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迈站起来:“安德森先生,她知道的都讲了,您看下一步……”
安德森看了看鲁菲斯中校和艾丽丝:“杜迈先生,来到这里我所得到的比预期的要多得多,我由衷地感谢你。下一步我想去岘港。虽然我知道在岘港不会有什么收获,但是我想循着儿子当年的足迹走一走,心里会好受一些。”
杜迈点头表示赞同,鲁菲斯中校也没有提反对意见。
临走时,安德森把一千美金放在老太婆的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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埋葬的利剑 第九章(1)
越南·武里
这是一处南北走向的河谷地带。两侧的山峰起伏蜿蜒,海拔五百至八百米。河谷呈斜坡状,西侧山脚下是一条清澈见底的溪流,东侧的坡地上是一片竹墙茅草顶的民房,大约有百十户人家。由河内开往朗孟的长途班车经过这里。张国栋和张崇武在常由甲的陪同下乘班车到达武里时,天已正午。公路在村子上方的山坡上,张国栋一行三人下了车,找到台阶道往坡下走时,看见村里陆续涌出不少人,似乎是专门迎接他们的。
张国栋知道,他要来这里调查的事已分别由越南外交部的范朗和神秘的吴先生通知了地方政府。看来村民们也知道了这件事。最先迎上来的一位老者,同常由甲略作交谈便亲热地握住张国栋的手不停地说着什么。常由甲也不停地翻译着。老者是村长,二十多年前亲眼见过张建华。当然,他只知道那是一位中国教官,但不知道他的名字。张国栋激动万分,急忙跟着村长进了村。
在村长家里,村长啰啰唆唆甚至前言不搭后语地讲述了当年的事情。幸亏常由甲翻译得很准确,使张国栋爷孙俩都能听明白,只是故事太简单了。
抗美战争中,由国防部军事情报局负责建立的几处秘密训练营是专门用来训练南方干部和即将去南方工作的干部的机构。武里基地当初只有几户山民,老村长当年专门负责为基地运送粮食蔬菜和副食品等后勤工作。虽然他不是军人,但他的特殊身份使他可以在营地随便走动。他记得那是1967年的2月,他运送给养到基地后照例要找老相识们聊聊天,他尤其喜欢找南方的同志,因为他姐姐在南方工作,碰巧有认识的好打听一下姐姐的情况。就在他路过一处林间空地时,他看见一位十分精悍威武的教官在指导学员们练习拼刺、投弹。他惊奇地看见这位教官对学员们指着远处一棵大树说了句什么,随后抓起一枚教练手榴弹,轻描淡写地随手一扔,七八十米开外大树上的一个鸟巢飞散开来,不过里面没有鸟。学员们难以置信地瞪着大树,半天才想起鼓掌。他问身边的朋友这是谁,他以前没见过这位教官。朋友用近乎敬畏的神情告诉他,这个人是中国教官,刚来不久,专门派来训练特种兵的,接着就讲起了中国教官的种种令人瞠目的神奇本领。这下子他连朋友请他喝酒都不去了,非要看看中国教官有多厉害。当然,中国教官不可能为他单独表演,但仅仅是拼刺技巧的训练就已经让他张大的嘴巴合不上了。他看见中国教官先是一个一个地为学员们纠正动作、讲解要领,后来挑选出四位学员用木枪一齐向他进攻,木枪头上都蘸了石灰。四名学员都是有名的战斗英雄,但怎么也刺不着这位中国教官,反而被他那不可思议的灵活步伐弄得眼花缭乱,一会儿工夫每个人胸前都是一片白点。
张国栋心说,四个人算什么,以崇武现在的身手都不在话下,更别说建华了。他想知道更多的情况,便请常由甲问村长,张建华在这里待了多长时间。
村长说,当年他每个月要给基地送两次补给,并不是每次都能看到中国教官,有时候中国教官在基地给学员上训练课就能看见,有时中国教官把学员带进深山密林,当然就看不见了。至于训练内容他不能问,那是军事秘密。大概过了半年多,中国教官不见了,而且以后再也没有回来。不久,这个基地转移了。现成的房子后来就被安置因战火失去家园的人们,逐渐形成了一个村庄。
埋葬的利剑 第九章(2)
张国栋很失望,这位村长再也不能提供进一步的情况了。但他和文泰一样亲眼见过张建华,而且他所说的一切更加印证了目前已经掌握的情况。现在需要知道的是张建华从这个基地离开后去了哪里。既然老村长不知道,那就只好另想办法了。张国栋要求村长带他到当年张建华住过的地方去看一看。
村长引领张国栋等人来到村子的北头,这里的民宅比较稀疏。村长解释说,由于饮用水的水源在村南头,所以陆续迁来的人们逐渐把自己的家园向南发展,原先基地的北半部分都变成了树林和稻田了。他们来到一片树林中,老村长指着地上隐约可见的房屋地基说,这块地方就是当年的教官宿舍,中国教官就住在他站立的位置。
张国栋的心缩紧了。他在墙基前慢慢蹲下,用手抠着暗红色的泥土。张崇武也过来帮爷爷抠。很快,一小段坚硬的石墙基础露了出来。张国栋抚摩着它,强忍泪水转过脸,默默地注视着身旁的大树,心中有如翻江倒海。二十六年了,华儿当年竟然就是在这里生活!这儿原来是一间屋子,可长出来的树都一人多粗了。华儿,你究竟在哪里啊?他感到心脏很闷、很痛,脸上现出难受的神情。张崇武一直注意着爷爷,他知道爷爷此时的心情,生怕七十多岁的老人经受不起巨大痛苦的煎熬,一看爷爷神色有异,急忙上前搀扶,关切地询问,想分散一下爷爷的心神。
张崇武:“爷爷,您累了吧?要不……咱们先回村里休息一会儿?”
常由甲也过来搀着张国栋的另一只胳膊。
张国栋摆摆手,抽出胳膊,自己走到一棵大树旁靠着树干坐下,对崇武说:“我没事,你们随便转转,让我自己在这儿坐一会儿吧。”
崇武听话地退开,但他不敢走远,他和常由甲拉着老村长到一旁继续交谈,想多了解一些关于大伯的传奇故事,但他的目光时刻注意着爷爷。
张国栋靠在树干上像是在闭目养神,思绪却早已飞回那遥远的战争年代。
张国栋是1941年在沂蒙山革命老区结的婚。婚后第二年生了建华。世代习武的人家生养了儿子一般都会让他继承家传的武功,张国栋也不例外。建华一降生就被张国栋认定是一棵练武的好苗子。建华的哭声特别响亮,别的婴儿生下来多是一头稀疏发黄的胎毛,建华的头发却又黑又亮。张国栋时常在孩子全身摸摸捏捏,对孩子骨骼的发育很在意。也许是张国栋的按摩所起的神奇作用,小建华没等过“百岁”就能直挺挺地站在爸爸手上待很长时间。那时根据地的斗争形势非常艰苦、残酷,为了打破日寇的封锁和“清剿”,八路军时常要跳到外线去作战。频繁的战斗使张国栋没有多少机会关心儿子。幸亏妻子的父亲也练过武,很有些武功根底。张国栋每次回家总要采一些草药,叮嘱岳父每天熬药水给建华泡。等建华一周岁时,浑身皮肤黑得像个小炭团。妻子不知埋怨过多少次,但张国栋只是笑笑。抗战胜利时建华三岁多了,张国栋也有了一段难得的闲暇。他利用这段时间开始为建华打好练武的基础。建华仅用了半年多的时间,站桩两个时辰,双膝、双手、双肩、头顶七只盛满水的小碗已经可以滴水不洒。张国栋喜得心花怒放,他自己幼年时都没有达到这个境界。他巴不得儿子快快长大,好把自己的一身功夫传给他。但好景不长,内战开始了,张国栋又奔赴战场。令张国栋欣慰的是建华天生就是习武的料子,张国栋隔个一年半载回趟家,总是发现儿子把他教过的心法、功法练得无可挑剔。他知道儿子小小年纪已经迷恋上武术了。直到1954年,一家人在北京定居下来后,张国栋才有条件对建华开始了真正系统、严格的训练,建华的武功也是在这些年中得到突飞猛进的。张国栋记得建华练轻功时不太顺利,不知踩坏了多少箩筐。家传武功大多是言传身教,没有什么理论可讲,而且张国栋也是传承了“严师出高徒”的古训,当儿子没能在他限定的时间内达到要求时,他打了建华一顿板子。事后他很后悔,甚至心疼得掉泪。不过建华的确是好样的,这顿打没白挨,自此之后,他每天早起一小时,更加刻苦地练习,终于在十七岁那年,箩筐里再也不用压沙子,气球、鸡蛋踩上去也完好无损了。张国栋知道自己已经造就了一个武术奇才。以建华当时的武功而言,如果在旧社会,完全可以外出“访友”了。新社会不兴这一套,那么建华的归宿当然就是参军。 电子书 分享网站
埋葬的利剑 第九章(3)
身处儿子当年在异国他乡生活起居的遗址,面对着若隐若现的残垣,满心酸楚的张国栋甚至怀疑是自己把儿子推上了绝路,当初要是不让儿子习武就好了。虽然古人说“瓦罐不离井上破,战将难免阵上亡”,但那指的是战争年代啊。张国栋在心里叹息着:“唉!*,劫难啊……”
张国栋在心中暗下决心——不找到建华的遗骸宁肯死在这里!
晚饭后,老村长为张国栋一行三人安排了住处。
这是一间布置得相当不错的房间,和中国的傣族人居住的竹楼很相似,别具一番风味。然而张国栋无心欣赏这些,这位在弹片横飞的战场上指挥若定、在危急关头谈笑自若的老将军此时却显得坐立不安。建华当年来到越南的第一个落脚点找到了,但是他又去了哪里?去干什么?老村长说不出来,而且他也不可能知道。难道萨奔在弥留之际提供的宝贵线索到这里就断了吗?张国栋坐在藤椅上默默地凝望着窗外黑沉沉的夜空,心绪烦乱。他不知道为什么忽然想起几件往事:那是1942年,他亲自率领一个班的战士侦察敌情,正好遭遇进山扫荡的鬼子一个大队,他们被包围了。但张国栋丝毫没当回事,打死几个鬼子就钻了山沟。战士们跟着毫不在乎的张国栋一点都不慌,他们跟敌人打打藏藏周旋了三天三夜,一个人未伤,倒消灭了三十多个鬼子兵,拖得鬼子一个大队未能参加对根据地的“扫荡”。1947年,张国栋率领的一个团为掩护军区机关转移,被王耀武的一个师包围在莱芜以东地区。敌人满以为这支连炮都没有的千把人的小部队已是囊中之物了,可没想到张国栋亲率一个侦察班乘夜摸敌哨,两进三出包围圈,硬是把一个团分三批带出去了!1951年冬在朝鲜战场上,部队弹尽粮绝,眼看就要被反扑的敌人包围在平康和伊川一带,情况万分危急,没有时间请示汇报,张国栋亲自组织起参谋人员和警卫部队向敌人发起冲击,既给敌人以重大的杀伤又使敌人产生了错觉。张国栋把六个团的部队安全地撤回我方防线之内,彭德怀总司令请他喝了酒。在无数次的危难关头张国栋总能化险为夷,从来没有被难倒过。可此时此刻他生平第一次感到无能为力、憋闷、有劲使不出。
张崇武毕竟年轻,遇到如此棘手的问题根本插不上嘴,只能听爷爷的。看到爷爷也没了主意,他更加着急。
第二天,老村长领着张国栋爷孙俩把当年的训练营转了一个遍,但他再也讲不出什么新情况了。张国栋和张崇武都明白,线索又断了,但谁都不肯把这话说出来。整个营地只剩下几处依稀可辨的残垣断壁和几团锈得发黑、用手一捏几乎就要粉碎的铁丝网。张国栋默默地掐了一段包好揣在兜里,又去建华住过的房址包了一小包土。崇武猜想,爷爷又得决定回国了。
果然,中午太阳当顶酷热难耐时,张国栋决定不转了,他要回村给李科民打电话。
在村长小小的办公室里,张国栋在常由甲的帮助下好不容易拨通了中国大使馆的电话。李科民不在,接电话的人问他是不是张国栋老先生。张国栋正感六神无主,听对方有此一问,连忙称是。对方告诉他,李科民留下话,因为与张国栋联系不上无法通知,只要张国栋来电话就替他转达,说有重大线索要面谈,让张国栋千万不要离开武里,他和另外一个人马上赶来武里。张国栋顿时感到浑身血往上涌,兴奋得脸都红了,连句谢谢都忘了说。就在这时,老村长跑来告诉张国栋,河内来人了!
埋葬的利剑 第九章(4)
和李科民同来的是吴先生。张国栋真正体会到了这位神秘人物的神通广大。
吴先生撒开的调查网效率很高,他找到了一个关键性的人,名叫阮秋成,是当年军事情报局二处的副处长,分管各行动组的计划、调配等核心工作。此人早已退休,再加上他的工作性质,知道他底细的人少之又少,所以查找起来相当困难。李科民告诉张国栋,如果不是吴先生亲自插手,想得到阮秋成的情况绝无可能。吴先生与阮秋成已经通过一次电话,阮秋成说他不仅认识张建华,而且张建华的工作也是他亲自安排的。尤其当阮秋成听说张建华的父亲来到越南,一定要亲自会见。他现在住在巡教,经营着一个种植园。由于年龄原因,不能出远门,于是吴先生通知李科民,一起到武里来拉上张国栋爷孙俩去巡教面见阮秋成。
张国栋激动得念了一句中国人发出感慨时常用的一句话:“山重水复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但他突然心有余悸地问吴先生,这位阮秋成老人的身体怎么样。吴先生愣了一下,但立刻明白张国栋是被萨奔的事弄怕了,似乎从不会笑的他也不禁干咳了两声。
随便吃了一点食物,张国栋告别了老村长和吴先生、李科民上路了。
越南·巡教
由于一场突如其来的暴雨冲垮了一段路面造成堵车,张国栋一行在路上浪费了两个多小时。当他们赶到巡教时已是深夜了。城中很少有路灯,在参差不齐的建筑物透出的灯光和车大灯的光芒照射下,可以基本看出街道两旁的房屋和中国南方的小县城没什么两样。城市的四周被山峦包围着,使人感到有些压抑。张国栋原以为夜已深了,吴先生会建议先找个地方住一宿,天亮再去拜会阮秋成,但吴先生丝毫没有要停车的意思,驾车穿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