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宫残当时很生气,其实他是想打这些人给澜沧出气,他们伤了他,但是澜沧不领情。从那以后,澜沧再也没有和他说过一句话。后来南宫残奉命送慕容澜沧回斜琅山,到了山脚下,南宫残拉住澜沧的手,“澜沧,去不周山吧,只要你住在不周山,想要什么都可以。就是湛泸剑都可以。”
澜沧失笑。“南宫少主,怎么可能。斜琅山是我家呀,我怎么可能在外面住太久呢。”
“为什么你不留在不周山,你是不是感觉不周山配不上你。”
“不是,怎么会?这里是我的家。”
“可我知道澜沧的家不在这里,而是在滇南。你也不喜欢斜琅山,你的双亲都死在这里了。”
澜沧有些烦躁,他的口气多少加了不耐,他说,“多谢南宫少主送澜沧回来,……”
“湛泸剑都不能动你的心,你到底想要什么,在乎什么?”南宫残最后几乎是喊出来的话。
澜沧被他问烦了,沉着声音说了句,“武功,只有登凌绝顶的武功。我要五岳山川都在我脚下。这样你满意了吧,南宫少主。”
结局是他们两个在斜琅山脚下不欢而散。
南宫残收起了洞箫这才知道天已经黑了,晚风送来的馥郁的花香和青草的味道。
他看了看外面,冥月教的澜沧宫如此辉煌,似乎象征了曾经一统武林的慕容澜沧的功绩。
但是现在呢?
澜沧,在你心中,除了等凌绝顶的武功之外,可还有别的?
这次我一定要带你会不周山。
此时的南宫残的眼睛中透射出的是坚定。
第八章烟华
澜沧醒来已经是掌灯时分了,眼前蜡烛的光从琉璃灯罩里面透出来,很温和。外面有人站在那里,却安静的让人甚至连呼吸都听不见。
很静谧的夜晚,耳边是茗战呼吸的声音。
他想起身,却发现身边的茗战拥着他,睡得很香。澜沧的身子动了一下,又躺了回去。不想惊动他,这些天茗战是在太累了。
看着他的脸,澜沧发觉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茗战已经长大了。刚开始他的样子是柔软的娃娃脸,虽然有些晶亮的眼睛,可是依然有些模糊,没有棱角的样子,圆嘟嘟的,那种柔软可以触动人们心中最柔软的地方。现在则是消瘦逐渐硬朗的线条,虽然还带着少年人的柔软,但是已经可以成为一个真正的男子汉了。
茗战的眼睛很漂亮,继承了他母亲如水般沉静的丹凤眼,带着禁欲的干净,可是却在很多时候散发出热情如火的感情。
茗战他,是喜欢我的。
可是,这究竟是怎样的感情?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澜沧记忆中的很多东西开始模糊,但是他还记得一年多前的一个晚上,也是暮春季节,那个时候茗战喝了点酒,就在书房抱了澜沧。
刚开始的确很痛苦,可是后来他却发现茗战比他还痛苦。第二天看着他的那双眼睛承载了让人看着就难受的压抑和痛苦。
茗战原本年轻的脸上有些无法抹去的忧郁。
是为什么呢?
是因为我吗?
澜沧的手指真的很想抚平茗战的忧郁,他的手指轻轻在茗战脸上画着,却被一双手一把抓住,茗战睁开了眼睛,那双眼睛虽然有些睡意朦胧的样子,可是依旧是清澈的。
“醒了。”澜沧笑着说。“我在看你的眼睛呢,真漂亮。”
“你喜欢它们吗?”茗战把澜沧的手指放在唇边,轻轻的咬了一下,澜沧没有动,依然在笑,“别,很疼呢。”
“你喜欢我吗?”茗战用那双眼睛直直的看着澜沧,澜沧没有回答。
茗战没有强求,他起身让外人侍候的人进来,先拿了青盐让澜沧含着,后来又端了薄荷水漱口。他自己也赶紧盥洗一下,接着跟下人说,“把米粉拿来吧。”
那人出去后,他转身对仍然坐在床上的澜沧说,“澜沧,只一小碗,要是吃多了,文少央要骂我的。”
澜沧还是只是笑。
可是真的要吃起来,仅仅一小碗酸辣的米线却吃的艰难。
茗战让澜沧靠着抱枕坐好,拿着筷子一点一点的喂。
澜沧刚入口的米线带着酸辣的热汤直接呛了咽喉,澜沧开始咳嗽,茗战赶紧拿了薄荷水,放入一些冬天存的冰块,凉凉的,刚好解辣。
澜沧呛得双眼通红,咳的好像感觉喉咙里面有刀在来回切割一样。这样茗战说什么都不让澜沧继续吃了,赶紧端来燕窝莲子羹,但是澜沧却没有胃口,靠在抱枕上不住的喘气,后来终于可以说话了,自己笑自己,“真是没有福气。”
茗战没有笑,刚才拿着绢帕捂住澜沧咳嗽出来的东西,全是暗红色。
他开始咳血了。
“怎么了茗战,脸色这么难看?”澜沧的手刚想抚上茗战的脸,被他一下子躲开了。茗战连忙起来想把绢帕藏起来,却听见身后的澜沧说,“算了,别藏了。已经见红了是吗?”
“……,算了。真的是生死由命,富贵在天。大限将至,我,……”
“啪,……”的一声,茗战摔了自己手中的碗。
他就知道,他就知道。突然要吃马肉米粉,明明知道这里面加了酸辣的调料,平常人吃的时候都会容易被呛到,何况是他?
“澜沧,我知道你恨我,你怪我,可是你不能再这样作践自己。如果你要报复,我把命给你,但是你不能,……,再这样下去了,……”茗战背过身子,他不敢看澜沧。尽力忍住自己的情绪,但是那股从白天就缠绕他的酸热之气逼着他的眼圈热辣辣的。
“我哪有作践自己。”澜沧叹气,从床上起来,走到茗战的身后,“我哪有,……”
澜沧突然感觉自己很残忍,茗战今年不过十八岁,正是少年意气风发的年纪,怎么会如此的成熟,如此的担当,又,如此的憔悴。
澜沧的双手从后面揽住了茗战,茗战的身子一颤,垂着的双手想抚上澜沧的,却害怕这终究还是一场拒绝的邀请而没有动。
澜沧的声音由于隔着茗战的后背,听起来闷闷的,“我不要你的命,我不是恨你,只是感觉自己很可悲而已。事情过了那么久了,可是我却走不出去,……”
窗子外面突然飞起几只鸟,扑楞着,他们的鸣叫声苍哑而凄凉,让澜沧似乎突然想起了什么,放开茗战想走到窗子外面的回廊上看看,却被茗战从后面抱住了。
“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我再也不拒绝你了。”茗战的声音就在澜沧的耳边,澜沧拍了拍茗战搂着他的手臂,笑了笑,可是心里总好像有什么。
“茗战,外面,……”澜沧顿了一下,然后说,“外面的月色应该很美,我们去看看吧。”
“嗯。”茗战低低的声音回答着。
“对了,你今天看见了南宫残,他来做什么呢?”澜沧慢慢地说。
“他的父亲南宫渊病了,他要请文少央过去。对了,他说他两年没有看见你了,很想你。”茗战的口气酸酸的。澜沧笑了一下,“不过一面之缘,再说,我和他之间有些恩怨,不想见他呢,……”
“真的?”茗战很高兴,然后又想起什么,“不说他了。少央那里有文柏远给你做的雪参丸,明天让他看看,该怎么吃。”
“雪参丸,那个是续命用的,我现在吃它做什么。等着有一天,……”澜沧还想说,可是茗战突然揽着澜沧转身,用吻堵住了他的话。
他不想澜沧说出来,太残酷了,对他太残酷了。
他不能接受澜沧死去,甚至连这个想法都不能有。
澜沧,什么时候你的生命竟然嵌入我的生命当中,如此的深刻,……
次日清晨文少央很早就过来,这个时候茗站已经起来开始练功了,澜沧还在睡。他看了看澜沧,又号了一下脉,脉象还算平稳,然后和身边的侍候的小决说,“平时的药今天减半,再加一味银花,春夏之交,容易上火。”
小决道了是,转身去取茶,这个时候的澜沧也醒了,文少央扶他起来,拿了靠枕放在他的身后。
“今天神色好多了。昨夜睡得可还安稳?”文少央接过小决手中的茶递给了澜沧,澜沧拿了过去,虽然感觉有些重,不过还是拿稳了。
“还好。”澜沧低头喝茶,一口一口的抿,怕呛了水。
“刚才在院子里遇见了茗战,他说你昨天晚上咳出了血,怎么回事?这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少央,你是大夫,竟不知道。”澜沧把空茶碗递给他。
“澜沧,我以为事情不应该这样呀。前些天你的身体虽然不是很强健,但是也不至到如此地步。这些不是身体上原有的病症,还是你的心结。难道你就真的不想放开怀抱,重新做回原来那个纵横天下的慕容澜沧吗?”
澜沧听着,眼睛低低的,就是文少央坐在他的对面都看不清楚他的表情。
他们都沉默着,后来还是文少央叹了口气继续说,“放开自己,有这么难吗?”
“……,少央怎么突然来说这些,……”澜沧忽然抬起了眼睛,看着面前年轻的郎中。“……,我,……”
“我是大夫,既要治病也要救命。而对于你这是症结所在呀。澜沧,我不想你就这样毁在我的手上。其实当时先父去世的时候他是要我用二十四枚金针完全封印你的记忆,他还说,如果两年后情况出现反复,就用针完全刺穿你的穴道,封印你所有的感觉,真的如同一具行尸走肉。但是我没有那样做。当时茗战要我遵从父亲的意思的时候,他并不知道后果这么严重,可是我知道,但是不能说,所以削苹果的时候我故意割破了手,就是想给大家都有一个缓一缓的时间。”
“所幸茗战还是改变主意了。”
“我改变了父亲的意思是想医好你,如果看着你继续这样下去,终致悲剧,那是我的遗憾。可是澜沧,即使一个大夫的遗憾可以承载一辈子,即使我此生不再行医,但是你命都没有了,那是什么都无法弥补的。”
“少央,我以为我可以全忘记,但是,……”澜沧听出来文少央是真的很关心他,他想说出自己的感觉,但是突然发现,如同缠绕的丝线一般的苦痛一样压抑着他,他不知道要如何开口。
“我知道。澜沧,既然无法遗忘,那么你是否可以把往事看成是一种历练,经过了,也就不重要了。”
“那岂非更难?”澜沧突然笑了,“我尽力吧。对了文央,南宫世家的少主怎么会是你师弟呢?”
“噢,他是从九岁开始跟从家父研习医术的,其实南宫世家以武功名镇天下以前曾经是悬壶济世的大夫。不过这么多年下来他们的医术密而不宣,不过自保而已。”
“为什么呢?”澜沧似乎第一次听说这样的事情。
“我见过南宫渊老爷子一面。他说过一句话,他说没有江湖,又处处是江湖。当年南宫世家以炼制圣药闻名江湖,他们的药可以延年益寿,也可以提高武功修为,更有的可以在死亡弥留之际起死回生,江湖中的人无不向往,这才终至一次几乎灭门的惨祸。那些都是百年前的事情了。”
“那,……,南宫世家的人,他们被我废掉的武功,……”
“全身筋脉已断,要恢复武功断不可能,不过如果调养得当,那和一般人全无样。”
“南宫少主说,他的父亲病重,要你回去。”澜沧感觉自己有些糊涂了。
“那些不过是借口。这是南宫残第一次向我耍心计,究竟为什么,我也不知道。我曾经想问他,但是知道他的脾性,如果他不想说,任何人都没有办法,所以索性随了他,有什么事情他最终会开口的。不过,……,其实这也是事实,也就没有什么好隐瞒的了。南宫与镜死了。今年冬天去的,据说两年前他和你的不周山一战之后,他就疯了。当年他为了杀你下了圈套,但是南宫渊不允许,……”
“南宫渊这个人怎么都好,就是过于舐犊,他不能让南宫与镜设圈套杀人,所以就和他约定,南宫渊亲自下场比武,结果全败了,所以南宫与镜就疯了。”
“南宫渊就与镜,宿尘,残三个儿子,宿尘不到六岁就夭折了,残是那之后出生的,所以才命名为残,有些劫后余生的意味。南宫渊全部的希望在与镜身上,他只希望残可以顺利长大,所以让他进入父亲门下研习药理,金针,其实也有不想他过早涉足江湖的意思,结果却是这样,残做掌门的时候不过十五岁。那个时候的他刚从苏州回不周山探亲,结果就遇到了你和南宫家的一战。”
“作为南宫家的儿子,他也只能挑起这个重担了。”
澜沧听完后突然感觉心中有种很深厚的悲哀,到了南宫渊这样的岁数,两个儿子都离他而去,一生成就尽数毁在澜沧的手中,如今南宫世家数百年的基业压在尚年少的幼子身上,前程未卜。
生命至此有些无法挽回的遗憾,不知道他现在是否万念俱灰。
澜沧记忆中的南宫渊是个很稳重的老者,花白的头发,一双锐利内敛却慈爱的眼睛。如今不知道是个什么光景。
“……,南宫渊,……,白发人送黑发人,他肯定很恨我。……”
“那到未必。他这个人看得开,而且明白事理,他知道不是你的过错,不过心中对你终究带了几分的怨怼,却是无可避免。”
“这个我知道。”
澜沧答了这句话后突然感觉无话可说。
这个时候茗战从外面进来,看见两个人面对面的坐着,很沉默,于是笑着说,“少央,今天的气色不错,昨夜可睡安稳了?”
少央抬头笑着说,“这是我的话,怎么被你这个家伙学去了。好了,我也该回去了,今天的天气不错,澜沧,出去外面走动走动,看看满山的茶花,也许心情会好一些。中午的时候做些清淡的,多吃一些,从晚上开始,给你的药都可以减半了。”
“可是少央,他昨天还咳,……”茗战拉住少央,却不敢明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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