吗?”
“倒不是希望。”
“那你为什么要这么说呢?”
“我不希望你后悔。”
“我不会后悔的。”
“那即便没有了船津也行是吗?”
“当然了。”
“是这样啊。”
看到贵志点头,冬子来气了。尽管对结婚二字抱有憧憬,可也并不想投入船津的怀抱。倒不是讨厌,而是下不了这个决心。冬子对自己的这种执拗也感到无可奈何。
“船津不见得真会辞去工作吧?”
“他一旦决定,肯定就不会改变的。”
“绝对吗?”
“上次派他去你那里,看来派错了。”
“可是,我并没有……”
“我知道,可还是因为你而失去了一个有能力的人才。”
“……”
“因为你太漂亮了。”
“怎么……”
“当然,这不是你的责任。”贵志苦笑着,掐灭了香烟,“去哪里走走吧?”
“今天我就直接回去了。”
“还有什么事吗?”
“没有什么事。”
冬子今晚并没心思要和贵志厮守在一起。
出了赤坂的餐厅,因为没打算去哪里,两个人就朝着青山方向走去。
晚上九点,四周依然还是车水马龙。当走到展示着外国轿车的大厦橱窗前时,贵志说道:“怎么样?可以吧?”
“什么?”
“我想要你。”
“不是说了,今天不行吗?”
“先上车吧。”
“走一会儿吧。”冬子径直往前走了起来。
在餐厅的时候,本来是打算直接回去的,可一出来就感到一个人这么回去好寂寞。男人和女人就是斩不断理还乱的关系,这让冬子感到心里沉甸甸的,此时的冬子还真并不想和贵志分手。
“那为什么?”贵志一边走,一边嘀咕着。
“没什么理由。”
“就是担心那件事?”
“要是说完全不在意,那就是说谎了。”
“还不如不跟你说藤井的事呢。”
“和藤井的事没关系。”
“那就打车吧。”
“等一下。”冬子用手制止住贵志,朝左边拐去。只要一离开大道,四周马上就安静了下来。走了不到五十米,冬子问道:“我想问你个问题,你为什么要找我这样的女人?”
“那肯定是因为喜欢你。”
“胡说,胡说。”冬子站住了,看着贵志,“我没有子宫了。”
“和这没有关系。”
“可我是个乏味的女人。”
“那是你自己认为。”
“可是我已经不能像以前那样燃烧了。”
第七章 行春(15)
“这只不过是一时的。”
“还是找充满激情的女人,不是更好吗?”
“可并不是有激情就好。”
“可是,男人不都是喜欢这样的女人吗?”
“有时喜欢,有时也不尽然。而且喜欢不喜欢,又不是全根据性来决定。”
“可是……”
“你真的可以再燃烧起来的。”
前面出现了缓缓的坡路,再往前就可以看到白晃晃的一座座大楼。
“我还是搞不明白。”
“那我们就是冤家。”
“你是同情我吗?”
“说起来的话,大概是男人的自负吧。”
“你找我,是自负?”
“我了解你身体的全部。”
“真讨厌。”
“要是就为那么个手术,我们之间就瓦解了,也太遗憾了。”
冬子也能理解贵志的这个心情。但又不知该如何是好。
贵志执意要去宾馆,就在走过下坡的地方,冬子还是跟着上了车。就这样,去了离千驮谷很近的、以前他们去过的宾馆。
因为是第二次来的缘故,冬子一进房间就平静了下来。然后,两个人在和室喝起了啤酒,并泡了澡,刚才那股抵触情绪不知不觉地就消失了。
“来……”冬子被贵志伸过来的手拽到了床上。
什么都不要想了……冬子这样命令着自己,闭上了眼睛。
虽然离大街并不远,可是却听不到一点声音。开始时,冬子还在介意着外边的动静,不一会儿就接纳了贵志。
时间就这样流淌过去。意识,好像从低处浮上来一样,渐渐地清醒过来。
贵志静静地抽开了身体,然后把烟灰缸拿过来,点上香烟,俯卧在床上。
冬子侧身躺在那里,一边想着这场面和从前一样,一边看着贵志宽厚的肩膀。每吞吐一口香烟,灯光就会放大贵志肩膀的影子,轻轻地晃动着。
“怎么样?”
“嗯……”
“今天有什么不一样吗?”
冬子缄默不语。的确,比起上次多少获得了一些满足,但离完全恢复还相差甚远。冬子依然觉得有些失落。
“好了,不说了……”贵志把香烟放到烟缸里,重新面向冬子,把手伸了过去,“是这里吧。”
“什么?”冬子话说半截,就扭过了身子。
贵志伸过手去,摸到小腹的伤痕。
“可以摸摸吧。”
“讨厌。”
“拜托。”
“可是……”
“真是怪事,碰到这个伤痕,觉得挺踏实。”
“真的吗……”冬子想要躲开贵志伸过来的手。
“真的。别动。”贵志的手触摸到伤痕的一端,然后就慢慢地顺着摸了过去。
“从这么个地方,真能把子宫摘走吗?”
“别说了……”
“滑溜溜的,伤痕挺漂亮的。”
冬子忍着刺痒,没有吭声。
“真实的你,就在这里。”
“这是什么意思?”
“一抚摸这儿,就能真实感受到和你在一起。”
“真是怪论。”
“可以吻一下吧?”
“别。”
“可爱的伤疤。”尽管冬子摇着头,可贵志不顾一切地用两手按住了冬子的小腹。
“别做这些怪事。”冬子把身体往后撤,贵志不得不放弃了,只好转过头来说,“为什么不喜欢?”
冬子侧过脸去,因为被抚摸了伤疤,心里反而舒服了。
“起来吧。”冬子先起身冲淋浴。穿上衣服,回到房间,贵志已从冰箱里取出啤酒喝了起来。
“不喝点吗?”
“那好,喝一点吧。”
被贵志搂过后又抚摸了疤痕,冬子变得大胆起来。
“有什么麻烦事吗?”
“麻烦事?”
“店里,或者工作上的……”
“现在还算好。”
“有什么问题就请说。”这意思是经济上的帮助吗?可冬子已经不打算再从贵志那里获得什么资助。好不容易发誓要靠自己。若存着有人会资助的心理,自己的自立意志就会被瓦解。
“那船津的事,就这样了吧。”将啤酒一饮而尽的贵志,又确认了一下,“他辞去工作,去美国也没事?”
“跟我没关系……”
“是吗?”
为什么要再次叮嘱一下?冬子很难揣摩贵志的心理。
“走吧。”沉默了一会儿,贵志拿起电话请前台帮忙叫辆车过来。
冬子照着镜子,重新补了一下妆。
一会儿,女招待过来了,说车已经到了。
女招待走在前面,冬子跟在后面。
每次都一样,相爱之后要分开时,冬子的心情就沉重起来。即使贵志每次来自己住处再回去的时候,也是一样。
刚刚还那么紧紧地偎依在一起的两个人,就又像路人那样各奔东西了。之所以那么热烈地相爱,是不是只为体味人间的无常。
以前,冬子几度向贵志诉说过这种情绪。可是倾诉之后又不可能有所改观。男人和女人之间的这种虚无是永不会消失的。
手术之后,因为淡忘了那种满足,因而或多或少地淡化了分手之际的虚无感。
还是没有彻底恢复。
冬子脚踩庭院中的石阶往前走着,突然感到被贵志抚摸过的伤疤好像变得毛糙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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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病叶(1)
进入五月,整个星期都是阴雨绵绵,但离真正的梅雨季节尚早,只称得上是“梅雨前锋”。
冬子的身体再度走起了下坡。并没有感觉到具体哪儿不好,只是浑身发懒、发热。
早上,量了一*温,三十六度七。通常是三十六度二三,略偏高一点。
每月例假快来时,体温就升高,浑身汗津津的。整个头也昏沉沉的,神经也变得敏感起来。
差不多又快了……
冬子又有了要来例假的感觉,转念又觉得可笑。明明已经没有了例假,哪里有什么快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