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子,那不是。。。”茗曦也是一脸的狐疑,我却示意她噤声,虽然心中立时升腾起一股不详的预感,但我还是努力克制自己不要去胡思乱想。当我们正要跨入来凤殿时,子矜却是拿着绢帕迎了出来:“给菀婕妤请安,皇后主子见菀婕妤落了帕子正要奴婢给您送去呢。”
茗曦替我接过帕子,我笑着向子矜道:“多谢子矜姑娘了,既然我人已到了来凤殿,还是应该亲自去跟皇后娘娘道声谢的。”说着也随手自腕上取下个玉镯塞了给子矜,那丫头也是笑得满面春风,忙在前面开路:“皇后主子正在菊园赏花,菀婕妤请跟奴婢这边来。”
虽是初冬的季节了,但菊园中的菊花仍是不见衰败的迹象,皇后正坐在亭中品茗见我到来也是微微一笑,如果我不是知道了这许多,皇后的形象在我心中始终就像个邻家姐姐一般,我拾阶而上到了亭前微微福身向她请安。
她于是便邀了我一同坐下:“既然妹妹给姐姐上了这样一出戏,姐姐怎好没有回礼呢,东越使者进贡的珍宝本宫还给妹妹备下了一份,妹妹明日来取吧。”我心下一凛,她竟然是什么都知道的,既然她这样一说,那我对于此事的种种疑惑想必明日便该有个答案了吧。
临走前她又唤住了我:“妹妹,虽然这句话你可能听过很多遍了,但本宫还是不得不再对你说一遍:不要相信任何人,宫闱之争容不得半点恻隐之心,你想要好好活下去就必须学会心狠手辣,这个问题在碧儿走后你应该深深体会到了吧,不管是为了自己还是为了自己想要保护的人,我们必须要学会残忍。”
“多谢姐姐提点,菀郁受教了。”燕雀湖边的暮菀宫内,又会是怎样的一场剧幕在等着我呢?
一梦如逝似水长 第八十六章 人生长恨水长东(11)
在回来凤殿的路上,我轻声问茗曦:“那一日菀郁嘱了茗姐姐送去给玉婕妤的食盒,可是姐姐亲自送了去的?”既然这出戏是我一手策划的,那我就不希望有任何我所不知道的伏笔存在,现今的我对于背叛也断不会刻意去回避,皇后说得对任何恻隐之心都是致命的。
“主子恕罪,当日奴婢护送余芳仪回宫,却恰好遇上翠微宫的紫云,她与奴婢是同乡近几个月才入宫的,说是奴婢的爹娘有话要她带给奴婢,奴婢记挂爹娘又念着主子要奴婢将食盒送去漱景宫。正好见着小蛮与周耀佟在四处晃荡,便将此事托了给小蛮丫头,奴婢也没多想,可是主子遇上什么麻烦了?奴婢想小蛮也是靠得住的人,但今日见主子这般神情,想是奴婢所托非人?”因着是在半道上,茗曦刚要给我跪下我便扶住了她,对于小蛮和碧儿她一向是将她们视作亲姐妹的,又怎会对她们放心不下呢。
我执起她的手,宽慰道:“茗姐姐也勿要想太多了,菀郁也只是随口问问罢了,只是小蛮丫头最近的行为倒也的确有些古怪,唯一能够新任的也只是茗姐姐了。”这话是在暗示也是在警告,行至暮菀宫前,我停下了脚步,整理好了心情去面对那个与我朝夕相对的人。
“今日主子怎回得这样晚呢,莫不是又去漱景宫走动了吧,小蛮早就替主子沏好了茶。”虽然往常她也总是在我从来凤殿归来后替我沏上一壶茶,但不知是不是因为在来凤殿前看到的那一幕印象太过深刻,总觉得如今她所做的一切都太过殷情了。
晨间还好好的,这会却下起大雨来,我依在画舫的围栏上,雨色空蒙中的燕雀湖倒是别有一番韵味,闲来无聊之时我总爱坐在这里,即便只是发呆也令自己倍觉舒心。我很想知道晓华在听到了我与姐姐谈话,又被皇后召见后,会对我有个怎样的交待,同时也更期待明日里皇后要送给我的回礼。
原本以为就要在这里等上一下午了,却没想到在用过午膳没多久,远远的便望见晓华朝这边走来,她,不该来的。大雨并未停歇,晓华虽是打着伞的却还是被雨水淋个湿透,即便是冒着大雨也急着赶来送死吗?
“妹妹究竟所谓何事非要冒着这样大的雨来找我,虽然昨日你未时失约,却也不必挑了这时候来谢罪吧!”我一边替她擦拭着沾湿的地方,一边笑着说道。本就是初冬的天又淋了雨,加之又身在湖边,晓华冻得直哆嗦,这些我都只装作视而不见。
“姐姐,姐姐你一定要相信我,事情绝对不像玉婕妤说的那般,晓华是真心向着姐姐的,并不是谁人派了来的奸细。”她狼狈的跪在我面前,身子不住的抖着,我不知道她为什么要跪我,却也不理会自顾把弄着那些杯盏,见我如此态度晓华又接着道,“而皇后娘娘之所以单独召见了晓华,是要询问有关盼夏之死的事,她要晓华一定要在皇上面前说出那个推盼夏下湖的人,不管晓华是否真的看见了,都一定要在皇上面前那样说。”闻言我放下了手中的杯盏,在晓华面前蹲了下来,解下披在身上的斗篷替她披上。说晓华见到宸妃将盼夏推入湖中本就是我一手捏造出来的,目的只是为了知道玉姐姐会不会宸妃身后的那个人,而今皇后倒将此变作了将宸妃一军的砝码。
左边是宸妃,右边是皇后,想也知道晓华的处境有多难,若想要在昭庆门内站定一席之地,这两个人是谁也得罪不得的,只是若正如姐姐所说的那般,这个抉择对晓华而言却是轻而易举的。我扶起她,二人相视而坐:“傻丫头,那么大的雨你就不该来,若是病了又该如何是好。”边说着边将一杯热茶递了过去,“皇后乃六宫之首,宫中事宜她自会打点妥当。妹妹这样急着冒雨赶来,可是来跟我讨主意的?”既然我心中已有了答案,自然还是要给她找个台阶下的。
“姐姐不怪罪晓华便好。”她哆嗦着接过茶盏,一口热茶下肚这才缓了过来,“这些原本是皇后娘娘秘密交待的事,但晓华也是为求个自保才来向姐姐讨个主意,不过方才姐姐的寥寥数语却叫晓华茅塞顿开。”全然不复方才的狼狈,她冲着我跪下的那一刹我读不懂她的举足无措,而今她一副恍然大悟的模样我依旧看不破。
天气就仿佛世事般瞬息万变,原本如倾泄下来的大雨而今却是说停就停,原本邀了晓华一道用膳的,她却如人意料的推脱了,我也并不留她。望着她渐行渐远的背影,我心下却不禁一声冷笑,我不知道小蛮是不是看过食盒中的信笺,更不知道在来凤殿前她对余晓华说了什么,然而有一点我却是清楚得很,像余晓华那样多疑的性子明知我在怀疑她,她是决计不会这样匆忙跑来跟我解释的。听茗曦说余晓华在入宫前本是一名戏子,乃因戏班倒闭了不得以才入宫为婢,如今的她难道不也正在给我演出戏吗,与过往不同的是而今的舞台却是更大更金碧辉煌,只可惜我从来就只将自己视作观众,而并无意参演她的戏份。
偶尔也会问自己这样做值不值得,但只要一想到碧儿的死状,我便一次次的肯定那个问题,杀人偿命这难道不是天经地义的事吗?想到小蛮,想到我与她自交泰殿直到暮菀宫一起生活的那些片段,心还是会痛,为什么会有背叛,明明是这样好的姐妹为什么要出卖我?
一夜无眠,我睡得越来越少终究是清减下去,喧哥哥开的药似乎一点也没有起效,他第二次来看我时便不再开任何的方子了,他说只要我自己不想好起来,那么谁也无能为力。我知道我的心已被仇恨涨得满满的了,但对于碧儿始终是存着份歉疚的,然而在景桓面前我依旧笑得那么好,即便他也看出了我正一天天清瘦下去,我也只是笑着告诉他我在效仿飞燕,希望有一天能够在手掌上起舞。
皇后的回礼着实令我期盼了一阵子,一大早子矜便来到了暮菀宫说是皇后请了我去,此去并未将茗曦与小蛮带在身边,一路上与子矜也再无旁的言语。
“菀郁参见皇后娘娘,给皇后娘娘请安。”
“此番东越使者还进贡了好些茶叶来,与江南那些地方的截然不同,听皇上说菀婕妤对茶叶也是有些研究的,那本宫就想请婕妤在内堂来替我尝一尝。”说着便示意子矜领着我往内堂去了,她依旧笑得那样温和,然而后一句话却叫我不禁心下一凛,“本宫不会叫你失望的,便当作是谢礼吧。”
原本皇后这次的召见并不在正殿,她选了来凤殿内另一处僻静的厢房,与正殿内那庄严的风格不同,存香斋倒更似是大户人家女儿的闺房,至于内堂与外间也只不过隔着一面山水屏风。我倒是乐得自在安然坐于内堂,子矜立时将茶奉上便又退下了,仔细嗅了嗅的确是一等一的上品,淡扫明湖开玉镜,丹青画出是君山,君山银针,尹大人竟能搜来如此珍贵的茶叶来,听闻君山银针雨天不采、露水芽不采、紫色芽不采、空心芽不采、开口芽不采、冻伤芽不采、瘦弱芽不采、虫伤芽不采、过长过短芽不采,即所谓君山银针的“九不采”。
只可惜今日皇后邀了我前来却并非仅仅只是品茗,虽然看不见外间发生的事但声音却是十分清晰的,而那个声音却险些叫我摔了手中的茶盏。
一梦如逝似水长 第八十七章 人生长恨水长东(12)
来人的声音我又怎会辨不出来,只听皇后屏退了左右笑着道:“听闻皇上新近赏了几块江宁织造府的缎子给妹妹,虽说比起本宫殿内的几匹西域雪缎是稍稍逊色了些,但如今见看来倒也算得是上品。”
“娘娘这是说的哪里的话,娘娘的吃穿用度自然是臣妾比不得的,雪缎价值连城又哪里是织锦所能企及的呢!”我不敢相信皇后面前的姐姐竟会是这般样子,那种极尽献媚的腔调简直就像是换了个人一般。
“那日你说的本宫细细考虑了一番,本宫只是不明白依着玉婕妤的聪明才智,又何需依附本宫呢?更何况你不是一直都与宸妃交好的吗,怎的此次不仅与之划清界限还要倒戈相向呢?玉婕妤能给本宫一个解释吗,本宫不希望有什么不可预料的东西成日出现在本宫身边。”难不成皇后的回礼便是玉姐姐的解释,虽然通过捏造盼夏之死另有别情,而去试探姐姐是否就是宸妃身后的那个人,但我也仅仅是怀疑,仅仅是因为盼夏临死前对小蛮说过的话而产生的怀疑,但是真相很快便要揭晓,我所寻求的答案很快便要浮出水面,然而当这一刻真真要来临时,我却有些退缩有些恐惧。
我看不见姐姐说这些话时候的表情,然而她口中吐出的每一句话却足以撼动我的一生,短暂的沉默之后只听姐姐缓缓道来:“娘娘面前臣妾不敢有妄言,臣妾初进宫时皇上对宸妃娘娘宠极一时,后宫上下无人能及,而臣妾年少无知只单单想找个靠山而已,然而与宸妃娘娘处得越久才越发现,宸妃她并不是值得臣妾效忠的主子。”
“你说宸妃并非是值得你效忠的主子?那你又如何得知自己是否又是值得本宫新任的棋子呢?”莫怪乎当日姐姐并未将我所说的一切状告给宸妃,而是直接禀告给了皇宫,除却想知道姐姐是否是那幕后之人外,我又对她向皇后投诚一事好奇起来,我明明记得当初姐姐在说起皇后对她的冷遇时,她脸上那种愤恨的表情。
“宸妃娘娘的确是后宫之中样貌最出色的女子,风华绝代即便是臣妾见了也不禁心下感怀,然而后宫并不是个以样貌出众便能常青不衰的地方,奈何宸妃从来就不懂这个道理,一味的做着自己的春秋大梦天真的以为无论自己做错了什么,皇上都会因为她的样貌而原谅了她。而长久以来若非臣妾在其身后,替她出谋划策恐怕她也成了凌烟阁内众位主子中的一位了吧!”
“也包括对菀婕妤所做的一切吗,她是你的妹妹,你们都是赫连家的人。”皇后加重了语气问道,似乎是故意要说给屏风后的我听的。
“皇宫之中不需要心慈手软,也没有亲情可言难道皇后不是这样觉得的吗?菀郁的出现是对宸妃的威胁,更是对臣妾的威胁,梦东园中人流穿梭不息,而漱景宫却是门庭冷落,同样是赫连家的女儿为何会有这样的差别?”我的心像是瞬时沉入了冰湖深处,对于姐姐来说我竟然是对她的地位的威胁,她可知晓在我心底她曾一度是我所有的心灵寄托,是我所有的精神依靠,皇宫这样冷但只要姐姐在我便不是一个人,一直以为我们都在用彼此的关怀来温暖着彼此渐凉的心,但是直到今天才发现原来这不是真相,梦碎了。
又是短暂的沉默,皇后听到了这些又会是怎样的表情呢,或者对于这些她早就是见惯不怪了吧,只听她轻轻叹了一声:“本宫虽高居六宫之首看惯了这些,有时不免感伤但也十分认同你所说的,后宫是非之地的确是不需要心慈手软。但本宫不明白的是,如果说菀婕妤对你构成了威胁的话,那么深居简出的陆昭仪应该说丝毫不能成为你们的障碍了吧,你又是为何要唆使宸妃去太后面前告这一状呢?”
“心中没有皇上的女人本就该死,虽然她平日里深居简出,但皇上在宠爱宸妃的同时,去的最多的便是秋浣宫,兴许在皇上心中得不到的才是最好的吧。即便皇上身边总是围绕着那么多人,但难道皇后不觉得女人是少一个好一个吗?既然恰好逢上这个机会,臣妾自然要好好把握了,难道凭这些还不足以令皇后倚重吗?”我没想到的是,竟然连陆昭仪的事都是她在后面搞的鬼,我很想知道那个会在阳光下朗声大笑的玉姐姐如今去了何处,前厅的那个女人不是她,不是她。
“很好,今日你且回吧,本宫有些倦了。”
从来没曾觉得冬天居然会是这样冷的,明明抱着暖炉却还是忍不住颤抖起来,端着茶盏的手也不住抖动起来,几乎快要端不稳杯盏,这就是我要的结果吗,这就是我一直想要的答案吗?
皇后在我面前坐下:“本宫说过不会叫你失望的,你那样去试探玉婕妤不正是为了解开心中的那份疑惑吗,现在本宫给了你答案,是背叛的感觉吗?人总是要在一次次的被背叛中成长的,心才会越来越坚强。”心中的怀疑已被证实,然而心却好似被挖空了一块,麻木没有任何知觉。
纵然姐姐所做的一切叫人痛彻心扉,然而我更知道眼前这个女人才是最可怕的,她分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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