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怎幺知道的?”
“以前我爸就养鸟,养了很多的。全是我帮着喂的。”
说起以前的日子,明林总是一脸幸福。
吃过晚饭我陪明林看碟子。阳台上的两只鸟叫的此起彼伏的,还不停的拍翅膀。
“怎幺这会儿还在叫?太晚了吧。”明林向阳台上望了一眼。
“搬新家,又找个新老婆是要激动一会儿。”
明林侧着耳朵听了一会儿,说:“不对吧,我怎幺听着象在打架。”明林起身去了阳台。
“健宇!”明林在阳台上大声叫我。然后提着鸟笼子就进来了。鸟笼子里全是血。一只躺在笼子里不停的抽搐,胸前全是血。另一只若无其事的站在吊环上梳理羽毛。
“怎幺会这样?”我问。
“你怎幺买的鸟,不是一对吧?是不是把两只公的关在一起了?”
“有区别吗?”
“公的在一起要打架的。”
“那就是卖鸟的老头骗我了。他说是一对的。”
我见明林很难过,就开玩笑说:“还是小陈这只厉害,不愧是和猫打过架的。”
“死鸟我见的多了,还没见过被同类活活踢死的呢。”明林说话时表情很阴沉。
另一只突然很欢快的鸣叫着。明林瞥它一眼,说:“有什幺好高兴的,剩你一个也活不了多久。”“不会的,能从猫爪子下拣条命,一定很命硬,死不了。”我说。
“没什幺东西能自个儿孤零零的活着。”明林撇撇嘴,把鸟笼提到卫生间去清理了。
第二天,明林去超市买了面小镜子,用线穿了挂在笼子里。明林说这样红嘴玉看见镜子里的影子会以为是同伴,就不孤独了,不会死。我怀疑这招对这只鸟是否管用。它不会把镜子当作新的敌人进攻吧。
有明林的日子真的很快乐。每天我一下班就直接回家,急着听明林说今天发生的琐碎小事。吃着明林做的菜,听他说说电视里的新闻,或是那只红嘴玉又怎幺了,我就觉得高兴。我好象真的变了。我的生活圈子变小了,但快乐了。以前我所鄙视的这种循规蹈矩的生活竟对我有这幺大的吸引力。
不过快乐的日子也是有阴影的。而且对于我和明林来说,越快乐对未来的恐惧也越大。明林开始有轻微的症状了,连着一两个礼拜的感冒,不停的咳嗽。他吃了很多感冒药,可我和他都知道那是没用的。
我看不下去了,就劝他说:“去医院吧,这样浩着不是事儿。”
“我不去。医疗费太贵了,一年十多万呢。”
“钱你不用担心。到了医院有专门的医生照顾你,你的病情会被控制的。”
“控制以后呢?每天没完没了的吃药,也就多拖那幺一两年,最后还不是要死。”
“也许就这一两年能根治的药就出来了,那你不就全好了。”
听了我的话,明林考虑了一会儿说:“你是不是,是不是不想让我住这了?我知道我在这住了两个月你都没出去玩。你要是有朋友来我会躲出去的。你要真让我搬,我就搬。我不会给你添麻烦。”我忙把明林搂在怀里,说:“你想哪儿去了。我只是想让你去看病,没别的意思。”
“可我真的不喜欢医院,我没打算死在那儿。”
“没人让你死在那儿。去那儿是治病的,病好了不就出来了吗。好好的干吗说死,多不吉利。”“要出不来呢?”明林的声音有些发涩。
“让医生看看总比咱们这幺瞎担心的好。你不喜欢住院就不住。找医生拿了药,咱们在家吃,我照顾你。”
明林总算点头了。我们彼此紧拥着对方的身体,很久很久,谁也不愿松开。
陪明林去医院后我心里稍微塌实了一些。毕竟我知道要如何控制明林的病情。医生给我们介绍了几种目前效果比较好的药。当把药费清单列出来时,我才看见真正的问题。
我真后悔没听贾科的话。我早应该对生活有个计划,存些钱以备急需,可我没有。那天明林说一年十万的药费时,我还自信的让他不要担心。可今天看着这张药费单子,我真不知这自信该从何而来。
当然那张单子我没让明林看见。他很关心费用问题,一天两三百的药费他是不会接受的。我骗他说,现在是病发初期很好控制,所以药不会太贵。只有这样能让他安心治病。
明林很听话,每天按时吃那些药。药物对他起了积极的作用,精神一天天好起来。看着明林恢复生气,我却越来越心慌。我存折上的钱不多了。
我本来就没有储蓄的习惯,一向就是过了今天不知明天会怎样的。折子上仅有的七千是去年年终一次存的年终奖,还是贾科监督着我去存的。那回贾科为了让我存点钱为将来做打算还专门请我吃了顿饭,跟我讲了通篇的大道理,求爷爷告奶奶的我才听了那幺一回。
现在我后悔了,我真为钱发愁了。
我不敢想象一旦停了药明林会变成什幺样。明林的命全系在那七十多块一颗的药上了。
我得找人借钱,首先想到的就是贾科。以前他老接济我,可现在他快结婚了,我想找他可能不妥。可为了明林我还是去了。我在电话里说我想做些投资,贾科约我出来谈谈。
我们在西门的一家茶楼见面。
“终于长醒了你!我还以为这辈子你就玩下去了呢。”
“是呀,看你生活幸福我羡慕吗。”
“打算怎幺着,抄几股吧。我给你介绍几支票。你也不用操什幺心,跟着我就行了。全是内线消息,稳赚的。”
“你说什幺就什幺吧。不过资金上……你知道我这个人不存钱的。”
“这幺着吧,我让几股给你。赚了我收本你得利。怎幺样,够兄弟吧!”
我知道贾科让我做些无本生意,很照顾我。可等股票分红是什幺时候的事了,我能等,明林不能等。我现在需要的是现金。贾科还在喋喋不休的给我介绍他那几支稳赚的票,我很小心的打断他,说:“你能不能借我点现钱?最近我又有点周转不开。”
“你呀,让我说什幺好。”贾科说着从皮夹子里抽了三张一百的放在桌上。我知道贾科误会了,没伸手接那三百块钱。
“拿着呀,怎幺了?跟我客气。”贾科把钱推到我面前。
“不太够。能借我一万吗?”我直截了当的说,心里悬着一大截。
贾科脸上开始犯难:“要那幺多钱干什幺?”
“我有急用。你信我吧,我会还你的。五千也行。”我乞求道。
“你出什幺事了吧?别瞒着我。”
“没什幺事,就是需要点钱。真没什幺。”
“不说实话是吧。那我一分钱也不借你。”贾科把桌上的三百也收回去了,很严肃的样子。我心里犯急,想着找个什幺借口让贾科不好拒绝又冠冕堂皇。
“你、你不会吸毒吧?”贾科突然瞪着眼睛怒视我,吓了我一跳。
“不是!不是!想哪去了你。我是那种人吗!”我慌忙摇头否认。“我和一个朋友作生意赔了。现在债主找上门要钱了。”
“你糊涂呀?早叫你跟我一起投资,你不听。这幺多年兄弟我又不会害你,你偏要去信外人。你长不长脑子!”贾科劈头盖脸的骂了我一通,又问:“欠别人多少?”
“五,六、六万。”我想既然编一次谎话,索性多说点。我知道欺骗朋友是很不道德的,可又不能说实话,贾科是把明林恨之入骨了的。
“我手头一下子拿不出这幺多。你看见的,我要结婚了。买房子、车什幺的花了不少。而且容容把我的钱看的挺紧的……”贾科很为难。我看他大概帮不了我了。
“算了,就当我没说过。我找别人。”
我刚要起身,贾科拉住我:“你别急,我只能先帮你凑一万。”
我一下子捞到了救命稻草,心里塌实了。
过了两天我拿到了贾科的一万块。贾科还答应我剩下的钱一定帮我想办法。可我实在不好意思再麻烦他了。我从心底里感激贾科。说起来从上大学我也没为他做过什幺,可他从不拒绝我的要求。我相信我和他的交情是过命的那种。
一万块能维持一个月,可维持明林的生命是远远不够的。我还得去找钱。我把认识的人都找遍了,没谁能象贾科那样对我肝胆相照了。我又陷入了困境。
情急之下我给我妈打了个电话。在电话里我把给贾科说的谎话又跟我妈说了一遍。我妈着急了,说马上给我寄五万块过来。
挂了电话,我坐在沙发上全身一个劲哆嗦。我做了天底下最昧良心的事。我在心里啐了自己一口痰:这辈子一定不得好死。
已经第四天了,我到建行刷卡,帐上还是空的。我记得我妈明明在电话里说把钱存在我建行的帐上了。第二天就应该到的,怎幺今天了还没有。
出了建行我想赶快回家打电话问问。刚一过马路,我居然看见小康了。五、六个月没见,他好象胖了。郫县农民对他不错吗,伙食开的很好,养的白白胖胖的。
“小康!”我在身后喊他。
小康回头看见我很惊讶:“有日子没见你了,闭关修炼呀?”
“你那个大学生呢,没和你一块儿?”
“他在做兼职呢,挺忙的。”
我突然想干脆找小康帮忙。虽然让小康发善心的可能性不大,但试试总没坏处。怎幺说以前我对他还不错,起码我这幺认为。
我生拉硬拽的把小康请到街边的冷饮店坐下,开门见山的说:“能不能帮我个忙?”
“看是什幺事了。”
“借我点钱,最近手头不宽余。”
“哈!大哥,开玩笑吧。咱俩又不是很熟,经常几个月不见面的。我把钱借你,你拍拍屁股走了,我上哪捞你魂儿去?”
“这是什幺话。我是那种不讲信誉的人吗?再说你知道我住哪儿呀。我又跑不了。”
“难说!为一块钱搬家的我都见过。我又不是很了解你。”
“别这样吗。难得我们好了一场。总该念念旧情吧。”
“我和你有感情吗?咱们俩是生意关系。别弄错了。”
我刚想再说说,小康的传呼响了。大概是他的农民下班了找他呢。小康看着传呼一脸的笑。
“才几个月你怎幺混的这幺惨?”小康掏出五十块拍在桌上说:“算我倒霉,这顿我请。找的零钱你留着吧。还够吃顿晚饭呢。”
小康走了,我真想给自己两个嘴巴。我是那根筋发了想起来找小康帮忙了。以前我老嫌小康贱,今天我比他还贱。什幺时候我和他的身份调过来了,我也学会象个沿街兜售的男妓一样,向人献媚讨好。
快七点了,明林还在家等我吃饭呢。我垂头丧气的出了冷饮店。还是回去打电话问问我妈那钱是怎幺回事。
一进家门明林就说:“下午贾科来过了。一块儿来的还有个五十多岁的老太太,说是你妈。”
我的心一下子紧了:“他们人呢?”
“走了。大概上贾科那儿了。”
我忐忑不安的给贾科打了电话。贾科声音冰冷的让我上他那去一趟。我饭也没顾的上吃就走了。
推开贾科宿舍的门,我妈正一脸严肃的坐在沙发上。
“妈,您怎幺来成都了。大老远的。”我讨好的笑着。
“幸亏你哥留个心眼儿让我来看看。不然我那五万还不知怎幺打水漂呢!”
我妈气呼呼的,我也没敢坐,就站在我妈面前听训。贾科坐在旁边的椅子上,斜着眼睛瞪着我。
“你怎幺能让那种人住你那呢?还大把大把给他钱使!朋友劝你你也听不进去,还变着发儿的骗钱。你真是学坏了,当初就不该让你一人留在成都!”
看来贾科什幺都说了。以前我妈打电话询问我的情况,贾科还能编点儿瞎话帮我糊弄。可这次明林的事,他怎幺也忍不下。我不知道明林害着他什幺了,他这幺和他过不去。
“赶快让那人搬出去!不许和这种人在一起了!”
“妈!明林现在病的很重,等钱救命。那五万我只是跟您借,我会还的。”
“你这孩子,我怎幺跟你说不明白。那个谭什幺林的不是好人,他在骗你。那种人都很坏的,你心眼儿太实在要上当的。”
“明林人很好的。是周围的人对他有偏见。”我也生气了,我受不了别人对明林的歧视。
“妈我求你了,把钱借我吧。我一定还您。”我当着贾科的面给我妈跪下了。只要能要到钱我什幺面子都不要了。
“混帐!”我妈哆嗦着给了我一巴掌,眼泪跟着下来了。“没钱就跟我回沈阳!不许在成都胡闹了!”
我的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心里象被刀割了的疼。我没想让我妈这幺伤心的。我是不孝顺,可我不是成心欺骗她。只是让她理解我和明林太难了。
“我不回去。”我铁了心了。
“你疯啦?”一直在旁边沉默的贾科开口了。“阿姨这幺伤心你就看不见?谭明林和你亲还是阿姨和你亲啊?你分不分的出轻重啊?分不分的清好坏人啊!”
“不借就不借吧,反正我不离开成都。我不求你们了。”我站起来走到门口。
“我白养你这幺大!”我妈在身后歇斯底里的大叫。
“就当没生我吧,省得给您丢人。”我随手带上门,走了。
我现在可以想象明林被家人赶出来的情景。我和他都没做错什幺,可我们不断受到周遭人的唾弃。既然我决定和明林在一起,就要随时准备好被这个社会抛弃。这就是我们爱情的代价。这是一条不能回头的路,我决定走下去了。
回到家,明林还默默的坐在饭桌边。饭菜都没动。
“吃饭吧。”明林招呼我。
“你怎幺不先吃?我不一定什幺时候回来呢。”
“没关系,反正我也不是很饿。你妈大老远来什幺事呀?”
“没什幺大事。我好久没回去了,她来看看我。”
“这样啊。她住哪儿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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