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一向计算得精准。”寒华显然十分不悦。
“不,这一回出了太大的岔子,差一点就大事不妙了。还是源于我低估了你的实力。不过,这回我是有心算无心,出了小人的招数,险胜于运势罢了。”
“哼!”寒华冷哼。“为什么不光明正大地向我挑战?居然甘作小人?”
“要是换了平时,我可没把握胜得过你?更何况你我之名一向旗鼓相当,‘他’曾说论智谋敏锐我及不上你,我心里多少有些不服气的。”
“你要给你就是,何须唇舌之中诸多取巧。”
“那么,就多谢了!”青衣男子看向连玉:“只是我答应过,不动这个凡人一丝一毫。何况它和你性质相近,你取出来,才不会玷污了它。”
寒华看看他,走前两步,来到连玉面前:“我要在你身上拿一样东西。不过,你反正就要离生,那东西对你已经没有用处了。”
说完,缓缓伸出了右手。
连玉只觉心口一片寒冷,他静静地看着寒华的指尖穿透自己的胸口如同穿透无形的烟雾,没入了心口的方向。
下一刻,寒华手指微曲,像是抓到了某样东西,手慢慢从连玉的胸口抽回。
连玉只觉得一阵揪心的痛楚汹涌而来。一个不稳,本能地抓住了寒华的衣袖。
寒华的手终于取了出来,纤长的指尖中,一颗雪白的珠子放射着七彩光华。
青衣男子的脸上露出喜色。
“冽水神珠给你,以后不要再让我看见你。”寒华随手一抛,那珠子稳稳落到了丝绢扇面上。
那人第一次不多话,只是拿起珠子细细看着。
“我把可以和缓我法力性质的冽水神珠从你身体里取出来,你旧患复发,过不了多久就会死了。”他面无表情地看着连玉:“不过,人世间的生老病死乃天理之道,你也不需要太过恐慌。”
连玉放开他的衣袖,自己站直:“先生多虑了,我对于生死二字,一向看得不重。”
寒华点点头。
“不过……我有个要求。”
“什么?”寒华微微一讶。
“我想让你现在就把我杀了。”
“你已经活不过一个时辰。”
“连玉只求先生亲手了结我的性命。如果你不答应,不觉得是苛待了我吗?”
“没想到你性格倒还真是古怪。”青衣男子兴致极好,他左右看看相视而立的二个人:“若不得之而宁毁!这个倒是深得我心的!”
寒华也看着一脸淡然的连玉:“你真的那么希望?”
连玉惨然而笑,轻轻颔首。
寒华伸出右手,手里已经多了一把晶莹似冰的长剑。
“你真是好福气,我也已经很久没见过这把凝冰神剑了。”青衣男子退开两步:“无瑕公子,日后如果见到了逼我立誓的那个人,你可要好好地为我解释一下,我可是连半根头发也没有动你的喔!”
连玉对着寒华拱手作揖:“先生,我今天和你告别。从此,天上人间,恐怕不会再见了,还希望先生多加珍重。”
剑划裂半空,卷起漫天寒气,如怒号,如悲歌……
“他真是个十分特别的人。”收起折扇,那人摇头。
寒华将目光由坐倒窗边的白色身影处收回。
“你就这样走了?不掩埋了他吗?”好歹也要学凡人们的习俗让他入土为安吧!
“神魂已远,皮囊自然就会朽坏。”
“在自己的屋里留着尸体,总不太好吧!”那人咋舌。
“染上污秽血光之处,我不会再要了。”反正不过经年,也会化为尘土。
“唉——!”那人叹了口气:“我以为自己够薄情的了,果然还是和你相去甚远。”
寒华一个振袖,顿时人影已渺。
半空远远传来留音:“你我前情旧债一笔勾销,从今以后,如果让我知道你还是处处阻挠,我不会再手下留情。”
青衣男子站在那里,唇畔带笑。
许久之后……
“你还是真是气得不轻啊!”青衣男子挑眉一笑:“说什么一笔勾销?我跟你的旧帐,哪里还能算得清啊!”
他转过身,走到窗边,半蹲下来。
“真是的!一剑穿心,他果然本性冰寒,不可教也!”他侧头看看连玉已经失去生命的脸庞:“你要是现在死了,不是很无趣?你到了今天的地步,我多少有些责任。你们原本缘份尽了,从此以往,不会再有任何牵扯。”
“但这因是我,果是他,实在有点说不过去。不以我的意见决定结果可不行,我会觉得落了下风的!何况我和他之间的争斗注定了旷日持久,埋下越多的变数于我越是有利。”他从怀里取出一样东西:“你服食过绛草,体质已经异于常人。我可以试着让你还阳,但却难以保证这东西能够和他留在你身上的气息相抵消,到最后会有什么后果……不是挺有趣的?”
他手中拿着一颗火红的珠子,缠绕的光华犹如熊熊火焰,泛出万道红光。
“这颗珠子叫做炙炎,今天我把它送给你,算是清算旧怨。从今后,你就跳出三界之外,不在轮回之中。寒华曾经和你命数相系,不会再知道你还活着,你既然和我的命途相关,我也不能算出你的未来。你的前途,不会有任何可知之数。”他笑得很是开心:“你瞧,这样才叫有趣!”
“反正,这事情是越来越复杂,越来越令人期待了!他日重逢前,你可要好自为之,多多保重啊!”他把珠子放进连玉的嘴里,使力让他吞了下去。
他站了起来,目光放到另一边的角落:“至于你么,既然已经听到看到,不如继续听继续看,反正你长生不死的,可能过个几千年,如果我想起来的话,或许会放你出来。”
朗笑声起,青影闪动,留下一片死寂。
一双眼幽幽睁开。
前尘
坐在云雾缭绕的莲花池畔,二人正在对弈,一人执白,一人执黑。
执白子的人突然莞尔一笑,放下手中的棋子,说道:“我输了。”
执黑子的人惊讶地说:“不过下了几步,你又认输?”
“是你太高明,不过几步,我已经没有了赢的机会。既然这样,何必再做无益的挣扎?”那是一个穿着白色长衫的男子,墨黑的头发迤逦及地,相比他的容貌,那满池娇艳的莲花已无一丝颜色。
“一连数盘都是这样,你可是在存心敷衍我?”执黑子的穿着一件天青色的衣袍,温文尔雅的脸上露出苦恼,用手中的折扇轻击着乘放棋子的玉匣。“说不定还有机会啊!现在下结论是不是太早了?”
“下棋这回事,太容易引起好胜之心。棋盘方寸就是战场,无执念之人不可胜出。我既然修行,就已经摒弃了求胜之念,再下多久,都不能赢你。”白衣男子温驯地笑着:“更何况我知道,到你觉着无趣,多半就不会再要求和我下棋了。”
“每次来你这里,总要听些奇怪的论调。”青衣的男子站了起来,走到池边,看着那片像是没有尽头的莲花。“听说,你的莲池里,种的是人心?”
“要这么说,好像也没错。”白衣男子站到了他的身边:“确切来说,是人心中的平静。只有最平和知足的心,才能让属于自己的莲花绽放。”
“还好我不是凡人。”青衣男子用扇子掩住了嘴角:“不然的话,这片池子里到最后都没开的那一朵,一定是我的。”
“你这是对自己的执着产生了怀疑?”白衣男子伸手抚过眼前盛开的花瓣:“我可以为每一个人种上一朵莲花,但要让花开只能靠他们自己。对于执着的心,我没有化解的办法。”
“你大概永远都不会明白求之不得的痛苦。”青衣男子斜眼看他,有一些嘲笑的意味:“我倒想知道,如果有一天,我让你深坠苦海,万劫不复。你会不会像现在这样保有平和知足的心?”
“我不知道。”白衣男子始终保持着微笑:“我只知道,未知才称为将来。”
云雾里,莲花处处,清静无香。
第一章
有人在盯著他!
一种无来由的警觉,让他从清浅的睡眠里突然清醒了过来。
张开眼,满目的暗红让他差点扭伤了眼睛。这红色,真是可怕。
然后,他看见了一双眼睛。
如同水色般泛著波光的眼眸,那是一双足以沉溺任何东西的眼睛。
这双眼睛的主人,是一个笔墨难以形容的人。不论是那张高傲的美丽面孔,还是长长发稍间那种飞扬的如同正在燃烧的风姿。
只觉得,是一个不属于这个世间的人物,可是,半夜里,在一处无人的树海,为什么会有一个穿著……睡袍的男人?那样式,是睡袍吧?
“这位先生。”他当然觉得奇怪,但依旧保持礼貌地问:“如果可以的话,你能稍微退后一点吗?”是怎么做到的?看似和他平行又没有压到他,这人居然能把身体弯折成这样的角度?那张离他很近的脸稍微退后了一点,他顺势坐了起来。
“这位先生。”他稍稍清了清喉咙,想著要说些什么。
“惜夜。”这人的声音有一丝沙哑,以及很多的不确定。
他怔了一下才反应过来:“惜夜先生。”暗红色的丝绸沿著身体的轮廓缠绕飞扬,似火焰却与夜色相容,这个叫做惜夜的人,奇异地适合这种对于平常男人来说略显突兀的颜色。
“叫我惜夜。”那双眼睛,是向上斜飞的凤目,看人的时候,就像一泓流转的水光。
“这……不大好吧!”他婉转地拒绝:“我们,好像并不认识。”
“你叫什么名字?”这人看他看得失了神。那眼神有些迷离遥远……“我想,你可能是……认错人了。”如果他没有理解错,那写著怀念的眼神应该是给予另一个人的,一个不是他的人。
“我知道你不是他,可是,你们两个人很像,太像了。”
“人总有相似的。”虽说,很难相信会有人和自己的样子相似,但他依旧做了些空泛的安慰:“也许是你太想念他的缘故。”
“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白昼,就是白天的意思。”
“白昼?”惜夜在离他一臂之遥的地方站著,轻声细语地念出他的名字。
一个诡异的夜晚,一个诡异的男人。暗红的丝绸,迷离的神色。他应该感到不安的,可是,奇异地,他没有。
这个人,没有什么恶意,更重要的,是这个人身上的气息,使他感觉熟悉。
“你……不是人类?”这话很荒谬,可他依旧问了。
谁又能说,山野间的精灵绝不存在呢?
惜夜的表情很是惊讶:“为什么这么说?”
“只是感觉。”他低头摸了摸小小的野花:“你身上散发出香气,它们争著想与你亲近。”惜夜出现以后,他先闻到的是火焰的气味,然后却是莲花的香气,却又都不尽然。就像是融合了火焰与莲花的香气,在这片树海里流转飞扬。
“原来……”原来,这个叫白昼的凡人,是拥有通灵之能的凡人,他闻到的,应该是自己身上散发出的红莲之火的气息。
“既然遇到了你,惜夜先生,能不能麻烦你告诉我,该怎么才能走出这片树海?”总不能真的迷路吧!他可不太愿意把白夜独自一人留在家里太久。
“你想离开这里?”他点了点头:“我预定这几天就要回家的。”
“你好像能和这些植物沟通?为什么不问问它们?”
“它们不愿意理睬我。”他也觉得奇怪,这些植物都很友善,却偏偏不愿意告诉他离开的方向。
“那是因为它们太喜欢你,不希望你离开。”现在看见了,白昼的灵气是温暖柔和的,让人生出眷恋之心。
“是吗?”白昼抬头,四周的树木正沙沙作响,似在附和惜夜。“这里叫做烦恼海。”
“海?”
“对,很久很久以前。”惜夜盯著白昼在月色下闪闪发亮的璀璨银光:“你的头发,是为谁而白的?”“谁?”白昼错愕,然后微笑:“从以前就一直有人说,我前世一定为谁伤透了心,这伤心让我无法忘记,所以,才会满头白发地来到了世上。但是,我根本不相信这种说法。”
“为什么?”
“因为,如果真有那么伤心,我一定会把它忘记。人不应该背负过去而活,这一生会有这一生的苦恼,如果加上前世,不是太多太重了吗?”惜夜听著,若有所思。
“你想离开吗?”他问白昼。
白昼点了点头。“那么,如果你愿意让我拥抱一下,叫我一声惜夜。我就告诉你怎么离开这里。”
这个要求实在奇怪,白昼一时无法理解。“为什么?”
“不要问为什么,你只要回答我好或者不好就行了。”惜夜说话轻柔,语气却很坚定。
白昼当然犹豫,但他权衡再三,还是点了头。
惜夜开心地笑了。一阵香气扑面而来,白昼有些僵硬地走入了那双微张的臂膀。
惜夜双臂收紧,脸颊深深埋入了他的肩窝。
他突然觉得有些难过,几乎是本能地,无意识地抬手摸上了那头乌黑的长发。然后,鬼使神差般喊了一声:“惜夜。”
搂著他的惜夜浑身一震,突然更加用力地抱紧了他。
白昼被抱得有些发痛,却不好推开他。
“放开!”正当他想开口要求,耳边却有人更快更大声地说了出来。
事实上,那声音尖锐得刺人。
他下意识地转头,却心中一惊。近在眼前,有另一个人。另一个男人。另一个很难形容的男人。温文中带了一丝狡黠,俊美里渗了九分尊贵。当然,这一个刻这个本该俊美温文的男人显然怒气横生,破坏了应有的翩翩风采。也只有一眼,第二眼看到的是一只斗大的拳头。
他及时地侧脸闪避,却依旧没有闪开。一个闷哼,他硬生生被打退了几步,嘴角尝到了铁锈味,想来是咬破了嘴唇。好大的力气,还真看不出来,这样斯文的一个人会有这么快的拳头
小提示:按 回车 [Enter] 键 返回书目,按 ← 键 返回上一页, 按 → 键 进入下一页。
赞一下
添加书签加入书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