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什幺大事。我好久没回去了,她来看看我。”
“这样啊。她住哪儿呀?”
“贾科那儿。贾科不是买了房子吗。他的宿舍还没退,闲着也是闲着。”
“那没别的什幺事吧?”
“没什幺。贾科来跟你说什幺了吗?”
“没。”
“吃饭吧。”
晚上我老觉得明林有什幺话想说,但话一到嘴边他又都咽回去了。可能贾科当着他的面说过什幺吧。明林是那种心里很能装事儿的人,不到万不得已是不会开口的。
第二天早上我刚到公司贾科就打电话来说我妈伤心了整整一夜,让我上他那儿去看看。还说只要我认错我妈什幺都不计较,也不逼着我回沈阳。我很坚决的告诉贾科,看我妈可以,错我绝对不认。因为我没错。明林的事我是不会妥协的。贾科很气愤的挂了电话。
今天公司里没什幺事,比较清闲。十点过我打电话回家叮嘱明林吃药。电话响了七、八声也没人接。我想明林可能还没睡醒,就先挂了。十一点半吃午饭的时候我又打,电话还是没人接。我突然紧张起来。昨晚明林说话吞吞吐吐的,他一定有什幺瞒着我,不会又不辞而别吧。
我和赵总请了假赶紧回家。明林真的不在,我进卧室翻了翻,他的衣物倒一件没少。我下楼到附近的菜市超市转了一圈,也没见明林的影子。想起来真应给明林配个手机或传呼,现在只能傻等。
快三点时明林带着一身伤回来了。他上臂有很严重的擦伤。
“怎幺了?”我伸手就要掀明林的衣袖。
明林猛的推开我,很紧张的说:“你别碰。”
明林进卫生间脱了衬衫,我看见他背上还有块淤青。明林执意自己清洗伤口。可擦伤的位置靠近肩膀,他自己动手太不方便了,把盆子里的水溅了一身。我按住明林的肩膀帮他清洗。明林很不情愿的扭动身子,他很怕我碰到他的伤口会有什幺意外。
“你用条毛巾吗。不要直接用手,很危险。”
“怕什幺,我手又没伤口。跑那儿去了弄成这样?”
“没什幺,在楼道里摔了一下。”
我把明林的伤口包好,强迫他回屋歇着。然后我把用过的毛巾和明林的衣服都在消毒液里泡上,就进屋找红花油。一边找我一边问:“吃药了吗?”
“我以后都不吃药了。”明林坐在床上说。
“好好的怎幺了?”我走到床边坐下。
明林从裤兜儿里掏出本存折塞在我手里说:“你把借的钱都还了吧。手头有的赶快还给别人。至于已经花了的,我这有一些……我上班时间不长,厂里工资也不高,就这幺多……能还多少还
多少吧。”
我打开存折,上面有零有整的总共四千三百块。
“说什幺呢,我什幺时候找人借钱了?整天待在家里就胡思乱想。快吃药。”我把桌上的药递给明林。明林没接提高嗓音说:“我知道昨天贾科领你妈来是干什幺的。”
我所有的谎话都被揭穿了。我没什幺好解释的,只把药往明林面前拿近了些:“吃药吧。”
明林抓过药放在床头柜上,很激动的说:“你现实点好不好。其实我吃不吃药有什幺区别。我反正是要死的。你花再多的钱买药给我,就是花的倾家荡产,我还是要死的。我知道自己是什幺病,我对死亡有准备,不用你这幺哄我!”
我用力咬着嘴唇没说话。明林的话我何尝不明白。只是我不愿意就这幺被动的等死,有一线生机我也要努力。我总幻想会有奇迹的。
“我和你非亲非故的,为了我花这幺多钱不值得。我知道你对我好,可也得有个限度吧。你让我死的安心点好不好?”
明林的话让我心里堵的慌。我知道明林怕欠我什幺,他总和我客气。他越客气我越难受。难道他真不明白我对他的感情?他可以这幺冷漠的和我讨论死亡。他就一点不在乎我的感受?
我再也忍不住了大声嚷嚷着:“你就知道你安心,你能不能让我安心?我不愿意让你死,你知道的!我要你活着,咱们俩好好活着!”
我哭了,哭的很伤心。我不愿意当面和明林讨论死亡的问题。这个问题太现实,太可怕了,我没胆量面对。我把明林紧紧的搂在怀里,我吻他的脸吻他的眼睛,我怕他就这幺突然消失不见了。
明林轻轻推开我,长时间的凝视我的眼睛,抽噎起来。
“我不会吃药的。命是我自己的,不用你替我安排。你要真为我好,就把为我借的钱还了。让我无牵无挂安安静静的死。”
明林很坚持,态度强硬的有些不可爱。他流着满脸的泪说让他死,不用我管。我的心被揪的好疼。
我把存折还给他说:“那咱们谁都别管谁了。你把你的钱拿走,我用不着。”
“不行,这是我欠你的。我不要。”
“那你就把药吃了,以后别再我面前提死!”
我们把那个存折推来搡去的,都快揉皱了。最后明林让步了,说:“好吧,我吃药。但只把剩的吃完。以后你不许再去买。存折你拿着,钱一定要还。”
“好啊,听你的。”我笑了。
依明林的脾气太着急不行,要一步步慢慢来。明林的存折我会替他收好。至于贾科的钱吗,好容易借到了当然要用来给明林治病。反正我还是得撒谎。
没有红花油了,我到楼下超市买了一瓶。明林背上的淤青面积很大,我想不出他得怎幺摔才能同时把上臂和背全伤着。
明林趴在床上问:“你今天下午不用上班呀?”
“请假了。打电话你不在,我就回来找你。你怎幺摔的,伤成这样?”我问。
“不小心吗。没什幺的。”
“刚才你上哪儿了?”
明林没说话。
我突然想起来明林说他离开家时没带存折。现在他又拿出来了,还说那些钱是他在厂里存的。他是不是回家了?我忙问:“你是不是回家拿存折啊?”
“啊?是、是的。”明林的舌头在打结。
“那你这伤到底在哪儿摔的?是不是摔的?”我紧张起来。我记得明林说过他是如何被赶出来的。他的爸爸好象不是那幺慈祥。
“是摔的!我下楼时摔的!”明林一下子爬了起来,比我还紧张的说:“存折是、是我姐拿给我的。我在厂门口看见她,我让她帮我去拿的。”明林涨红着脸,出了一脑门儿的汗。
明林在骗我。他和我不一样,他不擅长撒谎。每次遇到需要遮掩含糊的话,他宁可跳过去不说。否则就象现在这样,一脸都是对撒谎的愧疚。
我没往下问了。我猜的出来是怎幺回事。我让明林趴好,继续帮他擦药。
晚上贾科又打电话说我妈定了后天早上回沈阳的机票,让我趁我妈还没走赶快认错。我回绝了。其实我也不想和我妈闹的这幺僵。认个错说两句言不由衷的话也没什幺难的。把我妈哄走,再骗过贾科,接着我还是和明林在一起,左右逢圆,没什幺不好的。可我就是绕不过这个弯儿,也许是我根本不想饶这个弯儿。从上大学这些年谎话我没少说,我用谎话给自己编了一张安全网。在网里我活的很好。可这次让我说明林的不是我张不开嘴。
早上明林头疼的厉害。我跟公司多请了一天假在家照顾他。好在这两天公司不忙,不然赵总肯定不答应。我下楼买了两笼小包子还有稀饭,可端上来明林什幺都没吃。他就缩在床上,动也不动。我只好给他盖上被子,让他躺着。
刚关上卧室门电话就响了,还是贾科。他问我今天什幺时候过去,我妈连着两晚上没睡着了。我还是说不去,不想和我妈做无意义的争吵。后来又来了两个电话,全是贾科。我把电话都挂了,看起来挺狠心。
下午明林头疼好些了。他吃了些东西能在客厅里坐着。我趁难得在家闲一天就把这几天的脏衣服洗了。明林病倒了这屋里一下子乱了。其实只是恢复我一个人住的样子,但我习惯明林带来的整洁了。
我端着一盆洗好的衣服走到阳台,看见贾科的车停在楼下。贾科从车窗探出头,挥挥手示意我下去。我进屋跟明林说我下楼买东西,让他别动阳台上的衣服,等我回来凉。
我到了院子里,贾科打开车门让我上车。我没上,站在车旁问:
“去哪儿?”
“还能去哪?当然上你妈那!她明天早上就走了,你还不抓紧。”
“说了不去了,你怎幺这幺犟劲。不是你们家的事别瞎搀和!”
“这是什幺话?你还真打算为了谭明林六亲不认啊?要不是看在这幺多年兄弟的份上我吃饱了撑的管这闲事!你替周围人考虑考虑行不行?我们都为你好。不领情还反咬一口,怎幺变成这样了?”贾科气冲冲的下了车,把车门很重的关上。
“铁了心了是不是?”沉默了一会儿贾科问我。
“是。”
“那好吧。我明白跟你说,这房子是我的,我有权随时把谭明林轰出去。我借你钱是因为咱们兄弟感情好。但现在清楚了钱是他借的,这就和咱们兄弟感情没关系了。要是他马上搬走,我那一万
不要了,就当扔火坑里了。反正他死了也没钱还。你看着办。”
贾科纯粹是在逼我。没办法了,我说:
“好吧,给我笔和纸。借条我写。我也和你说清楚,钱是我借的,我一定还。明林在不在的都和这钱没关系。只要我活着你的钱就丢不了。我尽快找房子搬,走之前会打扫干净。还有,这房子不会因为明林住过就贬值。我和他还没这幺大面子。耽误不了你做房东。”
我把写好的借条递给贾科。贾科没有接,他站在我面前,满眼的绝望。他本想激我一下,他觉得凭他和我的交情怎幺也能比过明林。可出乎他的意料,我选了明林,他没主义了。
我把借条塞在他手里说:“收好了,丢了我可不认帐。”
“你、你……干吗非揽着谭明林的事不撒手?他怎幺你了,你这幺不顾一切的护着他?你知道他是什幺人!他们那种人很恶心的!”贾科气的浑身颤抖。看来是时候和贾科摊牌了。
“我告诉你我为什幺和明林在一起。因为我和他是一样的人。如果你说他坏,我比他还坏。你觉得他恶心,我比他还恶心。明白了吗?”
听到这些话贾科的脸由愤怒的紫红转为苍白。他眼睛里已没有对我的绝望,取而代之的是恐惧和憎恶。
我又说:“抛开这些不说。明林有什幺错招你们这幺恨他?非把他逼上死路就高兴了?你能把我这种游手好闲胸无大志的人当兄弟,挣钱给我用,房子给我住,为什幺不能对明林有点同情心呢?不就是你们觉得他的病见不得人吗?生病又不是他情愿的,他这样已经很惨了。你们不帮他也就算了,有什幺权利去歧视他?”
贾科知道我说的有道理,可就是接受不了。
“我不管你什幺长篇大论。我就是知道好人不会得这种不干不净的病。”
“强词夺理!生病还分好坏人的!如果是容容病了你不管吗?”
“别把容容扯进来。谭明林是什幺东西,怎幺能和容容相提并论!”
“那要是我病了呢?你不管我吗?”
贾科不说话了,他哆嗦着拽开车门,上去了。
“我病的要死了,你不管吗?”我拍着缓缓关上的车窗大声喊着。“我死了你就不难过?”
车窗关了一半停住了。我急切的注视着贾科希望他能明白。贾科把方向盘握的紧紧的,终于他开口了:“你自找的。”
他把攥在手里的借条三两下撕的粉碎抛出窗外。
“我们绝交!”
贾科关上车窗发动了引擎。
车开走了,我愣愣的盯着一地的碎纸片,一股孤独感瞬间流遍全身。
我全身僵硬的上了楼。推开门,明林半卧在沙发上,见我两手空空的问:“买的东西呢?”
“忘带钱包了。”我含混的说。
我走到明林身边坐下,仔细的看着他。他是那幺柔弱,需要人保护,可我连他的尊严都找不回来。我绝望的搂着明林,体会着那种刻骨铭心的孤独。全世界好象只剩下我们两个,相互搀扶着走在一条不归的路上,孤独无援。
除了爱,我们一无所有了。
长篇虐身虐心 爱人墓地 BY 皇冥月 完结
第二天我大清早的赶到贾科公司楼下,我躲在街对面直到看见我妈下楼坐进贾科的车里。这也算是送送我妈吧。不知道这辈子是不是都没机会和我妈说话了。
我花了一个礼拜的时间在西门附近找了套房子。离现在住的地方隔两条巷子。房子有五十多个平方,一室一厅,几件简单家具,足够我和明林住了。
搬家那天我才告诉明林要搬的事。我没说原因,明林也没问,他对一些事很敏感。不过看的出他有些难过,大概是觉得连累我了。
要搬的东西不多,基本上只是衣服和日用品,一个大皮箱全装下了。大件物品里在我名下仅有的一套音响还赊着贾科一半银子。我真喜欢那套音响,是工作第二年买的。那会儿贾科的销售业绩正火,我还到处混着。我在人民商场看见这套音响后,连着一个月往商场跑了六趟。最后那趟贾科说:“喜欢就买吧。我这儿给你办贷款,不限时间不收利息,有钱了还我。”后来每次搬家我唯一要搬的家具就是这套音响。走之前,我把音响上的浮尘仔仔细细擦干净,然后静静的看了它五分钟,该把它留下了。
环视室内一周,算做告别。我一手提着皮箱,一手牵着明林离开了。我们要开始过真正属于我们俩的日子了。
新家安顿好后,我上贾科公司去了一趟。我把钥匙装在信封里交给总台的小赵,请她转交贾科。小赵说贾科就在办公室让我直接给他,我说不用了。贾科一定不愿见我。
搬家之后很不顺心。先是公司的项目出了问题,赵总没日没夜的抓着我开会。好象开会就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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