摆明是乌龙,明思除了自认倒霉,也不可能去问责什么。
‘夜深了,秋将军安歇吧。‘淡然平静地说了这一句,明思便抬步朝外间行去。
秋池一怔,猛地抬首却见那娉婷身影正欲离去,那话便脱口而出了,‘六小姐,秋某愿负责。‘‘负责?‘那女子蓦地停住脚步似惊诧,片刻后转身,却是盈盈一笑,‘为何要负责?‘雪白的素衣,青丝如缎,幽暗中不并不见平素的发黄,只如那最上等的丝缎瀑布般的泻落,还有惹人心怜的两缕柔柔顺滑在胸前。
纤细的身影就那样静静立在数步远处,亭亭袅袅若空谷幽兰,可那清眸流转间的笑意,却似带了三分意味不明的讥嘲。
秋池顿了顿,沉声定神,‘秋某冒犯了六小姐,自当负责。‘那女子似一愣,蓦然‘呵‘的轻笑,‘难道秋将军对每个被冒犯过的女子都要负责?‘大约是怕惊了人,语声压得有些低,轻柔婉转中便带出了低沉,反倒添了些妩媚。
秋池顿时噎住!
这怎么同?
她是纳兰笙的妹妹,是纳兰府的小姐,她是……
对别的女子,自己又如何称得上冒犯……
再则,自己也并未主动‘冒犯‘过哪个女子……
又则,自己也从未主动生出过想‘冒犯‘哪个女子的冲动,只……除了方才……
忽然间,秋池觉得自己脑子有些转不过来,也理不清自己究竟是想说什么。
正无语间,那女子淡淡一笑,‘本是意外,秋将军无需介怀,忘了就好。‘极平静、极坦然、极不在意,说完转身,只一念间,身影便翩然转过不现。
秋池呆了半晌,只听外间传来些许细碎声响,他知那女子应是上榻安歇了……良久,呆愣完了又怔忪,也不知是赧然还是憋闷,心里只辨不清滋味。
视力已经习惯了光线,不自觉地梭巡一扫,只见静雅香闺中那一桌一椅,绣幕帐幔,明明极寻常却似乎每一处都透着说不出的异样。
轻轻提步迈回那精致雕花的拔步床前,方踏上脚踏,只见静谧的朦胧中,那围廊上细细雕琢的合欢花却蓦地映入眼帘。
微怔,心房顿时一颤。
少顷,才躺了下去。
高高的院墙外,更鼓已经敲过五更。
清雅的居室内,一灯如豆,朦胧旖旎。
一墙之隔。
榻上的女子无语半晌后,阖眼睡去。
床上的男子却望着那软烟罗纱的云绣帐顶怎么也睡不去。
~~~~~~~~~~~~~~~~~~~~~~~~~~~~~~~~嘻嘻,还是分割线哦~~~~~~~~~~~~~~~~~~~~~~~~~~~~~~~~~雾霭沉沉的清晨,空气中带着些许刺骨的寒湿之气。
偶尔有点点雪花零散的飘逸落下,似有若无。
纳兰笙急匆匆地从走出院门,宝砚小跑地举着伞在后面追着,“少爷,您别急啊,这还早着呢。六小姐和姑爷肯定等您——”
纳兰笙望了望天色,放缓了脚步,不耐烦道,“这点子雪,撑什么伞——收起来!”
昨夜回去想着明思提及的几点,心里愈想愈激动,今儿个早早地就醒了,巴不得马上就去查个水落石出。
宝砚将伞收了,跟住纳兰笙,主仆二人刚走出不远,身后另一条岔路上传来了明汐软软娇柔的声音,“笙弟——”
纳兰笙身子一顿,停了片刻,转过身,“五姐姐,今儿个这么早?”
眸光在那娇艳如花的面容上一扫,极快地垂了垂又抬起,神情平静。
明汐微微一笑,“我是特地过来寻你的——今日娘同我要去纯元观求签,笙弟陪我们同去可好?”说着抿了抿唇,笑道,“顺便也替笙弟求支姻缘签,看看我家笙弟几时才能红鸾星动?”
纳兰笙眸光微微一落,“我不得空,还有差事要办,不是有娘和你同去么?”
“差事什么时候都能办,也不急在这一时吧。”娇媚的面上微微嗔怪,说着上前几步,拉了拉纳兰笙的衣袖,“笙弟——就陪五姐去这回吧,日后便是想,只怕也难得这般自在了。”
云鬓高挽,鬓侧赤金凤钗通体金碧,尾翼上羽毛纹路纤毫毕现,耳下明珠宝光莹莹。
织锦雀裘的大氅上金丝刺绣微微闪耀。
衬得那夺人的丽色更显华贵雍容。
纳兰笙的目光在那织锦雀裘上的金丝花纹上定了定,“让三哥陪你去吧,我真是有事。”
将手从纳兰笙胳膊上收回,明汐面上的笑意已经不见,眸光微凝,“笙弟,我才是你姐姐!”
纳兰笙皱了皱眉,有些不耐,“我真是有事,你扯这个作甚?”说着便欲转身,“我先走了。”
“我马上就要进宫了,你都不肯陪我去上趟香——你还说不是为着昨日我说了你那六妹妹几句!”明汐看着他的背影,语声似委屈,“笙弟,你就一点儿都不心疼五姐么?”
纳兰笙顿住转身,看着明汐眼底闪过一丝软化,又垂了垂眸,“你若真舍不得,那就不要进宫!”
明汐听得一滞,委屈顿时化为冷硬,“好啊,真真是我的好弟弟!我不过是想让你陪我去敬个香,你倒拿这话来堵我!”顿住,又冷笑数声,“昨夜陪妹妹妹夫到半夜倒是得空儿,今日到亲姐姐这儿却没空了——昨儿个六妹夫可是醉了的,便是亲兄妹也该避讳着些,何论还是隔了一房的!我看笙弟日后还是好生注意着才是,咱们这等人家可受不得那些个糟污闲话!”
宝砚面上一呆,愣愣地朝纳兰笙面上望去。
“你——”纳只见兰笙面上青白交替着一现,深深地吸了口气,“我现在没空,以后也没空——五姐,你自便吧!”
说完,大踏步离去。
余光只在明汐阴沉的面上停了一瞬,宝砚便不敢再看,赶紧垂首行了个礼,小跑地朝纳兰笙追去。
秋池只微微地眯了会儿,听得外间丫鬟进屋的声响便起了身。
明思听得内间的动静便吩咐帽儿进去伺候。
军旅之人动作本是麻利,几下漱洗后,秋池在内间坐了一会儿,听见外间声响安静了,这才走了出去。
明思也打理妥当了,见秋池出来便是淡淡一笑,“将军先喝盏茶,待用了早膳咱们就可回了。”
说话时,目光并无躲避,神情也平静之极。
恍若一切都未发生过的自然。
秋池怔了怔,“好。”
目光在那含笑浅浅的面上一扫,不知想到了什么,心底竟有些慌乱忐忑,遂垂下眸光,不敢再看。
用过早膳,纳兰笙便到了。
去老太君老侯爷处道了别,三人便出了府。
看着纳兰笙面上的急切,明思笑道,“你们去忙吧,我自个儿回府就成。”
秋池还未说话,纳兰笙已经拽着他朝马车走,一面走一面回头高声道,“六妹妹,等这两日忙好了,我去寻你给我做烫锅子吃——”
明思抿唇一笑,不言,转身上车。
秋池回首一眼,只见到了那抹窈窕没入车厢的那最后一瞬。
主子坐定,车夫马鞭轻挥,两辆马车便颤颤地各向东西而行。
秋池瞥了纳兰笙一眼,“今个儿精神头儿倒好!”
纳兰笙“嘿嘿”一笑,又上下打量了秋池,“咦”了一声,“你今日气色倒有些不济——昨个儿没睡好?”
这话戳到了点子上。
秋池神情一滞,有些生硬,“换了地方有些不惯——无事。”
认床也是常事,纳兰笙也不以为意,“哦”了一声,“那你该没扰着六妹妹吧?”又笑,“床都让了你了,还歇不好——你这家伙倒是难伺候!”
第两百零五章心思懵懂
(二更)
秋池又是一滞,稍停片刻,“你同六小姐,好似比同五小姐要亲近得多。”
听见“五小姐”三字,纳兰笙面上的笑意微微一顿,片刻后,苦笑道,“我那五姐你也见了——叫人如何亲近得来?”又顿住叹气道,“你说这明明是一家子为何这性子就能差这么远?”
秋池自然知道纳兰笙是在将何人做比,一思及那个女子,感觉顿时莫名,明明知晓纳兰笙是在赞自己的妹妹,可心里竟也有丝丝愉悦。
“确然相去甚远,”俊朗的面上现出淡淡笑意,“那你说说六小姐是何性子?”
纳兰笙先是一愣,盯着秋池直至那俊面微微发红,片刻后,纳兰笙面上露出了一抹得意兴味的笑意,语意调侃,“我没听错吧——你是在问我六妹妹?”
秋池瞥了他一眼,不言语。
纳兰笙“嘿嘿”一笑,“我这六妹妹——”拉长了声音,偏头想了半天,“极好!”
等了半天就两字!
秋池忍不住瞪他。
纳兰笙却双手一摊,无奈又认真,“你这冷不丁的问,我一时也想不出别的,就只想到了这两字——”见秋池还在瞪他,“你别瞪我啊,我说再多也不管用——我说好的,你未必觉得,你觉得的,人家未必觉得。反正这日子还长,还是你自己慢慢看吧。”
纳兰笙心里也是纠结。
从他心里,自然是希望这两人能成一对儿。
可是他又允诺了明思不泄露明思的底细,加之明思非同一般女子,他也不确定秋池能不能得明汐的心,若不能情投意合,无论伤了哪一方,他都是不愿看到的。
叹了口气,还是忍不住提醒了一句,“我这六妹妹是不同的,你若真有心就得真用心。”顿住,抬眸,“你不嫌弃她容貌有异?”
秋池正听了前半句怔忪,闻言顿时一愣,脑中随即浮现出昨夜所见,想起那截然分明的差异也不觉有些叹息。
他生性直接,也未想到别处去,只心道,若非被药性所冲,这个女子不知该有几多的动人。
遂正色,“娶妻求贤,你当我是浅薄之辈么?”
“打住——”纳兰笙摆了摆手,又是叹气,“你若真的中意我这六妹妹,这头一条,就得将你原先那些个‘贤良淑德’的想法给改改。”
改想法?
秋池愣了愣,蹙眉,“你是说六小姐不贤良淑德?”
心里却疑惑,那个女子虽性子有些不同,但看着还是端庄娴静的。
纳兰笙也不知该如何说,他也是男子,自然知道男子眼中的“贤良淑德”之含义。虽不十分清楚明思所想,但他却能肯定这样的男子是入不了明思的心的。
可是却没办法解释。
语结了半晌,纳兰笙只得道,“自然不是。”
秋池不解,直望着。
纳兰笙无奈,“你别问我,我也说不上来。你现在离六妹妹可比我近便,你自个儿慢慢看吧。”说完,便转首掀开车窗帘朝外望,看清楚外面便是惊异,“咦,还有人给那些乞丐发衣裳。”
秋池也探首看去,只见一个面目黝黑的中年男子领着几个青年男子,都是庄户人的打扮,正站在一辆板车前,板车上垒着几叠棉衣,还有一些捆扎好的油纸包。
那几个男子正将板车上的棉衣和油纸包一一分发给那些个乞丐。
秋池也微微惊异,却是一笑,“应是哪家大户在做好事——倒是难得。”
纳兰笙笑道,“你往日总瞧不起有钱的,你看,未必也没有好人。”
秋池淡淡一笑,“可终究是欺压百姓,吃喝玩乐的占多。你府中也有钱,怎没见出来施舍一二?”
纳兰笙噎住。
一路行到皇宫,二人直接到了仁和宫。
纳兰笙早心急了,在太子书房一坐下便开始滔滔不绝。
他记性好,昨夜又是用了心,翻来覆去的想了多遍,愣是将昨夜明思所讲的几乎一句不漏的全复述了一遍。
一古脑而道完之后,满目期待,“怎么样?可还使得?”
秋池看着纳兰笙,满目诧异,“你几时想到这许多?”
纳兰笙一滞,咳了咳,“昨儿个回去想的。”
司马陵定定地看了纳兰笙片刻,轻轻垂眸,唇边现出些许笑意,“纳兰倒是长进得快——很是不错!这回若办好了,便给你记一功!”
纳兰笙微微窘迫,“帮殿下办事乃是分内——”说着,却又瞄了一眼太子书案上的月石砚屏,不语。
司马陵和秋池相视一望,秋池眼底笑意分明——纳兰笙觊觎太子这月石砚屏也不是一日两日了。
司马陵斜睨纳兰笙,“喜欢么?”
纳兰笙讪讪而笑。
“喜欢就赏了你吧!”司马陵挑了挑眉,“莫做那小家子气,不过是个玩意儿——好好办差,多长进些,日后自然有你的好!”
纳兰笙顿时大喜,又瞅了一眼那砚屏,满心都是欢喜,“殿下只管放心——我即刻就去办差,”站起身子走了两步又回头,“殿下,东西送我府上就是!”
说完一溜烟儿便跑了。
司马陵面上一滞,顿时无语。
秋池笑了笑,起身道,“殿下,我即刻去查那两个禁卫的离职经过。”
司马陵点了点头,状似无意的,“听说你昨日去了纳兰侯府。”
“昨日纳兰侯府的大小姐出嫁,”秋池颔首,“前两日纳兰府的老太君派人来相请,我未在府上。昨日听纳兰说了才知晓,便走了一趟。”
司马陵轻轻点了点头,在秋池面上望了一眼,“这些日子倒扰了你,等这摊差事了了,再到你府上尽兴喝上一回。”
秋池笑道,“好。”
~~~~~~~~~~~~~~~~~~~~~~~~~~~~~分割线报道~~~~~~~~~~~~~~~~~~~~~~~~~~~~~~~~~~秋池和纳兰笙这一忙便又是数日。
不过秋池这一查,却露了些端倪出来,两个禁卫的离职竟然都同曹统领有关。
太子便命纳兰笙着重详查曹统领。
这一查终于查出了问题。
八年前,曹统领的原配意外落水而亡,他的岳母曾对人哭诉过,说她的女儿死得不明不白。
可离奇的是,而后曹统领原配一家便离开了大京,说是回了原籍。
可再一查,原籍并无这家人。
而就在这时,曹统领却偷偷地将几个子女欲送出大京。
太子一声令下,将曹统领拘捕回来。
未曾费多大力气,曹统领便将一切招认。
原来他的原配乃是独女,虽是小户人家出身,但自小娇惯,脾气甚骄横霸