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崇武愤怒地跨前一步,张了几下嘴终于忍住了,他面色严峻地说:“如果你是个男人,对我说出这种话来,也许你从此再也无法使用这张嘴!”
艾丽丝毫不示弱地说:“只有傻瓜才会介意你们这种劣等民族的虚声恫吓!我们美国……”
张崇武也大声说:“你们美国人算什么民族?一锅大杂烩!恫吓?小姐,我们中国人从来都是说到做到的,我知道你爷爷是位将军,而我的爷爷同样是将军。如果你爷爷曾参加过朝鲜战争,他可以告诉你中国人是什么样的人。但愿当年跪在我爷爷脚下的那位美国上校不是你爷爷!”说着,张崇武扭头而去。剩下艾丽丝怔怔地定在原地。
与艾丽丝生了一场闲气使张崇武顿失游玩之兴。他进了酒店,准备回房间,刚一进电梯,正巧鲁菲斯中校和几位越南人跑过来,一起拥了进来。鲁菲斯似乎已忘记昨天曾见过这个中国小伙子,没有打招呼,甚至没有注意到他。
回到房间,张崇武看到李科民同志已经到了,从爷爷兴奋的神情中可以看出,李科民带来了好消息。果然,爷爷告诉他,明天一早有车送他们去则屯,今天剩余的时间可以用来游览市容了。刚才的不快一下子抛得无影无踪,崇武连声催促爷爷赶快出门。
鲁菲斯中校带来的三个人中,两位是帮助美军寻找战争失踪人员协调委员会的官员,一位是越方安排的向导,叫杜迈。这位向导大概有六十多岁,瘦小枯干,卡尔·安德森甚至担心他能不能徒步走出两英里路程。 。 想看书来
埋葬的利剑 第五章(5)
鲁菲斯中校说:“先生们,卡尔·安德森将军明天就要去胡志明市,我想,你们已安排好了一切。”
一位越方官员说:“是的,安德森将军的一切要求都会得到满足,只要将军向杜迈提出,他就会为您办妥。杜迈曾经在南方工作,后来调回北方,他对越老边境一带的情况尤为熟悉,这对您的查访大有益处。”
“非常感谢。”安德森说,“听上去蛮不错的,但不知杜迈先生能否经受长途跋涉的辛苦……”
杜迈一开口说话就令安德森吃了一惊。这人一口流利的美式英语十分地道:“将军阁下,我已经协助你们国家的各种机构找到了两百多名失踪者的遗骸。但是我必须明确地告诉您,我讨厌这份差事!”
卡尔·安德森一愣:“你讨厌……我们?美国人?”
杜迈仍不动声色地说:“先生,那场战争过去很久了,我真希望抹去那噩梦般的记忆,但是不行。三十年前,你们美国人给我们带来了噩梦。今天,又是你们使我们不得不去回忆那噩梦中的片段,让我们不得安宁。您认为我应该喜欢你们吗?”
安德森的心被深深地触动了,他凝视着这位向导一时不知如何措辞。忽然,他问:“您是在哪里学的英语?”
杜迈一扬下巴:“我们国家有自己的外语学校,战时我和你们的将军打过交道,后来又看管过你们的战俘。”
安德森脸上顿现尴尬之色,两位越方官员也用他听不懂的语言朝杜迈说着什么。杜迈则倔犟地把脸扭向一边。
安德森慢慢起身踱到窗前,似乎在欣赏着外面的景色。过了一会儿,他转身对杜迈说:“先生,对过去发生的事我们无能为力。就我个人而言,我厌恶那场战争,因为我失去了儿子。我希望所有的国家都把军事力量作为一种象征,但这又是不可能的。尽管拳王穆罕默德·阿里绝不是个懦夫,我却不能让我的儿子以他为榜样,因为我们都是职业军人。”
鲁菲斯急忙插话道:“亲爱的先生们,卡尔将军此行是寻找儿子遗骸,我们是否不要再用这些沉重的话题让一位老人心烦了?”
两位越方官员刚想说话,只见安德森抬手制止道:“不,先生们,杜迈先生的话我很感兴趣。我相信,杜迈先生会和我相处一个较长的时间,我真诚地希望他把那场战争中发生的事情原原本本地告诉我。虽然你们的国家对我们来说很陌生,可我的儿子却埋葬在这片国土上的某个地方。我想,你们懂我的意思。”
所有的人都点头。向导杜迈默默地注视着卡尔·安德森,缓缓地说:“您要找的红心爱斯,我曾经去过。”
卡尔·安德森和鲁菲斯都瞪大了眼睛。
游览了独柱寺和莲花湖畔的中国牌坊后,李科民又带张国栋他们去还剑湖的文庙转了转。当他们驱车来到花市时,天色已暗下来,但丝毫感受不到一点凉爽,张国栋毕竟年事已高,对这种酷热甚觉难耐。李科民见时间不早了,便带他们来到一家傣族人开的餐馆用晚餐。
餐馆里有空调,很凉爽。张崇武在李科民的鼓动下开始大嚼槟榔,张国栋则端坐桌前,偶尔喝一口茶。晚餐以鱼为主,还有几种蔬菜,但都是生吃。开始吃的时候,张国栋对调味汁的味道不太喜欢,总觉得有股鱼腥气,到后来,越吃越觉得好吃。李科民告诉他,这种调味汁是用腌过鱼的盐水做的,并说从明天开始,由于离开了河内,吃饭方面就不能挑剔了,越南人的饭菜一般都很简单,这种调味汁和生吃蔬菜是他们的习惯,所以今晚的饭菜可以算是一种适应性训练。不过张国栋并不担心饮食的口味问题,真正令他担心的是闷热、潮湿的天气。
埋葬的利剑 第五章(6)
晚饭后,李科民必须赶回使馆,张国栋和张崇武便决定随便逛一逛,然后叫一辆出租车回酒店。李科民叮嘱他们小心骗子和扒手,但这爷孙俩却报以不经意的一笑。
和李科民分手后,张国栋爷孙俩沿老城区的人行道信步而行。这里的街道很像中国两广的一些小城市,两旁没有什么高层建筑,以两层、三层小楼为主,有些房屋非常陈旧、古老,雨水冲刷的印迹给人一种时光凝固的感觉。张国栋暗想:“这些小楼恐怕存在了近百年,能够在当年美军的狂轰滥炸中幸存下来真是不容易。不知建华是否也曾走过这些街道。”他陷入了对往事的追忆,脚步不由得放慢了。
沿街的店铺卖什么的都有,但随处可见的还要算各种奇形怪状、不知名的水果。店铺主人懒洋洋地坐在门口,一边抽着烟一边面无表情地注视着过往行人和车辆。张崇武买了一包槟榔,但张国栋不喜欢吃这东西。崇武很懂事,出门时在酒店用10美元兑换了十几万越南盾,到现在只买了一包槟榔。他怕调查工作要拖延,不敢乱花钱。
拐出老城区西北部最后一条弯曲的街道,前方是一条宽阔的大马路和高矮不等的现代化建筑。张国栋看了看手表说:“快九点了,回去洗洗早点休息吧。”
张崇武点头道:“嗳。那就到前头找辆出租车吧。”
爷孙俩加快脚步朝大马路走去。
忽然,在他们身后不远处有一个女人用英语吼叫着:“站住!强盗!你要干什么?”
张崇武猛地停住脚步回头一看,街对面一群人影在晃动,女人的叫声又响起:“放手!你这头臭猪!”
张崇武惊叫:“爷爷,是咱们对门的那个美国女孩!”话音未落,人已经像箭一般射了出去。张国栋想说什么,但又忍住了,他四下观察一番,也快步朝那群人走去。
“住手!”张崇武这时竟喊出一句汉语,当那六名男子吃惊地回头看他时,才想起这是在越南,他用英语喝道:“你们要干什么?”
人群自然地分散了一些。张崇武看见一个上唇留小胡子的长发男人怀中抱着艾丽丝的小挎包,艾丽丝则紧紧抓住挎包带想夺回来,其他五个男人堵住了艾丽丝前后和沿街道一侧的去路。看来六个男人是一伙的。张崇武心想,这和中国的小流氓没什么两样,奇形怪状、满脸邪气。他一看到这种人就压不住火:“小姐,出了什么事?”张崇武明知多此一问,但还是脱口而出。
艾丽丝见有人干涉,顿时胆气壮了许多。但一见来人竟是与她争吵的中国小伙子时,还是愣了一下。情况紧迫,她来不及多想,立刻叫道:“我在买东西,这个混蛋抢我的钱包!他们都是一伙的!”
张崇武看见小货摊的主人缩进了屋里,小胡子抱着挎包仍不撒手,便大喝道:“放手!”
小胡子放了手,艾丽丝赶忙把挎包紧紧抱在胸前。但她被包围着,脱不了身。小胡子等人一见来人只有张崇武一人,还有一个白发老人站在几米远的地方,立即显得满不在乎。他们哇啦哇啦地说着什么,还爆发出一阵哄笑声。小胡子用挑衅的眼神看了看张崇武,突然在艾丽丝胸部捏了一把。艾丽丝惊叫着向后退了一步,又被身后的小流氓在屁股上重重地拍了一掌。流氓们笑得更厉害了。
张崇武火了,众人眼前一花,艾丽丝身后那人捂着腹部,佝偻着身子往地上倒去,嘴里咝咝地吸着气却喊不出声。还没等众人的惊叫声出口,小胡子的胳膊又莫名其妙地被张崇武拧到了背后,这一下人们听到了惨叫声。张崇武抬脚在小胡子的膝弯处踢了一下,同时把小胡子的胳膊往上一举,小胡子跪在地上,右臂软软地垂下来,痛叫声中夹杂了些含混不清的咒骂。艾丽丝惊奇地看着脚下的两个人。
张崇武抓住艾丽丝的手腕说:“快走!到我爷爷那儿去!”
四个没挨打的小流氓犹豫了一下,纷纷抽出匕首,如临大敌似的端着架势朝张崇武一步步逼过来。张崇武把艾丽丝向爷爷那里一推,自己凝神做好了准备。
张国栋看见几十米外有人朝这边奔跑,便飞快地说:“利索点儿!我们先走。”说着,拉着艾丽丝朝路灯明亮的大马路跑去。
四个流氓一声号叫,猛扑过来。张崇武双膝微弯,身体左闪右晃冲入四人之中,只听一阵噼啪、叮当声和惊叫声响过,街上和人行道上掉落四把匕首,四个流氓也像另外两人那样,或捂着脸或捂着腹部缩成一团在地上痛苦地翻滚着。只看见一条人影从街里面的人群中跑来,闪了几闪便跑到远处一辆出租车前,上车开走了。
出租车陷入了各种车辆的大杂烩洪流中,有大轿车、大货车、小轿车、摩托车,还有自行车、人力三轮篷车,张国栋他们乘坐的这辆出租车只能走走停停,司机狂按喇叭也只是徒劳。
张崇武和艾丽丝坐在后座上,她的穿着过于暴露,崇武不得不直视前方,连和她说话也只是稍稍偏一下脑袋。
艾丽丝发现这位中国小伙子不太愿意跟她交谈,多半还对她心存不满,这让她很不安。为了打破这尴尬的气氛,她试探着问:“张先生,您……是怎么干的?为什么能在几秒钟内打倒那么多人?”
张崇武微微一笑,目不斜视地说:“这没什么,如果让我爷爷来干会更快。”
“您爷爷?您是说……”艾丽丝瞪大了眼睛,颇有些不相信的意味。
张崇武肯定地说:“是的,刚才我所使用的……就算是技巧吧,是我爷爷教给我的,他训练了我近二十年。”
“天哪!”艾丽丝盯着张国栋的背影,“这简直太不可思议了!”
张崇武笑了一下,又不说话了。
艾丽丝轻轻碰了一下张崇武:“嗨,您不喜欢……和我交谈吗?”
“啊……不。”
“那么,我正式向你道歉。”
“不,应该道歉的是我。”
“为什么?”
“为了昨晚的事。”
艾丽丝笑了。她伸长脖子,在张崇武的脸上吻了一下。张崇武的身体顿时僵硬了,左侧面颊上留下了两道弧形的鲜红唇印。艾丽丝开心地笑了起来。
埋葬的利剑 第六章(1)
越南·则屯
崎岖的山路上蠕动着一辆破吉普车。这车实在太破旧了,可能几经改装,已分辨不出是美国造的还是中国造的了。它行驶缓慢,喷吐着黑烟,早晨离开河内,直到中午才到达则屯,不足150公里的路竟跑了四个多小时!张国栋甚至感到奇怪,这种车居然能跑山路,而且途中一次都没有抛过锚,真是不可思议。
则屯镇公所门前的树下,文泰坐在轮椅上向南面公路上眺望着。他已经得知那位打下美国飞机的中国军人的父亲要来,他非常兴奋,尽管他知道的情况不多,但能够见到那位中国英雄的父亲这种喜悦仍驱使他摇着轮椅,赶了十几里山路,早早地来到镇公所门前等候。他已在此等候了两个多钟头。烈日当顶时,他凝视的方向终于传来车辆发动机的鸣响,接着,一辆灰绿色的吉普车映入眼帘。
张国栋坐在后座上闭目养神,忽然崇武扯了扯他的袖子轻声叫道:“爷爷,您看!”
远处路旁的大树下,一位坐在轮椅上的人挥动着手臂。张国栋猛地坐直了身子,朝越方陪同人员投去询问的目光。陪同名叫常由甲,能讲一口广味的汉话。他从前座上转身说:“那就是文泰。”
吉普车停在文泰的面前,他在扑面而来的灰尘和黑烟中伸出双手,与跳下车来的张国栋爷孙俩使劲相握。他不停地说着什么,似乎在把一句话重复着说。
常由甲在旁边翻译道:“他说,欢迎张将军,他没想到能见到他最崇拜的中国英雄的父亲。”
文泰摇着张国栋和张崇武的手,继续说:“将军,您的儿子才是真正的英雄,不,他是一尊天神!他能把美国轰炸机从天上抓下来,他能在火焰上翻飞……”
张崇武呆呆地盯着这位失去双腿的战争幸存者。大伯父的长相他只是在照片上看到的,至于这位充满传奇色彩的大伯父究竟干了多少惊天动地的事他却不太清楚,仅从爷爷的讲述中有个大概的认识。现在听到一个外国人以如此的激情夸赞大伯父的神勇,心中受到强烈震动,他顿时热血沸腾。
张国栋也是如此,二十六年了,终于在异国他乡听到了华儿当年越出国境后的第一个信息,就像一个黑暗中的迷路人摸索着找到一扇门,那门开了,眼前一片耀眼的光芒,刺得双目泪水长流。张国栋不顾脸上老泪纵横,摇着文泰的手颤声叫道:“文泰先生,快,快给我讲讲张建华的事!”
通过常由甲的翻译,文泰这才知道他无比崇拜的中国军人叫张建华。对此,张国栋感到十分惊讶,并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