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么估计等你找到天已经黑了……何况我要找的不是车,是她。”
夏洛克电脑上的动作没停,还在飞快地打编码,只是腾出一只手,拿过雷斯垂德的手机:
“交通瘫痪只能拖延时间,她可不会乖乖坐在车里等着堵车疏通……她会用跑的。”
……路德维希不仅会用跑的,而且跑得很快。
在他们被意大利黑手党追赶的时候,他就看出来了,他的小女朋友平时连走路都不愿走,却能在逃命时,爆发出无与伦比的短跑潜力。
他瞥了那些加密的代码一眼。
显而易见的二进制编码,两个转换……而交通局局长阿斯莱斯喜欢三分熟的牛排,游泳,伏特加。
那么破解方式会是……
夏洛克点了两下屏幕,飞快地打进几个数字,被加密的视频文件名上,立刻显出所属区域来。
按这个顺序排列,圣玛丽医院附近的电子眼应该排在中间。
夏洛克把页面往下划了两下,皱起眉……两千多个文件下拉太慢了。
于是他一个全选,干脆利落地把前面那些都删除,准确地在一秒钟之内找到了他们需要的视频。
雷斯垂德:“……”
交通局局长阿斯莱斯是他的老伙计,但估计以后他们不能好好坐在一起吃饭了,因为阿斯莱斯会想杀了他。
“好了。”
夏洛克两只手都没有停,一只手打开街道实况视频,一只手打乱了最后一个红绿灯的等待时间……满大街的红绿灯此刻就像酒吧里的霓虹灯一样闪来闪去
圣玛丽医院的两个正门两个侧门,总共四个门对着的路目前全部处于瘫痪状态,街道扭曲得一辆车都过不了,远远看上去十分壮观。
今天伦敦集体不上班不打卡,圣诞节提前来临。
当然有其他通向圣玛丽医院的小路,但那些路绕的太远了,绕路的时间比等堵车疏通的时间更长,路德维希不会选择。
人毕竟只有两条腿。
雷斯垂德看了手机上的实况视频一眼,眉毛紧紧地拧在一起:
“伦敦的交通安保系统需要升级,太模糊了……我们为什么不用麦克罗夫特的那套电子眼?”
夏洛克面无表情地看着手机上的画面:
“我已经在电脑上打开了,但麦克罗夫特的主场在贝克街,圣玛丽医院也是他前两天安上去的,还没有扩展到大街上。”
……伦敦的交通安保系统的确需要升级,电子眼里拍下的录像像素太低,只能大致上看到人的脸,连五官都看不清楚。
雷斯垂德把画面连接到电脑上,好看得更清楚一些:
“还好她穿着婚纱,白长裙黑头发的特征并不常见,我们应该很容易找到她。”
而夏洛克没有回答,只是一言不发地盯着手机屏,神情冷得有些可怕。
——哪里有什么不对?
雷斯垂德顺着他的目光,朝电脑上看了一眼。
然后,他的目光也凝住了。
“这是怎么回事?”
半晌,他难以置信地低声说:
“为什么……大街上有这么多穿婚纱的女人?”
看来今天伦敦不仅集体放假,还集体结婚。
——混淆视线的粗劣把戏。
雷斯垂德用手机拉近那一个个女人的脸,试图从她们脸上找到自己熟人的痕迹。
“多诺万的手机还是打不通……你通知的那些流浪汉到医院门口了吗?”
“到了。”
夏洛克瞥了一眼来自圣玛丽医院四个门口的监控录像——挂号,拥抱,人来人往,一切正常。
维希还没有跑到圣玛丽医院门口。
他的手指抵在茶几边缘,没有像雷斯垂德那样把那些女人一个个找过去——因为没有必要。
如果他们敢把这些女人放到大街上,放在电子眼前面晃来晃去,说明他们根本不担心他能在这么低的像素下,找到哪一个是路德维希。
自诩为神的人,不会犯下如此低劣的错误。
他盯着屏幕,却没有真正在看——他的大脑正在飞快地思考。
这些在大街上奔向圣玛丽医院的新娘们,身上婚纱的款式,身材,甚至脚指甲上的指甲油,都和他地女朋友一模一样……完全的仿制。
她们有些在大街上奔跑,有些骑着摩托,有些正在从车里下来,有些正在上车。
但无论在哪条道路上,她们前进的方向,无一例外是圣玛丽医院。
……等等,骑摩托?
路德维希根本不会骑摩托,如果是完全的仿制……为什么会出现骑摩托的女人?
只有唯一一个解释——如果一群穿婚纱的女人中,只有一个骑摩托的女人,太容易引人注目,而他们的目的在于混淆视线。
所以,他的小女朋友,真正的路德维希,现在正骑着……摩托?
……
“我被误导了。”
夏洛克忽然站起来呢,从沙发的角落里找出自己的手机,后台还在自动拨话,他重开了一个窗口:
“我一直以为维希是跑去圣玛丽医院,所以排除了几条绕得太远的小路……但现在看来,她走的就是小路。”
雷斯垂德抬起头:
“你的意思是,她会绕远路走?这不可能,她赶着见那个咖啡馆老板最后一面,如果绕远路,用跑的根本来不及。”
“如果她不是用跑的呢?”
夏洛克脸色,冷得像在北极埋在雪下一百年的冻土:
“我知道她不会任何机动交通工具,所以完全忽略了这一点……她有可能抢了一把摩托,这样她绕远路的时间,就和她穿越人群要花的时间差不多了。”
“摩托?她从哪里来的摩托?”
夏洛克神色紧绷:
“从那些假冒的新娘骑的款式看来,应该是交通警察的警用摩托。”
“……她抢了警察的摩托?”
雷斯垂德扶住额头:
“不是我说……夏洛克,你的女朋友简直太大胆了,她不怕摔死吗?”
“她怕鬼,但她向来不怕死。”
夏洛克在公寓里大步走来走去,终于显现出一丝焦躁来:
“一定还有什么办法……一定还有别的办法。”
“你先别急,圣玛丽医院四个入口的监控里还没有出现维希……至少说明她现在还是安全的。”
……安全?
不,她一点也不安全。
因为除了四个大门之外,圣玛丽医院还有一个入口,要绕过整整一个医院,还要横穿过皇后大道。
路程太远,被他忽略了。
而路德维希恰好熟悉这条路,她昨天刚刚走过——僻静,狭窄,是躲避堵车和开机车摩托的最好选择。
那是通向太平间的路,死人的出口……却是她的入口。
如果她真的抢了摩托,她大可以直接开着摩托进去,再从专运尸体的电梯直接通到那个咖啡馆老板的病房,根本不用经过正门,不会被任何监控拍到,也不会被他安插在正门的任何一个流浪汉发现。
……
这绝不是绝境。
一定还有什么办法。
夏洛克的目光暗得可怕……而那深邃的,暗的瞳孔中,却像燃着幽幽的火光。
一点一点的篝火逐渐连接成一片……火光再大一些,就要烧到河对岸去。
秒钟嘀嗒嘀嗒……又是几秒钟过去了。
他握着电话,忽然开始飞快地发短信。
“你想出办法来了吗?”
“嗯。”
夏洛克勾了勾嘴角,眼睛里却一点笑意都没有:
“还有最后一个方法。”
雷斯垂德看着他的表情,隐隐的有不好的预感漫上心头。
果然,下一秒,他就听见夏洛克用轻柔而低沉的嗓音说:
“把医院炸了,由我们动手……毕竟扔一颗黄色炸药,比绕到医院后门快多了,不是吗?”
雷斯垂德站起来,腿上的电脑滑到沙发上:“你疯了吗?”
“疯?”
夏洛克冷静地说:
“目前还没有。”
雷斯垂德站起来,想要阻止夏洛克发短信,但是夏洛克已经经过了上一次被抢手机的经历,当然不可能再被他轻易得逞。
雷斯垂德被一拳击倒在地上,而夏洛克只是无动于衷地转了一个方向,飞快地又打出了一行字,大概是指定炸药的种类。
“没有用的……你炸了医院也没有用,她只要跨进医院一步,医院照样会爆炸,她也一样尸骨无存。”
夏洛克因为“尸骨无存”几个字而顿了顿。
紧接着,他手上打字的速度更快了,简直像要飞起来。
“看来你没有认真看那段游戏视频,视频模拟的爆炸是有顺序的。”
他手上不停:
“显然,爆炸会先从医院的红色标志开始……一路向后蔓延,到内科大楼,至少需要一分钟。”
“一分钟也不够她逃跑……”
“的确不够,但加上我用爆炸示警的时间就够了。”
“夏洛克!想一想医院里有多少孩子!你不能就为了给她示警,就做出这样的事!”
“孩子?我不喜欢孩子。”
他抿了抿嘴唇:
“但是你放心,我说了我还没有疯——我会尽量不伤害到无辜的人,我会从他们的仓库开始。”
夏洛克打完了最后一个字,正准备按下“发送”键,就听见雷斯垂德开口了:
“你还是来不及了。”
他不知什么时候从地上爬了起来,趴在沙发边,眼睛盯着笔记本电脑。
语气静静的,已经没有了前一刻的愤怒和激动:
“你来不及了……路德维希已经进了医院。”
夏洛克的手凝固在半空。
那个发送键,终究还是没有按下去。
他举着手机,像是忘了放下,慢慢地看向雷斯垂德:
“你说什么?”
雷斯垂德一手捂着腹部,一手把电脑屏幕转向夏洛克:
“人已经走了。”
电子眼监控屏幕上,之前那一大批穿白色婚纱的女人,夹杂在已经疏通的车流和人群中,就像彩色大海里的白色浪花,顺着人潮,慢慢地消失在各个小巷和拐角处。
手机后台一直在进行的自动拨话不知何时接通了,多诺万嘲讽的声音从手机里传来:
“hey,怪胎。”
——线路接通了。
但是没有人去理会多诺万,房间里两个男人的眼睛正死死地盯着圣玛丽医院的大门。
一秒钟过去。
两秒钟过去。
三秒……夏洛克的手心冰凉。
……
一分钟过去了。
医院门口挂号,拥抱,人来人往,一切正常。
没有炸弹,没有焰火,没有欢呼,也没有哀嚎……什么都没有。
什么都没有发生。
☆、第125章 只差一步
早上七点十五分,圣玛丽医院。
长长的走廊仿佛没有尽头,一扇一扇的病房门从身边掠过。
婚纱上长长的墨绿色丝带,拂过走廊边郁郁葱葱的石楠叶,和大朵淡粉色的蔷薇。
……蔷薇开花了。
医院一楼安安静静的,远处有黑人小女孩在唱歌,歌声穿过花园里的树枝,回荡在走廊的门柱之间。
那是来自古老非洲的音乐,和贩卖黑人奴隶的船只一起,从鲜血和死亡里,低吟出声。
……
路德维希光着脚,鞋子在骑摩托时已经脱掉了,粗糙的大理石地面磨着脚心,传来的疼痛却是模模糊糊的,像来自意识遥远的深处。
……为什么道路这么长?为什么一直跑不到头?
肺叶和心脏一起灼烧,能烧到什么时候?
电梯一层层,磨磨蹭蹭地到了五楼。
路德维希还没有跑到安和的病房门口,就看见有护士推着一车的器具,从病房里平静地走出来。
护士慢慢从她身边经过……明明刚刚还在奔跑,现在却觉得从头到脚都被浸在水里,湿漉漉的。
忽然就忘了,该怎么走路。
护士漠然地扫过她身上穿的婚纱,眼神并没有多做停留,推着推车,铃铃铛铛地走远了。
……
病房里还有声响,医生还没有走完。
路德维希推开门,一个年轻的内科医生正把针头从艾瑞希的手臂上拔出。
一缕鲜红色的血,从他苍白的手臂上慢慢地流出来,蜿蜒出一道淡淡的血痕,被医生用毛巾抹掉,又流了出来。
窗外有小鸟在啾啾地鸣叫……歌声从鲜血和死亡里,低吟出声。
安和还在床上,盖着一床白色的被单,安安静静,无知无觉。
薄薄的晨光笼在他脸上,淡得,仿佛要消失。
血液离开他的身体,温度远离他的手心……而他躺在那里,一声不吭。
……
路德维希站在病房门口,没再往前走。
风轻轻吹过,窗户不知谁全打开了,窗帘被掀起,轻薄的白色纱帘起起伏伏,拂过床头柜上快枯萎的百合花。
……
年轻的医生收拾好器具,抬起头,是德国人的面孔。
他看向路德维希,淡淡地说:
“你是艾瑞希…波西瓦尔先生的什么人?”
她抬起头:
“家人。”
医生把听诊器摘掉,放在大褂口袋里,朝她走来:
“据我所知,他并没有提交过任何家人的相关文件,所以你需要向医院提交合法的身份证明才能把他带走,这是程序。”
路德维希抓着门框,点点头:“我知道了。”
医生例行拍了拍她的肩膀,说了一句:
“请节哀顺变,小姐,还有请注意一下你的裙子,你的腿恐怕在流血。”
……流血?他才在流血。
路德维希看着安和的脸……他的脸逆着光,她看得不是很清楚,于是又往前走了两步,却在快走到床边时,停住了。
“医生。”
她忽然问:
“他确切的死亡时间,是什么时候?”
“确切时间?”
年轻的医生看了看钟:
“死亡过程没有持续很久……七点五分脾脏开始出血,七点十三分心脏停止跳动,七点十四分确认脑死亡。”
路德维希站在床边,一动不动,就像一个笔直的,寂静的影子。
医生见多了这种场面,看她良久没有出声,他推开门,走了出去。
……
挂钟沉默地停靠在墙边,无论病房里住着谁,或康复或死亡……它都一视同仁,滴滴答答地往前走。
……七点十四分?现在是七点十六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